冬寻吓得一张脸似是刮过大白的墙,这几尾锦鲤自是没什么问题,可是四姑娘她……冬寻绝望的朝若芳看去。
到得这刻,说与不说其实都是死!
“真……真的是后院水渠里捞的。”若芳强自忍着心中的慌乱,细声道:“娘若不信,可使了张妈妈去问厨房的婆子,还是她们替女儿捞的。”
司氏脸上掠过一抹狐疑,难道真是自己弄错了?可若英说的又是怎么回事?什么叫,府里的下人说?这种话若没个真凭实据的府里的下人敢乱传?
“太太,”张妈妈轻声道:“要不,老奴跑一趟?”
司氏便待点头,屋外却响起一阵慌乱的争执声。
“大姑娘,大姑娘您不能进去……”
听这动静似是若兰久等不耐,正不顾丫鬟阻拦,闯了进来。
“滚出去!”
司氏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对上硬闯的苦兰总算是有了出处。一见门被推开,当即抬手又是一个茶蛊扔了出去。
“啊!”
被锦儿推搡着往里走的香云,当即便被那茶蛊给砸了个正着。好在只是砸在后背上,没有砸在头上,不然定是个头破血流。
眼见被砸中的是香云,而不是若兰,司氏心底的怒火越发的炽烈,终是顾着身份,没有再出手,却是使了个眼色给张妈妈。
张妈妈了然,当即便张了嘴历声喝骂道:“瞎了眼的东西,主子们在的吩咐都不听了是不是。回头就喊了人丫子进来,发卖了出去。”
香婵和香云当即便白了脸,可是若兰再如何不得势,总是这府里的主子,她们又敢如何下死力拦,且别说身侧还有个锦儿帮着。只几下,香婵和香云便被若兰和锦儿裹夹着进了门,一进门,眼角的余光撩到屋里的情形,越发的吓得三魂去了二魂半。
若兰拨开吓得脚发软的香云,几步上前,一脸惊讶道:“太太这是怎么了?四妹妹便是有不懂事惹太太恼的地方,念着她是您肚皮里出来的,您好歹也心疼着点。”
这是什么话!
司氏原就气得眼前发黑,被若兰拿话一刺,胸口便似破了的风炉,呼呼的喘着粗气。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燃着了!
偏若兰却是不以为意,几步走到若芳跟前,一边扶了若芳起身,一边回头笑盈盈的看了司氏道:“让我来猜猜,太太这般着恼,可是为了府里那没影子的闲言碎语?”
司氏当即便变了脸色,她自是想到,这流言若是连若英都听到了,又如何能少了她谢若兰!但怎样也想不到,若兰会在这个当口说出来。转而又一想,也不奇怪,她此刻眼巴巴的赶来,不就是为了看她的热闹吗!
“闲言碎语?”司氏冷冷一笑,目光锐利的睨了若兰,淡淡道:“什么闲言碎语,我怎么不知道这府里何时传起了闲言碎语?”
若兰唇角掠过一抹冷笑,当下便道:“哦?是嘛!那可能是女儿听错了。”不待司氏反应,她垂眸看了眼神色恍然的若芳道:“我才听下人说,五妹妹因为几尾锦鲤与你起了争执,说了些很是不该的话,生怕太太错怪了你,这才急急的赶了来,想与你做个证,不想,却是我多事了。”
这个时候的若芳哪里还能去想若兰的话中之意,虽说这几尾锦锂没什么密秘,可她心底却有着最大的密秘,生怕冬寻为了求生将自己的事说了出来。那自己与胡公子可真就完了!当下,听了若兰的话,一把攥了她,急声道:“大姐姐,你帮帮我。”
司氏眼见若芳将若兰当成了救命的稻草,立时便要发作!却不防,张妈妈轻轻的扯了扯她的袖子,微微的摇了摇头。
若兰拍了拍若芳的手,安慰她道:“我这不来了吗?别怕,我去与太太说清楚。”
若芳惊疑的松了若兰的手。
若兰便笑了上前一步,在司氏身前几步站定道,“我昨儿个同锦儿逛园子的时候,在后园的水渠里见着了几尾锦鲤,今儿想着再去看看,不想听下人说,被四妹妹使人捞了来,这才想过来看看。谁知……”
司氏目光阴凉的睨了若兰。
若兰笑了笑,道:“谁知,外头却听下人说起,五妹妹竟因着这几尾鱼儿好一番恼怒,说了好些不该的话,因怕着太太误会了四妹妹,这才眼巴巴的凑了上来给四妹妹做个证。”
司氏神色复杂的看向落落大方的若兰,又看了看委屈的不行的若芳,便待要开口。门外却响起小丫鬟的声音。
“太太,门房处来说,府外有个叫武安的小厮,说是住在我们府边上,因着他家主子养的几尾锦鲤不见了,想问问是不是顺水游到我们府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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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目的
离了蘅香院,锦儿看着自家姑娘眉宇间暗隐着的笑意,一头雾水的道:“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若兰回头撩了眼身后陡然静寂下来的蘅香院,淡淡道:“怎么回事?我们遇上高人了!”
“……”
若兰见锦儿还是没回过神来,只得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去再说。”
“是。”
主仆二人踩着轻快的步子回了碧荷院,蘅香院里,却依然离不了愁云惨雾。
司氏看着哭得便要昏过去的若芳,一时间又是心疼又是懊恼。也不知道自己这些日子是怎么了,心头总像是藏着一股火,一碰就着。才若芳的事,本就透着几分蹊跷,若换成平时,她必不会这样处置,可今儿就像见了鬼一样。
司氏下不来脸,使了个眼色给一侧的张妈妈。
张妈妈便上前小意的劝着伏在榻上哭得肝肠寸断的若芳,“四姑娘,太太也是心疼姑娘,才会乱了分寸,没听姑娘的分解,你快快别哭了,要是哭坏了眼睛,太太可不又得心疼。”
“她哪是为我好。”若芳猛的自枕头上抬起脸,满是怨恨的瞪了司氏,“她这是想要害死我!旁人也就罢了,她是生我养我的亲娘啊,怎的听风就是雨,这般的作贱起我来了。传了出去,我还怎么活!”
司氏被若芳的话给刺得满嘴生苦。
可不是吗,若英嚷那一嗓子的时候,她就该将若英给训斥一顿。然后,暗暗的查一番这闲话是如何传出来的。最后,寻个机会好生敲打若芳一顿,哪里就要弄得眼前这番情景!司氏,这回子真是肠子都悔绿了。
“芳丫头,是娘错了,娘不该不相信你。”司氏上前,亲手拿帕子擦了若芳脸上的泪,哽了嗓子道:“你快别哭了,仔细眼睛和嗓子哭坏了。娘给你赔礼,你便原谅娘这一遭如何?”
若芳凄凄的抬头,目光落在一脸难过的司氏脸上。司氏三旬出头,正是丰韵最佳的时候,但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若芳却觉得她的脸上似是隐了层晦涩的暗黄。脑海里瞬间有什么一闪而逝,想要细寻时,却又茫然不知。
“你还小,不知道女儿家的名声是何等的重要。”司氏语重心长的殷殷劝说着若芳,“娘是怕你被人给骗了,要知道,这是世上男人大多居心叵测满,让人防不胜防啊!”
若芳垂了眉眼,敛尽眸中情绪。
她的哭,并不全是为着今番的羞辱,大部分却是因着小丫鬟的那句回话。
这些时日来的懵懂恍然总算是在小丫鬟的那句话里有了着落。果然,他的心里也有自己的!不然,何必眼巴巴的使了小厮上门来说锦鲤的事!还不是听到了这府里的动静,有心护她的缘故!若芳的一颗心“扑咚、扑咚”如战鼓一般,咚咚作响。脸上,再度生起一抹火热!
果真是心偏了,这事便也偏了!
“芳儿,芳儿……”
司氏疑惑的看着若芳,不明白,她忽的一下子,脸红得如同火烧云一般,是为何!
若芳听着司氏满是疑惑的嗓音,恍然回神,连忙应道:“娘,我知道的,我不生你的气,真的。”
司氏便吁了口气,想着若芳是那种直性的人,她说不生,定然就是没事了。
再坐了坐,便带了张妈妈起身回外走。
且不说这边,若芳如何花言巧语安抚冬寻,单说司氏回了松香院,关起门来与张妈妈谈的一番话,却是让人不禁满背生寒。
“太太的意思是,卢家和杜家的事都作罢了?”张妈妈愕然的看向司氏。
司氏点头,一脸阴沉的道:“你今儿也看到了,那小贱人浑然不将我放在眼里。来日,若真让她离了这谢府,凭着丁氏留下的那些嫁妆,再加小贱人的手段,不论是那杜家还是卢家,只怕都能将日子过得风生水起的。”
张妈妈点头认同。
“再有,今日之事,你便不觉得蹊跷吗?”司氏看了一脸懵然的张妈妈,挑了唇角,冷然道:“因着有那小厮来寻鱼,又为着安抚四丫头,我便将五丫头的话忽略了过去。只是……”
张妈妈见着司氏话里有话,不敢插嘴,只拿眼看着司氏。
司氏歇了口气,沉声道:“你却是忘了那小贱人话中的错处了!”
张妈妈一回神,试探的道:“太太是说大姑娘说的那句闲言碎语的传言?”
司氏点头,一脸霜色的道:“什么闲言碎语的传言,还不是她为着芳儿当日设计她与卢祺祥的事,故意这么歪缠几句。便是有,也十有八九是从她那里传出去的。”
“奴婢倒记起来,最近她屋里丁香那个老货,常常窜来窜去的。难道,便是她去散布的这谣言?”
“啪”司氏重重的拍了身下的椅子,恨声道:“老不死的贱货,我不与她为难,她到是上赶着找死。”
张妈妈心疼的看着司氏那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生怕适才那一下,便碰出个什么来。连声劝道:“太太且歇怒,虽说那老东西不受府里辖制,可要除去她也是极简单的事,说不得还能顺带着收拾大姑娘一把。”
司氏眉眼一亮,当即道:“你有什么主意,快说来我听听。”
张妈妈当即俯身,压了声音,将自己的打算一一说给司氏听。只说得司氏紧拧着的眉头立时便松了开来,连声道:“好,好,就这么办。”
若兰自不知道,自己又被人惦记上了。
这会子,她正轻声与锦儿和丁妈妈解析着自己为何要去蘅香院,来这一出姐妹情深。
“现如今,让太太知晓了若芳的心思,对她又有多大的处罚呢?”若兰挽了唇角笑盈盈的看了二人道:“至多,不过是一顿臭骂或是禁足,打卖几个下人罢了。”
丁妈妈和锦儿想想,确也是,姑娘怀春的事,原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何不帮着若芳遮掩下,待得事情历害了,再一把拱了出来,到时便是司氏想护着,压着,怕是也没那么容易。”
“这是为何?”锦儿愣愣的道,“老爷他的心早就偏了。”
“是啊,老爷的心是偏了,可是再偏,他也不能不要前程不是?”若兰笑道。
锦儿还没明白过来,丁妈妈却是回过神来了。
这当官的不都说“修身治家齐国平天下”吗?连个家都治不好,老爷何来的齐国!
回过神来的丁妈妈当即连声笑道:“没错,我们还要再努力添把柴才是!”
若兰笑了笑,便也不去理会还懵懂的锦儿,一会,丁妈妈自会与她去说。她眼下,想着的却是隔壁那神来一笔的妙人!
“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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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凤求凰
且不说若兰揣测着这胡瀚阳的意思,这会子,她揣测的人也正一脸懵色的揣测着柳树下,一手拿着鱼食悠闲逗着渠里几尾色彩艳丽锦鲤之人。
“你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久久等不到别人开口的情况下,胡瀚阳只得上前一步抬手打落了江惟清手里的鱼食,鱼食入水引得膘肥腰圆的鱼儿争相抢夺,激起层层的涟漪。“你莫名其妙的放走了几尾鱼,又急吼吼的使了武安上门去问,到底是打什么主意?”
江惟清将沾到袖子上的几点鱼食拍掉,回头,挑了眼一脸不解的胡瀚阳,眉梢微扬,脸上绽起一抹浅浅的笑,这一笑,便如乌云破月,顿时清辉耀眼!
“我打的什么主意?我能打什么主意?人家四姑娘的心思又不在我身上。”
就知道……就知道这家伙闲得没事干,要拿人开涮!可,你大公子开涮谁不成?为什么要搭上无辜的自己?什么四姑娘!那个花痴,他逃都来不及,还上赶着去扯关系不成?当下,胡瀚阳连连恨声道:“江惟清,你太过份了!赶情我千辛万苦的陪你跑一趟,到跑出仇来了!你要这般害我。”
“我害你?”江惟清一脸讶然的看了脸红白赤的胡瀚阳,“我们这府里的水渠与谢家相通,鱼不见了,自然要去问问。又没跟人说,是你送给人家姑娘的,我怎么就害你了!”
胡瀚阳这会子却是气得只剩干瞪眼。只,这话确又挑不出错来!
没错,府里的水渠与谢府是相通的,这鱼即是跑了,当然就近问问。可问题是……是,这家四姑娘是个拎不清的啊!便是自己那日让她当众出了丑,这几日还不是夜夜趴了墙头往这边瞧!
“京里有信来,在屋里的桌子上,你自己去看看吧。”江惟清一边对胡瀚阳说着,一边转身便往后院里走。
“你看过了?”
江惟清点了点头。
“信里说些什么?”
“你自己去看,看过后,到后院来找我。”
后院!又是后院!
胡瀚阳摇头,起身朝屋里走去。
一盏茶后,胡瀚阳将手里的信纸随手一揉,稍倾便看到一阵白色的粉末落了一地。便在他欲起身前去后院时,一阵悠扬的琴声蓦然响起。
“凤求凰!”江惟宁当即便怔在了那,嘴巴张得能塞下个鸡蛋,“这家伙……这家伙……”
他这家伙了半天,到最后,只摇了摇头,苦笑一声,提脚便走。
人还没到后院,远远的便听到了清浅如龙吟的吟唱之声。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西墙长着一排老的掉了皮的紫薇花树,浅紫淡粉的花朵缀于淡淡的绿色中,明明是一派花色荼蘼,却因着树下人的一袭白衣而给人清丽婉约的感觉。有风吹过,细碎的花瓣立时如细雨般飘飘而下,沾上了他的眉梢衣角!
那一刻,真不知道是花比人艳,还是人比花媚!
胡瀚阳被眼前的这一幕美景给惊得忘记了呼息。
此刻,惊到的又何止是他!
碧荷院,自琴声响起的那一刻,若兰手里捧着的医书便没动过一页!她目光怔怔的看向窗外带了点旧色的院墙。
曾经开得昏天暗地的满架火焰藤,花期已过,此时便连那曾经遮了半堵墙的绿叶也落得差不多,只剩四处乱爬的似蛇般的乌黑枝干。
待得吟唱之声再起,若兰手一抖,手里的书落在了地上。
“姑娘!”锦儿不解的看了一脸异色的若兰,“你怎么了?”
若兰摇头。
锦儿便嘻嘻笑道:“姑娘,这人又是凤啊,又是淑女的,到底唱的什么啊?”
“这是前朝流传下来的名曲《凤求凰》。”若兰垂了眉眼,唇角嚼了抹淡淡的笑,轻声道:“是前世才子司马相如所作,因着这一曲,他不仅名扬四方,还拐了个便宜娘子家去。”
“啊!”
若兰没有理会锦儿的惊讶失色,她想的却是,这人到底要干什么?起先,她以为是胡瀚阳,但待到这吟唱之音时,便知晓,不是胡瀚阳,是那个冷得如冰的男子。
一曲《凤求凰》,成就了多少有情男女!可是,绝不可能成就了若芳!原就是落花空有意,流色并无情的事!只,这人却为何一再的要来招惹若芳?那几尾锦鲤!这一曲凤求凰!若兰眉头紧紧的拧在了一起。
是敌?是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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