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妈妈觉得,这世人都被大小姐这副伪善的面具给欺骗了,瞧着这样一个琉璃般通透的人儿,谁能想到她的内在竟是如此狠毒?当然,认为贺莲房狠毒的同时,齐妈妈丝毫不觉得上官氏母女三人对贺莲房他们下毒放蛇之类的做法有错。谁叫他们挡了路呢?“夫人……不不不,是姨娘,姨娘这阵子身子还好,精神头却差了些,老夫人又不许三小姐四小姐见她,说是怕给姨娘带坏了,姨娘思女心切,所以消瘦了不少……”说完飞快地瞄了贺莲房一眼又迅速将视线移开。
“哦……是这样啊……”贺莲房轻轻抚上下巴,这动作有些不雅,但在她做来却是意外的好看。“既是如此,我这里有些补品,就劳烦齐妈妈拿回去给上官姨娘服用,切记要一日三餐,不可忘怀。”
言罢,天璇已将早已准备好的一个竹篮递了过来。
那齐妈妈不敢不接,心里却是想着,这东西是决计不能给夫人吃的,谁知道大小姐有没有在里头加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若是到时候吃出什么祸端来可就不好了。所以齐妈妈打算阳奉阴违,反正大小姐也不会知道她到底有没有给夫人吃,更何况如今院子里头的下人不多,一个个又都势利眼,只要小心一点,就不会有人发现。“谢、谢谢大小姐关怀……姨娘若是知道了,定然欢喜非常。”
“既是如此,你便可以走了。”天璇冷声说。
齐妈妈挎着竹篮起身,眼光却不由自主落到那封扔在桌面上的信上,讷讷道:“大小姐……这信……”
“横竖你是送不出去了,怎么,难道你是想吃了它?”摇光顽皮一笑,作势要将那信团成团塞进齐妈妈的口中,吓得这婆子连连摇头求饶,再也没有心思想要回了。
就在齐妈妈一只脚已经跨出门槛的时候,贺莲房清清淡淡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我见妈妈的孙女儿,那个叫花儿的丫头生得不错,又水灵又青嫩,日后应当有个好归宿。”
齐妈妈一听,浑身一震!花儿是她已经病故的儿子留下的遗腹子,全家就只剩下了这么一根独苗苗,平日里是当眼珠子一样疼着,哪里舍得让花儿吃一点苦头?大小姐这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在威胁她,若是她不照她吩咐的去做,花儿就、就!齐妈妈一咬牙,说:“大小姐尽管放心,但凡的大小姐吩咐的,老奴定当全力以赴!”夫人,老奴将你奶大,又为了你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也是时候让您回报一下老奴了!欲再抬另一只脚,却不小心落了空,整个人狼狈的从台阶上翻了下去,好在摔得不重,她又护好了竹篮,便讪讪的爬了起来,羞窘着一张老脸走了。
菡萏筑的下人们都似瞧猴儿般瞧她笑话,齐妈妈心中愤恨不平,却无奈受制于人,只得屈从。
见齐妈妈三步一趔趄五步一踉跄,贺莲房知道,自己这是戳中她的弱点了,这时,性子虽然大条却最是心软的瑟词问道:“小姐,那家人……咱们要不要放了?”
贺莲房尚未回答,琴诗便皱着眉说:“这是什么话,好不容易将他们接到燕凉,这正是个抓住齐妈妈把柄的好机会,把那家人放了,好让齐妈妈再继续帮着上官姨娘来害小姐少爷吗?瑟词,你忘了当初咱们被诬赖偷东西,挨的那几十个板子了么?当初那齐妈妈是怎么说的?有朝一日,定要将咱们发卖出府,或是打发给乞丐做媳妇!”
瑟词听了,顿时脸上浮现出窘迫之色,她求救似的将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天璇跟摇光,可这二婢以往的生活都是刀光剑影你死我活的,最是清楚斩草要除根打蛇要打死的道理,自然不会站在瑟词这边。于是瑟词又看向了陆妈妈,可陆妈妈却也用不赞同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瑟词顿时觉得委屈了起来,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如今小姐当家做主,二小姐跟大少爷都过得好好的,为什么就不能得饶人处且饶人呢?上官姨娘她们归根究底,也并没有对小姐造成什么实质上的伤害呀!
对贺莲房来说,瑟词忠诚足够忠诚,可惜脑子始终不够灵光,尤其是在某些问题上,太过于妇人之仁。她淡淡地道:“你为她们说情,也不想想她们领不领。若是我没有出佛堂,当日与上官悟厮混的便是我,若是前些日子祖母没有带红妆还是带了回儿去,那么与张正书有了肌肤之亲就是回儿,现在的三小姐四小姐有多惨,你以为,我和回儿就会好上许多?”上官氏那样的人,就像是打不死的蟑螂,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随时提防着她反咬你一口。若不是她还有事情想从上官氏口中问出来,早将这个女子打发了,哪里还会将其留在府中。
心腹大患,尽早铲除才是上策。
闻言,瑟词的神色变了又变,她还算受教,也知道小姐是看重自己才跟自己解释这些,便跪了下来:“是奴婢错了,奴婢不该这样想的!”
“你想的也没错。”毕竟在外人看来,上官氏对她造成的伤害的确没多大,可上一世发生的种种,贺莲房永远无法忘怀!“我与上官姨娘不仅是敌人,还是仇人。你是我的婢女,便是站在我这一头,就算你再如何同情垂怜她们,也莫要忘了,你的主子是谁,你的立场是什么。”多余的同情心分一点出去没什么不好,只要她牢牢记住谁才是主子就行。
琴诗上前请罪:“是奴婢未能将瑟词带好,还请小姐责罚!”她实在是不知道,瑟词除了性子大喇喇了点外,竟还有这样软弱可笑的想法!不为刀俎,便为鱼肉的道理,到了今日瑟词竟还是不懂!若是她们不想被人拆吞入腹,就只能将自己作为刀刃,磨尖、磨快、磨利!然后一刀斩断那些不怀好意的头颅!
“与你无关。”天璇最是看不得人受委屈,也跪下请缨:“小姐,奴婢想带瑟词出府去走一走,还请小姐恩准。”
贺莲房对天璇的态度素来不是主仆,更似是朋友,便点了头。不一会儿,她便觉得乏了,要小憩,琴诗摇光伺候着她歇息,陆妈妈则去小厨房命人熬些消暑的绿豆汤来,这炎炎夏日,眼看就要入秋,可天气非但没有转凉,反而一日赛一日的热,去年冬天存下的冰块已经快用光了,真希望这天气早些凉快下来,小姐苦夏,每每天气炎热胃口便不大好,如今三餐都动的少,长此以往,怕是身子要受不住的。
那头,得知齐妈妈未能将信送出的上官氏,整个人都软了下来。这天热,可她却觉得一阵又一阵的恶寒,就连齐妈妈臂弯的竹篮子都没注意到。
午膳的时候,她发现桌上除了简单的菜色外还多了碗银耳燕窝汤,不由觉得奇怪,便问:“这燕窝是哪里来的?”
齐妈妈一窒,忙道:“回夫人的话,老奴今儿一早虽没能出府就被拦了下来,但回来途中遇到了看守库房的婆子,那婆子与老奴本是旧识,有点交情,老奴曾经帮过她一个小忙。今日无功而返,又见夫人日益消瘦,精神不佳,便与那婆子说了些好话,从库房拿了一竹篮的补品出来,不过夫人您放心,决不会有人发现的!老奴是挑那最外层最不引人注目的拿的!”这话是她一路上回来的时候想的。
好在上官氏十分信任她,所以并未多问,也未察觉这话里诸多漏洞。她端起银耳燕窝汤,泪盈于眶:“还是妈妈你待我最好!”说着一勺一勺喝了起来,心里将贺莲房给骂了个狗血喷头。想起自己当家时那库房随意开银子随便用的挥霍场景,再看看如今只能喝最下成的燕窝汤,顿时悲从中来,恨上心头:“总有一天,我要那小贱|人死在我的手上!”
这要放在以往,齐妈妈早扑过来不许她再胡说了,隔墙有耳,万一被人听到,传进贺莲房的耳朵里可如何是好?可如今她已经倒了戈,再来说这些话又有什么用呢?只好面色不定的听着上官氏咒骂贺莲房姐弟三人,心里却道:夫人,若是这燕窝没被下药,那便最好,若是真被动了什么手脚……也请您谅解老奴一片爱孙之心吧!老奴的儿子便是在翰林府当差出事死的,他留下的这根独苗苗,老奴可真不能再让她因为您而早早夭折啊!那天仙般的大小姐是个心狠的,老奴也是逼不得已!
第94章 庶出转嫡可是转机()
得到贺莲房的首肯后;天璇将瑟词带出了府,整整三天后才回来。回来的时候瑟词整个人都是软的,脸色更是惨白;呈现出一种又是悲愤又是羞愧的神态来。贺莲房见了;也没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随后的几天她却觉得瑟词和以前有了很大的不同。
齐妈妈得了空子,溜出来禀报贺莲房;说是这些天已经将那些补品尽皆熬给了上官氏;也都亲眼瞧见上官氏服下,那话里话外的意思,无外乎是在求着贺莲房能够网开一面,最好是将她的家人给放了,不要为难他们。
“不知上官姨娘的身子可否好些了?”贺莲房问。
齐妈妈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也揣测不出她到底是想问什么,想了想,犹豫地答道:“这几日……姨娘总说失眠,丫头们给点了安神香也没用,她还老是做恶梦,非要老奴在小厅守夜才肯安心入睡,但即便如此她也常常惊醒,抓着老奴的手,要老奴看着她……”
贺莲房听着听着,面上便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来。齐妈妈被她的笑容弄得满头雾水,之前她也想过,那些补品里头被大小姐做过了手脚,可这几日看来,却并非如此,至少夫人的身体并没有什么不对,甚至精神状态都要比以往好许多,除了晚上经常失眠以外,当真是挑不出什么奇怪的地方来了。眼瞧着眼前这俊俏的犹如仙子一般的大小姐脸上那看不透的笑容,她忍不住狠狠打了个寒颤。
“如此说来,我也应该去探望探望上官姨娘了。”
齐妈妈惶恐地看着贺莲房,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应,天璇走过来,居高临下的睇着她,说:“你做得很好,你可以回去了。”
待到齐妈妈走后,贺莲房沉吟片刻,命琴瑟二婢去库房取些补品,瑟词原本失魂落魄的,但听得小姐吩咐,却也强撑起笑脸与琴诗结伴去了库房。待到礼品取来,贺莲房便带着四婢朝着上官氏的院落而去。
齐妈妈回去的时候上官氏正在发脾气,她没敢多说话,更不敢说大小姐要来探望的消息,只听得房内上官氏摔花瓶砸茶盏的声音络绎不绝,整个人一阵心惊肉跳。
贺莲房到的时候上官氏已经将房内所有能摔的东西都摔得差不多了,地面上一片狼藉,茶水碎片满地,上官氏站在桌边,双目赤红,咬牙切齿,竟似是厉鬼一般。她犹自觉得不够解气,竟一把扯过旁边的小丫头,左右打开,十数个耳光就噼里啪啦的扇了下去。她竟丝毫不顾及自己往日高贵典雅的夫人形象,也不叫婆子代手,自己亲自卷起袖子,打了丫鬟耳光不算,还当心头给了一脚。那丫鬟被她十数个耳光打得晕头转向,又被一脚踹倒,整个人都倒进了地上的瓷器碎片之中。夏日炎热,本就衣衫单薄,那碎片便直接刺入丫鬟肉中,鲜血淋漓。
偏偏上官氏犹自不够解气,还待再扬手。
却听得一个温和的嗓音说道:“这是怎么了,上官姨娘怎地发这样大的脾气?”
上官氏浑身一怔,抬头望去,才发现是贺莲房。她也不戴往日的和蔼面具,一张美颜竟凌厉不已:“贺莲房!你竟敢来我这里!”
“姨娘这说的什么话,这是大学士府,我是大学士府的嫡出小姐,难道这府内还有什么地方是我不能来的么?”贺莲房笑若春风,一派怡然自得。她跨过地面上的狼藉,优雅走进房间,摇光赶在她落座前将椅子擦了干净,贺莲房施施然坐上去,微微一笑,问:“就不知这小婢子是犯了何等罪责,才惹得姨娘这般不快?”
她态度很好,声音也足够甜美柔软,但上官氏听来就是觉得一阵又一阵的反胃,好像吞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一般,想吐却又吐不出来。忆起之前贺莲房一口一个夫人叫得亲亲热热恭恭敬敬,如今却满口的姨娘,真叫上官氏气恼的恨不得在那张小脸上划个几刀!
上官氏未有回话,贺莲房也不恼,仍是笑着的:“今日来看姨娘,行色匆忙,未来得及带点什么,只好命人去库房取了些上好的补品来,承蒙姨娘之前数年对我姐弟三人的照料,如今也算是给姨娘回报一二了。”
那表情那语气,若是齐妈妈不知道这位大小姐厉害的手段,心里倒要真的以为这是活菩萨了!她默默地缩了□子,努力降低存在感,就怕被贺莲房等人发现。
上官氏听得此言,龇目欲裂,怒道:“拿走!我不稀罕你的东西!贺莲房!我为了大学士府劳心劳力多年,你就是这样对待我的!克扣我的用度!阻止我见我的女儿!这若是传出去,我看你这个天仙下凡的贺大小姐还怎么戴这高高在上的面具!”
听了这话,贺莲房露出受伤和委屈的神色:“姨娘,您怎能这样讲话呢?克扣您院子里的用度,那是爹爹下的命令,我虽然掌持府中中馈,可这当家做主的到底还是爹爹,难道姨娘要我顶着不孝的罪名违逆爹爹么?至于不许您见三妹妹死妹妹……那是祖母的命令,爹爹尚且不敢忤逆祖母,更何况是身为孙儿的我?姨娘,您这样说,可就折煞莲儿了!莲儿在佛堂的三年,多亏姨娘,年幼的弟妹才得以安然成长,爹爹自小教导莲儿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难道莲儿还会害了姨娘不成?今日姨娘说出这样的话,也真不怕寒了莲儿的心!”
她本就生得貌美,又因为身体关系显得娇小纤弱,凤眼一含泪,便无比的楚楚动人,直教人愿意摘下天上的星子也要博她一笑,再加上上官氏方才那疯狂的举动,哪还有人愿意站在她这一边?顿时,下人们瞧着上官氏的眼神里都带了些许不赞同。
上官氏见这样,心里更是对贺莲房恨之入骨,她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做的不是发怒,而是要好好做下来戴上她已经戴惯了的温柔慈爱的面具,将这个少女牢牢掌控,最好将其哄得团团转,至于想怎么解决发落,那到时候还不是自己随意的事?问题在于,上官氏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却不愿意那么做!她憋屈了一辈子了!蓝氏活着的时候她在她面前卑躬屈膝伏低做小,如今蓝氏死了,难道她还要在蓝氏的女儿面前低头吗?!
还有院子里的这些下人,一个个都是些吃里扒外的东西!贺莲房这小贱|人都到了正厅了也无人通报!她唯一能够信任的就只有齐妈妈了!
上官氏又哪里知道,正是她最为信任,从小将她带大的齐妈妈,反而才是将她推入今日这深渊的罪魁祸首!
天璇给齐妈妈的那一竹篮补品中,的的确确是没有下毒,只是在里头加了一味叫做熟地黄的中药,由陆妈妈亲手加入一些其他药材作为辅料,揉成药丸,擀成粉末,又与竹篮中的补品互相融合。熟地黄是阴中之阳,所以能补中元之气,对人体本有好处,但经过陆妈妈的手重新烹制,除了能强身健体以外,还会使人处于一种长时间精神亢奋的状态。身体已经疲倦至极,大脑却精神奕奕,所以上官氏才会屡屡失眠,甚至噩梦猝醒。
也因此,她高度集中的兴奋感让她丧失了平常的判断力,贺莲房之所以等了这么久,就是想借由这个机会,激怒她,以至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否则依照平日里小心谨慎的上官氏,是决计不会老老实实说出真相的。而能让上官氏全身心信任的人,除了齐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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