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噎住,剜了他一眼。他就立刻如同大型犬一般扑了上来,在她身上蹭啊蹭的,不住地笑,不住地讨好,说:“我答应过你,此生只爱你一人。”
“可这从古至今,哪有皇帝……”她的话说了一半。
他更加无所谓了:“我不就是第一个?”
她就没话说了,只能感动地看着他,然而下一秒他就让她从感动的情绪里走了出来:“要是真感谢我,今天晚上不如咱们照着春宫十八式样样来一遍吧?”边问边拿那小狗一样的眼神看她,十分期待。
她把手上的枕头砸了过去,被砸的那人可怜巴巴地走过来,巴在她腿边撒娇:“好不好嘛!”
她做出生气的模样,他立刻就乖了。但其实她心里的感动没法用语言来表达和形容。若不是为她,他不会朝自己身上泼脏水。因为除非是他出了问题,否则任何让他不设后宫的原因,都出自她的嫉妒。百年以后,史官会在史书上记下这么一笔:光武大帝元后贺氏,形容不俗,然,善妒。只这两字,便能毁去她的百年名声。然而现在这样的原因,世人便只会记得她的大度和包容,以及对光武大帝的不离不弃。
所以最后她还是答应跟他把春宫十八式给练了一遍,虽然这后果是她三天没爬起来。
光武大帝身子有毛病,只对皇后有反应的消息瞬间传遍天下。倒也有人不信,可这是皇帝亲口说的话,那是金口玉言,你敢怀疑?不怕掉脑袋吗?
日子一久,百姓们也就接受了。文武百官面对皇帝的时候都多了一丝宽容和忍让,毕竟这样悲催的皇帝,他们也是头一回见。所以,他的任性懒散,在大臣们眼里,都成了无语话凄凉。就连光武大帝喜欢在人前跟皇后做牵手亲脸这样的亲密动作时,也不再有老古板的臣子出来进谏,说着于理不合——后宫都没了,还合的哪门子的礼?
而她要是在有人的时候不给他抱不给他亲不给他牵手摸脸,他就挤出两滴眼泪,当着外人的面,也不要脸,“皇后,朕都不行了,你就不能在爱卿前给朕留点面子吗?”
大臣心想:皇上可真是可怜,都这种时候了,还要为个面子问题这样装硬朗,唉,其实谁都理解他呀!
于是,他变本加厉起来。人后若是她责备他,他就振振有词理直气壮地说:“我就是喜欢这样,反正他们都说我不行。”
她就再也没话说了。
就从这时候开始,她收获了大臣们的敬佩与尊重,千百年后竟也成了史书上所谓的一代贤后。那些白嫖光武大帝的少女们最爱穿到她身上,然后大开金手指,虏获一代帝王心。有时候她的名字还会出现在种马文里,成为某些升级流小说男主的后宫一员——因为她大度、包容嘛,所以她都主动为男主们物色美女入后宫。
幸好她死在几千年前,否则定会被恶心死。
再后来,又过了大概有五年的样子,大姐家的欢哥儿已经是个弱冠少年,而弟弟家的小侄儿也已快十岁时候,她终于以近三十的高龄有了身孕。
当下,普天同庆,龙颜大悦,大赦天下,所有官员俸禄多加一倍,她更是被当做珍稀动物供了起来,不给动也不给走,连说话都怕她累着。
但她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特意准备的。因为担忧在他不行这个消息传出去后她便有了身孕,所以每次行房前,他都会让陈太医给他扎针,定住精关,不让她受孕。本来她可以喝避子汤的,然而他却不许,因为那对她的身体不好。
现在距离这消息发出去已经有了好几年,大臣们都开始为皇上没有子嗣而着急。这个时候她怀孕,那么,自然会迎来世人的感恩戴德。他对她是那样的好,每一步都替她算到了,即使牺牲的全是他。
不过这人就是有那种让她感动不过一秒的本事。就在她眼泪哗哗快要掉下来的时候,他就当着众太医和宫人的面说:“这皇后有了身孕,大概什么时候能行房?”
她发誓,她看见陈太医那张老脸上出现了“卧槽”这样的表情。
因为她其实也很想这样说!
日子就这样热热闹闹又打打闹闹的过去了,十个月后,她成功为他诞下一对麟儿,两个娃娃都长得像他,只是一个凤眼,一个杏眼,明明是男孩儿,却都生得十分秀气。
举国欢腾,那一月,官员们的俸禄加了两倍。刚犯事儿进牢里的囚犯,稻草还没坐热乎就又被放了出去——不过,怕他们记吃不记打,魏怀民大人特意让手下的衙役把这些轻犯给狠揍了一顿,让他们签字画押不再作恶,才给放了出去。
魏大人这已经是四十好几的年纪了,偏偏在这时候娶了个年纪小相貌娇的小媳妇儿。
你道是谁?
便是那大元旧朝的敏敏公主!
魏怀民虽然上了年纪,但生得却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他在慕林闯祸的时候意外救了险些被人侮辱的敏敏,敏敏因而对她芳心暗许,在青王的做媒下,二人不日便结为夫妻,也给这燕凉又添了一桩喜事。这老夫素来疼爱少妻,魏大人在面对敏敏的时候,可一点都不像那个铁面无私的魏青天。
慕林又闯了大祸,为了这仁义之名,太上皇当初让大元的公主作为普通人留在了燕凉,奈何慕林始终没忘自己是个公主,勾引青王不成,便把主意打到了其他人身上。结果没想到那人是个刺头儿,不仅没能如愿以偿,还险些把命给送了,更是险些牵连敏敏。经过此一事,慕林终于彻底安分了,因为她的脸在那件事中已经被毁了,就是大人看着都害怕,又哪里还有什么本钱去勾引人呢?
至于麦可汗王的那三个王子,他们一直在潜逃。他作皇帝的几十年里,这三人不知有多少次不自量力想要将大元的土地夺回,最后还把主意打到已经怀孕的敏敏身上。幸得敏敏已经完全将自己当成了大颂人,她并未理会这三位异母兄长,而是将所知道的事情全告诉了魏怀民。
魏怀民进宫面圣,众人便制定了将这三个王子一举拿下的计划。奈何最后慕林再次坏事,这三人逃是逃了,只可惜这辈子是全废了,再也别想能翻身了。
这一生,她过得幸福美满,并为此深深感谢上天,让她遇到他,与他相守,并且能够白头偕老。
两个儿子都是有本事的,恰好一人对皇位有兴趣,一人没兴趣,于是有兴趣的老大继承了皇位,老二却背了把剑闯荡江湖去了,回来的时候,身上多了块武林盟主的牌子。
再然后,她送走了年纪大的亲人。外祖父、外祖母、皇祖母、父亲、父皇、大舅舅、大舅母……所有的长辈都离开了他们,现在他们成了小辈们的长辈。
表哥们都已成家,生活美满,生出的子女团结友爱,勤奋上进。贺蓝两家成为了大颂并驾齐驱的两大世家,而赵世家……早在九皇子意图谋反时,被彻底铲除了。赵皇后郁结在心,得了绝症,不治而亡。四皇子却是个心宽的,在自己的封地上,勤政爱民,正妃侧妃妾侍许多,倒也算过了把皇帝瘾。
大姐六十岁的时候,身体每况愈下,时常陷入昏迷,清醒的时候所剩无几。她感到很害怕,那个强大、温柔、一直保护着她的大姐,难道也要和爹爹他们一样离开了吗?
须发皆白的姐夫成日守在大姐身边,握着她的手,安静地陪伴着她。欢哥儿已经继承了王位,年少有为,英俊出色不下于当年的青王。他本是个快活的孩子,但在大姐身体变差的那些年里,这个活泼开朗的孩子,也变得十分沉默。
他们三姐弟中,最先撒手人寰的,便是大姐。
她死前将他们叫到床前,跟他们讲述了一个奇妙的故事。
是的,她相信那是故事。因为这一世,他们过得十分幸福。
时隔多年后,她是第一次听见大姐提起清欢的名字。彼时荆少游高居丞相之位,却终身未娶,听见清欢的名字,泪如雨下。
当真是老了,否则这个冷血动物怎么会流泪呢?
大姐说,他们之所以能够重来,都是仰仗了清欢,要她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仍旧做好事为清欢积攒阴德。然后,大姐只留了姐夫在房里陪她。
许久许久以后,他们和欢哥儿进去的时候,才发现姐夫抱着大姐躺在床上,两人都已闭上了眼睛。
她没有哭。
她已经送走了太多亲人了,她已经知道,这些失去是必然的,但活着的人,仍需要好好的活着,将这份爱,传承下去。
大姐去世后,她的心就变得空落落的,那个将她抚养长大,保护她,疼爱她,为她遮风挡雨的女子,已经彻底离开了这个世界。姐夫追随大姐而去的时候,心里是不是也很伤心呢?
她开始担心自己会死在他后面。她不想做那个最后死的人,看着亲人爱人离开,自己承受所有悲伤,她不想要这样。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把她抱在怀里,说不会让她最后一个死,因为他会最后一个离开。
她就放心了。
但他食言了。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的早晨,她推了推身边已经苍老的他,却没有反应。那一刻,她就知道,他先走一步了。
儿子们担忧的目光她都感受到了,但她这一回是确确实实的连伤心都没有。因为她知道,这一世没有白过,这一世她很幸福,很满足,下一世她仍会与他相守,她要做的,就是好好的活着,直到能够离开这个世界,去寻他,再入轮回。
出乎她意料的是,比起大姐六十几岁便离世的年纪,她却长寿得很,足足活了一百一十三岁。期间,她送走了潜儿与桂若,送走了荆少游,送走了四位表哥与表嫂,甚至还送走了一个侄儿,但她却始终活着,硬朗的,好端端的。
她看着大儿子开创了一个不下于他父皇的太平盛世,看到民间百业俱兴,女子也可以读书做官,受光武大帝、青王、贺蓝两家的影响,越来越多的夫妻选择了一生一世一双人,好人越来越多,坏人越来越少,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大颂百年长荣,即将迈进另外一个时代。
她的皇孙们也都十分孝顺,在她脑袋意识混沌分不清谁是谁的时候,孙儿们都围在她身边,聚精会神地听她讲早已逝去,从未见过面的大姨婆的故事,然后他们举着小拳头,信誓旦旦地说要娶一个像大姨婆和祖母这样的妻子。
最后送走她的人是欢哥儿。
那个躺在襁褓里喜欢吐泡泡抓着人手指头玩的小娃娃,已经长成了美髯及胸,凤眼威严的大英雄。可这大英雄却在她面前哭了,她摸了摸大英雄的头,说:“欢哥儿莫哭,小姨这是去见你娘和你姨丈去了,这是好事,莫哭、莫哭……”
欢哥儿带着哭腔说:“小姨,我早就不叫欢哥儿了,世上只你一人叫我欢哥儿了。”
是了,是了,欢哥儿的大名是祁鹤。这些年来,世人称他青王殿下,称他王爷,称他主子,却再没人喊他一声欢哥儿。
“我想娘了,我想爹了,我想舅舅舅妈,想姨丈他们,小姨,小姨你走了,这世上就再没人疼欢哥儿了。”
他哭得就像是小时候,大姐不抱他的样子。
她笑了,笑的很开心很满足。
然后她闭上了眼睛。
颂史记载:光武大帝元后贺氏茉回,容色绝世,家承钟鼎,性禀惠和,千古贤后也。
第246章 并蒂花开,爱莲者谁(上)()
燕府门前的大雪积了好厚一层,年前挂上的灯笼和两侧的石狮子上面都铺了一张白毯子,朱红色的大门紧扣,天气太过寒冷,门房都没法站到门口看守。
不远处慢慢抬来一顶淡蓝色的轿子,周遭跟着一名小厮和一名丫鬟,轿夫动作麻利,随着他们的走过,地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
到了燕府门口,轿子被掀开,丫鬟用脆生生的声音道:“小姐,到了。”
如玉的素手掀开帘子,在下人伺候下,燕云旗走下轿子,丫鬟立刻给她披上厚厚的大氅。小厮则机灵地跑去叩门,门房听得敲门声,赶紧来看,见是自家管事的小姐回来了,忙行个礼,然后招呼轿夫把轿子抬进来。
燕云旗提起裙摆,刚踩上台阶,视线里就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她记性极好,观察力更是敏锐,平时走惯的路总觉得好像多出了什么。眼睛往四周一瞧,黛眉一蹙,指着某处特别厚的积雪道:“那里是怎么回事?”
她站在门口还没进去,话一问出来,门房的脸立刻就白了:“回小姐,是个蜂巢的相公,昨儿一早就来府前要求见少爷,少爷嫌烦,让小的们把人给撵出来,可这相公不肯走,下雪后小的们劝他离开,可他非要见少爷一面不可,小的们怕出人命,就去禀报少爷,可少爷、少爷让小的们不要理会,任由他死活……”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因为小姐的脸色越来越冷凝。
“去把那人抬进府里,增光,你立刻去找李大夫来,青奴,你去命人烧些热水。”燕云旗淡淡地命令,名叫增光的小厮和唤作青奴的丫鬟立刻领命而去。“你,去把少爷叫来我的书房,我有话说他。”
被点名的门房立刻拔腿就跑,生怕办事不力。
燕云旗先是回到自己闺房将衣服换下,先前出去一遭是为了查探那批草药的真假,她的手脚都已经冻僵了。这样的天气对燕凉的百姓们来说早已习惯,偏得她自小体弱多病,总是受不了。房里的火盆烧得正旺,燕云旗草草打理自己一番便去了竹园,那是客人入住的地方,方才她命人将那冻得半死的人抬进来,也不知还有没有口气。
进入竹园的厢房,青奴正指挥着人将其衣服解开用热水擦身,见燕云旗来了连忙迎上来:“小姐,您来啦。”
“查出这人叫什么了吗?”燕云旗坐到桌边,机灵的青奴立刻斟茶,并把暖手的香炉递过来:“奴婢方才问过了,这人是城中蜂巢里的小倌儿,不知道怎么地跟少爷好上了,结果就一心一意地要从良跟着少爷,可少爷不见他,他就在外面等,不吃不喝的,这才晕倒了。”也就是她家小姐心善,否则他就是冻死也没人知道。“大家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兴许少爷知道,如果少爷没忘记的话。”毕竟他碰过的男人女人多的很,说不定今晚睡的姑娘第二天一早就不认得了。
“青奴。”
燕云旗的声音仍然是淡淡的,但青奴立刻认错:“奴婢错了。”
增光带着李大夫刚好进来,燕云旗颔首表示打招呼,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李大夫很快就替床上的人儿把过脉,开了药方,收拾起药箱,走过来对燕云旗作揖:“小姐,此人无甚大碍,只是天生体弱,又加久未进食,在雪地里站了一宿,染了风寒而已,只要细心调理就无碍了。倒是……”
“李大夫有话直说无妨。”燕云旗轻轻啜了一口茶水,示意青奴将药方拿走。
“这孩子我见过……”见旁边的增光瞠大眼,他赶紧解释:“老朽没有去过那种地方,只是这孩子经常是遍体鳞伤地被送到我医馆来,所以才比较熟悉,他是个好孩子,叫莲生,被父亲卖进了蜂巢,所以才做了小倌儿。”真是可惜了这么个好孩子。
燕云旗点点头表示了解:“增光,替我送李大夫。”
“是小姐。”
青奴贴心地要人在屋里多加了几个火盆,正拿着火叉拨弄着里面的炭,闲不住的小嘴一定要找话说,不然能憋死:“小姐,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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