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公子不说不注意,经您一说,真的有些怪。”被少年称为武兄的壮汉皱眉回答,“按理往南往西应该差不多,只有往西而没有往南的,其中肯定有问题!对了,会不会是有人在半路拦截南行的信差?”
“很有可能。”少年回答,接着又分析道:“从南行百姓的神情看,即使有人拦截南行的信差,也是秘密进行的,不然老百姓看到一定会惊慌。你们地头熟,想想看对方可能在什么地方下手,咱们一会顺路收拾干净,免得将来耽误大事。”
“我想多半是在六盘山上。”武兄回答,接着又补充道:“顾名思意,六盘山山道六盘,一侧是陡峭悬崖,一侧是茂密树林,平时劫匪出没十分猖獗,此时难民却能安全通行,其中必有问题。”
“此即所谓‘欲盖弥彰’,大家多留心,看看咱们能不能找出对方的线索,发个利市。”由于已近茶棚,少年住口,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从后跟上来接马的武兄,领先走向茶棚。
茶棚面对官道,背靠山林,棚外树林中坐卧着不少歇脚饮茶的难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棚内,六张桌子有四张坐了人,看到少年七人进来,脸上表情各异。
坐在靠里一桌的是五个年轻人,其中之一不知是谁惹了他,先是鼻中“哼”了一声,随后没好气地说道:“神气什么劲?绣花枕头一个。”
由于对方没有明指冲谁而发,少年七人只当没听见,在靠门的一桌落坐后,由那位武兄向赶过来招呼客人的小二吩咐茶点。小二刚转身,里边的那桌又转来一声不屑的“哼”声,仍是刚才的那位年轻人,随之又以威胁的口吻说道:“叫什么茶,惹得本公子火起,一会有你们喝的。识像的就快点滚!”
虽然他仍没点明指谁,可刚点过茶的只有新到的七位,目标非常明显。武兄忍不住“噌”地站了起来,两眼一瞪就要暴发,可恰在此时却有人先发了言:“师兄,这种人天下多的是,跟他们生气何苦来。再说凭那六个粗人,也不值得您出手呀,如果一会他们敢惹事,小弟一个也就打发了。”与此同时,这边发火站起的武兄,也被同桌的白衣少年拉着重新坐了下来。
眼看一场将起的风波就此消隐,偏偏有人不同意。
靠里的另一桌,坐着一个七十许的老人、一对三十七八的中年男女和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这时小姑娘突然发话道:“爷爷,瑶瑶只听说南方乌龟多,怎么咱们北方也多起来了,是不是天气暖和,前两天又下了雨?”
小姑娘的话音刚落,与之邻桌的三个公子装的青年之一已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而同桌的另一位却笑着接过了话茬:“小妹妹看错了,不是乌龟而是沙龟,专在大漠上跑的那一种。本来有三十六只,如今不知怎么只剩下六个,别看它们现在缩头,真要发起威来,可厉害哪。”声音娇媚,暴露出了女扮男装的身份。听笑声,与之同桌的其他两人同样也是“西贝”货。
武兄从声音认出了发话者的身份,忍不住再次“噌”地站了起来,这回白衣少年也未伸手拦阻。只见武兄冲着刚才发话的姑娘斥责道:“曲小雪,我们兄弟平时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们,你们三番两次的找我们兄弟的麻烦,今天你不把话说个清楚,咱们没完。”看来他真的发了怒,脸涨得彤红,两眼睁得象铜铃,怒视着对方,配上一副落腮胡和雄壮的身材,真能把胆小的人吓晕。
可惜,曲小雪却一点不怕,冷笑着回敬道:“武大侠既然刚才在别人面前当乌龟,这时又何必冲着我曲小雪发卑气,我们姐妹什么时候敢惹你们三十六铁骑?有本事就去找硬茬碰,欺负我们弱女子算什么英雄!”
“你……”
武兄刚说出个“你”字,就被别人打断了。
“对啦,有本事冲着本公子来,冲人家姑娘摆什么威风?”说话的仍是那位开始肇事的青年,说着起身冲武兄走了过来,护花的架式十足。
武兄见情更怒,说声“你算什么东西!”抬手冲着走近的青年挥出,犹在走近的青年当即被一股无形的暗劲向后猛抛,撞破茶棚后墙摔到外面去了。不仅如此,与被摔者同桌的其余四人也被暗劲撞得跌向后棚墙,桌翻凳倒,碎杯、碎碟、糕点、花生、瓜子和茶汁横飞暴溅,连靠里的其它两桌也跟着遭了池鱼之秧,众人四处躲避不迭。
“好功夫!”四人桌中的老者在喝彩的同时,抱着小姑娘躲出门外,一对中年男女的动作也不慢,紧随老人闪身出棚。
“要死啦!”曲小雪与另两个“西贝”公子动作慢了些,衣袖和长衫后襟溅上了茶汁,站在棚外一边抖水,一边责骂。
“老天爷,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茶棚老板省过神来后,捶脑顿足怨声不止。
另一桌坐的是四名商贩打扮的中年人,虽然也被溅了不少茶汁,却敢怒而不敢言,只能忍气吞声站到一旁自认倒霉。
“老板,这是一锭十两银子,是赔你的。”武兄扔给老板一锭银子,随后又扔过一锭接着道:“这一锭是赔其他客人的,你全给上新的,我们要的茶点快点上来,我们一会还要赶路!”说完重新坐了下去。
老板接银在手,大喜过望,提着嗓子令小二快点收拾散乱的桌凳什物,自己屁掂掂地跑到后面准备茶点去了,再不走,他就要高兴得笑出声了。直到这时,摔倒的四个青年人才一个个呲牙咧嘴地站起来,屁也不敢放一个,更不敢走门,灰溜溜地从棚墙的破洞钻了出去。四个商贩打扮的中年人本来也动意想走,可听武兄让老板给他们重新上茶典,大概不想错过眼前的便宜,所以又坐了回去。
躲出棚外的中年男女、老人和小姑娘,看到小二已将他们的桌子收拾干净,也走进来坐回了自己原来的座位。至于那三位“西贝”公子,因先前与武兄话不投机,所以此时站在棚门口,进也不是,走也不是。刚落座的老人见情出言劝道:“三位姑娘进来吧,没人会吃了你们。年青人出门还是和气些的好,针锋相对的何苦来。”
听了老人的话,曲小雪赌气地一跺脚,“哼,凶什么凶,谁怕谁呀,坐就坐,不喝白不喝。”说完走进来重新坐下,掏出一块碎银扔在桌上,没好气地说道:“小二,这是茶典钱,我们可领不起那位武大侠的情。”
这回武兄没吭声,大概听了老人的话,已不愿再与女流之辈计较。可是有人却要与他计较,棚外又传来被打得撞破棚墙的那位的声音:“小子,有种就等着,少爷一会就回来。”声音比先嘶哑,来自十五丈以外,大概怕武兄闻言追出去,所以话落就是一阵匆忙离去的马蹄声。
武兄不在意地“哼”了一声,突然脸一红,不好意思地对白衣少年说道:“公子,我惹麻烦了,看来我忍耐的功夫还不过关。”
“这算什么麻烦,该忍的忍,不该忍的绝不能忍。”白衣少年说到这里,恰好小二过来上茶点,随即打住,待小二走后才接着说道:“刚才如果你能忍住,我可不敢带你们了,只好送你们去庙里当和尚。跟你们说实在的,我这个人长这么大,什么都能受,就是不能受气。不管是什么人,对我客气的我也会对他客气,对我不客气的我对他更不客气。”说到此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事,急声对坐在武兄下首的壮汉道:“杨兄,快看看咱们的座骑!”
壮汉闻言立即站起闪身出棚,眨眼间又转了回来,好快的动作,旁人只觉得他凭空隐没,凭空幻现,又好象他刚刚站起似的。可他确实已经出棚查看过,这时正气愤地向白衣少年报告:“公子,那杂碎把咱们的座骑偷走了五匹,是不是立即追回来?”
“不急!”
白衣少年止住准备出棚追击的杨兄,随后毫不在乎地接着说道:“他们有两人带着咱们的五匹马,在三里外的树林中停下了,其他三人沿路往西去了。看情况他们一会真会转回来,咱们在这里就多等他们一会好了,看看能搬来一些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来,大家先用些糕点,喝上几口茶,免得浪费了。”
他这里不在乎,其他三桌上的茶客可不能不在乎。四个商贩打扮的中年人听说一会还要打架,彼此交换一下眼色,三把两把地把没吃完的瓜子点心装进袋里,匆匆出棚往西走了。另外两桌的七人,先被杨兄出外查看的快速身法吓了一大跳,随后,又被白衣少年直达三里外的听力镇住了,七人谁也不吱一声,也没走,大概想看结果。
不知是赶得巧,还是老天的刻意安排,四个商贩打扮的中年人前脚刚出茶棚,后脚就走进来四个商贾打扮的老年人。所以称四人商贾而不称商贩,因为商贩多指四方游走本小利小做小买卖的,而商贾则指开店亮号本大利大做大买卖的,衣着和气质明显胜于前者。
这四个老人,一个胸前挂着一架金算盘,一个后腰插着部蚕丝账本,一个手中拿把寒玉量天尺,另一个肩上扛着一根亮银秤杆,乌金秤砣挂在腰间。挂算盘的一进门,先向迎上来的小二扔过一个小金锭,说声“上最好的。”便自行走向空桌,其他三人既不说话也不他顾,大刺刺地随后走向同张空桌落坐。
“不愧是四财,果然财大气粗!”说话的是先前在坐的老人,话中虽含讽刺之味,脸上却满是笑意,看来定与四人交情不错。
四老闻言回头,看清人后,全都站起走了过来。挂算盘的笑着说道:“原来是你这老马王,大漠龙驹现踪,你竟带着儿子、媳妇和孙女在这关里小店安坐品茶,看来必定是已经胸有成竹了。”
“有个屁的竹。”马王情急地粗话出口:“说来真能气死人,我找了那家伙三十多年,连个影都没见着,可回江南老家屁股还没坐稳,它就跑了出来。这不,我一闻信就带着他们往回赶,这回非跟那鬼东西好好斗一斗,要斗不过它,我这马王的字号就不用叫了。对了,你们金算、银秤、丝账和玉尺四位,平时天南地北的,如今怎么凑到了一起?是不是也对那鬼东西……”
“别担心。”金算不等马王问出口,抢先表态让老友安心,随后接着道:“我们虽然也要出塞外,却不是冲着大漠龙驹来的,有你马王在,谁还敢打它的主意。”说着在马王子媳让出的空位上落坐。
丝账在小姑娘搬来的座位上坐下后,感叹地对马王说道:“你得到消息慢了些就生气,我们四个在东北的深山老林中瞎转了三年,岂不是要被气死了。”
马王闻言诧异地问:“怎么?……”
“咳!别提了。”这回是玉尺答话:“大前年听说东北参客说长白发现了成精血参,我们四个闻讯出关去碰运气,小东西到是见到了,却无缘得手,让它害得我们在山里白转了三年不说,连这两年中原的大风暴也没赶上。这不,药王发现小东西逃到了大漠,我们也跟来了。”
“怎么,药王也去了东北?”马王更奇。
银秤苦笑着说道:“不仅是他,你们四王中的其他两位和四叟,还有这两年没在中原露脸的都有份,如今都不甘心和我们走上了同一条路。这一下……”
“我道谁这么大胆,敢在背后说我铁王,原来是你们四个。”好大的嗓门,桌上的杯碟皆被震得跳了几下。随着话声,走进来一位腰挂铁锤、身材高大的老人,在他身后,又跟进来四个怪服老人。说怪服不是服怪而是色怪,一个一身粉红,一个一身大绿,一个一身正黄,一个一身纯白,服色与四人的年纪实在不称。
挂锤老人看到在坐的马王,高兴地说道:“原来马王也在这,太好了!匠王带着药王先跑了,剩我一个只好和四个哑巴做伴。小二,快把那张空桌并过来。”当他喊小二时,声音突然提高八度,把小二吓了一哆嗦,忙手忙脚的赶紧并桌子。
“你们春、夏、秋、冬四叟也聚到了一起,快坐。”马王起身招呼后进门的四个老人后,笑着转对铁王:“你说话嗓门小点,不然一会我也被你吓跑了。”
“嘿嘿,那至于。”铁王不好意思地为己辨解,随后压低声音对银秤道:“你们恐怕还不知道,不仅成精血参逃到大漠,传说中的天狗、玉兔、银牛、金蛇、龙驹和雪麒麟都在大漠现了踪。如今中外武林皆已得信往大漠赶,加上外藩入侵,当今皇上率四十万大军御驾亲征,这一下可势闹了,咱们赶不上上回,却碰上了这回。”
“怎么会?……”马王绉起了眉。
“昨天我们遇到了神相,听他说今年正逢九九大劫,所以人界和灵界都要出来应劫,只不知咱们是否也在劫数之内?……”春叟说着说着住了嘴,其他也不吭声了,各自低头用茶点、想心事。
茶棚内静下来没多久,棚外又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众而不杂,急而不乱,节律分明,一听就是正规骑兵。蹄声由远而近,在五十丈外分成数股包围了茶棚,一阵刀剑出鞘的声音过后,有人下马向茶棚走来。
铁王正要起身,却身旁的马王止住了。随后低声说了几句,同桌人全把诧异的目光投向白衣少年一桌。只见白衣少年与其余六人交换了一下眼色,率先起身出棚,六人各执兵刃在后跟出,七人出门五丈止步。
棚内老少客人随后出棚,看到茶棚已被五百余兵俑严密包围,里层是引弓待发的弓箭手,次之是执盾提刀的校尉,再次一层是长矛手,外面是挂枪执弓的骑兵。众人看清形势心中暗惊,斜出十丈止步,表明局外人的立场。茶棚老板和两名小二,一出门便被吓得躲了回去,后又战兢兢地走出,远远地躲到了另一边。
走过来的共有十二人,前排七个,直在中间的是一名年青军官,两侧各有三名护卫,后排是刚才的肇事者和他的四个同伙。走近后,中间的年青军官满脸疑色,冲着白衣少年试探问道:“可是天宏三公子?”
“李师兄,你怎么入了行伍?”白衣少年微笑着以问代答。听口气他就是宏儿,不,如今该称天宏才对。至于年青军官,当是解冰的师兄李玉祥。由于天宏现所易面容与当年的田洪相近,所以李玉祥能认出来。
“老天爷!果然是你。”李玉祥长出一口气,笑着补充道:“前年分手后,我不愿受闲气,回家在父亲帐下当了名旗佐。目前战事紧急,奉命专司搜查……”说到此突然想起了什么要事,脸上的笑容随之消失,转身冲肇事者寒声问道“侯兄,他们就是你说的奸细?”
“对了,就是他们!”
姓侯的肯定地回答,随后又威胁道:“虽然你认识,但也不能徇私,否则汉王面前……”
“你……”李玉祥气得涨红了脸。
“我怎么样?”姓侯的冷笑着反问。
宏看也不看姓侯的,问李玉祥:“李师兄,有意谎报军情该当何罪?”
李玉祥虽然不解天宏之意,只能据实回答:“按大明军律当斩。”
天宏闻言道声“好!”转对身旁的武兄:“斩!”
武兄闻令上跃七丈,半空抽剑一挥随即归鞘,落下时仍站在天宏身边,面无表情,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
李玉祥和其他人正自不解,姓侯的人头突然旁落,一腔鲜血向上怒喷。
“无形剑气!”马王惊呼。
“好功夫!”铁王喝彩。
“我的天!”茶棚老板晕倒在地。
“这?……”李玉祥不知所措。
“李师兄,请放心,汉王面前由我去说。这种东西留他不得,不杀之不足以严军纪!”天宏出言安慰。
“没什么。”李玉祥摇摇头,又道:“他是太原那个花魁太岁的哥哥侯金宝,他父亲目前是家父帐下的参将。他师出崆峒,是汉王私人密谍队的小头目,平时仗着汉王的势力,真不把我们这些…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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