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老前辈关怀,恩师健康如恒。”
老者又展颜一笑道:
“我们已有二十年未晤面了。”
接着又感叹道:
“光阴似箭催人老,时向过得是真快啊。”
稍停片刻,老人似在回忆往事,随着又抬眼一瞥吴湘道:
“里面坐吧。”
言罢,首先转身进入茅舍,吴湘随后跟上,在下首之位坐定,见这茅舍虽只三间,但是格局较一般房舍分外宽大,室内通置书画并有琴棋,明净清逸无有半点粗俗之气。吴湘如非亲身所经,绝猜不出面前这位文质彬彬的清癯老者,竟是当代的武林侠靠东面之一间,大概为老者的居室,只见在对着门的墙壁之上,接着一柄古剑,剑鞘呈褐黑色,看去斑澜奇古,除此之外,再未看到一点与武林有关的事物。
此时,在雪峰之上暗袭吴湘的两个幼童已煮好香茗送上,看见吴湘嫩脸儿飞红分外不好意思。老者开口唤道:
“健儿,璞儿,这位是紫拐老人传人,名唤吴湘,你俩应称师兄,日后应向你们吴师兄多请教益,不许淘气。”
两小眼皆都未敢抬,乃双双向吴湘一礼,轻声呼道:
“吴师哥!”
吴湘即起身一揖,并道:
“两位师弟辛苦了。”
两小随即退出,甫出门二人相互作一鬼脸,嘻嘻一笑如飞而去。
老者见状自言自语的道:
“也太淘气!”
吴湘乃乘此时机立起,恭声问道:
“请问前辈与家师如何称呼,以免晚辈在尊长面前失礼,晚辈即担当不起。”
老者闻言清朗的一笑,道:
“老夫追遥世外偷生山林,经数十载,早已被人遗忘,惟令师与老夫交情独厚,或能对你提过。”
他一停,接着问道:
“宁欣这个名字,你听说过么?”
吴湘突然一惊,忙行离座又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口中称道:
“晚辈参见天下第一剑宁师叔。”
老者一声长笑,清越悠远直散谷外,这次并未再拦吴湘,含笑说道:
“免礼,免礼。”
随时吴湘指正,道:
“你应称老夫师伯。你师傅较我处小七岁哪。”
吴汀应声道:
“家师经常提述宁师怕当年的英勇故事,一枝长剑镇压武林,纵横字内无人能敌,号称剑尊及天下第一剑。”
吴湘心中暗付此老年岁已近八十高龄,看去不及五旬,如非亲眼所见,绝难置信。
复闻老者欣然说道:
“果然令师还未忘记故人。”
又似回忆一下往年情景,微微点首道:
“令师性格忠厚,一向待人宽恕,总喜道他人之长,不欲揭他人之短,这一点上,是成扬魏昭和老夫等所不及的。”
接着又道:
“令师与威扬二人的紫拐乌弓,当年被人称为华夏双绝,老夫与魏昭的一剑一棍,被人称为武林双奇,其实,并无什么可奇之处,真正比较起来仍以你师傅的功力较为深厚,由于他虚怀若谷而不露,更不愿予以过分的难堪,外表看来我们四人,似是锱锑并较相差不多。”
这时,老人突然目光一亮与兴致勃发,好像又返回到青年的时候,面含微笑说道:
“你师傅的绝命三拐,戚扬的霸弓九式,老夫的追风七剑,魏昭的荡魔十八棍,算是我们四人的武功绝招。他们三人老夫都曾单独和他们分别较量过,彼此虽然都未失败,但是已经各尽全力,惟独与你师傅比斗的那一次,者夫的追风七剑连续变幻六次,你师傅始终是应付自如,丝毫现不出有捉襟见肘和吃力之处。在表面上我们算是平手,可老夫心中明白,你师傅由于不为已甚,并未付出全力,而他的真正工夫,则绝不止于此呢。”
老人又肯定的道:
“由此一点之上猜想,紫拐乌弓在青年之时,虽曾在黄山绝顶较斗四虽夜未分胜负,老夫虽未亲眼目睹。但以你师傅的一向性格,老夫猜想他对乌弓干城戚扬定有相让之处。老夫深知戚扬是一性急即进之人,如若由他得手,他是不会对人让步的。”
吴湘恭声回道:
“晚辈曾闻家师述说各位帅伯叔的武功,每人都有独到的修为,是外人所不能及的。”
老者微一点头,忽然问吴湘道:
“你会奕棋吗?”
吴湘立时答道:
“晚辈仅识着子,缺乏工夫。”
老人随道:
“譬如以奕棋来说,勿论对方之著数高低,都能与之对成和局,即为难能可贵之事,以此与武功作比,亦即是你师傅的能耐使人莫测高深了。”
吴湘稍一回忆,恩师对自己的十年教道,确实是处处以谦恭忍认勉励,听这前辈侠隐对恩师的美德赞扬,倍觉荣幸,心底顿然开朗,对于恩师更是崇敬万分。
于是从离山到住店,又记起高升客钱的恶豪客方平。乃提出问道:
“晚辈听说黄面弥陀魏老前辈,在四十年前干中原道上,以手中的紫铜棍,仅用一招“力劈华山”连毙陇东八屠于倾刻之间,威名远播,江湖流传,直至今天,武林朋友谈到此事,无不点首称许,师伯想亦熟知此事了?”
老者微一点头,接着看了挂在墙壁上的古剑一眼,然后傲然一笑道:
“魏昭的紫铜棍,驰名宇内,他的荡魔十八棍尤为不凡。”
随着用手一指壁上古剑,道:
“老夫当年曾用此剑,连续硬接他七十二棍。”
又微一摇首,轻喟一声道:
“现在人已老了,剑也锈啦!”
言语之间,含若无限感叹!
接着,老人低头微思,再一抬头,面色严肃,双目精光一射又敛,深深的注视着吴湘道:
“魏昭在四十年前杀了八屠,当时是为人民除害大快心,谁知在这四十年后,八屠的化身,又将为害武林,造成浩劫,非但魏昭与萧雪纯无法再在岳麓故居长期纳福,即是老夫等人,虽都已届风烛残年,到了时候恐怕仍须出去应劫!”
吴湘心中猛然一惊,问道:
“师伯听到有什么不对吗?”
老人点头说道:
“戚扬的女儿戚南姣月前经过此处,自称有事去关外回来,顺道来此看望老夫,据她沿途探听所知,八屠后人正在广结匪类对付正道人物,并报复他们的先人仇恨。她说今年秋间在冀北穆家峪端阳的七十寿的贺客中有十人被害,在穆家庆寺之前,已经有两位武林人物无故死亡,正在查寻死因当中,即发生穆家峪的事情,这才证实是由一人所为,听说此人功夫颇为不弱。从冀北经冀南转鲁境,最近又来至豫州之地,他的目的何在,尚不得而知,但所过之处武林同道受其伤害的,则颇不乏人。戚丫头说她曾于北行时,在平原县城遇到此人,归途之中她在泥沟镇外,又二次相遇,先后两次都被她发弹惊走,由于事情尚未弄清。她本身亦另外有事,故末再行多加探究。”
老者说至此处,吴湘哦了一声,自言自语的:
“原来是威者前辈的千金。”
老者双目注视着吴湘,问道:
“你认识她么?”
吴湘摇了摇头。老人微一沉思,又道:
“戚丫头又说,传说此人为往昔八屠之中阴曹使者金五之后,倘若真是如此,他们必定是有备而动,这不过仅是开端,大的举动还在后头呢!”
老人说罢微微摇了摇头。
此时吴湘插嘴道:
“师伯,此人确实姓金。”
老人目光一亮带着询问的意味看着吴湘。
吴湘接着便将在辕辕关前所遇情形,以及听杜福全所说的一切经过说了一遍。最后始才说出由于追赶金大光,才碰巧到了潜龙谷。
老人接着道:
“既是如此,武林之中想已有了准备,那就看以后的变化再说罢。”
随又话头一变道:
“今后武林又将多事了。”
稍一沉吟,一看吴湘道:
“你误走误撞能够找到此地,亦是极为难得之事,老夫已至垂暮之年,对故人之徒,无以为赠,老夫即将这一生当中压箱儿的追风七剑传给你罢。”
吴湘闻言大喜过望,对通一声拜伏在地。
老人清朗的一笑,即时立起唤来健儿璞儿在旁院里,为吴湘安置妥当住处,正与两小同住一起,吴湘在这潜龙谷中一住数月暂且不提。
再说金大光在较辕辕关前败走之后,本是直向正南方向逃去,南行不远回头一看,不见吴湘追来,乃沿着颖河斜向东南奔大山方向而去,才使穷追不舍的吴湘,直至无明而未见人影。
金大光于旬日之后,到达豫鄂边界,过了九里关,便渐渐接近大别山支脉,此地山多人稀地瘠民贫,这日行过午时,尚未见到半户人家,遥远处一片黑色岩石分外扎目,其余各处都是广生林木,惟独这片黑岩之上,则寸草不生,正在注视之间,忽见对面山角之处黄影一闪,似是有一条人影拉进石层之中,虽相隔极远,但是以金大光之功力眼力,自忖不会看错,山野荒郊罕有人迹,会大光先向左右一瞥,灼一提长衫向适才黄影闪动之处掠去。
约略经过一盏茶的时候,已来到黑岩的近前,乃到近处始才看清黑岩面积极广,形状似一谷,宽度约有二里,但向内延伸竟达十余里,谷内枯石磷峋难以着足,远望尽头之处有一黑色巨石高约十丈,紧靠巨石之后是一个黑色石壁,高逾百丈壁平如削,这才看出适才远处所见,仅是这谷口和半边石壁。
金大光看了略一颇眉,心中忖道即有人影,必有居住之处,长山万里何处不可卜居,但找这种倒霉地方,实在令人猜想不透。金大光本身即已冷酷成性,但是看了这种所在,仍是觉着周身不大舒服。
若是没有他亲眼所见的黄影一闪,他绝对不会相信这种地方会有人迹。现在,他为着要探查一个究竟,就不能计较其他了。
金大光身形一拨,右足先点在一根石旬之上,就目光所及细心搜查一会见无异状,乃一路向内搜寻而入,直行至黑色巨石近旁,仍是没有丝毫发现,他仰望了一下这块高达十丈的巨石,心中想道:
“即是当今高手亦是无法一跃而上,而自己所见又绝对不会有错,这一路赶来,所过之处均经仔细搜寻,又绝无地方有隐藏的可能,狭谷虽是很长,除了石旬较多这外,展望非常容易,况且前者所见似是一黄衣之人,黄黑分明极易识辩,亦绝无看不见的道理,心中盘算道此事若有蹊跷,亦必在此黑色巨石之上。
金大光边想边向巨石附近仔细打量,突然心中一动,身形一掠纵在巨石右边一高约三丈的石笋上,身形落定之后,发现着足的地方有尺许大小一块地方均成灰白颜色,则更认定此处是经常有人来往借以搭足之处,日久便将这尺许方圆磨成灰白。这时,他更具信心,再向巨石与石壁之间留意观察,忽然被他发现在高出石笋三丈多的石壁上有一石孔,深仅三寸宽约一尺,好像是厅硬物凿成,由其和石壁同一颜色,不深加留心便无法察觉。
金大光微一打量,乃阴笑一声,身形一拨而起,直向石壁扑去,将近石壁双足一眷足尖轻轻点向石孔边缘,随着,身子一仰双足一蹬,“金鲤倒穿波”斜斜的向着巨石射去,旋即身形一转又轻灵的落在巨石之上。
这时,才行看出巨石上端石面平整大逾五丈,上丰下锐,如果想直接攀登绝无可能。由其石前面部稍高,站立其上居高远望,近前数十里的景物尽情收在眼底,对十里长的这条夹谷,更是一览无余。但是,从外面向石上瞻望,则无法发现此处是否有人,金大光心中忖道,如果自己进谷的时候有人站在此处,岂不是被看个清清楚楚。另外还看见在巨石与石壁接连处的中间,有一高约五尺的洞口,直穿石壁而人,由其里面黝黑难辨,亦不知通到什么地方。他想到这里,又急忙回头向黑洞深深的瞥了一眼。
这时,日光偏西,整个的黑谷更显得幽暗,他徐转身形面对黑洞注视了良久,仍不见动静,见他稍作犹豫。右手突向腰中一探,量天尺应手而出,再见他身形一幌便闪进洞口。
候金大光进入洞口之后,才看清此洞内部高宽平整分外深长,由其谷前来风常年不断的穿洞吹拂所以全洞非常干燥,又向前行了一会,他才弄清他所进的是一条穿山洞道,更不敢有丝毫大意。
他在这黑暗曲折的洞道之中,已经走了数里,心中正在猜想这所洞究竟行到何处为止,突然眼前一亮使他吃了一惊。
这时,金大光自身正立在一个平坡之上,眼中所看到的,是满山苍松遍地翠色,夕阳余辉斜照半山,又现出一片新鲜景色与前谷的枯燥情形,截然不同。由其此地天然的能藏风骤气,气候亦分外,与前谷比较起来,虽仅一山之隔,恍若两个天地。
再看溪流曲折,小径蜿蜒,似是经过人工修整,金大光极目远近。即未看到房舍,亦末见着人影,他沉嗷一声,正欲举步前行,忽听在他侧方不远的地方两株苍松的后面冷冷的一笑,道:
“黑石岩向来不容外人出入,你倒是好大的胆子。”
接着,黄影一闪,金大光突觉一股劲风带着一股热燥之气,直向左肩急袭而来。
他心中一惊,木尺一抖,疾然横着飘出六尺,一看来人正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黄衫青年,双方对来人的功力深厚,同时感觉一怔。金大光心中道:
“大爷总算没有看错。”
随着便对黄衫青年略一打量,心中又忖道,天下真有吃巴豆的虫子不成,我阴手索命一向专找别人的晦气,今天竟然有人找上我来,这倒真的是新鲜,边想边亦阴声一笑道:
“小子,此山是你家里买来的么?”
黄衫青年脸色一寒双眉一挑,怒声道:
“听你出言说话的不知高低和不明事理,留你活着实无用处。”
最后,听他更形加重语气喝道:
“今日你休想生出此谷!”
“谷”字甫经出口双掌疾然推出。两股劲风带着两股热流,势如奔浪向金大光猛卷而去。
金大光在对方双单一起,即已发觉这黄衫少年掌心如血,即深知面前这青年的掌上工夫绝非等闲。同时自己在初出洞口之时,青年会乘自己不备暗袭一掌,掌风带有燥热之气,此种掌力正是自己克星,这时见青年双掌全力而出那敢怠慢,当将木尺急抖,猛然退出一丈,更趁黄衫青年掌势一衰,右尺左掌连出七掌反扑面上,对方立被迫退两步黄衫青年微哼一声,双掌齐出掌风如涛,同时身形微拔踢出三腿,直点金大光咽喉心窝及腹部三大要穴,任凭金大光用尽全力仍然连退五步。
金大光自知今日所遇之人,为辕辕关之后的第二劲敌,此人虽不及前者所遇的那俊拔少年的功力深厚但是所处环境则极为不利,万一不巧即难以脱身,于是心头一狠乃随花面鬼王所习的全部功力运集全身,与面前敌人拼命狠斗。
在五十招之内,双方虽然互有进出,但是,金大光已不占上风。五十招一过,黄衫青年手心手背以及小臂全变成红色,金大光则面色苍白毫无生气,二人拼斗更烈,闪掠更急,只见一黑一黄两个点子,忽聚忽散在这数丈的地面之上,不住的幌动,如非从二人眼色的不同来分辩,简直无法弄得清楚。
百招之后,金大光更觉吃力,自忖从离雾露山到目前,行程数千里路,大小拼斗将近百次,所遇对手有强有弱,但是不论胜败都未越过五十招以外,今日竟然超出百把以上,对方这黄衫青年看似越战越勇,如不运用全力,用险招致胜,今日之局,恐将凶多吉少了!
这时,夕阳已经落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