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便一步跨至少年,身后,即时盘膝坐在雪地之上,澄心静虑,将他在泰山后顶,随紫拐老人十年苦心所练的三重真气,运至全身,所贯右臂,左手一掀少年短衣后襟,同时右掌一舒,紧紧贴在少年后心。
短装少年所受之阴掌寒毒,此时已经攻布全身,四肢全已麻,仅凭一口气护住心窝,保持着心地间之一丝温暖,最多亦不过还能支持大半个时辰。
这时,少年突觉背上一热,一股祥和之气,直由后心贯入,渐渐遍布全身,分达四肢,此气所到之.顿觉舒泰无比。
少年面色,亦由青转白,由白变红,一个时辰之后,吴湘与少年二人,全是满头热汗,汗出如浆。吴湘轻轻收回右掌,两人又各自行功,默坐多半个时辰,吴湘才一跃而起,轻轻吁了口气。
又过了半个时辰,少年暗中运气一诚,觉得掌毒尽除,功力已复,只胸口之间,仍觉有点忧闷,立身一起,突龙胸口一涌,即时喷出一口紫血,血洒五尺,滴在雪地之上,虽是夜晚,仍然分外鲜明,少年当即一惊,忽听身后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道:
“这就好了。”
少年立即转身一看之下,更是惊得呆在当地。
只见一个身著宝蓝长衫,瘦长俊拔,英挺洒脱的少年,含笑卓立面前,看年纪,似乎较自己还要年轻些,不由心中忖道:
“救我掌毒之人,即是当今一流高手,亦所难能,此人年事如此之轻,难道……。”
思忖之间,双目即向四击环视一遍,但是再无其他之人。正在疑虑之时,少年心中一动,脑际电光石火一闪,突然长长一说,道:
“尊驾可是吴湘吴兄么?”
此是,所感到惊奇的,不是少年,而又轮到吴湘了。
吴湘闻言一怔,旋即谦虚的道:
“不知在下曾于何处与兄台谋面,确已记忆不清,务请谅有在下疏忽才好。”
少年一笑,道:
“吴兄可认识朱翰师兄?”
吴湘肃然道:
“朱大哥为小弟拜兄,他近来可好?”
少年这才说出名叫杜福全,为隆平名武师万字夺杜春风之子,两月之前,乃父接到密云穆家峪子母锏穆端阳专人传书,告知穆家峪事件,并筵清武林同道主持正义,协力惩凶,接着,朱翰又是奉铁胆惊魂诸葛远之命,亲赴隆平禀知乃父,准备合手对付绥外八魔与南天二鹤。关于朱翰在汉河度中与蒙阴寨赴约之一切经过,得述说极为祥细。最后,并说程公哲师叔之女程玉芝,已由诺葛远师伯亲自送往大茂山苦修庵,妙玄大师门习艺。
福全此次来至豫境,系在朱翰离开隆平之后,奉父亲之命,呈书住在豫南神屋镇一位武林前辈金梭飞袖段坤。对这阴手索命金大光之狠毒凶残,在隆平之时,已由穆家峪方面传书及传书之人述说甚祥,复从朱翰口中得知在平原县曾见过此人,并于当夜叉至朱翰所居客店待名叫阵,后被一使用弹弓之人三弹惊走……
吴湘听杜福全说完之后,问道:
“杜兄可曾听大哥道及,那使用弹弓的,是一个如何摸样之人?”
杜福全答道:
“听朱师兄说,他与阴手索命金大光两人,连人家的人影儿都未见着。”
吴湘“哦”了一声,沉思半响,又道:
“杜兄怎样又会遇上这金大光?”
杜福全道:
“小弟来时,一入豫境,即复听到此人连续伤人之传闻消息,及到遇见金校飞袖段前辈时,亦承训示,多加留意。岂知于归途之中,也正是今日傍晚时分,行至这轩辕关前,恰巧遇上。”
这时,杜福全面色微愠的道:
“小弟由于风雪之后,又在傍晚时分,路上已无行人,乃放足疾行,打算早找宿头,谁知这厮竟尚在此闲荡,及至小弟发觉有人,便急忙收足,这厮乃好无来由的冷笑一声道:
“小子,你如此莽撞,是为谁奔丧?”
小弟闻言,不由火冒过项,立即停着这肠那付德性,再忖合着近日传说,当即猜个八成,乃暗中自行戒备,亦冷笑着说道:
“对面之人可是穆家峪漏网之鱼,平原县三弓丧胆,少林寺掌底游魂么?”
谁知这厮竟然亦有廉耻之心,在闻言后,脸色分外阴冷难堪,乃沉声说道:
“小子,这三场热闹,你是赶的那一场?”
说着,身子已向前欺近。
小弟由于事先有备,乃壮声道:
“小爷是场场不漏。”
同时之间,便一抢双夺,直扑而上,快攻紧打只不过三十余招,即行负伤,在负伤之后,只听他说道“什么雾露山阴手索命金大光……”
以后,再什么也不知道了,至于吴兄何时来到,这厮何时败走,小弟全然不知,今日之事,如非吴兄驾临,小弟必遭这厮毒手……”吴湘歉然一笑,道:
“杜兄中掌负伤之际,愚弟正在五十丈之外,及至赶到适值这厮正在背述家谱,所听到的,亦与柱兄相差无多。”
接着,面色微整,又道:
“这厮积恶太多,愚弟已经在这豫境之内,迫寻二十余日,始终未能寻着,在这风雪之日,昏时大半又是无什希望,突然遥见两条人影在闪动,乃急驰而来,正巧赶上杜兄中掌负伤。愚弟本已打定王意,一经遇到此人,必尺全力设法翦除,以为武林之间除一祸害,那知这颜非但功力不弱,奸滑狡刁亦是超人一等,交手适才两个照面,而已被他乘机溜走,如非虑及杖兄伤势变化,愚弟绝不轻易放过哩。”
杜福全又是一揖,感愧的道:
“如此小弟更不加不安了。”此时,已过子夜,雪夜更深了,分外寒冷,自杜,金二人交才,吴湘赶至起始,至社吴二人谈至此时为止,已逾三个时辰,吴湘目光左右一扫,又仰窜一下天色,便道:
“时候已经不早,杜兄重伤初愈,不宜过度舜顿,清早些觅地休憩才好。”
接着又道:
“愚弟尚韦琐事待办,打算就此告辞。”
杜福全闻言一怔,恋恋不舍的说道:
“小弟冒昧多问一句,在这漏夜寒宵,不知吴兄尚有何等紧要之事,小弟实对吴兄想响往已久,深愿能得多行盘桓些时,藉请教益。”
吴湘略带歉意的一笑,说道:
“金大光去后不久,料想他行尚未远,弟想追他一程。碰碰运气,否则,不知多少武林朋友又将遭殃呢。”
杜福全肃然说道:
“吴兄侠风义胆,小弟自愧不如,为着除害武林,小弟自不敢再加强留。”
说罢,即是一揖。
吴湘道:
“咱们知己,不必客套,后会有期,杜兄回府之后,务请先代弟向杜师叔问安,说吴湘改日定当专程登府聆训。”
随着,身子一拔,倒纵而起,双足一点,带着一条灰线,直向正南方急射而去。
杜福全微一摇头,暗赞一声,转过身来,在寒风雪夜之中,独自一人向轩辕关行去。
再说吴湘如何会在此时此刻出现。
原来他与漆王燕在红花镇外分手之后,这少年人由于是初次陷于爱的漩涡,尝着爱的滋味,同时亦饮着了爱的苦汁。别了漆玉燕向前一阵奔。一觉着好似丢失了一样东西,但是经过仔细检视之后,又查个出是丢失的何项物品。如此偶然若失,始终思索不出一个真正道理来。
于是在彭城左近逗留经月,这想藉着这附近的名山古城及大小名胜,来填补心中空虚。
奇怪的是有一个熟识少女的倩影,不时在自己脑际出现,这才恍然大悟,找出了自己月来失神的主要原因,乃不由自嘲的一笑。
这时,阴手索命金大光正在豫境之内闹得天翻地覆,掀起武林间轩然大波,吴湘站在侠义的立场,乃立意要会一会这传说中心黑手辣的中年儒生,经过二十余日的追寻,终无头绪,最后乃打定主意,由东而西,且行且访,一面正合自己西行路径,一面并可藉机探访,万一再无着落、只有以后再说了。那知无巧不成,得在轩辕关前碰个正着。
吴湘与杜福全分别之后,一路奔驰,留神查视,但见一片银白,举目无际,半夜疾行,未见半个人影。
天近黎明,已经行人伏牛山区,山影高踞浅卧银峰交错,又是一番不同景色,吴湘此时正驻足在一座矮峰之上,空际无云,天色已经由阴转晴,居高远望,心神惧爽。
吴湘正在观赏雪景之际,突听隔峰传来一声嘻笑,当即拔身而起,几个起落,人已立在另一座峰头上,目光一亮,眼前又现出一付山居美景。
原来在这座山峰之前,有一浅谷,谷内建有茅屋两栋。分大小两个院落,院内遍植四季之花,院落周围植有梅花数百株,有的含苞,有的盛开,更为引人。谷旁有一浅溪,自院落背后经茅屋右端,蜿蜒而出,直达谷门,溪边垂柳,轻拂流水,傍溪有一小径,与溪流平行以供进出。另外尚有经人工开出之良田百亩,长居独耕,颇堪自足。
这时,正有两名幼童,各约十三四岁,每人手中持着一把竹帚,一个立在谷底,一个立在谷口,二人相距约有三里,每人都是右手持帚,左手高举,吴湘心中正在纳闷,忽听立在谷口之幼童脆喝一声:
“好!”
接着,只见两人身子一伏,运帚如飞,初时仅是但见人影,随着乃见两条雪龙相对滚滚而进,吴湘正自惊奇两小能有如此功力,忽听二人嘻嘻一笑,自谷口以至谷底已经出现一条新行径,尺许积雪。在这顷刻之间,已被二人扫得干干净净。二人所立之处,正是行径中点。
吴湘心想:两小活泼淘气,分外逗人喜爱。随着又想道:
“在此群山之中,有此世外桃源,自给自足,优游林景,不知那位前辈高人在此隐居纳福……。”
在此时,忽听背后低叱一声:
“什么人敢偷窥宝山,还不下来领死?”
接着,呼呼两响,带着两股劲风,直向吴湘后脑急压而下。
吴湘上身微幌,人已飘出一丈,尚未及回头,劲风又紧随而至,吴湘微哼一声,单足一点,全身内侧方射出,人在空中单臂一挥,已面对来人。
双方不禁同时一怔。暗忖:此二人好快的脚程,以自己功力,虽在凝思疏神之时,能潜至身后尚未发觉,亦是极为不易。就两小来说,凭二人合力向人偷袭,连续出击均末得手,乃系过去绝无仅有之事,再看此人举手出招之间,步履轻灵,身法活泼,绝非易与。
这时,两小正持着扫帚,疑惑的瞅着吴湘。
吴湘乃对两小微微一笑道:
“小弟弟,不知在下何处得罪二位?”
右边年龄稍长的一个,绷着小脸说道:
“这潜龙谷岂是你任意窥探之地?只此一点,即须领罚。”
吴湘虽觉对方之言,有些自狂,但是出在幼童之口,又觉着有点狂的可爱,亦无心与之计较,便表示歉意的说道:“过路之人不明规矩,请两位小弟弟能曲加谅有才好。”
两小并未回答吴湘之言,同时对看一眼,年纪稍轻的一个,低声说道:
“再试他一试再说。”
随着双帚互出,两片帚影同时又罩向吴湘,正好堪堪罩住吴湘身形,两小市才得意的嘻嘻一笑,心想:
“这次看你还向那里逃跑?”
不知怎的,吴湘身形,已由这严密的帚影之中,一掠而出,洒脱飘逸的站在两小面前六尺之处。
两小面色一变,低喝一声,各出七招,又猛卷而上。
吴湘本无伤人之意,突见双小来势极猛,乃撤身疾闪,在两个不同角度,交叉着轻轻拍出两掌,叶叶两响,双小各被震出三步。
吴湘卓立当地,仍然面含微笑。
双小则小眼儿睁得更大,小腮儿绷得更紧。两人正欲作势再上,忽听由谷底茅屋之内,传来一声轻咳,接着有一个清越强劲的声音道:
“对远客来此,不得无理。”
声音劲朗清越,如话对面,吴湘心中大吃一惊。心想:当世能居有此种力之人,确是屈指难数,即恩师紫拐老人与此人相较亦不过在伯中之间,这位前辈能是谁呢。
再看两小,欲起身之势突然煞住,二人掉头便跑,由小峰之上,身子双双一再一屈一伸,同向下飘去,宛两支小乌斜投而下,姿势美妙已。
数十丈高山的山峰,一而下,再五六起落,乃同时没于梅林之中。
接着又闻那劲朗清越的声音道:
“来客雪夜奔驰,分外辛劳,如无其他紧要之事,可至合下稍憨,怨老夫不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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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 章 火阳地君
吴湘听得潜龙谷主人发话相邀之后,亦面对茅舍暗运功力集古传音,说道:
“晚辈辱蒙宠召,今生有幸,即当遵嘱叩谒,敬聆训示。”
言罢,为对此间主人表示崇敬,乃由峰头背后翻下转至谷口,沿着小径漫步而入。
这时,天已大明,甫入谷口眼前景物又是一新,远望梅花丛中茅舍半掩,炊烟缭绕升空际,渺于太虚而殁,景近意远极是动人,与在小峰上俯瞰之时,景色又不大相同。
同时听到由那茅舍梅林之间,又传出那劲朗清越之音,高唱着道:
“历代功名,多少能得好,但看谁先醒。百丰光阴即时到,稍蹉跎,再回头,已是白发到老!”
音韵悠长清拔震全谷,又直达云空,使人闻听之后,感觉名利之心全消,心底顿现空明。
吴湘边行边又听道:
“满桌珍馐,只图一个饱,绫锦千箱,能穿几个袄。田园苦自劳,名大添烦恼!万顷良田,子孙种不了;大厦千间,一身睡多少?豪杰谁步回头早?认错了虚圈套七十占来稀,不见重年少,休把这太好韶光错认了。”
唱声忽止,吴湘正已行人梅林将及茅舍院落之前。
出了梅林,便见茅舍柴扉已经敞开,一位清癯黑髯老者,正闲立院中俯首注视着一株紫菊,这位老者面色红润,双手如玉,长衫朱履意太悠闲,看去尚不到五旬年纪,那种飘然超俗之态,使人见了顿增超然出尘之感。
这时,吴湘行在雪地之上轻微的脚步声,已经惊动了这位老者,见他略一抬头,双目精光一射又敛,对着吴湘微微颔首一笑。
吴湘即忙急抢了两步深深拜下,并恭谨的道:
“晚辈吴湘叩见老前辈,并谢宠召训诲之恩。”
适在此时,忽有一阵微风不知从何处吹来一片飞絮,无巧不巧的飘落在老者左袖之上,老者有意无意之间,用右袖向外一指一摔,这片飞絮随着老者此一拂摔之力,哧的一声,好似一枝小型羽箭,直射吴湘面门,由于变生肘腋,吴湘陡然一惊,急忙将头一偏,飞絮紧擦眉梢而过,一直飞出庭院之外钉在一株盛开的梅花干上,震得遍树梅花洒落满地。
随着飞絮之后,吴湘突然感觉更有一股巨大的无形劲力压至胸前,当即将向前阳拜的身形一伏一煞,双掌急分坚立胸前,任由吴湘变招再快,仍是被震退八步,中间曾有两度,吴湘用尽全力想拿椿稳住,均未如愿,直至第八步上始暗运师传独门真气,才得立稳脚步,亦即在这第八步上,被对方认出了真正来历。
老者哦了一声,微一颔首道:
“原来是米严之徒。”
随着面上又笑容重现,问道:
“你师傅近来还好罢?”
吴湘一听对方口气,知道面前这黑髯老者,功力辈份都不在自己恩师之下,那敢怠慢,即行恭声答道:
“多谢老前辈关怀,恩师健康如恒。”
老者又展颜一笑道:
“我们已有二十年未晤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