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有些道理,也没有再多想。
自我与卫淮杜白笉拜过把子之后,便得了消息,吾皇英明,让杜白笉重操旧业,再过半月便启程前去壁连关。
我听到消息,并未太过惊讶,只道是白棠那厮在吾皇面前说了什么,现下有了这番旨意也是也是正常。
“只是这么一来不知赶不赶得上你的婚事。”杜白笉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带有些军中将士的豪气。
我也饮了一口,劝慰道:“赶不上不要紧,先把礼物送了再走也好。嗯,我这树下买了几瓶桂花酿,你也一并带去,当做回礼。”我心情甚是不错,指了指不远处的树下。
杜白笉顿顿,道:“知道了。”
我又笑道:“又不是一去不返了,你这样沉默,我怪不习惯的。”
杜白笉又是摇头,闷着头喝酒,颇有些闷骚,我抓了抓头,又扫了我身边的卫淮一眼,今天这气氛,颇有些怪异……
半晌,卫淮开口,道:“诶,小杜公子,你去壁连关时,顺道去余镇与我哥带个信,让他早些回来。”
杜白笉本就不是个喝酒的人,现下有些微醉,点了点卫淮的肩道:“诺,你该叫我大哥。”
卫淮愣了愣,怒极反笑,我在一旁观戏,甚觉奇妙,深觉先人之所说“酒能壮胆”一事却是不假。
这厢卫淮刚要发作,哪知杜白笉眯着眼望了望他,又转头望了望我,一双眼睛湛了些水光,很是无辜,我被这厮双目水光滟潋甚不寻常的样子吓了一下,心肝儿颤颤,卫淮也是一副石化的样子,一双手悬在半空中不知该不该揪下去,半响,终是讪讪收回了手,一副受了莫大刺激的样子,一边大口大口灌酒,一边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我心下深感快慰。
这半月便是我与卫淮的噩梦,杜白笉不知从哪受了什么刺激,每到黄昏必拉这卫淮来宫里走上一遭,好在自从我晓得了吾皇对我西裴宫里那些事一向秉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任自由之态,索性放开了去,让他二人晨昏定省。
只是杜白笉这人破不厚道,每走上一遭必要挖走我一坛子桂花酿,让我真真晓得了什么叫一失语成千古恨,当初真不该把树下埋了酒坛子一事与他说。那厮每挖一坛酒总会醉上那么一回,好在杜白笉酒品还成,不风不闹,只是这醉酒后的模样与平日里相比很是那么……别有风情。卫淮每每都要被刺激上那么一回,久而久之便十分淡定的在一旁冷眼瞧着,我心下思索,若是杜白笉这番样子给人看了去,估摸着惦记着的豺狼虎豹也得不少。
别离之日,折柳谓留,现下初春,自找不出来一根柳枝的,城墙之下,是青墙白瓦万户人家,街两边花色泱泱,春晖倾泻,煞是好看。
杜白笉本是少将军,现下身后却还是有四名护卫,卫淮嘱咐再三让他传信,不顾身后众人惊异,末了还恶狠狠道:“杜白笉,你别得瑟,你那半月对我做的事儿我还未对你算账,等你回来本小姐在与你好好算算!”
杜白笉窘迫,却是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有人闷笑出声,却是九哥。
卫淮将将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涨红了脸,却是冷哼一声撇过脸,九哥摇头无奈,看了看卫淮,又点头与杜白笉道:“以后回来再让小淮姑娘算账便好。”
不料杜白笉那厮霎时慌乱,吞吞吐吐道:“我我,我没做什么事儿啊。”
我在一旁点头,却又看见杜白笉望向我道:“十三……我有事与你说说。”
九哥与卫淮一道站在十丈开外的地方,二人却是很有默契往我俩这边看来,甚是八卦。
我心下疑惑,问道:“你与我要说什么?”
杜白笉咳了咳,从怀里掏出一物,递与我,我伸手接过,却是一把小刀,握在手里有些寒意,样式却是精巧,刀柄处显然被人打磨过,很是顺手。
我放在手里掂量了两下,道:“唔,不错,即使我结拜大哥,我便不说谢了。”
那厮愣了愣,随即笑笑,怪不自在的样子。
我用手摸了摸刀柄上的刻纹,那厮默了半晌,突然道:“十三,我知道你不是真心想要嫁给小白相,你放心,如果他举止不妥,你……”
我呆了一呆,缓缓抽出刀刃,寒光三尺,十分骇人,我抖了一抖,真觉握在手里有千金之重,让我心惊胆颤。
见我不说话,杜白笉那厮又继续道:“十三,其实,我以前,有一阵子,喜欢过你。”那厮看向我,却是垂眼笑笑:“不过你不知晓罢了。”
抬头望了望天,内心之复杂,难以言喻。却是不知如何开口打断他,只听得他在我面前絮絮叨叨说了些话,不由不感叹命运弄人。
杜白笉刚被他爹,我半个师傅弄进宫时,很是别扭。是以,我每每想接近一点,杜白笉就鼓着个包子脸,我那时平日整日与我九哥厮混在一处,头一次见着如此别扭的男娃,好奇之心大起,整日便是瞅准了机会往我九哥那跑,只觉杜白笉此人甚是妙哉,也很是令我欢喜。
一次午后我费了一下午的心力挖了桃树的根心做了一把木剑与他,哪知杜白笉一见到那桃木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还那眼睛等着我,我不明所以,却见那厮哭的惊天动地不说,招来了我九哥,心下觉着忒没面子,遂一连几个月都未理他,那把桃木剑早已不知所踪。后来我觉着这般置气憋坏的最后却是本公主我,于是收起了刚刚有些懵懂的欢喜之态,只把他当做好相与的兄弟,渐渐也真把他当做了兄弟,绝无半点非分之想。
我想了想,把当时为何他要哭的这一疑惑问出了口,哪知那厮很是惋叹,道:“那时我喜欢习武,你拿了把桃木剑与我,我,我以为你想让我当个道士,生了你的气,后来,后来我本想与你道歉,哪知那时你有忽然好了,我以为你不生气了。”
我心下叹叹,将那小刀别在腰间,拍了拍他的肩道:“无事,我都不放在心里了。”
杜白笉这一番告白让我很是欢喜,也觉着我那过早夭折的小桃花也有些圆满。杜白笉与我算是阴差阳错的错过了彼此的机缘,却是成了同甘共苦的拜把兄妹,也不失为一个契机。
直到杜白笉与那一行人走时,我还有浑浑噩噩。
卫淮走过来往我一眼,瞥见了我腰间那把小刀,眼睛一亮,挤眉弄眼道:“小杜公子与你说了些什么?”
我苦笑,把事情原原本本与他们说了一遍,九哥在一旁笑得惬意,最后总结道:“他说你跳脱倒是太过抬举你。”
卫淮点头,上上下下望了我一眼,道:“我觉着也是。小杜公子当初怎的会有些欢喜你?”
我愣了一愣,道:“约莫是与我当初鬼迷了心窍瞧上贺淇一般。”又拿起小刀在光线下看了看,收起来道:“不过都是些陈年旧事。”
九哥挑了挑秀眉,直了直身子,凤目闪了闪道:“不过,若是十三你不欢喜那白棠,九哥也是同意你另嫁的,唔,反正你二人还未拜堂行礼,不如作罢。”
第二十四章
我被他这番话浑身炸了个激灵。
要说九哥平日里也未见得与白棠有过什么过节,现下却摆明了不愿我嫁与他的模样,我很是惊讶,心想着这里也没有什么外人,便将疑问问了出来。
九哥一改平日戳人短的作风,支支吾吾半晌只道了句:“他这人不靠谱。”
我尤自呆愣了一番,还未咀嚼其中深意,便觉着卫淮的表情很是奇异,我顿了顿,望向身后,白棠穿着官服,独自站在那里,笑得很是温雅,我却觉得,很是心惊。
白棠握住我的手道:“我会对十三好。”
九哥冷淡瞥了眼我俩十指相扣的手,淡淡应了声,四周气氛有些怪异。
小舅子和夫君在剑弩拔张,独自在一旁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的人却是我。
这天白棠一路独自在前抿着唇一语不发,姿如润玉,一双如渗黑潭的眸子里有些意味不明,我趋步跟在他身后,很是识相的一语不发。
临了,我向他打了个招呼准备回去,哪知他几不可闻的叹口气,道:“十三,有些事我不愿瞒你。”
我转头疑惑道:“什么?”
白棠目光悠悠落在我发上,伸手揉了揉,却是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与我说蒋林这个案子审问得有些眉目了。
我心下诧异,却是放下了一块石头,点了点头表示知道,白棠许是见我这般不上心的反应,愣了一愣,却也去了行宫教导阿梨。
我见白棠身影渐渐消失,这才举步前进,哪知却在街边的屋角遇见一个人。
那人见我,尤自笑笑,道:“公主与白相感情甚笃。”
我不知如何作答,最终只能笑笑,道:“好说好说,易卿说笑了。”
易昭点头,望着我神情很是诡异,最终挑了挑眉,为说什么,只是抬了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公主若无事,可愿与微臣坐坐。”
坐坐是肯定的,许是我真的对这厮心如止水的缘故,今日见了他,却觉着他与往日所见了的端方样子很是不同,眉间略有凛冽,但面上含笑,说不出的怪异,只得在心里暗暗诽谤。况,我与他之间,是时候说说清楚,做个了结,以免日后不必要的麻烦。
坐谈的地点却是尽欢楼的雅间,易昭未穿官服,之穿了件蓝色锦衣,一如我第一次所见,惊鸿之姿,却是我曰国日后的五驸马,更是坊间诸多闺阁千金的梦中良人。
好在一路并未过多引人注目,我坐在雅间坐上,吁了口气。
易昭点了矮几上的沉香,又倒了杯水递与我道:“公主想必有些乏了。”
我很是惊吓,接过水啜了口,望向他。易昭没有再开口的意思,我琢磨着在这样耗下去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临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开口问道:“易卿找我有什么事?”
易昭喝了杯水,点头道:“公主可是真心想要嫁给白相?”
我今天是做了什么孽,怎的一个个突然都如此关心我的亲事?!
“自然是。”我笑笑,却见那厮蓦地抬了眼瞥向我,意味深长,我面上有些僵硬,却是尤自撑了撑嘴角。
易昭面色有些发白,问我的话却是丝毫不想大病初愈的样子,我心下越是疑惑,越是觉得坐如针毡。
易昭见状,敲了敲桌面,道:“公主不必紧张,微臣没有别的意思。”
我开口道:“那你找我来干什么?”
他望我半晌,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喷洒在皮肤上,却是道:“公主不是很是欢喜微臣,怎的如今又这般变卦?”
我愣愣,随即觉着浑身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对他这番动作有些反感,挪了挪身子,道:“那些都是些陈年往事,易卿不必放在心上,再者,易卿与我五皇姐大婚在即,还是不要这样,免得落人口舌。”
我正为自己这处变不惊的一番话暗暗赞许,哪知他静了半晌,又是一动不动的盯着我看,其面上竟是有着些许……动情。“若是我悔婚,便不是大婚在即,如若到那时,公主可愿嫁我?”
我抖了一抖,茶杯里的水洒了些出来,心里颇为惊讶,但更多的却是奇怪。
就冲他先前在吾皇和我五皇姐面前的那番态度,与现下对我这般暧昧不清的态度差距甚大,态度转变天差地别,令我不得不怀疑其中别有目的。况,我还没有傻到认为自己能有如此之大的魅力能让他真心冒死悔婚。
我低头不语,那厮却来了劲儿,又继续道:“公主不防考虑考虑再回答微臣。”
我默了默,举起还剩半杯的水一饮而尽,道:“不了。我先下只想着嫁给白棠,易卿与我五皇姐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
易昭愣愣,对我这番笃定的说辞很是惊讶,目光又落到我手中的茶杯里,道:“公主未免太过偏激,若是这杯中被我下了些药物,也不知公主逃不逃得了。”
我一愣,看了手中杯喝得半滴不剩的水,又想到方才易昭进了雅间之后点了沉香,似乎和平日我来时的味道有些不同,心下一紧,下意识看向他。
易昭看了我半晌,须臾,笑了出声,摇头劝慰道:“公主不必这样,微臣点的只是平日用来调理身子,沉心静气的檀香,对身体有益无害,而这茶水……”说到这他话头顿了顿,我心下又是一紧,却听他开口,缓缓道:“自是平日尽欢楼用来招客的茶水,我并未动手脚。”
这这这……这都什么人?!我却是今日心领神会了什么叫知人知面不知心,什么叫真人不露相,却是暗自庆幸他并未这样做,如果做了,造成的后果实在让我想都不敢想。
易昭这般主动示好令我很是惊讶,我估摸着找个时间与白棠说说,毕竟作为我的未婚夫君,他是有必要知道一些的,再者,论算计人的一肚子坏水,我坚信易昭与白棠依旧是白棠更甚。
这几天白棠那厮经常不见人影,因他不是曰国官员,我也不能像平日堵杜白笉似的在重华殿去堵人,想了想,准备让晏儿待我去行宫一趟,晏儿应了身,又与我道了声,说是要去看看那整日不见踪影的鹦鹉回了没有,我应下,遂坐在外堂里一边剥着花生一边等。
等了半晌,却是等来了宫侍通报说刑部尚书黎清求见。
我顿了顿,道:“让他进来罢。”
果真和我想的一样,黎清此番来西裴宫找我,却是为了蒋林一案,他本想与白棠回报此事,哪知现下他正在阿梨那,他一个刑部尚书却也不好私自去见他国朝廷要员,偏偏白棠还未成驸马,是以便来找我。
我心下了然,笑着到了被茶与他,黎清坐在椅上有些拘谨,半晌之后总算六神归位,见状,我忙好奇问道:“事情有了进展?”
黎清点头,开始细细说着整件事情的因果,我凝神在一旁静听,一些疑惑也渐渐有了些头绪。
黎清在我上次离开刑部之后,又先前审问了蒋林四次,且是变着法子审的,蒋林那厮却楞是装傻,他无可奈何,最终还是白棠一次问起,随后进了刑部牢房,半盏茶后出来,却是对黎清道,蒋林招了。
这一结果在我意料之中,白棠那厮虽面上温雅如玉,整个人里里外外却是衣冠禽兽,蒋林在他压迫之下招了也不是不可能,我心里想着,面上尽量不动声色,又问道:“他招了什么?”
黎清颦了颦眉,道:“他说是易大人让他去纵火,以阻止公主大婚。”
我惊讶道:“怎么会,会不会是诬陷?”
黎清本是拘谨,现下我一问更是一副语言又止的样子,后来在我百般劝说之下,才从怀里掏出一物,道:“微臣先前也是不信,后来他给了微臣这个。”
我从黎清手里接过,入手冰凉,是易昭平日批示公文用的印章。
“蒋林说易大人去过一次,这是证物。”
我愣了愣,又道:“如果易卿真是主谋,那他怎的还把他给招了出来?”
黎清闻言,也愣了愣,半晌才从嘴里吐出几个字:“白相在易大人之后进去的。”
我默了默,啜了口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易昭此番,只怕是功亏一篑,反倒过来给白棠摆了一道。
我兀自愣神,反倒是黎清一副轻松不少的样子,道:“以公主看该如何是好?”
我望了望印章,收入袖中,道:“白棠知道么?”
黎清摇头,我摆了摆手,道:“先别与别人说,白棠那边,我去与他说。”
黎清踌躇半晌,终是见了我一副没有商量的样子,无奈起了身,道了句微臣知道,拂袖而去。
待他走远,我才能心平气和,复拿出印章,放在桌上盯了半晌。若是以前我知道这件事情是易昭干的,大概会自作多情的以为他是为了我,但自前几日易昭与我在尽欢楼坐谈一番后,心觉此人目的不纯,现下心中却是截然不同的思量。
再者,不论此事是不是他指示,他的目的显然没有仅仅破坏婚事,或者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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