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矮小老头五指很快松开,笑嘻嘻的道:
“小伙子,你要不要再试一试?”
“不用了。”徐少华道:
“在下早已说过,只是初学乍练,会而不精,技不如人,再试也没用了,在下告辞。”
双拳一抱,正待转身!
“慢点!”矮小老头嘻的笑道:
“小伙子,你知不知道你们这套‘云龙十八爪,谁练得最精?”
徐少华道:
“在下不知道。”
他当然知道“云龙十八式”要数爹练得最精。
这一代淮扬派掌门人,是他大师伯宋天寿,宋天寿虽是徐天华的大师兄,但因“云龙十八式”是徐天华的曾祖父所创。他生性恬淡,当年学艺之时,就把“云龙十八式”让给师弟徐天华去练,而他却专攻淮扬派的另一种武学“打穴手法”。
当然同门师兄弟,本门武学谁都能使,只是各人精专的各有不同罢了!
徐少华因两次被矮小老头拿住脉门,心中有气,所以回说“不知道”的。
“你年纪还小,有些事情你当然不知道。”
矮小老头续道:
“百年来,淮扬派中‘云龙十八爪,练得最精的要算你祖父。”
徐少华确实不知道,忍不住问道:
“在下祖父?”
“不错。”矮小老头点头道:
“云龙十八爪虽然是你曾祖父所创,但等他研创十八爪的时候,已是晚年,当然再不会去勤加练习,你祖父是你曾祖父的独子,自幼得你曾祖父耳提面命,精微之处,无不悉心指点,试想从小练一套武功,练了几十年,火候自然十分精纯。”
徐少华道:
“你老怎么知道的?”
矮小老头嘻的笑道:
“他虽然火候精纯,只可惜‘云龙十八爪’出手之际,花式大多,总嫌不切实际……”
他不待徐少华开口,接着说道:
“我老人家今晚喝了你爹八斤陈年花雕,一个拼盘,一盘炒鳝背,总是人情,所以约你到这里来的……”
原来他刚才就是朝徐少华招手,并不是搔头皮。
徐少华知道爹今晚在花厅宴客,闻言不觉喜道:
“原来你老人家是爹的朋友!”
矮小老头没有回答,只是继续说道:
“小伙子,你知道我老人家约你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
徐少华道:
“在下不知道,还请老人家明白见告。”
矮小老头笑了笑,才道:
“我老人家要传你云龙第十九式。”
徐少华奇道:
“云龙十八式,还有第十九式?”
矮小老头耸耸肩笑道:
“我老人家方才使的就是第十九式,这一式除了我老人家,连你爹都不会哩!”
徐少华听得大为惊奇,“云龙十八爪”,居然还有十九式,连爹都不会,那么他是从哪里学来的呢?心念转动,忍不住问道:
“在下还没请教你老人家……”
矮小老头没待他说下去,就摇着手道:
“我老人家没有姓名,你不用多间。”
徐少华又道:
“那么这一招‘十九式’,你老人家是从哪里学来的呢?”
“你不嫌烦?”
矮小老头摇着头,不耐烦的道:
“告诉你吧,我老人家和你们淮扬派的一位掌门人是老朋友,我时常看他练习‘云龙十八爪’,总嫌它有破绽,而且出手也不够快速,那是因为花招大多了。因此我老人家日思夜想,终于给我创出了一记擒拿手法,我老人家这一派从不使用擒拿手法,所以干脆把这记手法送给你们淮扬派,叫它‘云龙十九式’,你们那个掌门人也同意了。可惜的是他在回家途中,溘然长逝,没把我老人家研创的‘第十九招,传给他儿子……差点失传,我老人家的心血岂非白费了……”
徐少华听得吃了一惊,望着他失声道:
“你老人家说的就是先祖了?”
“你别管这些。”
矮小老头道:
“时间宝贵,快听我老人家传你这招手法。”
说完,立即伸出右手来,五指朝前一转,就一把扣拢。手法就这么简单;但他却不嫌其烦的解说了几乎快一顿饭的时光。
徐少华愈听愈觉惊奇,心中暗道:
“原来这记手法,看来十分简单,其中竟有如此奇奥的变化!”
他对本门“云龙十八式”,已经练了三年,可说早已练得滚瓜烂熟,每一式虽然也有几个变化,但却没有一式,可以和这一记手法相比。
其中道理,他虽是说不出来,至少这记手法出手简单,却又内涵奇奥变化,绝非普通擒拿手法所可相提并论。
他人本聪明,再经矮小老头详细解说,一面随着解说,伸手抡指,做着示范动作,自然心领神悟,一一牢记在心。
矮小老头要他演练了几遍,这样简单的手法,徐少华还以为一学就会,哪知等你出手之时,不是伸出去的部位高低不对,就是五指转动的太快,一把又扣得太慢,总之这里做对了,那里就做得不对。
矮小老头随时加以纠正,这样足足练了半个多时辰,才算依样葫芦,渐中规矩。
矮小老头嘉许的点着头道:
“不错,你天份果然极高,这记手法居然半个时辰就学会了。”
徐少华听他口气,这招手法好像很难,一面说道:
“你老已经指点了半个时辰,在下再要练不会,岂不是太笨了。”
“哈哈,你以为这招手法简单吗?”矮小老头接着道:
“那是因为你对‘云龙十八式,只会不精,如果精了,一脑门子都是花招,如何改得过来?譬如写文章吧,你整天在入股里打转,成了习惯,如何还写得出韩文杜诗来、就拿你祖父来说,我老人家足足和他讲解了一个多时辰,才算说通……”
徐少华问道:
“你老人家究竟是谁呢?”
“嘻嘻!”矮小老头笑了笑道:
“这个问题以后再说吧,现在你大致已经会了,功夫就是要下工夫去苦练,才能纯熟精到,得心应手,这就要靠你自己,我老人家是一点忙也帮不上的。好了,我老人家可要走了,不过有一点,你必须记住,就是我老人家传你的这一手,在目前,不准向任何人提起,就是你爹,暂时也不可告诉他!”
徐少华一怔,忖道:
“不可告诉爹,岂不是要自己瞒着爹?这……”他不觉抬起头来,口中叫了声:“老人家………
这一抬头,他底下的话竟然说不出来。
刚才明明站在自己面前说话的矮小老头,眨眼之间,竟然走得无影无踪,自己连他如何走的,都会一无所见,一无所觉!
心知这位老人家准是前辈高人无疑,这就向空遥拜,说道:
“你老人家的嘱咐,在下自当牢记在心。”
既是前辈高人要自己暂时不可告诉爹,想来必有深意,那就只好暂时瞒着爹了。
第二天中午,连袂赶到的是黄山万松山庄庄主万选青和淮扬派掌门人宋天寿。
万选青不过四十出头,是黄山世家的第四代庄主。他年事虽轻,但当年各大门派大破太阴教,他以黄山少庄主的身份参加,论年纪不过二十来岁。
宋天寿是个瘦高个子,面貌清瘦,年逾八旬,除了白发、白须,你真看不出他是八十老翁。
这两人刚到大门口,早有庄丁飞也似的进去通报。
徐天华率同师弟闻天声和徐少华急步迎了出去,连连拱手道:
“选青兄久违了,侠驾光临,真是不敢当。”
万选青爽朗的笑道:
“天华兄花甲初度,你是者大哥,兄弟替你拜寿也是应该的了。”
徐天华又朝宋天寿行礼道:
“小弟见过大师兄。”
闻天声和徐少华也随着和两人见了礼。
宋天寿呵呵一笑道:
“师弟六十大寿,只能说是七十大寿、八十大寿、九十大寿、百岁大庆的第一步,算不得什么,倒是你这孩子,英华俊发,是个好孩子,三师弟,你要好好调教,将来一定可以替咱们淮扬派光大门户,蜚声武林。”
徐天华道:
“大师兄过奖。”
万选青早已一把拉过徐少华的手,含笑问道:
“少华,你有二十岁了吧?”
徐少华道:
“小侄今年正好二十。”
万选青道:
“马陵先生大概已把一身所学都传给你了?”
徐少华道:
“小侄愚鲁,学会了也练不精。”
说话之时,已经走近二门,折入长廊,来至书房,陆子惕(六合门掌门人)、仲清和(少林南派俗家掌门)等人一起迎了出来。
万选青放开徐少华的手,低低的道:
“几时到黄山去,万叔叔欢迎你去住上几天。”
大家都是熟人,见了面自有一番寒暄,不必细表。
午餐之后,闻天声把徐少华被“黑沙掌”所伤,幸经丁药师救治一节,详细禀告了掌门人。
宋天寿听得一呆,说道:
“竟会有这等事!”
他一手捻着垂胸白须,沉吟道:
“此人能把‘黑沙掌’拿捏得轻重由心,应该已是功候极深,纵然当面对敌,要伤少华也是轻而易举,但他却要在少华睡梦之间以‘黑沙掌’印上右胸,这只有一个解释,是他不想让少华看到他的面貌……
闻天声道:
“大师兄说得是,小弟也是如此猜测。”
宋天寿又道:
“他掌伤少华之后,又把他从车幅山送去利国驿,那是算准了丁药师早出晚归,看到了必然会出手施救,他既要伤人,又要让丁药师施救,这也只有一个解释,他是以少华的伤势,向二师弟示威而已!”
闻天声点头应“是”。
宋天寿长眉微拢,又道:
“此人正当二师弟花甲大庆的前几日,掌伤少华,这并不是偶然之事。”
闻天声道:
“小弟也这么想,此人分明是有意寻衅,冲着二师兄来的……”
宋天寿目注三师弟,面色郑重的道:
“明天是二师弟的寿辰,他是主人,也是寿星,不好出手,你要多注意些,若是让人在云龙山庄闹事、伤人,咱们师兄弟脸上都不好看。”闻天声点头道:
“大师兄就是不关照,小弟也会留意的,昨天小弟已要管事徐建章挑选了二十名身手俐落的庄丁,分班加强巡逻。明天正日,各处来的贺客较多,如果发现不熟悉的陌生人,要特别注意,随时和小弟联络。”
宋天寿颔首道:
“如此就好。”说到这里,忽然哦了一声,又道:
“还有一点,明天你要少华跟在身边,没事,最好不要走开。”
闻天声道:
“小弟省得。”
十月十六日,是云龙山庄庄主江淮大侠徐天华的花甲寿辰。
徐天华交游广阔,人缘极好,在苏鲁皖豫四省,是首屈一指的第一号人物。
这一天赶来云龙山庄祝寿的人,可说车水马龙,络绎不绝。云龙山庄中,更是济济一堂,尽是祝福之声。
江湖朋友,有许多都是多年难得一见的朋友,在此地不期而遇,正好一叙阔契。因此从寿堂到客厅、到书房,连走廊和大天井中,都是一片寒暄谈笑!
正因江淮大侠交游较广,这些贺客之中,三山五岳,黑白两道的人都有,自然把负责接待宾客的马陵先生闻天声忙坏了。徐少华跟着师傅身边,进进出出,寸步不离。
直到中午寿筵开出,所有贺客人以类聚,分别坐了下来,马陵先生才稍稍舒了口气。
寿筵散后,一般贺客,也陆续离去,留下来的,自然只是徐天华的几位友好。
宋天寿一直担心在寿辰当天,可能会有人上门寻衅,至此总算放下了心。
凤尾帮主黑面龙王贺天锡在晚宴上洪声笑道:
“如何?兄弟早就料到没有人吃了熊心豹胆,敢到云龙山庄来寻衅的。”
翌日,六合门掌门人陆子惕、武功门掌门人高步云、少林南派俗家掌门仲清和、形意门名宿祝士谔、以及凤尾帮主黑面龙王贺天锡、太极门名宿杜浩然等人也纷纷告辞。
淮扬派掌门人宋天寿因师兄弟难得聚会,多留了一天,第三天清晨也要走了,临行,还谆谆嘱咐徐天华、闻天声两人:“少华中掌一事,绝非偶然,两位师弟今后仍须多多留怠才好!”
徐天华、闻天声唯唯应“是”。
寿辰已过,闻天声本待让少华在家多待几日,他要先回马陵山去的;但因徐少华中掌一事,让徐少华单独上路,不大放心。因此在云龙山庄多留了三天,好和徐少华一同回马陵山去。
徐少华心里不大愿意,这几天他一直惦记着丁凤仙姑娘,希望师傅先回去,自己就好到柳泉去探望丁姑娘;但这话,他可不敢说出口来。
这是寿辰后的第四天。
徐天华因丁药师替少华疗伤,特地吩咐管事徐建章准备了八式礼物,随同少华前去,并要三师弟闻天声代表自己去向丁药师致谢。
徐少华听爹要师傅和自己同去柳泉,虽然碍着个师傅,不好和丁姑娘多说,但至少可以见到姑娘家,却也聊胜于无,总比不见面好。
第 四 章
这一天清早马陵先生就携同徐少华,别过二师兄,管事徐建章率同两名庄丁,携带八式礼物,一起骑上牲口,离开云龙山庄。
中午在茅村打了个尖,未牌时光,就已赶到柳泉。
马陵先生命徐少华走在前面领路,五匹马转入小径,来至一幢瓦屋门首,徐少华当先下马,马陵先生、徐建章和两名庄丁也相继下马。
徐少华跨上两步,举手在木门上轻轻叩了两下,提高声音叫道:
“丁老人家在家吗?”
乡下村落里,难得有马匹经过,五匹马的蹄声,杂沓而响亮,早就惊动了屋里的丁凤仙姑娘。此刻再一听到是徐少华的声音,心头禁不住一阵猛跳,急急忙忙的打开大门,正待开口叫出:“少华”来。
但当她美眸抬处,看到徐少华身后还有三四个人,到了口边的话,赶忙刹住,四目相投,姑娘家芙蓉般的脸颊上,蓦地飞起两片红云,轻启樱唇,低低的说道:
“原来是徐公子,爷爷一早就出去了,请到里面坐。”
徐少华日思夜想的倩影,如今亭亭站在面前,一时之间,也禁不住俊脸微红,连忙拱拱手道:
“丁姑娘,这是家师,特地来拜访令祖丁老人家的。”接着回身朝马陵先生道:
“师傅,她是丁老人家的令孙女凤仙姑娘。”
丁风仙听说来的是徐少华的师傅马陵先生,不觉眨动美眸,慌忙捡袄道:
“小女子听家祖父说起过马陵先生闻大侠的大名,快请到里面坐。”
马陵先生呵呵一笑道:
“姑娘不可多礼,令祖号称伤科圣手,闻某也是闻名已久,只是未曾见过面,今天是代表敝师兄云龙山庄徐庄主特来向令祖面致谢意的。”
说话之时,丁姑娘已领着马陵先生师徒走进堂屋,绯红着脸道:
“闻大侠,徐公子请坐,小女子烧茶去。”
马陵先生含笑道:
“姑娘不用客气,令祖既然不在,闻某坐坐就走,不用烧茶了。”
丁凤仙道:
“闻大侠,徐公子远来是客,怎好连茶水都不烧?”
徐少华道:
“丁姑娘,真的不用客气。”
这时徐少华已领着两名庄丁手捧八式礼物,走了进来,把礼物放到上首的板桌之上,便自退出。
马陵先生含笑道:
“丁姑娘,小徒中人暗算,幸蒙令祖赐救,这八式薄礼,只是敝师兄聊表谢忱,不成敬意,请令祖哂纳。”
丁凤仙脸又红了,急道:
“爷爷不在,这样的厚礼,小女子怎么好收?爷爷时常说:行医志在济世,并不是为了敛财,徐公子,这…”
徐少华忙道:
“丁姑娘不可误会,令祖救伤之德,并不是区区薄物,所可言谢,这是家父的一点意思,所以要家师代表前来,向丁老人家当面致谢,姑娘不可客气了。”
丁凤仙看了他一眼,娇急的道:
“你是知道的,爷爷不在,我若是收下了,爷爷不骂我才怪!”
马陵先生含笑道:
“不会的,令祖替人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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