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元道:
“江湖人为什么不能有闲情逸致?”
他说话的口气,显然有些不高兴。
徐少华心中暗道:
“我和你不同,我有血海深仇在身。”但这话他没说出口来。
就在此时,两名青衣使女已在客厅左首一问摆好杯筷,并肩走入,躬身道:
“钱老爷子,可以请两位公子入席了。”
钱帐房点点头,站起身,陪笑道:
“徐少庄主、史公子,两位远道责临,在下无以为敬,命厨下准备了几色粗肴淡酒,稍尽地主之谊,两位请入席了。”
徐少华、史元两人也不再客气,由他陪同入席。两名青衣使女手执银壶,替三人面前斟满了酒。
钱帐房站起身,举杯道:
“徐少庄主、史公子难得光临,在下敬两位一杯。”
徐少华忙道:
“不敢当,钱帐房快请坐下,在下前来打扰你,应该在下敬你的,只是在下不会喝酒,还请钱帐房原谅。”
他不是不会喝,而是新遭父丧,哪有喝酒的心情?
史元跟着道:
“钱帐房,我也不会喝酒,你自己多喝几杯吧!”
钱帐房谄笑道:
“没关系,两位那就吃菜吧,来,请,请!”
碧梧园既是凤尾帮接待宾客之处,厨司手艺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端上来的每一盘热炒都是色香味俱佳,这一顿饭,自是吃得极为舒服。
饭后,使女又沏上香茗来。
钱帐房道:
“敝园一共有八间宾舍,四问单铺,四间双铺,两位公子既是一起的,是不是要他们收拾一个双铺房间,两张床相对,可以对面讲话,还是一人一间,比较清静?”
徐少华道:
“在下随便,史兄呢?”
史元脸上一红,忙道:
“兄弟在家一人一间睡习惯了,还是一人一间的好。”
钱帐房就朝一名使女吩咐道:
“那就东首的两间好了,快去收拾一下,两位公子路上鞍马劳顿,也好早些休息。”
那使女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不多一回,回身走人躬着身道:
“钱老爷子,两位公子的宾舍已经收拾好了。”
钱帐房立即站起身,陪笑道:
“两位公子可以去休息了,在下替两位带路。”
徐少华、史元同时站起,由钱帐房陪同,转过长廊,来至东首宿舍。这是毗连的两个房间,收拾得十分干净。
钱帐房陪笑道:
“这里只是敝帮招待来往宾客权宿一宵的,因陋就简,两位公子还需要些什么,只管吩咐好了。”
徐少华道:
“已经很好了,在下两人多有打扰,真是不好意思,时间不早,钱帐房请回吧!”
钱帐房连连说着:“这是应该的。”随即告退。
徐少华、史元两人进入房间。
史元道:
“徐大哥,你住这一间,小弟住隔壁一间好了。”
徐少华道:
“好吧,史兄要不要坐一回?”
史元展齿一笑,说道:
“小弟跟你进来,自然要坐一回,和大哥聊聊的,否则我早就回房去了。”
青衣使女跟着走入,重新给两人沏了茶,才行退出。
史元取起茶盏,托在手上,轻轻喝了一口,抬目道:
“徐大哥,小弟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徐少华道:
“史兄要说什么,只管请说。”
史元放下茶碗,说道:
“好,那小弟就直说了。”
他目光直注徐少华,说道:
“我们萍水相逢,在我最难堪的时候,只有你帮助我,使我心里十分感激……”
徐少华笑道:
“些许小事,史兄还提它作甚?”
史元道:
“不,我要说,大哥对我好,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的。”他口气一转,接着又道:
“我在家里没有兄弟姐妹,只有我一个人,你年纪比我大些,所以才叫你徐大哥的,心里自然是想认你做大哥,不知你肯不肯认我这个兄弟?”
徐少华含笑道:
“我也没有兄弟姐妹,如果有史兄这样一个英俊兄弟,自然愿意的了。”
史元道:
“那我叫你徐大哥,你还叫我史兄、史兄的?”
徐少华看他说得稚气,点着头,笑道:
“好,我以后叫你史兄弟好了。”
史元不依道:
“不,我叫你大哥,你要叫我兄弟,我们不许再带上姓。”
徐少华道:
“好吧,愚兄就叫你兄弟。”
“这样才对!”史元得意一笑,取起茶碗又轻轻喝着,侧脸问道:
“大哥,你到洪泽湖去,有什么事吗?”
徐少华道:
“愚兄是找我姑丈和大师伯两人去的。”接着又补充道:
“我姑丈就是杜髯翁,大师伯姓宋,名天寿,是淮扬派的掌门人。”
史元偏头间道:
“你找他们有事?”
徐少华神色一黯,说道:
“愚兄是给两位老人家报讯去的,我爹……死在仇人掌下……”
史元吃惊道:
“大哥是说伯父死在仇人掌下,这是最近的事?”
“就是前天的事。”
徐少华就把自己和师傅一同回去,师傅无故失踪,自己赶回云龙山庄,发现爹和庄中四十余口,都已遇害,以及庄院也在转眼之间,毁于大火,大概说了一遍。
史元眼珠转动,惊异的道:
“这会是什么人下的毒手呢?”
徐少华切齿道:
“不知道,但我一定会查得出来的,云龙山庄四十余口血债,我要把他碎尸万段,方雪心头之恨!”
史元缓缓走到他身边,说道:
“大哥,我会帮你的,帮你把仇人找出来,你不会孤单的。”
徐少华心头激动,一把握住史元的手,说道:
“谢谢你,父仇不共戴天,愚兄要手刃亲仇,不要有人相助。”
史元被他握住了手,脸上有些惊怯模样,但并没抽回去,说道:
“大哥要手刃亲仇,并没有错,但一个人总是人单势孤,小弟说的帮你,只是从旁相助,何况我们是兄弟了,大哥的事,自然也是小弟的事呀!”
徐少华握着他的手,摇动着,感激的道:
“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史元轻轻抽回手去,笑道:
“本来就是咯!”他忽然望着徐少华说道:
“大哥,你要、保重身体,明日一早就要起身,还是早些睡吧!”说完转身住外走去。
徐少华也因明日一早就要上洪泽湖去,也就熄灯就寝。
翌日,天色堪堪黎明,徐少华刚披衣起床,一名青衣使女已经端着脸水进来,等他盥洗完毕。
只听史元的声音在门口叫道:
“大哥起来了吗?”
徐少华接口道:
“自然起来了,不过贤弟比我还早。”
史元一脚跨人,笑道:
“你不知道呢,钱帐房不但吩咐她们早已给我们准备好了早点,而且连船只也安排好了,只等大哥起来之后,用过早点,就可以上船了。”
徐少华点着头道:
“这位钱帐房真是能干,难怪贺伯伯要派他在这里接待来往的宾客了。”
“不敢,不敢!”门口出现了钱帐房,一脸谄笑,拱着手道:
“徐少庄主夸奖,在下愧不敢当,这些小事,都是在下份内之事,徐少庄主见到帮主时,如果能替在下美言几句,在下就感激不尽了。”
徐少华忙道:
“在下见到贺伯伯,自然要说:这次多蒙钱帐房招待,到了碧悟园,使人有宾至如归之感。”
钱帐房连连拱手道:
“多谢徐少庄主多多提拔。”
接着抬手肃客,领着两人进入起居室。
落坐之后,两名青衣使女立即端来一锅稀饭、四碟小菜和两笼肉包子,然后替三人装上稀饭。
钱帐房道:
“从这里前去总舵,坐船最快也要一天光景,所以早餐之后,两位公子就要下船了,这时候动身,大概上灯时分,就可以赶到了。”
徐少华一怔道:
“要这许多时间?那么如果不坐船呢?”
钱帐房笑道:
“这里只有坐船才可以到达总舵,走陆路,那就更慢了,恐怕要走上三天时间,因为有许多地方都是湖泊,没有桥梁可渡,只好迂回着绕过去,所以没有人走陆路的。”
接着又道:
“在下已要厨下做好了菜,送到船上去,中午一餐,就要在船上用,只好委屈两位公子将就些了。”
第 七 章
用过早点,钱帐房亲自陪着两人来到码头,水手早已搭好跳饭。
钱帐房陪同两人进入中舱,就拱着手道:
“两位公子请坐,船就要开了,恕在下不送了。”
徐少华道:
“多谢钱帐房,你请上岸吧!”
钱帐房连连拱手,才行退出,水手们等钱帐房上岸之后,立即抽去跳板,船头就缓缓离岸,钱帐房依然站在岸上,拱手相送。
中舱相当宽敞,两边有窗,除了两把木椅,中间还放了一张小圆桌,桌上早已放好一把瓷茶壶,和两个茶碗,另外还有一个九宫盒,盒内装着瓜子、松子、核桃、杏脯、和几式甜点。
徐少华道:
“这位钱帐房设想倒是周到得很!”
史元撇撇嘴道:
“一副小人嘴脸,我讨厌这种人,连话都懒得和他说。”
这艘船,敢情是凤尾帮专门迎送宾客之用。
船舱前后共有八名划桨的水手,驶在波平如镜的湖面上,划行得很快,也极为平稳,坐在中舱,毫无坐船的感觉。
史元磕着瓜子,一面问道:
“大哥,你见到了令姑丈和宋掌门人之后,还要到哪里去?”
徐少华道:
“这个愚兄也说不出来,要看姑丈和大师伯如何决定了,因为家师失踪,和先父遇害,看来虽然是两件事,但据我想不可能会是巧合。”
史元道:
“大哥的意思认为同是害死伯父的贼人干的了?”
徐少华道:
“不错,这是早有预谋的,在先父遇害的半个月前,愚兄曾被‘黑沙掌’击伤过。”
史元一怔,吃惊的道:
“大哥也被‘黑沙掌’击伤过?我听说‘黑沙掌’很厉害,打中人身,会产生一种震力,专伤内腑,大哥怎么没负伤呢?”
“谁说我没负伤?”徐少华道:
“伤得还并不轻……”
史元眼中闪着焦急和关切的神色问道:
“大哥,你快说出来听听。”
徐少华就把自己负伤经过说了出来,只是没有把和丁凤仙的一段恋情也说出来;但说到自己负伤这段经过,不禁使他想起丁姑娘来。
史元偏着头道:
“这人既要把大哥打伤,却又老远的把你送到丁药师回家必经的路上,这又为什么呢?”
徐少华想着心事,并没听到。
史元看他望着舱板怔怔的出神模样,叫道:
“大哥,你在想什么呢?”
“啊……”徐少华道:
“没……有……”
史元嗤的笑道:
“大哥,你是不是在想念那位丁姑娘?”
徐少华俊脸一红,说道:
“贤弟别瞎猜。”
史元神秘一笑道:
“八九不离十,我猜的不会离谱大远,哦,大哥,那位丁姑娘一定生得很美,对不?”
徐少华道:
“贤弟不许胡说,愚兄只不过在丁药师家中住了三天。”
史元眼珠转动,说道:
“这可说不定,也有一见钟情的……”
他话声未落,忽然脸一红,就没有再说下去。
徐少华也不在意,只是说道:
“贤弟,我们换个话题好不。”
史元道:
“你要换什么话题呢?”
徐少华道:
“我们结了兄弟,我连贤弟几岁都还不知道呢?”
史元脸上又是一红,说道:
“我……十八。”
“贤弟小我两岁。”徐少华又道:
“你怎么会一个人出来的呢?”
史元道:
“我是跟爹一起来的,爹被贺帮主邀到洪泽湖作客,我要一个人玩,就没跟爹去,没想到身上忘了带钱,后来就遇上大哥了。”
徐少华道:
“贤弟令尊一定也是江湖上的知名之士了?”
史元道:
“爹已经息隐多年……嗯,大哥见到了爹,自会知道。”
“好吧!”徐少华道:
“那么贤弟到了洪泽湖以后,打算如何呢?”
史元道:
“我只是去跟爹说一声的,我并不想一直跟在爹身边,那有多无聊?大哥不是要去找仇人吗,我说过要帮你的,奇…书…网所以我还是和大哥做一路的好。”
徐少华道:
“有贤弟和我作伴,自是好事,只怕令尊不会同意呢!”
史元笑道:
“没关系,爹一向很少管我,我爱到哪里去,就到哪里去。”
徐少华道:
“看你样子,就是一个被娇惯了的人,也只有娇纵惯了的人,才会在外面乱跑,像一匹没缰的野马。”
史元轻笑道:
“是啊,爹也这样说我的,但我就是不喜欢待在家里,尤其在爹的身边。”
说话之时,一名小厮提着食盒推门而入,说道:
“两位公子请用午餐了。”
他把饭菜一一放到小圆桌上,就躬身退出。
钱帐房为了巴结云龙山庄少庄主,特别要厨房准备的菜肴,自然都是厨司的拿手好菜。两人用过午餐,小厮进来收拾过碗筷,又提来一壶开水,冲好了茶,才行退去。
史元虽没在江湖上走动过,但对江湖上的掌故,却十分熟悉。这时倚窗而坐,一边喝茶,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和大哥谈论着武林人物。
本来这趟水程,要在船上枯坐上一天,该是最无聊的了;但两人谈谈说说,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渐渐昏暗下来。
因为逐渐接近凤尾帮总舵,湖面上不时发现梭形快艇横掠而过,有时也可以看到较大的巡逻船,船头站一个领头的,中舱则是八名劲装汉子,乘风破浪,雄纠纠的好不威武。
徐少华心中暗道:
“凤尾帮在大江南北声势极盛,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这样又过了一顿饭的时光,船就缓缓靠近埠头,等船停妥,一名小厮推开船门,躬着身道:
“两位公子可以上岸了。”
徐少华、史元两人跨出舱门,只见码头上灯光明亮,一个身穿青布长袍的中年汉子鹊立岸上,拱着手道:
“在下风尾帮管事田大年,奉帮主之命,恭迎徐少庄主、史公子而来的。”徐少华朝史元道:
“贤弟,我们快上去。”
两人跨过跳板,登上码头,徐少华才拱手道:
“有劳田管事久候了,请!”
田管事连说了两个“请”,接着道:
“在下替两位公子带路。”
说完,就走在前面领路。
史元问道:
“田管事,你们什么时候知道我和大哥到总舵来的?”
田管事道:
“昨晚初更,帮主就接到钱帐房的报告,知道两位公子要来了。”
史元奇道:
“消息有这么快?”
田管事陪笑道:
“敝帮传递消息,都是用飞鸽传书,所以百里外发生的事,敝帮差不多当天就可以知道了。”
徐少华心中一动,问道:
“敝庄发生的事,贵帮大概也知道了?”
田管事点点头道:
“是的,云龙山庄毁于大火,这是震惊江湖的一件大事,敝帮昨天一早就已得到消息,好像庄上的人全数罹难,徐大侠也没有消息,直到目前,江湖上传说纷纭,帮主接获报告,已命青鸟堂范堂主火速查报,如今少庄主来了,就可知道真相了。”
徐少华目含泪水,感激的道:
“贺伯伯这份盛情,在下感激得很。”接着问道:
“江湖上还发生了什么事吗?”
田管事道:
“有,丐帮左护法金长者前天在碾庄附近重伤身死,据说前胸有一个乌黑掌印,是被‘黑沙掌’所伤。”
徐少华心中暗道:
“原来那老化子还是丐帮的左护法。”一面问道:
“金长老是丐帮的左护法,身份一定很高了?”
田管事道:
“是的,丐帮除了帮主,就是左右护法长老了,这两位左右护法长老,还是老帮主的左右手,也是丐帮的托孤重臣。”
史元忽然插口问道:
“托孤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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