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什么辱及圣上……呵呵,这几位刚刚一直在这里说自己媳妇的失德之事,哪里辱及圣上了?除了你,还有谁听见了?”
贺子轩脸色铁青,道:“看样子,你是真要回护这几人了?”
苏渐摇摇头,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我哪有这个胆子。不过我也只是就事论事而已。就算你把这件事情上报,你的主人,是信你的,还是信我的?换句话说,如果这件事情呈上金殿,皇帝陛下是信你这个小喽啰,还是信我这个白鹿书院弟子、征北将军之子?”
“你……”
“好了,我劝你还是不要那么认真。工作嘛,混混就行了。大家都是为朝廷做事,何必伤了和气,来……”
苏渐倒了一杯茶,递到贺子轩面前,笑道:“来来来,喝了这杯茶,就当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就这么算了。不过是一场误会嘛。”
如果要论境界,苏渐在年轻一辈之中,已然是出类拔萃,论实力,他曾经打败了李君独,人所共见。而如果论口才,他虽然不觉得自己能舌战群儒,但是利用自己的身份,胡搅蛮缠一番,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贺子轩一时半会竟再也说不出话来,他狠狠地瞪了四人一眼,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二楼。
苏渐松了口气,把那茶泼到地上,然后又重新倒了一杯。
那四个人面面相觑。王司徒早已颜面无存,自然不敢再发一言。几人讷讷了一番,首先还是陈文进走了过来,对苏渐道:“见过苏三公子。”
苏渐起身回礼,笑道:“大人不必如此。我还有事,先走了。”
“公子请慢。”
陈文进连忙拦住苏渐,面有难色道:“公子啊,刚刚多亏了公子解围,我等实在是感激不尽。不过,得罪了神鸦司,实在是……公子,你一定要小心啊。”
苏渐听着他们左一个“公子”右一个“公子”,别扭得寒毛直竖,不自然地笑了笑。
不过想到,正牌的苏三公子就是被神鸦司的那隐春散害死,而后又在白鹿祭上,帮自己恢复了伤势;加上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借了他的身体,便等于是他先后救了自己两命。如今,他的仇,自己也应该帮他报一报。
“哼,如果是别人,这件事,我还不管了呢。偏偏是神鸦司的事情,我偏要找找他们的晦气。”
听着苏渐的一番自言自语,四人面面相觑,心道,难道传闻是真的,苏家要支持白鹿书院,与应天书院以及背后的神鸦司,做一场较量不成?
“对了,几位爱国之心热忱,天地可鉴。不过,有些话,你们还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之下说起。其实你们几个在家里吃着饭,也就把话聊了,何必非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这个说那个……更何况,还说皇帝陛下坏话,不好吧?”
王司徒面有惭色,赔笑道:“是是是,三公子说的是。我们今后一定要谨言慎行。”
其余三人均自冷哼,似是对刚刚王司徒的临阵折腰极为不屑。
苏渐心中不忍一个老人被人冷目,于是又道:“不过说起来,王司徒大人也是为了诸位着想。诸位就算要秉持自己的气节,难道不想想家人?如果是外敌入侵,各位此等气节着实令人敬佩。不过现在只不过是面对一两个鹰犬,正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王司徒也不过是为诸位着想。还请诸位体谅大人的一番苦心。”
众人闻言,越发觉得有些道理,只是虽然觉得惭愧,一时半会却仍嫌尴尬,一时间谁也不说话。
苏渐微微一笑,心想,自己如果留在这里继续啰嗦,恐怕他们几个也不自在。于是他连忙告辞,转身离开了茶楼。
陈文进从窗户看着苏渐离开的背影,蹙眉思忖了片刻,突然说道:“这苏家三公子以前行事素来荒唐,三教九流无所不交,本是个纨绔子弟,为什么,今时今日我看他,反而有几分大家风范?”
其他人虽然也有此同感,但只是藏在心里,不曾说出。听陈文进说了,纷纷点头,望向苏渐的目光,越发的复杂起来。
苏渐离开了茶楼,便往将军府走去。时间已经不早,如今尔岚应该已经回去了才是。
突然,他感应到后面有一个人正在接近自己。
苏渐苦笑,暗想,真是现世报来得快。刚刚为人打抱不平,麻烦事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他摇了摇头,转身走进一条死巷,然后静等。
他身后那人一转身掠进巷子,发现苏渐正看着自己,吃了一惊。
苏渐却更是吃惊,愕然道:“怎么又是你?”
他原以为是神鸦司的打手,却没想到,来人居然是一个女孩。
是女孩不要紧,可居然是那个以“拯救所有雪族奴隶”为目的,以“为自由而战”的新月组成员洛零。这就让苏渐很头痛了。
洛零皱眉道:“怎么你很不想看到我吗?”
苏渐摇摇头,满是不情愿地说:“每次看到你,都不会有好事。第一次,我就得罪了神鸦司,还被你划了一刀子。第二次,我就迫不得已和新月组有了勾结——你不要瞪我,无论你我怎么想,在神鸦司眼中,就是这么一回事。这一次,你打算给我带来什么惊喜?”
洛零好整以暇地说道:“这一次,我是想给你一个天大的好处。”
苏渐一听,就有了兴趣,言简意赅道:“说。”
洛零露出为苏渐高兴的表情,道:“加入新月组。你就是卯月堂的堂主。如何?”
第68章 符道的两种演绎形式()
苏渐看着洛零一脸神秘和几分紧张,心里知道有些不妙。
像她这样的人,求人帮忙,就一定不是普通的忙。
苏渐有几分警惕地回答道:“我只是一个普通书院学生,哪儿有什么能力帮你。”
洛零似乎早就知道苏渐会这么说,脸上没有半点的失望和意外,反而有早知如此的诡异笑容。她慢条斯理地说:“难道你不想听听看?我敢保证你有兴趣。”
苏渐拿她没辙,更不想跟她相处太久。所谓君子不立危墙,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于是他催促道:“你快点说吧。”
洛零想了又想,说:“最近,我们救了三十个雪族人,想要把他们送出城。”
苏渐眨了眨眼睛,实在是想不出这种事情有什么困难。
“其实,如果你们买下那些奴隶,然后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把他们送出城。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呢?”
“关键是,我们没有那么多钱。更关键的是,我们就算有钱,也不会去买。”
苏渐疑惑道:“为什么?”
洛零正色道:“首先,我们的目的,并不是让奴隶们得到自由,而是为了破坏现存的这种制度。让奴隶得到自由,买下来,再给予自由即可。可是,这种制度不会有变化,反而会变本加厉。我们绝不会向这种制度屈服或者妥协。”
苏渐没有说话。他原来以为这个新月组是小打小闹的小帮派,可是,当他听到这里,突然发觉,这个新月组的目的实在不是那么简单。
“不妥协呀?进别人家里做客,一定要脱鞋的呀。”
洛零听不懂苏渐的冷笑话,她却隐约明白苏渐第二句话的意思。
“原本大周有一半的土地,都应该属于雪族。如果不是太祖皇帝背信弃义,反戈一击,雪族现在才应该是世间唯一主宰。当年如果不是雪族大军远赴千里祝太祖皇帝父子,他们现在哪里还能如此风光?”
苏渐皱眉,回想着在书中看到的那些大周建国的往事,疑惑道:“当年不是雪族突然叛乱,所以才会被赶回雪原的吗?”
洛零不屑地冷笑一声,似是听到了最可笑的笑话。
“自古以来,便是成王败寇。史书,永远是为胜利者书写的。大周成立之后,雪族得到了什么,只不过是鲜血的回报。太祖皇帝还屠戮功臣,排除异己。他为那些为帝国立下赫赫战功的将军臣子们列出了莫须有的罪名,将他们的家人友族屠戮殆尽,如此冷血,如此无耻,实在是令人齿冷。”
苏渐十分理解地笑了笑。史书中,这种事情实在是发生的太多,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是帝王之道,帝王之术。他倒是不觉得有多么愤慨,只是觉得,这种事情是一种必然。
“这样听起来,你们新月组似乎还有别的目的了?”苏渐略一思忖,不由骇然道:“你们不会是想要造反吧?”
“造反?何必我们反?”洛零不屑笑道,“你刚刚在茶楼里也听见了,如果再这样下去,这个国家自己就会覆灭。到时候……算了,有些事情,也不方便与你说。好了我说的忙,你到底帮不帮?”
苏渐揉了揉鼻子,笑道:“这件事情,其实我可以出个主意。你们可以让那些人乔装一下,用染料把头发染成黑色,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城门了。”
“如果这么简单,我何必找你帮忙?只不过最近风头很紧,而且,这些雪族人全都被人强行喂食了一种叫‘凛冬丹’的毒药。出城是简单,可是如果没解药,就算救出来,他们也无法活着回家乡。”
苏渐心中一动,脱口而出道:“凛冬丹?!”
洛零眼睛一亮,却不动声色看着苏渐,故作不经意问道:“难道你也知道凛冬丹?”
“神鸦司的毒药。”
苏渐双眉微微挑起,想起了一个人。
安以凌。
苏渐和安以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交谈,还是在一个茶楼里。交谈的过程十分不愉快,安家的家主安士儒掌握言道,身为朝廷大员,却涉身奴隶贩卖。只是这一点,苏渐就不会对安家有什么好印象。而安白阳似乎对尔岚别有情愫,安以凌城府深沉,心计毒辣,在苏渐的印象里,安家简直是一窝蛇鼠。
那一次的交谈里,安以凌甚至亲口吐露出隐春散是他配制而成,这件事情,就让苏渐更加厌恶。
而最让苏渐对安以凌产生警惕的,是他曾经对威胁过自己。
他用尔岚和南萱来威胁自己,毫不在意这样将会为自己引来白鹿书院副院长和整个苏家的愤怒。
他是一个疯子。
洛零点点头,说:“据我们的探报,凛冬丹是一个叫安以凌的人配制的。配方和解药在他的手里,如果想得到解药,就必须从他身上入手。”
苏渐皱了皱眉,道:“那我们要怎么办?老实告诉你,我可不愿意惹他。这家伙没人性的。”
洛零正色道:“服用凛冬丹的人,如果不定时服用缓解毒性的药物,就会如坠冰窖一般,全身僵冷,就连自尽都做不到,极为痛苦。我们如果拿不到治本的解药,这些人救了也是白救。”
“既然不自由,毋宁死,那为了自由,死又如何?”
他被洛零不善的眼神一瞪,打了一个寒战,赔笑道:“好啦好啦,我只是跟你说笑罢了。好了,我知道了,什么时候需要行动?”
洛零脸色稍霁,从修中取出一件卷轴,交给苏渐。
苏渐接了过来,满嘴胡说八道道:“这是什么?房中术修炼八百一十二招?”
洛零看着苏渐展开卷轴,凝视他逐渐沉重的脸,不知怎的,居然想起了遇见他的第一夜。
从他的传闻里,还有他在白鹿祭上恶战李君独的那一幕,洛零完全能感觉到,苏渐是对尔岚的爱意是多么的深刻。可是,这个家伙的嘴里却满是不正经的话,让人讨厌。
值得庆幸的是,他并不是一个表里如一的人。
“这里面记录着神鸦司的守卫位置,还有轮岗的时间,地图,还有值得注意的人物的情报。可是,安以凌的炼丹之所守卫非常严密,而且,守在那里的人,都是物化境的高手。我们需要坐忘境的高手帮助。”
说到这里,洛零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
“这也是我们需要你的原因。”
苏渐捂着脸,苦笑道:“哎呀,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啊。”
洛零见苏渐终于有了答应的意思,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摇头道:“好歹你也是苏家的三少爷,白鹿书院的学生,言行举止,应该和自己的身份相符。”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洛零眉毛一挑,赞道:“这,还有点文采风流的样子。”
苏渐收起卷轴,平静问道:“什么时候行动?”
“我们打算三天之后。三天之后,安以凌会出云京,他不在,我们会比较有把握。”
苏渐点点头,把卷轴收了起来,说:“你们的计划不用告诉我,这几天我也好好考虑考虑,我想,一定有别的办法的。行动前一天联系我,我们商量出最后的计划来。”
看着苏渐异样认真的表情,洛零不知怎的,心里第一次有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仿佛,只要他认真起来,一切就会很顺利。
莫名的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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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桌上,苏渐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殷勤地为尔岚夹菜,在两位兄长和两个嫂子的面前尽情地秀恩爱。看着尔岚顺从温柔地埋头吃饭,似是羞怯,两位嫂子都是羡慕不已。
尔岚回到厢房,铺开了一张胜雪白纸,拈起一支羊毫,思忖了片刻,开始落笔。
苏渐自从在白鹿祭上看到尔岚出手,便知道她修的乃是符道。不过,从来符道都是以文字为符,以丹青作符,未免过于浪费念力和时间。
然而,出乎苏渐意料的是,尔岚作画,并没有释放念力。
她只是在做一幅普通的画。
随着她的动作,一幅山水在纸上逐渐成形。
苏渐在她身后看着,嗅着她身上的香气,却没有心猿意马。
他的全部心思也都在那画上。
突然,画里有了很多意。
他仿佛看到了一道轰隆作响的瀑布从天而降,然后归于平静,分为数十支流,融入了林地。
他仿佛听见林中虫声,在耳边嗡嗡作响,令人烦躁不已。
他仿佛踩在无数的针叶上,双脚几乎渗出血来。
他仿佛穿行于荆棘间,全身被荆棘所伤,刺痛。
突然,一根手指从天而降,落在他的眼前。
一切幻象都消失不见。
一指,掩了天地万物。
苏渐回过神来,背后出了一层冷汗。
尔岚得意地看着苏渐,像一个完成了家务需要得到大人夸奖的孩子。
苏渐却没有说什么,脑子里有灵光一现。
明明没有注入念力,却能自发出天地之意,同样是模拟,丹青之符却比文字之符少了念力的限制。同样要激发符力,所需要的念力却比书写文字符要少得多。
苏渐有一个优点,就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执着劲。他没有只是震惊和感叹,而真得很像理解其中的道理所在。
于是他对尔岚深深鞠了一躬,问道:“敢问娘子,这是怎么回事?”
尔岚噗嗤一乐,见苏渐却没有逗乐的意思,不由一怔,随之严肃道:“我问你,画和字的区是什么?”
苏渐坐在床上,想了想,道:“除了笔画的不同,便是直观感受吧。”
“没错。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区别,完全是因为两种符道的表现方式不同。作丹青为符,虽然较文字符艰涩繁复,而且写符的过程要比较慢,但是对念力的消耗极少。”
尔岚在一张空白纸上写了一个山字,放在画边。
“你看到这个字的时候,山于心中,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如果是观画,那么山的形象便非常鲜明。同理,文字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