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暴。
狂暴的元气在那画的指挥下,形成规律的流动,仿佛——漩涡!
李君独的身子开始移动,他仿佛被什么漩涡卷住,开始沿着一条无比弯曲的弧线,偏离了自己的方向。他面无表情地和那无形的巨大力量抗衡,身子却一点点的移动。最终,他站在尔岚的数十步之外,动弹不得,显然已经是处于念力漩涡的中心。
就在这时,尔岚拿出了第二个卷轴。
那卷轴悬在尔岚面前,徐徐展露。
卷轴上有郁郁葱葱的树木,有横生的树枝,有千万碧绿的树叶。
画轴一点点铺展,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中,那些树木、树枝和树叶一点点消失,露出洁白的纸面。
李君独身子一震。
他的衣服开始出现裂口,他的手背、脸颊,开始出现白印!
一道道浅浅的裂口在他的衣服上出现,参差不齐,却密密麻麻。
仿佛,无数的刀在他的身上落下!
李君独的七曜星脉再次亮起。
从他身上的七颗星辰里流泄出惊人的念力。
那些念力沿着他的身体,形成了一道贴身的铠甲。
他木然看着尔岚,眼中有些意外,有些赞许。
也有些嘲讽。
他的身周不再出现任何变化。
就在这时,那座山突然无声消失,漩涡也骤然平静。
李君独微微一个趔趄,然后站稳,看向尔岚,然后走了过去。
尔岚神色不变,静等他的到来,同时,那两个卷轴也颓然落地,变成两个空白的卷轴。
李君独默默地走向尔岚,似乎在期待什么,又似乎已经不再期待。
尔岚微微喘息着。
然后,她取出了第三个卷轴。
这一次,不是画。
是字。
第一个字缓缓露出。
山。
…………
自古以来,有一句话,叫做书画不分家。一个丹青圣手,其书法必然高明,而一个书法大家,其画也不会粗陋。
尔岚的画,画的很好。
她的字,一样很好。
因为符师想要成就符道,必然要领悟文字的真意。领悟文字的真意,光靠看,是不行的,还得靠不辍的练习。
第一个字,是山。
“又是山?”
李君独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除非尔岚晋入坐忘境,否则,一道模拟山岳的符意,由区区物化境的她使出来,也只是他三两拳的事情。
可是,尔岚的第一个字,并不是防御。
而是进攻。
众人的耳边,突然响起一种无比恐怖的呼啸声,仿佛一个巨大的物事自天而降,穿过了九重天,落在了人世间。
李君独脸色惊异,拔脚跃出!
可是已经太迟。
一座那座无形山峰仿佛穿越了无尽的时空,最后,毫不犹豫地压在了他的身上。
众人的脚底,仿佛一震。
尔岚的面容顿时苍白!
山,不动如山!
苏渐攥紧了拳,紧咬牙关,看着两人,双眼一瞬不瞬。
李君独没有半分抵抗的余地,单膝跪了下去。这一跪,竟然发出一声巨响!
仿佛他的身上,真的有千钧之岳!
流云台的材质特殊,所有没有碎。但是他的那一跪,却足以把任何玉石直接压碎!否则,他的那一跪也不可能造成那么大的响动!
突然,他的膝盖微微晃动,然后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看向尔岚。
“很厉害嘛。”
他的唇微动,话语不屑且冰冷。
李君独走向尔岚,右手腕处天地元气怒放!
突然,他一拳击出!
这一拳,不是向尔岚,而是向山岳,向苍天。
两人的衣袂登时乱舞,流云台四周的结界,也瞬间晃动。
因为山崩。
尔岚的脸色如纸般苍白,嘴唇却变得殷红。
“我确实不如你,可是我不会认输。”
苏渐听见尔岚的话语,知道她或许是说给自己听。
他愤怒地一拳捶打在结界上,惶急地叫道:“我错了!我错了好不好!你很强了你很强了!我不该劝你认输,可是你没必要为了跟我逞强,让自己受伤吧!”
“你未免太过自恋了,苏渐。”
尔岚骄傲地抬起头,看着李君独,嘴角泛起从容的笑容。
“什么我自恋,是你傻!”
苏渐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尔岚都不会认输。他甚至知道,自己如果再劝下去,尔岚恐怕会宁死不降。他只好把希望寄托到李君独身上,对李君独叫道道:“李君独,我知道以你的力量,把她推到台下不是问题!只要尔岚落地,你一样算赢!我们做一个交易,只要你愿意对尔岚手下留情,不管之后的考核里你我抽签能不能遇上,我都会给你一次和我公平对决的机会!”
李君独仿佛没有听见,仿佛眼中只有尔岚,往尔岚走了过去。
尔岚双眼注视着李君独,看着对方一步步的从容,看着对方的气定神闲,终于还是承认了那个事实。
“这一场,是我还你的。不是因为我,你或许就可以公平地跟他打。我所能做的,只是帮你尽可能削弱他,如此而已。还有……”
尔岚望向李君独,淡淡说道:“我是镇西将军之后,慕容家的荣耀如今尽在我手。我不能退,也不想退。”
李君独微一错愕。
他从这个女孩子的眼中,看到了以往对手所没有的东西。
无比的刚强。
无比的自尊。
无比的骄傲。
尔岚的卷轴山,那“山”字不知何时褪去。
第二个字,露出。
“林。”
第48章 尔岚之伤,苏渐之怒()
林。
这是一片竹林。
李君独的鼻端嗅见了竹叶的味道。
然后,他仿佛看到了没有边境的竹林。
脚下,是断竹,是深不可测的竹叶之海。
天空里,是飘落的竹叶,竹叶如刀。
他深一脚浅一脚的前行。
一片片刀锋在他身上再次落下。
他知道,这是虚妄。他能感受到,无边竹林的另一端,有一个女孩子,在等着自己。
只是痛楚,却无比真实。
但是,他露出了一丝微笑。
…………
林字符。
众学生和教习看着在流云台上蹒跚而行的李君独,看着他微微变得苍白的目光,没有人出声。
林,徐如林。
这林意,让李君独慢慢的遭受万千叶刃凌迟之苦,让他无法迅速前行,甚至还能生出幻象。
“真是了不起。”
棋圣大人看着流云台上的两人,情不自禁地赞叹道。
南萱站在爷爷的身边,秀长的眉紧锁,两手微握,手有些冷。
公孙清扬也前所未有的严肃起来。
…………
这道符意是虚意,只能对李君独发起精神上的攻击,比拼的,是双方的念力。
所以李君独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
他往前走着,时快时慢,时而停下休息一会。
但是他的方向没有错,始终锁定着尔岚。
尔岚蹙眉,缓缓铺开卷轴。
“林”字渐淡,于是第三个字露了出来。
风。
风中有虫。
于是狂风和毒虫向李君独飞了过去。
………………
李君独往前走着,渐渐的,那些痛楚加剧,那些竹叶也似乎越来越厚。
因为他在靠近这些力量的本源。
所以他所收到的压力,自然也就越大。
李君独没有在乎这些。
他突然有些厌倦,不想再跟这个女孩子继续下去;他很想让她知道坐忘境的真正实力。
可是,他始终没有出手。
他只是默默地前行,仿佛一个苦行僧人。
他想把坐忘境的实力,全部送给那个羞辱过他的人的身上。
想到这里,他的蓝色眸子里,终于有些战意。
就在这时,一阵狂风从竹林的深处涌出,将万千叶刃加速打在自己的身上!
他的耳边,响起嗡嗡的虫鸣,不计其数的虫仿佛要吞噬这个天空下的一切,欢快地嗡鸣。
他的身上,刚刚出现的伤口,开始被虫噬咬。
痒和痛,交替或者说同时进行着——因为尔岚的意念攻击的速度,开始变得飞快。
风,疾如风。
尔岚的意念攻击,疾如风。
渐渐地,这种痛苦渗入了他的五脏六腑,他的骨髓,他的大脑。
李君独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痛苦的神色。
………………
很多人震惊。
有些人震惊于尔岚的实力。从李君独进入京城之后,还没有人能把他打成这样,也没有人能够在他的手下撑过这么多时间。
很多人震惊于李君独的忍耐力。那种痛苦,即使是身在结界之外,他们也似乎能有所感受。
他们感受的是其中的千万之一。
而李君独则感受到了全部。
换做其他人,早就疯了。
李君独没有。
他只是有些痛苦的皱皱眉,然后继续往尔岚走去。
他离尔岚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尔岚的美眸突然睁大。
她放出了第四道符。
火。
侵略如火!
耳边的竹叶陡然着火,风加剧了火势,地面的竹叶也助了火。
一场大火,燃烧了天与地。
李君独身处一片火焰之中!
无论是这幻境,还是现实。
………………
李君独的身体骤然着火,他沐浴在火中,仿佛一个火人。
他终于发出一声闷哼。
但是,他的速度终于加快!
因为竹叶被烧,再没什么可以拖延他的脚步!
他也并没有被燃烧。那层念力的盔甲,把他保护得很好。他可以被灼痛,却不能被燃烧。
他怒起,蓝色的眸子里终于涌出战意!
然后,那些念力陡然剧烈,如同海蓝色的水,将他周身所有的火焰,都一同震开!
尔岚惊诧地后退,同时,展开了自家书童带来的那个巨大画轴。
但是,她的速度,终究还是慢了几分。
一个拳头落在她的胸口。
尔岚脸上的血色尽皆消退,精致面容如同白纸。
她却没有被打落擂台。
因为李君独不肯。
他拎着尔岚的衣领,向尔岚挥出第二拳!
此时此刻,胜负已分!
尔岚吐出一口血,那口血落在了李君独的脸上。
结界陡然消失!
李君独准备打出第三圈!
一个人从李君独的手里硬生生拉走了尔岚,只留给李君独一块尔岚衣服的碎布。
李君独微笑,看着抱着尔岚的苏渐,那微笑渐渐无法自持。
苏渐抱着尔岚,望着怀里尔岚。
他为她整理好被拉开的衣服,又为她拭去嘴角的血。
尔岚紧闭着眼睛,却不知道这一切。
公孙清扬拦在李君独和苏渐之间,冷冷道:“你太过分了,居然对同窗下如此毒手!”
李君独好不因为对方是书院教授而怯懦,森然道:“战场之上,她的敌人只会更加凶残。再者,她对我,又何曾手下留情过?”
公孙清扬怒道:“放屁!你受伤了吗?如果是你受伤,我们照样会拦下尔岚!”
李君独看向苏渐。
苏渐看着尔岚,李君独只能看见他的侧脸。
但是他看得到,他在颤抖。
应该,不是因为害怕。
苏渐放开了抱着少女的手,站了起来。
他转过身,看向李君独。
李君独微微抬起脸,蔚蓝色眸子里,有些挑衅。
他听得见苏渐的颤抖喘息声,他听得见苏渐的心跳加速声,他甚至能听见苏渐骨头的愤怒摩擦声。
他淡然一笑,转身离去。
苏渐霍然伸出一指,指向他的后背!
就在这时,南萱突然拦住了他。
“你冷静一点,现在她需要你的照顾——她是为了帮你削弱李君独才受伤的,你现在不应该急着帮她报仇,而是应该照顾她。”
一边静候的教习早就已经开始为尔岚进行急救的措施。似是醒了过来,尔岚突然嘤咛一声。苏渐转脸看去,见她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终于舒了口气,如释重负地展开了眉头。
然而尔岚却没有睁开眼睛,似乎仍然昏迷着。
苏渐忍不住又担心道:“她没事吧?”
那个教习瞪了他一眼,好像对他不信任自己的医术感到很是不满,说:“没事了,我们现在把她带到杏园,你要是不放心,大可过来。”
苏渐听了,悬着的心放了一半。
他再抬头看去,李君独已经不见了人影。
很快,有几个人抬着担架,把尔岚带离了宣武坪。苏渐把尔岚落在流云台上的东西收好,交给了南萱。
他的对手方孝孺首先走上了流云台,坐在一个角落里,似乎是在冥想。
“方孝孺果然是名副其实的认真,”南萱感叹了一句,说:“这个人的境界虽然不高,但是不可小看。他的厉害之处,你只有亲身体会才能知道。”
看着在流云台上闭目冥想的方孝孺,苏渐已经全然没有了比试的心思。
南萱看出了苏渐的心思,又说:“不用担心尔岚,书院里医术高明的前辈,比皇宫里的御医更好。你就安心比试吧。再说了,如果你想给李君独一个教训,为尔岚报仇,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加合适了。”
苏渐知道尔岚和南萱是好朋友。如今看到南萱如此镇定,他也就放心不少,点点头,跳上了流云台。
南萱转身,离开了宣武坪。
…………
尔岚不知道什么时候苏醒了过来,她看着窗外的柳,出神地想着什么。
南萱走进杏园,径直来到尔岚的厢房,见她已经醒来,自然是舒了口气。但是,她马上又露出责备的表情,对尔岚说:“你这个小丫头,怎么一点都不珍惜自己呢?”
事实上她和尔岚的年龄相差无几,称呼尔岚小丫头,实在是怪异了一点。尔岚却没什么精神,见她来了,只是勉力一笑。
“你当初让我在坐忘楼指点他,今天又逞强帮他。其实你是不是喜欢他了?”
尔岚闭上眼睛,似乎是突然觉得很疲惫。
南萱看着这个时时刻刻都在逞强,一时一刻也不认输的好姐妹,忍不住骂道:“笨蛋!”
尔岚忍不住一笑。
笨蛋?
是啊,我还真是个笨蛋。
…………
方孝孺坐在流云台的一角,闭目养神般,其实在冥想培念。
人的一生实在是太过短暂,如果想要在有生之年,于修行道中看到更为美丽的风景,契机、天赋固然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时间。他自认天资实在是太过普通,有幸能够踏入玄玄之门,实在是上天垂青。所以,他像是一个吝啬鬼一样,十分珍惜自己的每一点时间。所以,刚刚在众人一片混乱之中,他便坐在流云台的一角培念。
直到苏渐跳上流云台,他才睁开眼睛。
方孝孺看着苏渐,微笑道:“你的心,静下来了吗?”
苏渐点点头。
方孝孺笑道:“那就好,我可不想成为你撒气的对象。”
苏渐也笑了起来,说:“请。”
方孝孺点点头,说:“我是一个意师。你的身法我见过,不过对意师,身法或许不太有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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