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就在不远处的一个茶楼上,一双眼睛正看着苏渐那边发生的事情。
“苏渐么?”
……
矮胖中年人审慎地看着这个年轻人,双眉轻轻颤抖着。
赤钢的能耐他清楚,能够和赤钢打成平手,不,甚至比赤钢还要强大的人,至少是物化境的修行者。这样的修行者,不可能没有自己的背景。那么,是谁要和自己做对呢?
思考着这些事情,他勉力维持着脸上的微笑,对苏渐拱拱手,说:“这位公子,敢请教……?”
苏渐却不理会他,伸手去拉那木笼的栅门,却发现栅门已经死死封住。那个白发的孩子在木笼里,精神似乎又变得萎靡,无力而失神。
南萱冲到苏渐身边,轻轻按在他的肩膀上,柔声道:“你没事吧?”
苏渐感激地对南萱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恙。他站起来,对矮胖中年人说:“你把他放了!”
矮胖中年人也不动气,微微一笑,拱了拱手,又说:“鄙人秦爽,这个雪族的奴隶呢,是我在边境抓到,来此处贩卖的。抓他,花了我们不少本钱和人力,如果就这么放了,恐怕就会蚀了本钱,我也没法向东家交代,实在是恕难从命。不过公子如果对他有兴趣,愿意买下他,鄙人愿意亲自送到贵府。”
苏渐冷笑道:“哼,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知道我的底细?不怕告诉你,我叫苏渐。今天,如果你不放了他,你也休想离开!”
秦爽的神色终于不再自如,隐隐泛起怒意。他冷声道:“原来是苏三公子,好,既然是这样,承惠,六百两银子。”
苏渐冷笑道:“还要钱?”
秦爽仰天笑道:“那是自然的,天底下的买卖,哪一桩不要钱?苏三少爷,这个小孩,可以给你,但是如果没钱,就算是征北将军本人来此,我也不会放人!”
苏渐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强硬,他虽然从来没想过以家势压人,但是想不到对方居然连堂堂大周征北将军都不惧,看来也极有背景。
苏渐冷冷道:“真的不放?”
秦爽笑道:“大周律法,虽然不允许人口的买卖,但是雪族奴隶的买卖向来是自由的。别说是你苏三公子,就算是皇帝陛下亲至,也没有权力让一个大周国民放弃自己的奴隶。”
苏渐想到对方之所以敢如此强硬,无非是仗着周国律法,还有背后的靠山。可是他却实在是看不下去,不管怎样,这个“奴隶”其实只不过是一个奴隶。
秦爽却也不敢真的把苏渐得罪了,转念一想,又说:“其实要我放了这个小畜生,也简单。只要苏公子你有本事解开这个木笼上镇压他意识的符阵,我就放了他,如何?”
……
秦爽微笑着,等着看一场好戏。
苏渐变成一个废人的事情,早已人尽皆知。不错,他刚刚的确和赤钢打了一个平手,但是身上的确没有任何念力的波动。而这木符咒阵,非物化境符师不可能解开。赤钢能够解开那木笼的符阵,只是因为他身上有一道符——能够解开符阵的黄符。
苏渐怔了一下,脸上升起略有些狡猾的笑,说道:“是吗?如果……”
就在这时,他的身后突然响起喀拉一声。
木笼的门缓缓打开。
南萱的指尖闪动着淡淡的光辉,她看着木笼里的那个白发孩子,看起来有些犹豫。
苏渐愕然地看着南萱的手,然后不满地说:“我刚刚准备出风头呢……”
突然,那个孩子猛地睁开眼睛,一拳往南萱打来。
苏渐大吃一惊,想要挡住那拳头却慢了一步。
然而,那个孩子的拳头却在空气里一僵;他愣了一下,眼神却瞬间变得迷离,仿佛突然之间变得极为困倦,倒在了地上。苏渐忙问:“他怎么了?”
南萱心道,你就只关心一个小屁孩,也不知道问问我?可是嘴上却说:“没关系,我只是让他好好地睡上一觉而已。和木笼上的‘镇’字符不一样,我用的是‘眠’字符,对他没有坏处。”
苏渐看着南萱,觉得她真的很是温柔体贴。
南萱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扭过脸去,假装研究木笼的符阵。
被两人完全遗忘秦爽大声说:“不行不行,请公子不要开玩笑,这个小子在下绝对不敢擅作主张。请放下他吧!”
苏渐把那个孩子扛在肩膀上,“嘿咻”一声站了起来,右手叉腰,冷冷说:“你说话不算话?”
秦爽沉声道:“在下还要向主人交代,如果蚀了本钱,恐怕……”
苏渐止住他的话头,说:“好了,我懂。”他从腰间抠出一枚铜子,丢到了秦爽的脚下,懒懒地说:“原本呢,这钱是不该给你的,人永远是人,不是货。拿钱换人,对任何人都是侮辱。不过看在你可怜的份上,让你拿去交差,你见好就收,行吗?”
秦爽终于暴怒,指着苏渐,呼喊众人:“来人啊,给我把那小子抢回来!”
赤钢和一干守卫立刻往苏渐和南萱走了过来,一个个杀气腾腾,瞬间把两人包围。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响起一个年轻人的声音。
“住手!”
第38章 术士()
这个人的声音很平淡温和,却似乎拥有可怕的魔力,让秦爽的满脸愤怒一瞬间消失无踪。
他连忙摆出一脸的谦卑和恭敬,弯下腰,垂下身子,恭候着那人的到来。
人群中走出一个全身黑衣的男子,行走间,他的腰畔有一枚玉鱼在轻轻摆动。
苏渐记得这个人,更加记得这枚玉鱼,他警惕地看着这个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黑衣男人,记忆里亮起无数道纤细的念力之弦和无形的大刀。
应天书院安白阳!
上次在书院门口时,天色已经很黑,所以看不真切;现在再看他,虽然换成了一身黑衣,更显得俊逸甚至纤弱。他嘴角带着满不在乎的微笑,往苏渐走了过来,眼里的笑意让人几乎会认为,他和苏渐是一对挚友,而不是被抢去心爱女人的情敌。
南萱的双眼死锁安白阳的全身,双唇微微翕动,对苏渐说:“你要小心。”
苏渐以同样微小的声音,回答道:“这不是有你在吗?我怕什么?”
“因为我要保护你的话,会分心。”
任何男人被女人当作累赘,都不会觉得是一种荣耀。苏渐想不到居然会被南萱鄙视,不过想想对方的境界,他也没什么话好说。毕竟她就算站在百步之外,都能拦住安白阳的一记杀招,而自己呢?还欠她很多人情,所以她有资格那么说。不过苏渐还是很不满,因为南萱也没记着给自己留点面子。
“我就不信他会当街动手。”
苏渐的话显然不能引来南萱的赞同感,她摇摇头说:“他是疯子,不能以常理度之。小心点。”
苏渐看着渐渐逼近的黑衣男人,决定说些什么,谁知道对方却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那枚铜钱,在衣襟上擦了擦,然后在阳光下细细打量,仿佛在打量一个纯金的艺术品。他微微眯起的眸子里有些笑意,不经意翘起的嘴角带着些玩味和忍俊不禁。
秦爽在他身边行礼,说:“二少爷,您怎么亲自来了?”
就在这时,南萱突然在苏渐耳边轻轻说:“果然不是安白阳,是他孪生弟弟,安以凌。”
苏渐愕然,说:“什么?”
“等会再跟你说,安以凌不好说话,我来吧。”
南萱说完这句话,便径自走到安以凌面前,用一种介于警告和提醒之间的语气说:“李君独的猎物,你最好不要碰。”
安以凌一怔,继而失笑,把那枚铜钱收进怀里。
他的目光越过南萱,对苏渐颔首行礼,说:“既然你喜欢,就算我便宜卖给你的。”
苏渐神色冰冷地说:“谢谢。”
安以凌微笑,转脸对秦爽说:“你这狗东西,就算是我兄长见了苏兄,也要礼让三分。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对苏兄不敬?还不快快赔罪?”
秦爽哪里敢跟安以凌有半点的违逆,立刻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般求饶告罪;整个过程之中,他没有半点的怨怒,至于心中是否有,苏渐并不在乎。
而安以凌,他训斥秦爽的时候,一直都保持着微笑,仿佛在做一件与训斥本身毫无关系的事情。
苏渐皱起眉头。
安白阳虽然嚣张冷酷,姑且不算敌我,好歹是表里如一;而这个安以凌……
苏渐还在想着怎么形容面前这个少年,对方又说:“不过,以往苏兄不是一直以为雪族人乃是猪狗禽兽,怎么今天突然一改常态,是不是有反复之嫌?”
苏渐淡淡道:“你是想说我是一个反复小人?”
安以凌神色不变,继续微笑着说:“我并没有这么说……不过,每一个奴隶都是主人的私有之物。苏三公子想要在女孩子面前逞英雄,没关系;但是,该给多少钱,总是该给的。总不能,坏了规矩。”
苏渐发现自己真的说不过他。
每一个世界都有这个世界的规矩,就如同每一个游戏都有各自的规则。苏渐如今处于这个世界,在享受它带给自己的各种好处之余,自然也得遵守它的规则。他无法像故事里的男主角一样,在一朝一夕间改变这个世界的制度,也无法改变人们的观点。比如此时此刻,周围的人们没有一个为苏渐的行为产生同感。
错的不是他,而是这个世界。
“好吧,该给多少钱来着?”
南萱讶异地看着苏渐,似乎是觉得自己听错了什么。苏渐没有看她的眼睛,一边掏出钱袋,一边说道:“你要好意思要,我就好意思给。多少钱?”
安以凌哈哈笑了起来,一指远处的一座茶楼,说:“我们进去慢慢谈,愿意赏脸吗?”
苏渐把那个孩子交给南萱,低声嘱咐了两三句,然后灿然一笑,欣然同意。
…………
两人在茶楼的二楼雅间坐了下来,安以凌要了一壶茶和几份点心,然后兀自看着窗外,也不说话。
南萱叫了一辆马车,把那个孩子带上了马车,马车接着绝尘而去,消失在巷口里。
等到茶点备齐,安以凌才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递到苏渐的面前。苏渐想了想,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于是点头致谢,继续沉默。安以凌有些意外于苏渐的反应,沉思了片刻,忽然笑道:“不知道你最近有没有听说过,那些关于你的传闻。”
苏渐好奇道:“什么传闻?”
安以凌笑道:“比如说,你的变化。”
安以凌站了起来,从窗口往楼下看去,看着街面上行来往去的人们,脸上的笑容愈发的意味深长起来。
“你大约一个月前成亲,当晚便发了急病;病好之后,整个人性情大变。烟花柳巷无影,坐忘楼里留踪。于是有人说,这是因为你变成了一个不能修行的普通人,所以自暴自弃。也有人说,你是在韬光养晦,实际上你的修为已经到了坐忘上境,所以才能惊鸿无影,不可捉摸。”
苏渐一乐,大笑道:“不会吧?开始好好读书叫做自暴自弃?那些人什么脑子啊?”
安以凌也是一笑,摇头道:“至少我是不认为,一个废人能打得过我那家仆。所以我很有兴趣,想知道你现在到底是什么境界,也想,和你做一笔生意。”
苏渐指了指楼下不远处的南萱,挑起眉毛问:“你说的是那个?我还是不认为把人当货物贩卖是对的。就算这个世界认同,我也不认同。”
安以凌饶有兴致的说:“往日里,苏渐你不是最讨厌这些雪族人?怎么今天会为了一个雪族的小孩子出头?还是说,你只是想买回去,好好折磨折磨?”
苏渐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安以凌的嘴角的微笑带起一抹意味深长。
“呐,我说,你,已经失忆了吧?”
…………
南萱坐在去征北将军府的马车上,颇有些摇晃的车厢让她有些不舒服,而更加令她不舒服的,则是安以凌这个人。
云央世界之中,修行宗门林林总总,修行的法门也不胜其数,但是总的说来,也逃不出六种,无非是武道、剑师、意师、符师、阴阳师,还有术士。
在这六种修行流派之中,术士是最特别的一种。
他们不像武道、剑师修行者那样,具有直观的杀伤力,他们也区别于符师、意师、阴阳师,在天地元气或者念力的使用上,有什么特别之处;他们之所以能够延绵至今,只是因为他们的独特修行理念。
如果要说术士,则不得不谈到阴阳师。
因为术士和阴阳师颇有渊源。
阴阳师师法阴阳道,而阴阳道则是太古之时一个古老而神秘的宗门。阴阳道最擅长利用天地元气,甚至能够把天地元气细微地分割成两个部分——阴阳之气。阴阳道能将普通修行者眼中元气,利用自己的功法,化为阴阳二气,并且利用阴阳之力,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衍生出六十四种法门之后,更能环环相激,制造出千变万化的法门。
如今的阴阳师,则将这种道法发挥到极致。修行到坐忘境甚至无忧境的修行者,可以呵气如风,吐气如云,举手投足之间,火焰,寒冰,闪电,狂风……天地间的种种自然之象,都会成为他们的武器。而最可怕的,则是他们修炼到精纯无比的阴阳二气。这两种力量,对于任何一个对手,都是难以抗拒的噩梦。
也正因为强大,所以阴阳师的数量极为稀少。因为需要对天地间元气的独特理解和细微控制,所以需要极强的天赋。故而在世间行走的阴阳师,极为少见。他们和其他修行门派也不一样,阴阳师之间的辈分、宗门,也有自己的区分方法。
相对阴阳师,同样脱胎于阴阳道的术士,则是一个分支。
他们对天地元气的利用,远不及其他五大宗法;但是他们对炼丹、长生之道,却有最为独到的理解。
最初的一个术士,是千年前修炼阴阳道的一个前辈。他的天赋并不高,所以他的前半生都在坐忘境里挣扎,并没有机会晋入无忧境这等出神入化的境界。但是,因为他博闻强识,学识渊博,对所阅读的经典能够过目不忘,对医道更是有巅峰造诣。所以他炼出的丹药,让他活了足足六百多岁,更令他突破自身资质的桎梏,在晚年晋入了无忧境这等天人境界。
如果仅仅是这样,术士无疑是令人尊敬的法宗。
但是,术士的修行方法,却使他们,需要以活人为祭。
第39章 交易()
这听起来,或者很不可思议,却又在情理之中。
术士一定得害人?不。任何一个修行宗法,都不以杀生害命为修行宗旨,更加没有那个必要,除了已经消失已久的魔宗。
但是,如果想成为一个出色的术士,如果想在术士的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如果想要得到真正的大道长生,对术士来说,似乎杀人是必要的。
任何一个术士,都需要博览群书,饱读医典。但是,当一个术士读的书足够多,想再对人体和长生之道有更加明确认识的时候,想知道自己创造出来的丹药,是否真的具备自己预期的功效的时候,他们需要找一个对象来试药。在大部分情况下,兽类是他们的首选。但是,相对于兽类,只有同类的血和体,才能真正直观的看出药效。
所以他们会拿人来做试药的对象。
如果他们的丹药,真的如同他们所期待的那样,对人的身体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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