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渐一个人吃饭,就不再管什么仪态,抓起一根鸡腿就往嘴里塞,随意嚼了两下,又倒了一杯酒入喉,十分快意满足。
就在这个时候,尔岚从外面走了进来。她看见正在用膳的苏渐,意外之余,脸上还露出嫌弃之色,不知是在鄙夷苏渐的吃相,还是在嫌弃苏渐把烟火气带进了这个笔墨地。
下一刻,她那一脸的嫌弃突然变成了一脸的讶异。
“你,你的境界怎么……全部消失了?”
尔岚紧蹙着眉,眼中有些凝重和担忧,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同情。
苏渐知道尔岚是真的关心自己,只是还是不明白,她们为什么都把境界看得这么重要?他怀着教化尔岚的心态,苦口婆心地劝道:“没了就没了,不过是境界尽失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人呐,死了之后就是一抔土,境界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还是不要看得太重。就好像现在我,不还是能吃能睡?”
谁知道,尔岚的第二句话更是令苏渐吃惊。
她在苏渐身上嗅了嗅,突然神色警惕地问了一个让苏渐哑口无言的问题。
“你身上的香味,是怎么回事?”
第30章 书中之意尽我意()
相比自己的境界全失,反而是身上有女孩的气味这一点让尔岚比较介意,苏渐无语之余,也有点惊讶于她的嗅觉。
苏渐微笑看着尔岚,问道:“就算我的身上有女孩子气味又怎么样呢?反正你也不喜欢我。”
这种逻辑看起来并没有问题。云央世界虽然独立于苏渐的那个世界之外,但是仍然也有那个世界古代社会的陋习,或者说传统,譬如……
一夫一妻多妾制。
因为当今皇后娘娘的缘由,平民百姓还好,权贵官宦人家在侍妾的数量问题上,往往比较收敛。如果一个稍有品级的官员妾侍数量太多,就有可能陷入仕途无望的绝望境地,这一点,已经有无数的先例证明。
可是,就算是皇后娘娘也无法从根本上改变“大丈夫三妻四妾”的固有观念。出于各种情况,男人总能找到纳妾的理由。如果苏渐愿意,自然也是可以纳妾的。所以,无论如何,从大周律法考虑,尔岚没有任何权力干涉苏渐。
但是尔岚不是一般的女子。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苏渐,说:“我喜不喜欢你是我的事情。可是如果你不喜欢我,那就很有问题。”
苏渐听得心中一凛。面前这个貌似婉柔的女子,原来竟然有如此强硬的一面,苏渐意外之余,气势不由馁了几分。不过,他还是有几分好奇,问道:“为什么?”
尔岚抬头看着苏渐,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清亮的眸子里满是从容和冷漠。
“因为要娶我的是你。”
“说喜欢我的是你,想要我的,也是你。”
“既然你想要霸占我的一切,那么,同样的,你就只是我一个人的。”
“这样,才能算公平。”
苏渐偏过头,从头顶看到脚尖,又从脚尖看到头顶,把尔岚打量了一遍又一遍。他愕然地想,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她有这么强的占有欲?
尔岚并不知道苏渐在想什么,只是她突然想到了苏渐现在的窘迫境地,投向苏渐的目光逐渐有了些同情。
“你会有今天,完全是在我的意料之内。按理说你作为一个修行者的生命早就应该结束的,可是能撑到今天也出乎我的意料。”
“不过对不起,我对你的修行,没有任何的建议。”
“因为你已经是一个废人了。”
尔岚想了想,终究还是觉得自己的话语实在是太过于无情冷酷。虽然她很想从对方的眼里看到愤怒和厌恶,可是,当她听见自己所说的那些无情的话语,她突然对自己同样感到愤怒和厌恶。她向来厌恶那些嘲笑弱小的人,而自己竟然也会像那些人一样,对苏渐进行这样的打击?
…………
苏渐变成了一个普通人,这种消息很快就人尽皆知。
虽说有句话叫“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但是苏渐变成普通人的这个消息传播得如此之快,其中当然有人为的成分。
苏无殇和苏辰当然是最早知道这件事情,是在第二天用早膳的时候。而出乎苏渐意料的是,不管是一直都对苏渐照拂有加的长子苏无殇,还是那个一直都如锋刃般严厉的二哥苏辰,都在这件事情上保持了平静。苏无殇只是拍了拍苏渐的手,给了他一个鼓励的微笑,却什么都没有说。
走进书院,苏渐便察觉到他人或同情或嘲弄的眼神。
苏渐的身份没有改变,依然是苏家的三少爷;可是仅仅是因为他无法修行,人们看他的目光就不一样。但是苏渐并没有在意他人的态度,只是在考虑一个问题:如果能够解决境界不稳和念力流失的问题,那就该找一找隐藏自己境界气息的办法了。无论是变强还是变弱,都要遭受别人的异样目光,苏渐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而苏渐却没有去教舍,而是选择了一个偏僻冷清的小路,去了坐忘楼。
苏渐到二楼的时候,南萱还没有来。他喊了两嗓子,见没有人理会自己,便沉默地从书架上找到了那本《物化上境辨析》,走到了窗边,坐了下来。
他却没有立刻打开书本。
因为他不想动用念力,也不想恢复自己的境界。
现在的他是一个普通人,对别人来说,他是一个被嘲笑、被奚落、被白眼、被同情的对象,可是,只有苏渐自己知道,这个机会是多么宝贵。
他的第一次冥想,使他恢复到了物化上境的实力。之后,他的实力便一直稳定在物化中境。然而,他却从来没有试过从零开始,打好基础。一来那样需要将自己的念力消耗一空,二来那样实在是太过于痛苦,对身体来说是很大的负担。
这次的机会很难得,所以他要好好珍惜。
可是,如果是一个普通人,打开这本书,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呢?
苏渐在第一层楼看过很多书,昨天还看了两本物化境的书册。奇怪或者说幸运的是,这些书虽然只读过一遍,但是却已经牢牢地记在了脑子里。他闭上眼睛,那些已经完全被他记牢的文字如光影穿梭,在他的脑海里闪烁。
这些书里没有答案。
于是苏渐不再多想。
他打开了那本书,果然这本书还是如一沓白纸,没有任何的文字,显然是昨天他灌输的那些念力已经消失了。
苏渐握着空白的书册,开始入定。
首先,是初辨。
然而,这一次,他的初辨,失败了。
苏渐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
他曾经无数次地进行过冥想,这种事情简直和吃饭睡觉一样简单。
但是,他的体内没有任何一点念力产生。
无数的元气在他的体内聚集??
然后,往那本书灌了进去。
……
元气如狂风怒涛,穿过他的皮肤进入了他的经脉;苏渐从没有经过这样狂暴的元气冲击,不由吃了一惊,正想退出冥想,突然……
眼前的世界发生了变化。
书楼不见,书院不见,云京不见,万物都在瞬息间消失不见。
只有一团乌墨般的云朵在天空翻涌。
那团乌云并不平静,仿佛雷暴,从里面涌出了可怕的惊雷。惊雷从云层里落下,在他的身周炸响,仿佛要撕裂这个世界,仿佛要撕碎苏渐!
苏渐却平静无比地看着那团墨汁般翻涌的雷暴,仿佛要从里面看出什么端倪。
渐渐的,他看懂了,嘴角掠起一丝笑意。
他看懂了。
那不是乌云,而是无数的字。每一个字,都是一种意,无数的意混合在一起,在天空里翻涌!
那不是雷,而是念力,在他的周围流动。
这些,都是可怕的力量。
真正物化境巅峰的狂暴力量!
可是这一次,它们没有来伤害他的意思,而是在他的身周化为世间万物的力量,展现出各种的姿态。
苏渐微笑着摇了摇头,有些莞尔和自嘲。
他看到了无数的意。
也领悟了无数的意。
物化境巅峰的意。
…………
苏渐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却隐隐猜到了什么。
从某种方面来说,这本书和他很像。虽然只是一本书,却能迅速吸收强大的念力;就好像他虽然只是一个没任何天赋的人,却能迅速吸收大量的元气。
所以,当他握着这本书的时候,两者之间产生了某种程度上的共融。
他虽然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不是正确的,不过至少自己成功了。
…………
苏渐中止了冥想,睁开眼睛,看向这个真实的世界,从里到外都无比的轻松,通体舒泰。
南萱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面前,目光里有些难以掩饰的惊讶。
明明已经是一个废人,为什么?为什么他居然能够领悟书中的意?
南萱突然发觉,自己居然有了些嫉妒。
她居然嫉妒这个少年。
失神的南萱在苏渐的眼中有些可爱,他看着对方夹杂着惊愕、不解、错愕、嫉妒的眼神,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苏渐伸手,轻轻地捏了捏对方的鼻子,笑道:“你在发什么呆呢?”
南萱醒过神来,羞怒地躲开苏渐的手指,狠狠地瞪了过去。
苏渐毫不在意地一笑,站了起来。
今天,他看这本书,只用了半晌时间。
南萱心情复杂地想,他是不是跑得太快了?没有丝毫的阻力,在半晌的功夫,就能理解一本书里所有的意?一个没有星脉的人,一个念宫、气海都行将崩碎的人,怎么能做到那些绝世天才都无法做到的事情?
难道,其实他才是真正的天才?
苏渐不知道自己在南萱的心里已经成了一个绝世天才,他却仍然记得那个赌约,尴尬地笑了笑,说:“虽说我这一次看得很快,很轻松,但是终究不是一天看完的……你说吧,你要我做什么?我尽量做到,不,我一定做到。”
南萱并没有记得那个赌约,不过当苏渐提出来之后,她的脸上露出一种努力抑制的狡猾笑容。
少女看着窗外的书院风景,一双妙目微微转动,似乎在很认真地考虑着什么。
苏渐突然有些后悔,尤其是当他发觉了少女脸上独有的狡猾之后。
正在苏渐想着怎么推脱的时候,南萱笑眯眯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苏渐很后悔。
第31章 挑战者们()
每年开春之后,诸国都会遣使团来大周朝贡。这些使团除了朝贡,还有献艺的一环。可是,使团数量增多之后,所谓的献艺往往便成了较艺。而较艺,则往往成了诸国之间实力的较量。在这种情况下,大周仍然保持着主人的矜持,除了军部派出不少士兵维持秩序之外,朝廷并没有什么大的动作。
一个大人看着小孩子们在自己面前争宠撒娇,大人本身当然不可能跟着耍宝,最应该做的就是坐在椅子上笑而不语。
这句话不知道是出自哪个朝廷大员之口,但是很快传得沸沸扬扬。
不管这句话的初衷是一句调侃,还是为了奚落,总之它成功地激起了各国使团的好胜心。
于是,齐国第一个向帝国发出了挑战。
这就是番棋之争的缘来。
齐国使团里,还跟着齐国弈道国手方园先生。这位在本国“玉棋会”蝉联第一五年的大国手,一来到大周就向大周的所有棋手发出了挑战,并且将赛棋的地点定在了皇宫。
这个齐国国手的确名不虚传,在连续击败了几个棋待诏之后,竟然指名挑战棋圣。而且,他在十番棋的第一局里,仅用了一百手,就将有“棋圣”之称的大周第一国手冯清源逼入了绝境,以十几子的优势占尽上风。不过棋圣到底是棋圣,当机立断,要求封棋,第二天他便妙手迭出,把在齐国风头无二的方园大师打得惨败。
不是所有的使团都有机会去挑战棋圣。别说有没有那种份量的棋士,棋圣大人自然也没有那个闲心接受一个又一个对手的挑战。所以那些使团便想出了一种即不伤和气,又能彰显国威的方法。
挑战书院。
今年来朝的使团总计六个,他们甄选出了三名棋士,开始挑战京城的书院。首先被他们斗下阵来的,便是被成为国之学府的太学院。紧接着,便是南阳书院的学子们。
南阳书院所培养的,是国之将才,向来视弈棋为旁门末道,自然也不可能有什么棋道上的高人。
而今天,他们就要挑战白鹿书院。
…………
公孙清扬站在致远楼上,远远看着书院大门,手指在栏杆上轻轻地划动,眼中有一丝玩味和几分不屑:“哼,一大早就来我们书院门口杵着,摆阵给我们看?”
“而且居然先找我们下手,难不成在他们眼里,应天书院的那帮人比我们还厉害?当我们是软柿子好捏吗?”
从看到那些棋士们,公孙清扬细长的眉便一直皱着,像个话唠一样一直说个不停。他手里的扇子被他玩得出神入化,在他的右手里如灵蛇般穿梭,令人看得眼花缭乱。
在他身边一直听着他唠叨的教习们都沉默不语。
虽然弈棋不是什么大道,但是既然这些使团代表着他们的国家,那么被挑战的书院自然也代表着大周。太学院和应天书院的学子们,将来不是要位列朝堂就是要驻守边疆,自然可以以“围棋乃是小道”为理由来解释自己的失败;而白鹿书院却不行。
因为在世间人的眼中,白鹿书院是天下第一。
“赢了几个不入流的家伙就沾沾自喜地以为天下无敌了,真是可笑。”
在一边听得有些不耐烦的一个教习终于忍不住道:“我说清扬啊,我总是听学生说,你只要一散学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肯定是一有时间就去和吴先生他老人家对弈去了吧?你的棋艺本也不差,又得老先生指教了那么久,你下去教训教训他们吧。”
公孙清扬用看白痴的眼神瞪了那人一眼,说:“你想让我一个人去和三个人下?”
一个教习忧虑道:“这要怎么办?这要怎么办?对方虽然只有三个人,但是为首的那个戴竹青可是连吴先生都视为劲敌的高手……剩下的那两人也丝毫不弱,我们要怎么办?”
公孙清扬想了又想,没有说什么。
虽然书院里有一两千的学生,其中总能找到一两个精于弈道的学生,但是总不能指望他们能战胜这三个人。
可是公孙清扬没什么紧张的情绪,至少从他脸上找不到这种情绪——因为他早就准备了一个后手。
三人之中,只要赢了两人,就可以了吧?
他如是想着,微皱的眉缓缓展开。
…………
很多学生听闻有人来挑战书院,纷纷走出了教舍,在听风小筑外齐集。
听风小筑是书院学生们平日里练习琴棋书画的地方,虽以“小筑”为名,实际上却极为宽广,足以容纳一千人。
三个棋士在一个教习的引导下,坐在了三张棋盘前。
不多时,一个年轻人走了过来,他龙行虎步之间带着几分不羁和洒脱,嘴角的笑意带着三分故作谦逊和七分自然轻蔑。他对三个棋士行了一礼,说:“三位先生,晚生是书院教授公孙清扬。”
“失敬失敬。”
“久仰。”
“幸会幸会。”
这三个人表现的很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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