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弈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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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弈天下-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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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老人却根本没听见,只是蹙眉苦思,两道雪白的眉毛几乎连在一处,轻轻颤抖。

    苏渐无奈,只得加大了音量,又一次高声叫道:“术科学生苏渐,拜见先生。”

    那个老者这才回过神来,看见苏渐,似乎是吓了一跳,哎哟哟叫了声,捂着胸口倒退了几步。等他看清来人,才放下心来,然后却又疾言厉色地喝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打扰我下棋?”

    苏渐刚准备解释一番,对方又说:“快走快走,别打扰我下棋。”

    苏渐微微一笑,却也没有离开。他最了解爱棋之人,知道他们嗜棋如命,甚至高于生命。古有呕血之血,便是因为胜负之争,可见一盘棋对他们来说,可比什么人都来得有意思。

    他径自走到饭桌边,端起桌上的米饭,夹起一棵菜,拌着米饭,塞了一口。

    桌上的菜仅三样,青菜,红烧肉,豆腐。简单至极,朴素至极,普通至极。然而,偏生是这样简单普通到了极点的家常菜肴,却偏偏散发着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要诱人的香气。宛如青玉般的菜叶,还有琥珀色的红烧肉,加上雪白的小葱拌豆腐,这三样小菜凑在一处,三色缤纷,令人食指大动。

    苏渐在吃桌上的饭菜,那个老者却根本不闻不问,仍然在看那盘棋,眼神也越来越是炽热,仿佛抓到了某些东西,却又如云雾里一般,不得要领,急得他眉头直皱。

    此时此刻,苏渐已经吃的**分饱。他放下碗筷,在心里赞叹着做饭人的厨艺,脚步却向棋秤处移去。

    那个老者正好转在苏渐前方,看了一眼少年,满是不快地说:“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打扰我下棋!走开走开,别碍事儿!”

    苏渐见对方已经忘了自己的身份,心想别这位记性有问题,要不然怎么这么快就忘了自己呢?

    苏渐略一思忖,想到了什么可笑之事似的,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个老者几次三番地被人打扰,终于怒不可遏地冲苏渐的耳朵吼道:“你这个臭小子,给我滚滚滚滚滚滚!”

    苏渐捂住耳朵,赔笑道:“先生息怒息怒,晚辈只是想看看您的这盘棋,请见谅,见谅……”

    老者吹胡子瞪眼,一把抓起棋盅的盅盖,那气势如同一个一往无前的将军,眼看就要狠狠砸在苏渐的头上。瞬时间,屋子里的元气骤然如风般卷起,搅得屋顶积灰簌簌落下。

    苏渐蓦然抽出插在腰带里的扇子,扇尖抵在某处,笑道:“白子落于此处,不仅死中求活,更能反败为胜。”

    当他的纸扇抵在棋盘的时候,那个老人已经放下了手里的盅盖;等他说完自己的想法,老人的眼神骤变。

    “你懂棋?”

    苏渐微笑:“略懂。”

    这是一种极为谦虚的说法,事实上,在他有数的几次棋赛之中,他的成绩很不错。在那些十五六岁就成为九段的天才面前,他当然算不了什么;但是在十八岁就成为七段的他,哪怕在围棋的历史长河中也能排进前一百甚至五十吧?

    老者的态度立刻变得很宽容,他捻着胡须,眯起眼睛看向那处,绕着棋盘转了一圈,眼神渐渐亮起。

    老者的眼睛越来越亮,最后变为一种恍然大悟的狂喜,一拍大腿,叫道:“哎呀,这手高啊。不仅一手就将两块征子救了下来,还能回过手来反征对方的黑子。算下来,反而能得到将近十目的优势。高啊,高啊!”

    苏渐哂然一笑。这一招,便是在围棋历史上极为有名的一手“一子解双征”,亦称“镇神头”。这一手棋在高手的对决中偶尔也可以看见,虽则高明,却远算不上什么“传说中的妙棋”。只是当局者迷,往往很难看穿这一步。

    老者这时才发现了苏渐似的,问道:“你是什么人?”

    苏渐无奈地再次介绍了自己一次,然后问道:“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老人家随口说道:“我叫冯清源。”他立刻又亲热地挽住苏渐的手,拉着他在棋盘边坐下,像个孩子似地说:“别说这个了,你给我说说,这着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妙啊,妙。真是神来之笔啊!”

    苏渐无奈地坐在他的身边,为他讲解自己的想法。

    围棋经历了上千年的发展,到了苏渐的那个年代,无论是定式、布局、还是攻击防御的理念,都在古代围棋水准之上。姑且不论孰长孰短,但是在老人冯清源的眼中,他的种种想法和棋路,都透着“新鲜”二字。

    冯清源看着苏渐在棋盘上摆出的变化,如饮美酒一般,陶醉地摇头晃脑。

    苏渐为他讲棋讲了个口干舌燥,端起茶碗灌了一口,作出了最后的总结。

    听完苏渐的讲解,冯清源突然精神一振,说:“好好,哈哈,不错不错。少年,你是这一届的学生?”

    苏渐很庆幸对方终于打算了解一下自己,那种被忽略的不爽顿时冰消。

    “我叫苏渐,是这一次白鹿书院的新收学生。”

    冯清源眼睛一亮,精神振奋道:“哦,你是新生啊?来来来,我们先吃点饭,诶,饭怎么少了那么多……”

    “刚刚我看老先生那样专心,我问了好多句,您都没有听见。而我又太饿,所以刚刚学生不问自取。还请前辈见谅。”

    “原来是这样,没关系没关系。来,再吃点再吃点。”

    苏渐听对方说还可以接着吃,哪里还会客气,一口气又吃了一大碗。

    一老一少风卷残云般把那些饭菜吃得一干二净,满足地躺在椅子里,发出舒服的呻吟声。

    “既然你是书院学生,以后只要有空,就要常来,最好是天天来,知不知道?”

    苏渐有些头大。这个老先生显然是嗜棋如命,被他青睐,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可是苏渐却也很高兴能在这个世界里找到意气相投者。虽然对方的年纪大了点,但是那种痴迷却让苏渐很感动,也很喜欢。这样说可能有点对老人家不尊重吧,但是他真的很喜欢对方的那股子痴意。

    “既然前辈喜欢,晚辈哪敢不从。再说了……”他看向空空如也的碗碟,真诚地笑道:“而且您这里的饭菜真是很可口,不让我来的话,我也会想啊!哈哈……”

    “哈哈,几道小菜而已啊,你要是还想吃,就多跟我下几盘棋,就可以多吃几次了。”

    “就算是没东西吃,我也愿意陪您下下棋,聊聊天。”

    苏渐在长辈面前,向来能做到可爱和圆滑,很是讨人喜欢。老者捋了捋胡须,正要和苏渐继续聊棋,苏渐连忙说:“那个,前辈啊,我要回家了。要不然,家里人会跟我着急的。”

    听说苏渐要走,老者当然是依依不舍,像个小孩似的,仿佛生怕自己心爱的玩具会被借走再也回不来。苏渐一边往外走着,一边被老者跟着。对方殷殷嘱托着,万般叮嘱道:“你可一定要回来啊,知不知道?”

    苏渐一头黑线地说:“当然,当然。”

    ……

    尔岚看着新完成的一幅画,精致的面容浮现出淡淡的笑容。

    这是一副山景图,层层叠叠的山峦起伏,淡淡林荫,潇潇雨歇。山径曲折,延伸至幽深的远处。

    这是一副让她满意的画。

    像这样的画,还有十几幅。

    这是她的准备。

    只要她有那个机会,就会使用这些画。

    她望向那卷最满意的画。画里的猛虎藏于草梢后,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气,可谓虎视眈眈,令人胆寒。

    苏渐洗完澡,走进卧室,看见一屋子的水墨丹青,皱了皱眉。

    都说棋士是雅士,然而不代表每一个棋士都会喜欢丹青山水。尤其是卧室被当作书房,导致房间里是一股子很浓的墨汁气味。文人雅士称之为墨香,而苏渐却认为那是异味。

    “你画这么多画干什么?”

    尔岚没有像以往那样缄默,她放下笔,望向苏渐认真地说:“我是为了三个月之后的书院考核做准备。”

    苏渐的眉几乎要拧在一处,惘然说道:“什么考核?”

    许多天下来,苏渐终于对自己的实力有了一些认识。

    首先是礼乐书三科,一来没有基础,二来没有兴趣,苏渐的成绩实在是很烂。其他的成绩自然也不用说。所以他下意识地对诸如“考核”之类的语句感到敏感。

    “自然是术科学生的道法考核了。”

    尔岚的回答理所当然,也让苏渐头皮一麻。

第23章 打败了李君,我再回去() 
白鹿书院虽然不是应天书院那样为了培养将才而存在的书院,却是以云央第一书院自居。当然,无论书院的院长有没有这样的主观意识,事实上书院的地位要求它必须在每个方面,都做到天下第一。

    所以,书院的术科学子会在入书院的第三个月之后,进行一次全体的考核。在这次考核之中,教授教习们会观察学生的潜力和能力,并且针对他们的状况,确定今后的培养方向。

    苏渐听得眉头越皱越紧,等尔岚说完了,小心地问道:“那么,具体是考什么呢?”

    尔岚似笑非笑地看着苏渐,说:“不一定。我听说有一年的考核是一对一的对练,算是形式上的走个过场。而三年前的那一场却是在边塞实修,那一次的考核里,死了六个书院学生,还有一个是物化境的师兄。”

    苏渐听得咋舌不已,心惊胆战地问:“不会吧,玩真的啊?”

    尔岚正色道:“你若是怕了,自然可以不去。反正现在知道你真实境界的人那么多,你也不怕丢人吧。”

    苏渐撇嘴道:“我要真的不去,你肯定又要说什么‘不要让我看不起你’的话。放心吧,你家男人有担当。”

    尔岚俏脸微微一寒,粉唇微颤,却没有说什么,将手里的笔洗干净,静静地放在笔架上。

    苏渐走到书桌边,帮着她一起收拾:把笔归类,将纸放整齐,把笔洗弄干净,干净利落。

    尔岚试着弄干自己的画,苏渐看着她的侧脸,突然觉得她很美,然后舍不得移开目光。

    尔岚的脸很有特点,不笑的时候,很美,很冷艳;但是只要露出一点点笑容,她就会变得很可爱。

    他的心突然跳的好快。

    他第一次这样认真看她。

    也是第一次这样心跳——为了她而心跳。

    苏渐知道自己得做点什么,那心跳让他的呼吸越来越是急促。

    少女走到床边铺起了被褥,窈窕的背影像风中的柳枝晃动。她的秀发遮住了她清丽的侧脸,却仍然头晕目眩,心晃神驰。

    他仿佛又看到了当晚那个少女富有青春气息的身躯,一时间,气息粗重了许多,乱了许多。

    尔岚不知道身后苏渐正在靠近自己,她收拾着床铺,看起来很是专心。

    突然,她被一个火热的身躯包围,耳边粗重的喘息声剧烈,吹动她的鬓发,传来一丝丝麻痒和慌乱。

    “你干什么?”

    苏渐抱住尔岚,正享受着对方温软身躯传来的心跳和体香,突然耳边传来对方慌乱的呵斥声。他心里一惊,指尖某处传来的柔软有些颤抖。

    苏渐还没来得及松开怀抱,尔岚便奋力离开了他的怀抱。

    她满脸惊惶地望着这个男人,一手捂着衣襟,剧烈地喘息着。

    苏渐讷讷无语地看着那个从床榻上坐起的少女,不知该如何解释,从何解释。他想抱歉,但是却认为,男人做这种事情,绝对是天经地义,而且,要解释的话,未免显得太过虚伪和酸腐。

    “我们到底是夫妻了嘛,我……”

    尔岚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

    尔岚没有听他说什么。

    尔岚想到了那个屈辱的夜晚,想到了那时的痛楚,羞愤和气恼充斥了她的全部意识;她颤抖着把衣服整理好,一言不发地穿上绣鞋,咬着下唇往外走去。

    一只手在她出门的瞬间握住了她的手臂。

    那只手很有力,并且毫不犹豫地把她拉了回来。

    “你放手!放手!”

    苏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不爱他,他也不是因为爱她才那样抱她。这对她来说,公平吗?

    不公平,所以他没有说话的底气。

    他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她,很用力,很用力,仿佛要让她融化在自己的拥抱里。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仿佛只是本能。

    她在他的怀里挣扎,用一双小拳头狠狠捶打着他。可是,他虽然境界远不如以前,那身体却仿佛比以前更加强壮和有力,一点都不在乎她的攻击。

    她终于放弃了抵抗。

    她默默地闭上了眼睛,开始放缓自己的呼吸。

    苏渐感受到对方的平静,然后低头看她。他第一次如此近切地看着这个少女,她的眸子紧闭,睫毛微颤,心底里一定非常害怕。

    他的吻突然落在了她的额头上,那吻处由冰凉转为温暖,化为香甜。

    尔岚的气息变得慌乱而急促,胸口微微欺负,身子逐渐变得僵硬,无力。

    苏渐慌乱的神识里突然恢复一丝清明,他突然想起了那个世界里再也无法相见的女孩,想起了她的如花笑靥。那个女孩的脸庞和面前这个女孩的脸庞相合相重,仿佛交叠,方才的意乱情迷转瞬间变成了羞愧和无措。

    突然,尔岚睁开了眼睛。

    苏渐的眸子被她的视线触及,头晕目眩的感觉瞬间袭来,仿佛脚下的地面变成了泥潭,仿佛自己突然置身海上,失衡感汹涌而至,瞬间将他吞没。

    她在用念力攻击苏渐的神识。

    苏渐松开了双手,恶心得按在自己地胸口上,尔岚趁机从他的怀抱脱离,跑了出去。

    ………………

    苏渐恍恍惚惚地坐在床上,看着里面空无一人的被褥,觉得哪里空落落的。

    今天他的感觉突然很奇怪。

    平日里对她没什么感觉,因为她的冷漠态度,和两人之间复杂的“过往”,他一向对这个女孩敬而远之。然而今晚突如其来的那种感觉,是怎么回事?他能分辨何为冲动何为爱,刚刚他的所作所为,并不是因为什么少年热血或是冲动。

    只是一种无法遏制的爱。

    就在这时,一个家仆突然叩门,说:“少爷,尔岚小姐刚刚坐马车回家了。”

    苏渐急道:“你们怎么让她走了?”

    姑且不论对方是不是在气头上,但是此时已将要入夜,宵禁也早已经开始。如果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

    门突然打开,家仆看见一脸担忧而焦急的少爷,慌张地说:“尔岚小姐,哦,不,刚刚少夫人怒气冲冲地就要车夫备马,我们问了她一声,被她训斥了一番,哪里敢多问,更不敢阻拦。少爷,您看……”

    “给我备车,对了,这件事情不要告诉大哥二哥,知道了吗?”

    家仆应诺着离开了。

    苏渐急急忙忙把便服穿上,跑到府门前,再三叮嘱了一番,不可让苏无殇和苏辰知道,然后跳上马车。

    上了马车之后,苏渐终于冷静了下来,神色淡然了许多。

    妻子生气回娘家,这件事情很常见。就算尔岚是将军府少夫人,如今衣食住行都有百般约束,却也仍然有这样的权力。而丈夫去娘家请回妻子,更是每一个成婚男人的义务。

    更何况这深更半夜的,看似平安的京城,其实有很多的危机。他可不放心。

    他看到一处暗巷,突然想起了那天晚上的那个小巷子,还有那把凌厉的飞剑。

    还有那些黑色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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