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明知道对方的真实想法并不是这样,但是李无心没有拆穿她。
你只是想早点看到苏渐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然后用胜利来羞辱他,不是吗?
你只是想快点看到苏渐挫败的样子,然后彻底打败他,不是吗?
说到底,都是为了那个小子——这样的话,他没有说出口。因为他已经知道了,无论是赞美还是诋毁,只要是关乎苏渐,都会引起对方的坏脾气。
尔岚走到李无心身后,看着那块被悬崖绷直的羊皮地图,说道:“如果你听了我的计划,我们兵分四路,从雍和分兵,分攻桂阳、临淄、土元、青州四地,如今已经占了周国半壁江山,何必在这阳平关停滞?”
李无心微笑。
尔岚熟悉这种微笑,每当李无心露出这种微笑,都意味着他已经将一切都掌控在手。那种自信满满的微笑,令他看起来很有男性的魅力。
尔岚自然也知道,自己的计策,在李无心看来,是一个笑话——一个不需要说太多,也不需要去揭穿的小把戏,儿戏。
“民如水,君如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个腐朽的国家已经走到了溃烂的边缘,但是偏偏那个已经死去的皇帝并不懂得这个道理。周**队目前光是用来应付那些四起的起义军,就已经捉襟见肘,何况那些起义军的头目,都直接听命于我——”
尔岚微露异色。
“出发之前,我曾经告诉你,在大周境内,我已经埋下了十几万的伏兵。这些伏兵,指的就是那些因为被朝廷权贵侵占了田地而失去生存可能性的百姓。只要稍加挑唆,他们就会起义造反,而他们的仇恨绝不会消失,因为他们的头目是我的属下,而他们也直接听命于我——我负责煽动他们的仇恨,我负责引导他们亲手毁灭自己的家园,而他们,他们需要给我的,就是一片焦土而已。仅此而已……”
李无心站在尔岚身边,看了一眼尔岚的侧脸,目光有些复杂。
那是一种想要,却不屑说出口,高傲等待他人供奉,却又类似乞求的目光。
他又看向地图,说:“而且,人是有盲从心理的。那些受了欺辱而不敢奋起的普通人,看到了别处欺压百姓的权贵的下场,自然也会有跃跃欲试的感觉。而,只要我的人开始引导那仇恨,新的暴乱便会开始……尔岚,很快我们就会有百万雄师了!”
尔岚看着地图上星星点点被朱笔点红的地名,知道那是一处处暴动的州府。
一开始的时候,那些红点只是宛如火星,孤零零,随时会熄灭。
然而,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
苏渐站在朝堂上,穿着官服,有些不适应。
他扶了扶头上的帽子,接了圣旨,目光复杂。
皇帝陛下在临终前,留下了好几道圣旨。第一道,传帝位于太子姬剡;第二道,任苏渐为征北将军,威远公;第三道,便是任命了几个朝中元老为顾命大臣——其中,最令苏渐意外的是,其中还有自己。
顾命大臣一共四人,丞相沈彬,御使安士儒,还有大将军何晋,以及征北将军,苏渐。
苏渐走回行列,心中惴惴不安。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男子走出了队列,微笑对新帝姬剡说道:“皇帝陛下,方今天下动荡,一切因乃是北族动乱,镇北军溃散,首责当是镇北将军秦沐,请陛下恩准,处以极刑。”
姬剡皱皱眉头,看向某人。
第344章 新帝初敕()
苏渐微笑,心想:这就开始拿镇北军开刀了。
他初来朝堂,今日本不为了结实朝中达官贵人,仅仅是为了领旨出征;谁曾想,树欲静而风不止,偏偏有人想要拿整个镇北军开刀。
就在这时,姬剡说:“秦沐现在何处?”
苏渐不等那个年轻男子继续说话,便走了出来,说:“回禀陛下,秦将军现在还在军部大牢押着……”
见他出来,姬剡便知道他有话要说。
苏渐在书院屈指可数的那几天里,将很多的修行秘法毫无保留地教给了学生们。就算是姬剡资质普通,居然也能在短短月余就突破了初辨境界,进入了物化初境,对苏渐,他从一开始的厌恶不喜,现在已经是深深的佩服。紫微阁卷宗也说明,这个比自己仅仅大几岁的年轻人,居然已经成为了无忧境大修行者,当朝群臣里,也只有他能够和那个年轻男子一较高下了。
姬剡微笑,道:“既然已经关押,那么此事从长计议……”
那个年轻男子微笑道:“不可。”
短短两个字,却极不普通——这两个字打断了皇帝陛下的话,显得那么不恭敬,那么目中无人,那么的狂傲。
苏渐看了那人一眼,感应到对方身上如同浩瀚海洋一般的念力,心中微异。
按理说,在这大殿上,为了皇帝陛下的绝对安全,任何的修行者都已经被大殿阵法压制念力。如果有人胆敢使用念力,下场便是被这阵法瞬间压制、自身念力也会反噬,下场必然极为凄惨。但是这个男子被压制念力之后,念力依然浑厚如此,这让苏渐不得不感到可怕。
而且,更可怕的是,他居然也感应不到对方身上的任何一点境界。
逍遥境?
这个人,就是神鸦司的大司空,许卓颜。
从他的气息里,苏渐感受到一点熟悉的东西——那是和柳寒鸦相处之后,苏渐才意识到的一种独特气息。
这个人,真的很强大!
苏渐想了想,看了看站在另一边的大将军兼大司马何晋,说:“既然大司空大人有高见,在下洗耳恭听。”
身为顾命大臣一人,苏渐自然知道皇帝陛下的旨意包含着何等的信任和期望,那么自然也得做一些事情,才能对得起那个男人的临终托付吧。
“太师客气了……”
并不称呼苏渐为将军,大约在对方的眼里,苏渐是一个文采高于武修的人。这一点如果换做平时,苏渐会很高兴,但是现在,苏渐是以军方身份参加朝会,显然,许卓颜是在意有所指。
“镇北军是大周国三大铁骑之一,是精锐部队。却因为内应而丢失了北望关。陛下试想,如果不严惩秦沐,那么以后我们还会遇到多少这样的事情?我们还剩下几道雄关?如果每一道雄关都有内奸,那么我大周还能出几次意外?不严惩此人,那些守关将军怎能尽心竭力,严格拘束下属?我早就耳闻太师和秦将军有同袍之情,然而杀秦沐一人,保我大周江山千秋万代,实在是必要无奈之举——往太师能够摈除私情,从公而断。”
苏渐微笑。
在来之前,他将大周律已经看了三四遍,以他的记忆力,他已经可以保证,自己今天可以钻到漏洞。
但是,他不打算钻漏洞。
因为,他不想以后有人也钻漏洞。
“大司空言之有理,不过现在的局面是,雪族入侵,他国观望,而我们,还在浪费宝贵的时间,去杀一个只要上战场,就能为国家建功的勇猛的将军……不知道大人想过没有,我们大周现在处于何等的危境?三成山河已被侵吞,只是短短月余就已经攻破我大周二十余城,敌方锋锐正劲,而我们,还在朝堂之上讨论是否诛杀能臣、忠臣!”
“要杀秦沐?你知道他杀了多少雪族人吗?只是雪狼骑,他就亲手杀死过十人!雪狼骑入我大周,以一当十,而秦将军,则是以一敌百的真正军人!他不惜为国捐躯,如何能容忍自己死在牢狱之中?”
苏渐深深吸了口气,转而对皇帝陛下说:“陛下,臣恳求,令秦沐重回沙场,贬为步卒,戴罪立功。而臣,将会亲自镇守阳平关,和那雪族军队一较高下!若阳平关再因为内应失守,则自臣以下,皆斩!请陛下恩准。”
姬剡眼角微颤。
他站起身来,一步步走玉阶上走了下来,在臣子们的注视下,走到了苏渐面前。
“太师,你若有此决心,朕自然也信得过你。”
他的目光凝重而慨然,深邃得不像一个少年。
他的目光跳过许卓颜,扫过一个个两鬓斑白的大臣,年轻稚嫩的脸上有些潮红。
“朕刚刚听了苏将军的话,很受鼓舞。方今用人之际,即便有过,只要有才能,有胆魄,便当用之。朕之前也看了很多关于秦将军的卷宗,秦将军在北望关军威甚隆,即便是军神苏焕将军也极为信任他,生前便屡屡拔擢,用兵之际更是形影不离,足见其良才。”
“我大周立国不易,守业也艰难;先帝在时,夙夜勉励,不敢荒于政事。如今民乱四起,又值雪族入侵,山河飘摇,不复昔日光景。朕初登大宝,一无德行,二无贤名,论智勇不及诸位将军,论贤明更不及各位文臣,可是朕也知道,值此危难,亲者痛,仇者快之事,愚蠢至极,绝不能做。”
沈彬望向苏渐,目光第一次有些凝重。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说话,因为许卓颜替他说了。
所以他没有必要说。
此时此刻,他已经没有机会说。
本想着趁这次机会,打压苏家在军中的影响力,想不到,皇帝陛下竟然比先帝要强硬得多。
听说他这些日子东奔西走,去了很多地方。
沈彬微笑:看来太子,不,皇帝陛下真的长大了。
“朕意,征北将军苏渐,镇北将军秦沐,率军三万救援阳平关。将军秦沐,贬为伍长,军前效力!”
他坐在龙椅上,这一刻,和先帝陛下有了几分神似。
第345章 出云京()
秦沐从牢门走了出来,迎着久违的阳光,皱起眉来。
苏渐站在阳光下,穿着秋衣,明明是在初冬,却依然挺立如松,身子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秦沐看到了苏渐的背影,正要停下脚步,苏渐忽然转过身来,脸上漾起一丝笑容。
“别来无恙吧秦将军……”
上一次在北望关,苏渐和他有过一次小小的过节。实际上,这个过节,也是因为秦沐对苏焕有着太多的景仰。所以苏渐自然不放在欣赏,对秦沐的欣赏和信任自然也不曾稍减。
秦沐没有迎上去,他看着苏渐,平静的面容上不曾有半点的憔悴沮丧。
“多谢少将军御殿上为末将求情……”
苏渐止住对方的客套,目光落在他满是鲜血的囚衣上。秦沐却仍然挺立,宛如青峰,不曾有半点的颓色。
苏渐满意地笑笑,说道:“不愧是我镇北军头号的新星,身受重伤仍然稳如青山,佩服佩服。”
秦沐皱眉道:“少将军……”
“我现在是征北将军了……”苏渐更正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走吧,我有很多事情还要找你商量。”
秦沐跟着苏渐上了他早已准备好的马车,坐在苏渐面前,看着他此时此刻满是平静,秦沐不知怎的,竟也变得平静起来。
苏渐递给秦沐一个水囊,微笑道:“喝点水,我们准备出城了。”
“这么急?”
秦沐接过水囊,仰头饮下,干裂的嘴唇上鲜血混着清水入腹,看着叫人感到辛酸。
苏渐看着秦沐饮水,微笑不减,道:“是啊,时间不多了。我们去阳平关,然后,在那里,缓李无心一缓……”
秦沐放下水囊,这时候才注意到马车上的行囊。
“缓他一缓?”
苏渐面无表情道:“这个家伙的能耐很大,闻所未闻得强!我不敢说能守住阳平关,但是缓他一缓,还是可以的吧。”
马蹄声踢踏,车辙声吱呀,马车疾行,往城外驶去,窗外的风景不断后退,渐渐远离。
这马车很快就要出城了。
秦沐不解道:“几个月前,北望关城门被破,你尚且能成功拦下雪族人的进攻;这一次阳平关城高墙坚,固若金汤,你怎么反而没有信心了?”
苏渐的嘴角泛起一贯以来的笑容,只是这一次,笑容里多了几分无奈。
苏渐拿出一张破旧的地图,在脚下铺开,一边拿起一支箭矢,指着地图上的阳平关,淡淡地说:“你看,这里是阳平关。阳平关虽然是一道坚实的城关,但是并不难以攻下,尤其是,对方如果有志必得,几天前便可以攻下了……说到这里,那时候攻击北望关的,并不是他们的主力。”
“不是主力?”
秦沐有些吃惊。他亲自率军对抗过那些攻击北望关的雪族狼骑,对方的奋勇彪悍令他记忆犹新。那样的攻击程度,居然还不是主力?”
苏渐没有在意秦沐的态度,继续说道:“我去过无异城,见识过那些雪族人的力量。当时,我在那里看到了一个无忧境的修行者,一个符师。”
“那个老人是一个符师,一个无忧境的符师,一个可怕的修行者。这样的可怕人物,只要有心,只要半日就可以把阳平关的大门打开。可是,早在三日前,他们就已经逼近了阳平关,而且居然在城门外停留了那么久,可见,他们并不是真心要攻打阳平关,而是一个机会。”
秦沐皱眉,看着地图,沉默不语。
苏渐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又指了指四周的州县,说道:“你看,按照雪族人几个月以来的进攻风格,他们应该是以掠夺为手段补充辎重粮草,对这四周的小城早就应该开始攻打、掠夺,可是,他们并没有如此,而是对阳平关久攻不下……这一点本身就很奇怪。”
秦沐凛然道:“你是说,是围点打援?”
这一点很可怕。围点打援,是一种兵家常见的策略;往往是在围住一处重要地点之后,对援军进行歼灭打击的策略。
“阳平关的确是很紧要的地方,只要攻破,雪族人就可以长驱直入,以他们的速度,只需要一两个月就可以对云京进行猛攻了吧。可是,想要攻破阳平关,雪族人也许也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你知道以往雪族人的败军弱点在哪里吗?”
苏渐微笑,用箭矢在地图上,划下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战线拉得太长,城池能攻而不能守,辎重供给不足。所以,他们这一次不太一样,而是选择了寸进的方式,往往是对某一个城池进行围攻,而对援军进行攻击……阳平关紧要,所以即便明知是敌方的计策,周人也只能选择救援……然后,中伏兵。”
秦沐皱眉,问道:“照你这么说,阳平关不可救?”
苏渐摇了摇头,说道:“当然得救……只是,我们也不是要蛮救。所以我才要亲自前去。”
秦沐正要说些什么,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还没有出城,但是马车停了下来,原因只有一个。
苏渐无语木然,掀开帘子。
一个少女跳上马车,得意洋洋地说:“这一次又想丢下我?”
苏渐哭笑不得,看着她坐在秦沐身边,说:“你怎么每一次都这样快?”
南萱嘻嘻地笑着,把包袱放在一边,这时才看到秦沐,眸子陡然圆睁:“你怎么也在这里?”
南萱的直率令人无语,苏渐想了想,说:“是我接他去阳平关的……我说,你的消息怎么那么灵通,是谁告诉你我的路线的?”
南萱得意洋洋地说:“当然是有人会跟我说的……”
就在这时,一个孩子突然从马车外跳了进来,把这个本来就不宽阔的马车挤得更加逼仄。
这个孩子有一头银色头发,稚嫩的脸上有一丝得意之色。
苏渐的眼睛差点掉在地上,失声叫道:“你怎么也来了?”
雪族少年白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