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要在合卺酒里下隐春散?”
“你为什么不和他同床而眠,而让他睡在地上?”
“你,又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杀他?”
苏无殇把那衣服扔在地上,衣服的左臂处有一处裂口,整齐利落,显然是利器所为,还染着些许不易发觉的血色。
房间里一片寂静。
尔岚低头看着脚尖,没有作答。她能感受到苏无殇的愤怒和失望,却也没有辩解的意思。
下毒,地铺,这些都是事实。至于那件衣服上明显是利器划过、还染着一丝血色的破口,她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却也不想辩解。
她不愿辩解,所以便不辩解。
自从祖父离世,便没有人愿意听她的意愿。
她不想嫁,结果嫁了;她不想屈从,却仍被强迫;她不想看见他,却偏偏日夜相处,就连在白鹿书院那样的清静地,也要相见。
不能选择自己的命运,这样的人生,多么无趣?
第17章 专属的元气()
可是尔岚不是苏渐。
苏渐面对安白阳,可以怒喝,可以斥问,可以挥拳,甚至胁之以生死。
尔岚却要承担慕容家的未来,承担祖母的晚年。她不希望祖母老人家失望,也不想慕容家再回到从前那段人人可以嘲笑的时光。
她可以恨,却只能恨一个人。
她的哥哥。
慕容羽。
…………
尔岚当然不姓尔,她复姓慕容。
她的祖父是已故的镇西将军慕容迟,父亲是早年阵亡于西疆战场上的左前将军慕容镇远,长兄是曾经的帝**方第一新星的慕容羽。慕容一族,曾经是无比荣光的一族。
然而,伴随着祖父与父亲的离世,慕容家已经不复以往风光。
而长兄慕容羽投敌叛国之后,慕容家更是险些被满门抄斩。如果不是天子念及祖上的功劳和忠诚,慕容家此时恐怕已经不复存在。但是,从那之后,慕容家便成了叛徒的代名词。祖父曾在朝堂里喝骂过的那些官员,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们,都在慕容家风雨飘摇的那段日子里在背后捅刀子。
而苏渐他,还是愿意娶她,想要娶她,渴望娶她。
她知道,他是真心喜欢自己。
他想娶她。
可是她不想别人帮自己。就算有再多的风雨,她也能面对,她想用自己的手证明,慕容家还是那个慕容家。
她想进书院。
只要能够成为白鹿书院里最优秀的学生,她便可以让慕容家拿回失去的一切。尊严,繁荣,还有一切。
可是,现在呢?
现在,我就算成了白鹿书院最好的学生,就算将来成为大周的第一女将军,女元帅,其他人还是会说,我,慕容尔岚,是你苏家的媳妇,是苏渐的妻子。
堂堂慕容家,怎么可以畏缩在苏家的阴影?
堂堂慕容大将军的子孙,哪里需要你们的怜悯!
可是,这些话,她说不出口。
她保持了沉默。
苏无殇平静地看着她,可是,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他会不会暴怒。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这时候,一个人走了进来,沉默地从地面拿起那件衣服,三下两下揉成一团,放在凳子上。他望着苏无殇,眼中有些疲惫和烦恼,声音有些嘶哑地说:“大哥,这件事,我想和你单独谈一谈。”
苏无殇抬头看着苏渐,片刻之后,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花园里,路上,苏渐边走边说,把那天夜里小巷里救人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个清楚。苏无殇从他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回护和作伪,脸上轻松的同时,眼中多了几分忧虑。
“原来那件衣服的破口,是这么回事。”
“还有,隐春散的事情,已经不重要了。不管她为什么对我下毒,我原谅她。”
苏渐心想,如果不是她毒杀了苏家三少爷,自己死后会去哪里呢?从这种角度来说,她可是自己的再生父母。
“那就好。”苏无殇偏过头,看了看他,说,“三弟你果然和以前不同了。你现在,已经懂得了宽恕的力量。我很高兴。”
苏渐羞赧一笑,然后轻松了下来,因为总算暂时解决了家庭矛盾,又少了一桩烦心事。他长出一口气,望着天空里的繁星——然后肚子咕咕地鸣叫。
苏无殇愕然,道:“你还没吃饭呢?”
“等会吃。”
他没有把安白阳的事情告诉苏无殇,因为他不想让他为自己担心。他也觉得,自己可以处理好这件事情,不必借苏家的势。
苏无殇顿了顿,说:“你知道那个小巷里的那几个人的身份吗?”
苏渐虽然知道那种配合默契的三人组一定是某种组织的人,不过他没想到苏无殇从自己的叙述里就猜到了那几个人的身份,不由大是好奇,问道:“大哥你知道?”
苏无殇肃然说:“他们就是神鸦司的人。弟妹给你下的隐春散,也是神鸦司的毒……不过,那是过去的事情了。我希望,你能和弟妹得到真正的幸福。所以神鸦司的事情,你最好不要再牵扯其中,对你不好。”
苏渐上辈子没有过兄弟姐妹,父母离世也早,他还是在这个世界,真切地感受到家庭的温暖。
所以他很喜欢苏无殇,很感激苏无殇,因为兄弟里,他对自己,最好。
他感激地说:“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大哥。”
苏无殇微微一怔,知道他真的接受了自己的建议,沉默了片刻,说:“说起来,我们兄弟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观星了。”
苏渐很认真地说:“下次叫上二哥。”
苏无殇讶然,望了苏渐一眼,知道他不是在敷衍,旋即笑道:“好。”
他的笑意里有些欣慰,更多的还是开心。
…………
今天的战斗,让他学到了很多。
首先,在战斗之中冥想。当安白阳的念力束缚了他的时候,那些天地元气仍然可以被他的念力召唤,证明在战斗之中冥想的确可行。和书中提到的“需入定以凝神,而后心定,方可冥想”的不一样,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冥想。这个,对持久战斗很有用。
第二,在战斗中培念。这个,他倒觉得很困难。想要把元气转换成念力,需要一段时间。当然,仓促转换也可以,但是数量不够也没有意义,而且对神识也是一种消耗。当然,在战斗中培念有些困难,不过如果能够拉开和对方的距离,倒也不是不行。
第三,用元气攻击。
这个方法,他已经试验过。除了肢体的力量变强之外,速度也有很大的提高。在这种攻击下,普通人的抵抗毫无意义,就算是骨头都可以像糕点那样轻易折断。苏渐甚至还可以一口气吸收大量元气,把元气做成一层盔甲。这一点,也在安白阳的念力攻击中得到了印证。
而在白鹿书院的教本中,元气是无法用来当作念力使用的。
元气只是一种资源,而念力,则是元气转化后的结果。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念力,其实是元气的一种压缩!
修行者通过冥想,将大量的元气经过压缩和转化,日积月累,存于念宫。在一场一个时辰的战斗里释放出来的念力,很可能是十天积累下来的元气,也可能是二十天的——这个,要视个人的星脉天赋而定。
而在苏渐的手里,元气却可以以极快的速度累积。虽然无法成为他的念力,却可以直接拿来使用。
天地间处处是元气。
天地间,也处处是念力!
属于他一个人的念力!
只不过,就如同人和器的关系,他一时之间还无法操控太多的元气。皇室里的那把紫霜剑重约二十斤,征北将军苏焕的长枪赤星重约两百斤。苏渐虽然都可以举起,但是一旦使用起来,灵活性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同理,如果一次召唤的元气太多,苏渐本身也会被那些元气压垮,更不要说吸收或者利用。
可以召唤的元气的量,其实和个人修行境界有很大关系。看来,提升自己的境界,还是极有必要的。
然而,如何破境,书里也是语焉不详,只说看机缘,却并没有明确的方法。苏渐知道需要自己摸索,却也不着急。目前还得稳住境界,之后才能说破境。
不过他已经找出了些方法。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苏渐没有太多选择的机会。
进入书院,接受李君独的挑战,和安白阳战斗,都只是依循着那个死去的苏家三少的人生轨迹,被动地前行。
但是,他想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从今天开始。
第18章 罚扫坐忘楼(上)()
苏渐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自己,在和一个人下棋。
他看不清那个人的面目,醒来之后,只记得对方有一缕长长的白须。
醒来之后,天色还没有亮。
想要起来,只觉得全身四肢都是一阵酸痛。
他捶着手臂四肢,慢慢地从地铺里爬了出来,龇牙咧嘴地穿衣,却突然听见尔岚的声音:“不要动不要回头!!!”
苏渐吓了一大跳,不过还是乖乖地站在原地,动也不动,脸上很是无奈。
耳边,传来尔岚捂上被褥的声音,眼前,却仿佛看到了某些旖旎的画面。苏渐刚刚醒来,又是血气方刚,有了反应,却怕惹她生气,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却又生怕角度不对被她看见,颇为尴尬。
好在尔岚很快就说:“你先穿好,赶紧出去。”
苏渐郁闷地把衣服穿好,边穿鞋边出去,嘴里嘟囔着:“切,看都看过了嘛……”
尔岚在被子里却是听得一清二楚,不禁羞得满脸通红。不过她懒得和苏渐说什么,权当作是没听见,等到苏渐出去,才起身穿衣。
等苏渐吃完了饭,小禄子拎着书袋,送他出门。苏渐跳上马车,却突然愣在车门边,屁股撅得挺高,不进不退,显得有些滑稽。
尔岚本是看着自己的鞋尖,似是在想些什么,听见动静,抬头看来,见他一副傻愣的样子,心里一乐,脸上却依然板着,强忍笑意说:“你愣着干什么?还不上来?”
苏渐干笑着坐了进去,接过书袋,笑嘻嘻地坐在尔岚对面。
尔岚却重新把视线转移到脚尖上,仿佛今天的这双鞋很好看。
苏渐讨了个没趣,尴尬地望向窗外的风景。
……
苏渐帮尔岚拎着书袋,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有些人知道两人身份的,都窃笑着议论;有两个女学生交头接耳了一番,然后看着苏渐笑了起来,有些倾慕之色。
苏渐看到一个小美女,眉开眼笑地跟她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嗯?有杀气!
苏渐浑身鸡皮疙瘩层出不穷,一扭头,却正撞上尔岚的骇人眼神。他缩了缩脖子,露出近乎谄媚的示好笑容。
尔岚哼了一声,转身走进教舍。
苏渐连忙跟上,却发现教舍里的气氛不对。往常这时候,教舍里应该是学生们彼此讨论或者说聊天的时候,而今天,教舍却出奇的安静。
因为今天,那个习惯迟到的公孙先生,居然提前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
而且,看他的脸色,很是不好。
他看着苏渐,笑眯眯地说:“苏渐同学,早上好啊。”
苏渐打了个寒噤,讷讷道:“先生好。”
公孙清扬突然伸出手,猛地拽住苏渐,把他拽了个趔趄。苏渐连忙把书交到尔岚手里,黑着脸看向公孙清扬,却发现对方的脸色比自己更加不好看。
“书院院规第三条,是什么?”
苏渐眼珠转了转,才想起自己哪里看过什么院规。他求助地望向尔岚,尔岚沉着脸瞪了他一眼,说:“学生不得私斗……”
公孙清扬怒道:“没问你!”
怕尔岚被激怒而牵累自己,苏渐连忙说:“不得私斗,学生不得私斗……”
苏渐这才知道,公孙清扬的脸色为什么这么臭。他很了解这种心态,就好像坏学生戏弄了校长,然后校长会臭骂主任,主任会扣老师工资一样,这是一种连锁反应。总而言之,公孙清扬也许今天早上得到了这个消息,还领了一顿爆栗,所以才这么气急败坏的。
公孙清扬放开手,说:“你给我站好了!”
苏渐老实地站在原地,有无数个鲜血的例子在前,他可不想因为忤逆师长,尤其是这个家伙,而被书院重罚。
很显然,书院并不会在乎学生的身份。那个户部侍郎的儿子杨奉也好,或者礼部尚书的千金也罢,就算是他苏渐,书院也绝不会放在眼里。那个杨奉在第一课时被公孙清扬揍过而留下的伤,到今天还没有痊愈。苏渐可不认为自己能够让公孙清扬这样的疯子手下留情。
公孙清扬见他老实,意外之余,也有些没奈何。他倒很希望对方仗着身份和他对骂,这样也好消消气。可是苏渐那么听话乖巧,又是征北将军的儿子,他也没办法不讲道理地一拳打过去。
他把扇子在手里敲打着,问道:“你既然知道,还明知故犯,是个什么意思?”
众人一早似乎都听说了那件事情,眼睛里分明有你小子活该的意思。当然了,也有那么几个例外。比如李君独,比如沈雪朔,比如尔岚。这三个人完全不管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或者看着手里的书,或者假装看外面的风景,或者一脸嘲讽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甲,真正做到了心无外物。
“你给我等着……”
苏渐咬牙切齿看着尔岚,小声地说,一脸咬牙切齿模样。他觉得很是冤屈,如果是他自己愿意打的话,也就算了,他完全是被逼无奈,正当防卫。而且,安白阳之所以会对自己出手,还不是因为吃醋,尔岚应该负一大部分责任。
公孙清扬脸色阴沉问道:“你说什么?”
苏渐立刻收敛所有表情,乖乖地说:“我没说什么呀?”
“哼,在书院门前私斗……如果你找个犄角旮旯私斗我也不说你什么了,居然在大门口私斗,你有没有脑子?”
“学生知道错了。”
公孙清扬怒道:“这还不算什么,你居然还打不过那个安白阳,这么丢人的事情,居然还被人看见了,还不止一个人看见了,你让我这个当老师的丢了多大的人?”
苏渐心道:既然那么多人看见了,怎么不出手阻止呢?那我也不用动手了啊!再说那个安白阳很弱吗?我觉得比你还强吧!
想到那个安白阳的手段,苏渐到现在还觉得不寒而栗。凝念为弦,他的念力强大到了几乎化虚为实的地步;他没有御使飞剑或者法器,所以不能肯定是不是坐忘,但他至少是物化中境甚至上境!那最后一招更是可怕,如果不是有人出手,恐怕那一招就会直接要了自己的命。而自己呢?境界不稳,念力不强,今天早上在马车里,仿佛境界已经落到了初辨境界了。真是悲催。
想归想,嘴上却不能说出来。公孙清扬最讨厌学生跟他顶嘴,杨奉肿到现在还没有康复的脸就是例子。
苏渐乖乖地说:“学生知道错了。”
“晚了,从今天开始,罚你打扫坐忘楼,为期……十,呃,不二十天。而且这二十天里,没有任何杂役会帮你。你得一个人清扫,知道了吗?”
“我去……”
苏渐倒吸一口冷气,心想要真是这样,我这一天就什么都别干了!
公孙清扬见他不愿意,立刻板起脸来,冷冷道:“嗯?不愿意?”
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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