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女子与我就这样僵持了片刻,在我以为她是在酝酿要不要干掉我的时候,她的身子突然跟雷劈了似的,猛地向前一倒,幸好我眼疾手快拉住了她,可这一拉,才看到她衣服上一大片粘黏,再仔细看,房膀前不知道什么时候中了招,正哇哇地向往流着血。
我没作它想,赶紧撕破衣裳帮她将伤口勒住,这女子虽然蒙着面纱,可从眼神都看得出来,这一伤有多致命,她捂着伤口,喃喃自语:花公公的无形镖真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走这么远,伤势才开始发作……
花公公。原来刚才那位老头就是花公公,皇帝身边最亲近的人,掌管着内务处生杀大权,年轻时就曾侍奉过两任老皇帝的宠妃。
我说那个花公公,看样子是想让我死的,怕是错伤到你。
紫衣脸色苍白的像张纸,她无力地点点头,说你现在知道,留在宫里你的处境有多危险了吧!
我看着紫衣,这个让我无数个夜里恨到牙痒痒地女人,如今这样近的站在我面前,可我依然丝毫看不透她。
先是杀惊心子,后又在扶瑶出事的地点出现,而今天又冲进内宫救我,还负了重伤,她到底盘算着什么?
我扶着她,感觉到她身子一阵阵地轻颤,然后她回过头来,说,欧四九,带我出宫。
初阳公主(1)
她知道我有多么仇恨她,也知道我多天来一直找寻她的下落,可她偏偏就笃定我会帮她。
而真实上我也真的那么没骨气的拉着她,从御花园的后墙飞了出去,我内力远不及她,能做到的只是帮她出宫找一出隐匿的地方,而由她自己来疗伤。
她运功,将体内的毒血逼出来,我就安静地坐在边上,好几次都想冲过去揭开她的面纱,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个女人我有超乎寻常的好奇心。
大概半柱香时间过去,紫衣女子的周身就真的像说书先生所讲那样,像一个巨大的蒸笼哇哇地冒白烟,白烟停后,她一低头大口黑红色的血就吐了出来。
然后收功,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看看我,说欧四九,今日我欠你一个情,但是你师傅惊心子的死,我只能说那是他应得的报应。
我看着她,那双眼终于不再冰冷吓人,我说,你当真是金银发的女儿吗?
紫衣愣一下,继而转过脸去,她说我娘又有什么错呢?若说起来这一辈子唯一就是错信了惊心子。在十九岁就为他生下了我,此后便失去了传世紫金袄,也害得我金家上下七十口人,一夜成灰……
看来沐有示说的是不错的,而那可我师傅当真会为了紫金袄,带领天下英杰去欺骗一个女人吗?不论二十年前真相是怎样,可我真的很难相信。
紫衣听了我的话,冷冷地笑,按说他是我爹,可我都不屑于相认,满心都是仇恨!而他只是你师傅,你又为什么这么维护他!是你不知道惊心子真性情!他所做的坏事就算十条命都不足以还清,天下有多少女人因他而死,而可笑的是,临死前都还为他保守着他最可耻的秘密。
那么今晚,又为什么救我?我不解,打算一次问个清楚。
为了某个人,某个不愿意看到你死的人。紫衣一双眼盯着我,欧四九,明日你回宫后仔细看看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会让花公公想要除掉你。
我跑在小湖边把自己看了个够本,然后又跑回来,到底是谁让你救我?我身上又有什么东西呢?
紫衣身子依着树干,却还是与我抱拳告别,像一个真正的江湖儿女一样,说欧四九,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如果你清楚了所有真相,还是执意为你师傅报仇,那么念及今日恩情,我不会还手……
紫衣的话音没有落,人就已经飞了出去,留我一肚子的问题差点没憋成内伤,只是她最后这一句话,与师傅和归影儿死前再三嘱咐的不要报仇,可是一个寓意?
心里乱七八糟的扯成了一团麻,再抬头东方已经鱼肚泛白。
啊!妆妆!我猛地想起让我藏在柜子里的她,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回宫去!
想到这里就赶紧从宫墙往里爬,我真是后悔当初没有好好跟师傅学内功,搞得现在功夫不稳定,动不动就还是要爬墙。
赶到宁王殿的时候,妆妆已经洗脸梳头完毕,倚在贵妃榻上发呆呢。
我甩着大步子就溜进去了,一见是我,妆妆豁地起身,她说四九你没事吧,你到底是怎么脱险的呀?我看不到外面,只听到老公公说,混账,让这个贼子跑掉了!
我轻呼一口气,摸摸妆妆的头,我说你暴露就好,起码这宫里还能继续待下去。
妆妆甩开我的手,说四九你到底干什么了,老公公捉你不成,还杀了几个侍卫,说他们办事不利,警告所有人昨晚的事,不准传出半句!
她一说到这,我就猛地精神了,我说妆妆你快看看我身上有什么东西没?我也转一圈给你看!说着我就当着妆妆面脱裤子,刚松开裤腰带,就听侍女来报,十七皇子回府。
妆妆的女人明显是身在我这,心不忘朱权,一听朱权这两字眼睛珠子都蹦出来了,她提起我领子就往门外推,说你走你走,你先赶紧走,让朱权看到不好!
我被这个胖女人推得心烦意乱的,一边系裤带一边往外走,迎面,就遇上了朱权。
他已换回宫中金黄色的皇子服,头发高高盘起来插一根金钗子,阳光下就像浑身发光的佛祖一样缓缓走过来。
他见我,略微一惊,然后勉强笑笑,没任何夸张地感叹词,就淡淡吐了两字,四九。
他笑得为难,可我不为难,我拿腰带抽了抽他,我说小样吧,终于想通了?来跟妆妆再续前缘了?
朱权把我裤带拿过去,然后帮我整整齐齐地绑在腰上,说既然进了宫,我不管你是什么目的,都别留下任何话柄给外人。
就冲着朱权对我这两下体帖,我眼泪都流出来,我说行兄弟,反正我进宫了,以后有什么你不方便干的偷鸡摸狗的事,都交给我办就行!
说完我自己就嘿嘿地笑,可朱权没笑,他依然一脸正经表情看我,他说扶瑶的死,对你真的没有什么嘛?
扶摇。在刚才看到朱权的第一眼,我就告诉自己千万不要再提起这个名字,省得大家都不开心,可如今朱权先提了,我要是承认我难过,显得那么被动,于是我硬着头皮冲他一笑,说女人嘛,多得是了,死了一个祝扶瑶到底哥们这辈子不找乐子了?朱权啊做男人要得就是豁大,我看死了一个扶瑶,你还有一个妆妆,也算你赚了,是什么你也准备一下大婚吧……
朱权冷笑,或许你是对的,我朱权天生死脑筋,只知道这天下就算有三万女子,我想要的,也只是扶瑶一人。朱权说着就不知道从哪变出一把扇子,晃啊晃,说还是不提这个了,总之你都不会理解。近几月里疆边暴乱,朝廷上下一片恐慌,四九,我想趁此机会为父皇分忧……
啊?朱权你打算扔下妆妆,赴疆边平乱?这么爱国爱爸爸的朱权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朱权点头,离出发还有些日子,他看看我,说离行前,我想让你帮我个忙,找些上好的木材来,我想给扶瑶做件祭品……
一听朱权说要走,我心里就乱开了,那妆妆死去活来地冲进宫又是为了那般啊,望着朱权离去的背影,我突然觉得对于扶瑶来说,是否我爱得当真不够。
可是,我也想过这样奋不顾身的爱一个人,而且我一直觉得心里记住她,把所有女人的脸'文'都当成是她,这便是我'人'最深刻的爱。但很明显朱权却选'书'择了更加苛刻的方式。他拒'屋'绝了所有的女人,甚至以远走关外来结束自己对红尘的所有眷顾。
朱权已经进了殿,然后是妆妆夸张而讨好地嘻笑声,我突然就觉得很可怜这个拥有全天下,却依然这般寂寞的男人。
是这天下,谁都有个不能言及的心病吧。
就算是皇帝,也不能幸免吧。
结果接下来的好几天,我都在想若是朱权真走了,妆妆要怎么样接受这个事实呢?
她来了,朱权却要走了,这宫里她要长住一辈子,做一生的寡妇,想想都觉得可怜。
绕着宫里长长曲折的走廊,我走了一天又一天。硬是把这鱼肠子一样的宫中路线,熟得跟斧头帮一样熟了。
可走了那么多天,我还是没想到如何能让妆妆不伤心的办法。最后,我打算全盘告诉她,全当让给打预防针了。
迈开大步往宁王殿走,结果刚走了几步,就看到上空有一个紫衣的影子轻掠而过,定睛一瞅,竟然是紫衣!这个时候出现在皇宫,肯定有明堂!于是撒跑跟着她跑了起来。
我带着一肚子的求知的欲望跟在她脚下跑,结果这一跑就又把皇宫过了一圈,好半天后,她停在了一处小庭院墙上,再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我一心急,推门就进了院子,一群婢女正在院里放风筝,她们嬉笑打闹着,还叽叽喳喳地嚷,公主这两日不见,咱们可真是轻松许多……
一听公主,我伸去的脚又拿了回来,这地方还是不乱闯的好。于是摄手摄眼的掉头往回走,结果眼前就出现了一片华丽的衣锦,再抬头,是一个粉墨不施却依然透着动人劲的小姑娘,双手一横挡在我的面前,冲我呵呵一笑,说宫里人说,十七哥在外这半年的事,你最清楚,她把头歪过去,说小奴才,你讲给我听!
这个人,明明就是我在宫外见到的那个娇嫩而又华贵的初阳公主,可真是没想到说起话来这么俏皮,就算叫我小奴才我都听着舒服。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我甚至忘了去跟妆妆通风消息的事。
我嘴一咧,袍子一掀向前叩首,小的,遵命!
初阳公主(2)
在讲给初阳公主的故事里,他的十七哥朱权成为了一个能招全天下女子爱慕的男人,而我成了名副其实的配角。
—文—我忽略了很多片段,比如扶瑶是白莲教的首席,比如最后替大家喝下毒酒的是我,比如朱权掩藏身份入驻莲庄,比如妆妆的横行与无理,比如扶瑶水葬的那一日,天空上有白色的飞鸟低低掠过……
—人—初阳公主就像一个超级吸尘器,她能很快时间里接受这么曲折又忧伤的情节,而且每到动情处,都用小手绢上来帮我擦擦泪,她说小奴才,你不要哭了嘛。
—书—我没有告诉她,我是叫欧四九的,相反这个名字说了那么多次,叫了那么多回,好像没有什么幸运的事发生过,反正所到之处都是此生之痛。不如就让她这么一直叫,小奴才,小奴才。
—屋—她问过我,那么地宫里边到底有些什么呢?
我说有萝卜和青菜,还有蓝眼睛的小白兔。初阳公主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她说你以后带我去好不好?怕我不答应,后面又加一句,我是父皇最疼的初阳,你以后在宫里,我罩着你!
老皇帝对初阳有多宠爱,我也听不少人说过,他觉得前辈子有欠着这个女儿的,于是在下辈子里加倍的偿还。
一个故事,我讲了三天三夜。而初阳也围着我转了三天三夜。我们俩坐在房间的地上,烤着炉火吃着甜品,困了她就枕在我腿上睡,醒了就缠着我继续讲。
故事的最后,在我告诉她扶瑶死了,初阳的眼泪像自来水一样,她拼命地摇着我的肩,她说你告诉我,怎么样可以让人起死活生!
我就想起了那首无头诗,觉得反正初阳还小,念给她听也无妨,于是我念:要寻紫金袄,宫城七柳圆月向下。
初阳把这两句话反复在嘴边念,然后一掐我大腿,说你等着,我去问我师傅!然后一溜烟就跑了。
她这一跑,我就开始担心,这紫金袄的事如果让皇宫里的人知道,那将是多大的乱子。我开门出去追,可这小丫头就已经没了影子。
半响后,她满头大汗地跑回来,说师傅不在了,小奴才,我没事的时候在这宫里到处走,没准我可以帮你找到!你就可以去救扶瑶了!
说着,她就上来拉起我,然后唤人拿来披风,说咱们这就动身,如果找不到,我就不回这初阳宫了!
初阳的眼里,我看到了跟朱权一样的执着,要不然他们会是兄妹呢,连死心眼都这么相像。
我们从初阳宫一路往正阳殿,御花园过去,我说公主,有人告诉我这宫里有个七柳桥可能是在那。
初阳停下步子来,歪着头想一会,然后摇头,说不会的,七柳桥是父皇上朝必经的地方,如果那里埋着东西,多不安全呀。所以,一定还有别的意思。她说着说着就蹦蹦跳开,在我前面左一下右一下像只兔子一样,没跳几步,就突然扭过身来,说小奴才,你说有没有可能是第七颗柳树,而不是那个桥啊?我刚入宫没事做,天天数这宫里有多少树多少花,第七颗的位置应该是在紫禁门的旁边!
初阳公主(3)
她这么一说,我也猛然觉得有道理,于是两个跟疯子似的一路冲在宫门前,数七颗柳,然后围着那树开始转圈。
若说这颗树,平常看真的没有发现,它比别的挨了近一头,所有枝节都在发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初阳蛮得意,说小奴才,我的直觉很灵的。她刚一得意,又很快皱起眉,说那你说,这紫金袄的主人能把它大大方方埋这里,必定也是这宫里的人吧?
这个问题,我到是从来没有想过,但现在想想这一点跟紫衣为什么总在宫里出现,是有一定关系吧!我看看初阳,这小丫头的脑子果真不是一般的机灵。
我说接下来呢,找工具挖坑吗?
初阳摇摇头,她说今天是初几?
初一。我回答。
小奴才咱们现在去找皇哥的新媳妇玩,等晚上再来这里。她小披风一扬,拉着我就直奔宁王殿。
路上无数宫女太监频频晕倒,他们无法理解一个马倌是什么手段得以跟公主手拉手蹦蹦跳着游园。我也拽拽初阳,我说这样不好,我也是个有工作的人。可是初阳哮嘟嘟嘴,说你在担心你马厩的马没你不吃饭吗?
一句话,把我哽死了。
宁王府。妆妆正欢天喜天地跟宫女学着绣花,见我跟初阳来都忙得顾不上招呼,她一脸堆着笑,脸上小肉都挤住了,她说这几天,朱权一直留在这呢。
就这么点事,她都喜得二五八万似的,却不知朱权只是明白自己注定要辜负她,所以才做些最后的功德事。
初阳她什么内情都不知道,就凑过去盯着妆妆绣的布,说皇嫂,你绣得可是猪?
妆妆一脸沉,猪?这明明是松鼠嘛!
一句话众人都崩溃了。我指着她手里的活,是朱妆让你做的?
妆妆这么皮厚的人,竟然也会脸红,她手掌堵着半个嘴巴,说四九啊,真是寂寞害死人啊,要不是朱权回到我身边,我差点以为那晚你救我的事,就对你动了凡心呢……
她一说,我心脏都慢好几拍了,我得多感谢朱权的及时出现呀,我说大姐呀,谢谢你的高度觉悟呀,不然又一段千古孽缘呀。
妆妆扁扁嘴,不再理我,她拉过初阳,说妹妹呀,你哥哥早上说等我绣够九千九百九十九只松鼠,他便正好从疆边杀敌回来,与我大婚……
我一听,就知道完了,朱权已经告诉她了,一段悲剧就要活生生地开场了!
可初阳却很嗨皮,她回头对我笑,一副很崇拜的样子,说权哥哥真会体贴女人哎,还这么浪漫呢……
看着她们俩傻样,我除叹气,什么招都使不出来。
因为初阳与妆妆聊得出奇全拍,于是晚饭在妆妆这里用了,可是像妆妆那么爱吃的人在面对满桌大鱼大肉时候,竟然宣布要为了朱妆减肥,把整盘的猪蹄都夹给我和初阳,她边夹边抹眼泪,说你们吃吧吃吧,我真的不饿……
于是我跟初阳吃得就觉得分外别扭,仿佛每咬一口都咬得是妆妆后脚跟似的。《小说下载|wRsHu。CoM》
一桌饭吃得心事重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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