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大哥!师傅!你们都离开阿容,你们都不要阿容了!”颜容想起来,但身子很重,动也动不了,她只能拼命地伸手,想要挽留住他们。
“三妹妹,你就别叫了,以后姐姐会好好‘照顾’你的!”颜宛出现在床前,哈哈笑着说。
“不!这里不是娘亲的家吗?娘亲怎么会离开?我要娘亲!我要娘亲!”颜容挥舞着手臂,颜宛的笑脸一荡,变成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婆婆。
“你娘那个贱人,就差一口气了!这里是我的家,我的!”老婆婆唇下一颗黑痣,跟着她说话一动一动,像是活了似的。
“不,娘亲不会丢下我们的!不会!”颜容不顾一却地喊出来,“你们骗人!骗人!”
“骗人!”
“骗人!”
这一晚三娘子房里的迎春值夜。下午三娘子回来时心情就不太好,粗线条的连翘还自己一个人因为杨师傅夸了一句不错而傻乐。她放心不下,便不顾三娘子的拒绝,非要在外间值夜。果然,三娘子翻来覆去终于睡着,结果才一合眼,就听到里面又传出动静来。
好像有人在呓语。
“三娘子!”迎春把烛台端起,起身走进去。
颜容双手在空中挥动,口中喊着模糊的话语。
“三娘子,醒醒!”迎春忙跑过去推她。
“骗人!”颜容手上挥到个东西,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口里大叫着睁开眼。
“三娘子?”迎春小心地看着她,“你醒了?”
颜容头昏脑胀,只觉得嗓子干疼,闻言看了一眼窗外,还是黑的,便不满地翻个白眼:“水。”
迎春虽然没有得到回答,但看来三娘子明显是醒的,便高兴地去倒水。
颜容只觉得全身酸累,猛然倒回软软的床上。
“啪!”迎春手里的杯摔在地上,三步并做两步跑过来,“三娘子,你怎么了?你不要晕,不要吓奴啊!”
“起开!”颜容被推得像个没骨头的物件般,她觉得五脏六腑都翻滚起来。为了不让迎春误会,只得坐起来。
“三娘子?奴去找夫人来看看好不好?”迎春小声地,怕惊了人般说。
“收了你的一惊一咋吧。都说你稳重,刚才姐睡眼朦胧还以为是连翘呢!”颜容喘口气才说,“我好着呢,好得不得了!”
“太好了,三娘子你没事!”迎春向着门口拜一拜,才回过头来说。她注意到颜容奇怪的自称。
“我能有什么事?”颜容瞪眼,“大半夜叫我起来,又不给水我喝,想喝死我啊?”
说了那么多话,她嗓子干疼得更厉害了。
迎春转身去倒水,小声嘟嚷:“是三娘子您又做恶梦了,奴才来叫醒你的!”
她冤枉啊。
颜容接过水:“我做恶梦了?”抬头,便看到迎春脸上明显的泪痕。霎时间记忆回笼。那些不怀好意的,陌生的留下来;而接受了的亲人,却一个个离开身边,任她怎么哭都唤不回来。
她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见到陌生的人,本就极没有安全感。但因为知道现代她病入膏肓,也许已经死了,身体都被火化了。便只能既来之,则安之。
有娘亲和大哥的疼爱,有在后院里向仿佛损友般的杨师傅学习以前只敢想不能做的武艺,她才逐渐接受这个世界。可在她完全准备的时候,杨师傅要离开的消息,像丢进平静湖面的炸弹般让她整个心神都跟着震荡。
就是如此,才会梦见亲人一个个离开吧?
她微笑起来:“别担心了,迎春,我没事。”拍了拍她的手,“把你的眼泪擦擦,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啊!我流泪了?”迎春伸手抹了抹脸,“没有的事,三娘你看错了!”她偷偷地把手背到后面动了几下,“好了,喝过水就接着睡吧。奴在外面陪着你,别怕!”
谁安慰谁啊?颜容把脸埋进被窝里,顺从地闭上眼。
迎春掖了掖被角,便把杯子拿走,端了烛台回到外间合衣躺下。
清晨秋露浓重,院里的草木都沾满了莹莹的珠子,在微曦里闪亮。
“三娘子三娘子!”连翘从院门外冲进来,院里做着伸展运动的颜容惊得停下来看她。
“又是怎么了?”她很平静。连翘这丫鬟就爱大惊小怪,跟她在一起久了的人就会习惯心脏坐过山车。
“杨师傅走了!”她脸红得要溢出汁来,“小校场里的婆子下人们都说了,今天天不亮杨师傅就走了,只拿了一个包裹就走了!”
“走了?”像是能量不足,颜容一个转头的动作,被拉成几秒,“走了。”
昨晚梦醒后,她已经用阿Q的自我安慰法安慰了自己,现在,心里却还是很难受。怎么走得那么快?不是说在颜大将军回来前走就行了吗?
“连翘,去给三娘子找衣服。”迎春站在屋檐下,急得眼都红了。连翘你个不长脑子的,哪壶不开提哪壶。三娘子要是晚上再做恶梦睡不着,身体一定会垮下去的!
连翘走到正屋外,突然觉得不对:“早上不都是你找衣服的吗?”
“那就去看看热水备好了没有。”迎春使着眼色。
“我自己也要沐浴才能进三娘子的房里,这一身汗的,进去还不把空气薰坏了?”连翘莫明其妙。
“那就去沐浴!”迎春脸色扭曲,“别站在这里,别再提杨师傅了!”
连翘不解地看了她几眼,便扭身走了:“我碍谁眼了?”
颜容脑子里一片空白,看着院里那几株残得叶都黑了的菊花片刻:“这花都谢了还不把盘端走?你们都干什么去了!”
“三娘子,热水备好了,您快些沐浴吧,一会该去请安了。”院里的小丫鬟们都躲起来,唯恐被扫到台尾风。迎春硬着头皮上去说。
这个院里的丫鬟几乎是最好当的,做好了份内的事就行,不用担心主子打骂。她们从没见过三娘子像现在这样发火。
不过,便是发了火,也没有指着谁骂,也不打人。所以,三娘子真的是个很好的主子。
颜容是最后一个来到主院的。一踏进门,已经梳妆好的连氏左拉着颜寰,右搂着颜宛笑得比朝阳还灿烂。
“请娘亲安!”颜容扯起唇角,用力拉出个笑。
“起来起来,就等你吃早饭了!吃完早饭大概就有你们爹爹的消息了!娘亲一起来就派了人去城门口候着了!”连氏的笑脸,晃得颜容眼晕。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爹爹不要回来也不想杨师傅离开!
“娘亲,爹爹几年没回来了吧?”颜宛在连氏怀里扭啊扭,还示威地看颜容。
颜容早已不是原身,让她像她一样溺在连氏怀里,她才要尖叫呢。于是人家连个眼神也没回给她。
“是啊,边疆多战事,他不方便回来。”连氏声音里带出很多落寞。但颜寰和颜宛都沉浸在喜悦里,而且他们也不没尝过这种感觉,没注意。
颜容羞红着脸低头。她不是原身,和那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大将军自然是没有感情的,但又怎么能因此便想他永远不回来?若果真如此,连氏和颜寰他们该有多伤心多难过!
你这个从冷漠年代回来的自私鬼!
她在心里把自己狠狠地骂了一顿后,终于把羞意压了下去,默默地在连氏不远处的圆凳了。但终不能装做很快乐,便只抿着嘴,弯出一道向上的弧线。
漫长的早饭是在颜宛快乐的诉说里度过的。颜容每听到一次,便想一次杨万秋的离开,食不知味。
“阿容,你可不能只顾开心不吃饭啊!”连氏虽然也很快乐,但儿女在好的心里同样重要,注意到小女儿挑着粥里的米粒半天不入口,便笑说。
颜寰也笑起来,亲自夹了一块煎饼给她。
大哥,因为爹爹要回来,你已经把师傅完全忘在脑后了吗?泪水突如其来。
“阿容,怎么了,别哭!”连氏手忙脚乱。
“好,不吃就不吃,别哭啊!”颜寰忙把煎饼夹回来。
颜容的泪大滴大滴落下。她摇头,泪水被甩飞。
“阿容乖,不哭啊!”连氏轻轻搂过她,边拍背边哄。
但是,她却哭得更厉害,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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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推波
“紫薇,扶三娘到我房里去休息。”连氏沉声吩咐。
“是。”紫薇利落地接了手,扶着颜容走了。
“你们继续吃吧。”连氏坐在席上,手拿筷子,夹了块酸瓜,却忘了收回来。
“娘亲!”颜宛拉了拉连氏,把她唤醒,“别想了,今天大家都在为爹爹回来而高兴,三妹妹却这样哭,她什么意思啊!”
“阿宛!”颜寰瞪得她住了嘴,才小心地看向连氏,“娘亲,有些小孩子任性起来,越劝越哭得厉害的,您就别担心了,三妹妹自己静一静也就好了。”
连氏勉强地笑了一下。
不知是不是夫君重男轻女,开始时对阿宛还算好,到了阿容,见是虽没见过几次,却每一次都黑着脸,像是女儿欠了他十万八千两银子似的。他那一身从战场里带回来的煞气,每每都把人吓哭才作罢。也许,阿容不是不懂事,而是想起这些了吧?
想起?她能想起来了?
连氏更坐不住了,把筷子一放:“你们吃吧,我去看看!”
颜容已经稳定回自己的心神,她现在正抽泣着。细细的声音像是含着天大的委屈,听得人心里跟着发酸。
“阿容?你是不是不想爹爹回来?”连氏摆着让屋里的丫鬟出去,坐在旁边轻轻问。
颜容突然抬起眼,被泪水冲刷过的双眼像水晶葡萄般明亮。竟然被看出来了?这一刻,她什么伪装都忘记了。
连氏被她眼里的不安刺痛了心:“放心,娘亲会护着你,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看着娘亲握着拳,发誓般,她的泪又再次不受控制往下掉:“娘亲,我不怕。我只是难过,难过杨师傅走了。”
不说清楚,连氏会一直一直愧疚下去吧?她以为自己不是原身,连氏虽然一如既往地疼爱,却不会像以前那样了解,可现在,她却正确地猜到了自己的想法!
真心地关爱一个人,便会想她所想,所以才能猜到吧?这让她怎能不感动?莫明地占了人家的身体,如果再伤了人家真心相待的亲人,她都会鄙视自己!
连氏亲自拧了帕子递给她:“别想那么多了,不管是什么原因,阿容都要快快乐乐的,这样真正爱你的人才会跟着开心。你若是总掉泪,把眼睛哭瞎了,那些不爱你的人会嘲笑你的!”
颜容扑哧一下笑出来:“哪有那么容易就哭瞎眼!”
连氏伸手点她的额头:“又哭又笑,变成小花猫了!”又把帕子盖在她脸上轻轻擦拭,然后又拧了几次帮她敷眼睛。
颜容心里一动,一句话不经大脑地冲出来:“娘亲可要记住你自己的话,无论怎样,都不要难过得伤了自己的身体!那样只会是亲者痛仇者快!”
连氏没有多想,边点头边笑:“娘亲还怕你不懂这个亲者痛仇者快的意思,没想到我们阿容这么聪明,都学会了!”
母女俩说说笑笑地从房里出来,就见到厅里单独坐着的颜寰。
“阿宛回去了?”连氏轻轻叹问。
颜寰虽然觉得她的语调奇怪,却没有想太多:“嗯,今天早上玉娘子讲课,阿宛说她的字没写完,便先回去了。”
用懂事上进来反衬任性撒娇。二女儿年纪渐长,心眼也渐长了。连氏矛盾地不知心里是什么感觉。
尽管可能今天大家长颜飞毅便能回到洛京,但颜寰一样要去国子监,便也先走了。
“你也回去休息一下吧。”连氏帮她把散下来的刘海儿掖到耳后,“去吧。”
颜容只话地退了去。连氏明显昨夜也没睡好,早上还有喜色遮着,经过她的一番闹腾,现在已不剩几分,眼下的睛影更深了。
可是,心里好像有一个声音对她说:别走,陪着她。
刚才哭得稀里哗啦的可不是娘亲而是自己!颜容没在意这个声音,回院子拿东西去上课。
习字课上完了,中午饭用过了,午觉也歇完了,前院却还没有传来颜飞毅回府的消息。她们只在上午从小厮那里听说他入了宫。
颜容坐在床上,头发乱着没梳,只着里衣――她刚起床,不过却没有睡着。她纠结着是像往常一样去小校场习武还是做些什么。
“八皇子殿下!”连翘的声音隐约透过门穿过墙传来,“三娘子还未起身,您稍等等好吗?”
然后一个稍哑的男声说着些什么,渐渐远去。
连翘轻轻地走进来,见到安静坐着的颜容,很是诧异:“三娘子,你就醒了?”
颜容的心不知在哪里,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她说话,却见点头。
三娘子刚醒时都是很慵懒的,像只小猫一样安静迷糊。连翘便不再问,径自去拿了衣服鞋子来。
颜容穿好衣服,站在屋子中间。
“三娘子,刚才八皇子来过,想找去一起去小校场。”连翘这才报告。
“大哥呢?”她歪着头想了一下。
“没有和八皇子一起,估计有别的事吧?”连翘失落又陪着小心问,“三娘子,杨师傅真的走了吗?以后都不会回来教我们了?”
颜容早已不像早上那样听不得别人提师傅,哭过一场发泄过后,她早已调整好心态。与其说是因为离别而难过,不如说是这次离别触到了她心里那根绷着的弦!
现代人面对离别淡定得多,不像交通不便的古代这样两地相隔之后,再相见便是遥遥无期。她对这个时代的离别,还没有深刻的认识。
“迎春姐姐,迎春姐姐!”院子里有小丫鬟叽叽喳喳的声音奔着迎春住的那间耳房去了。
不一会儿,迎春便走进来:“三娘子,老爷已经出宫了,不多会就回来了!我们去主院和夫人一起去迎吧!”
颜容却看向连翘:“那八皇子那里你是怎么说的?”
“奴说三娘子还没醒,他便说他自已去。”连翘说完一拍自己脑袋,“呀,奴这就去和他说老爷准备回来,娘子您没时间去小校场!”→文·冇·人·冇·书·冇·屋←
“先别!”颜容忙把她喊住,转头问迎春,“二姐姐那里知道老爷准备回来的消息了吗?”
迎春摇头:“小丫鬟说夫人没让去说,她是从厨房那里知道的,夫人说了,老爷肯定没在宫里吃饱!”
颜容走到门口看了看,外面静静的只有屋檐下站着小丫鬟等候使唤,但她还是压低声音:“迎春,你找个机灵的小丫鬟把八皇子在后院的消息透露给二姐姐知道,别说老爷要回来的事。”
迎春吃惊极了:“为什么?”
“叫你去你就去!”颜容沉了脸,“连翘,过来,给我另外拿衣服,这衣服可不能穿出去接老爷。”
连翘磨蹭过来,看着迎春的背影,咬咬牙开口劝:“三娘子,你应该叫老爷做爹。”
颜容一愣,她竟然在无意识的时候说露了嘴吗?
“哦,对呀!”她做恍然状,“总是听你们老爷老爷的叫,害得我也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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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惊喜
大门外面站着颜寰,穿着一身白色长衫,看起来文质彬彬,一点也不像出身于武将世家。他身后是分做两队的家丁下仆,清一色管事级别的男性。
门里面站着的是连氏,旁边只带着颜容身后是丫鬟和仆妇。
“阿宛怎么还不来!”连氏看几眼外面,又看几眼里面。她觉得她的心都快分做两瓣了,一边想丈夫快些回,一边担心着女儿。
“回夫人,奴婢使人去找了,二娘子很快就出来了,您别担心!”做为她的贴身丫鬟,海棠很清楚连氏近来的身体状况,她总是在人后长嘘短叹,还常常出门,说是会友,结果见过之后总是面色晦暗。更是跑了好多次南宫家,却每一次都红着眼离开。她和紫薇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夫人,奴婢几个没见到二娘子。”几个小丫鬟回来,战战兢兢地说。
颜容皱眉。这几个人难道没有去小校场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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