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边学道坐上了回家的火车。
他随身只带了一个很小的旅行包,一是因为他一直不喜欢出门带很多东西,二是他知道自己最多能在家里待12、3天,他还要回哈尔滨签买房合同呢。
7月,是大学生暑假回家高峰,车厢里好多背着书包、拎着皮箱的年轻人。
边学道本来是站票,但中途旁边有人下车,他就捞到个过道边的座。
车厢里味道非常不好,复杂得难以形容。
幸好几个挨着窗户的旅客把车窗拉开了。风从一边窗户进来,把列车外田野里的气息带到车厢里,打了一个转儿,又从另一边的窗户出去。
坐在车窗旁看书的人,一个不注意,书页被风翻得哗哗响,乱了页数,看书的人没办法,在透过树叶斑驳错落的阳光下,重新翻找着自己刚看到的地方。
边学道左前方隔一排的车窗旁,对着他的方向坐着一个文静秀气的姑娘,戴着耳塞,一路都在听音乐。穿过车窗的风一下一下拂动她耳旁的头发,她也不管,只是看着车窗外的杨树和槐树,还有更远处的田野和远山。
边学道第一次觉得,这样文静自我的女孩也是很有味道的。
车厢不宽的过道上,站着不少人,一个似乎要上厕所的女人,逆流遇上了推着食品车的列车员,大家都知道,就算赶上春运,这车也是一定要推过去的,纷纷自动改变站位给他让道。
女人正好走到边学道旁边,没办法,侧身挤到边学道身前。
食品车还是过不去。一个中年男人也挤到了边学道眼前的这块地儿上,恰这时,车厢顿了一下,女人一下失去了重心,上半身倒向边学道头部,边学道伸手扶住她的腰,才没让女人撞到自己。
女人十分不好意思,连说对不起,看食品车已经过去了,继续向车厢另一头走去。
几分钟后,女人走回来,看见边学道看她,歉意地冲边学道微笑了一下。
到家了。
一家三口围坐桌旁,没有那么多客套,直接吃饭。
吃了一会儿,边爸问边学道:“这次回来能待多少天?”
边学道嚼着饭说:“两周吧!”
边爸呷了一口酒,说:“我见别人家的大学生,没一个像你这么忙的,就不能多待几天?”
边学道说:“现在忙一点,以后就轻松点。”
边妈给他夹了两样菜,问他:“考试怎么样?”
边学道边往嘴里送菜边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大学都这样,我又不想保研留校什么的,60分万岁。”
边爸说边妈:“高中时就天天问成绩怎么样,大学了还问,不能问点新鲜的?”
边妈看都不看边爸,“问问成绩怎么了?我又没说非让儿子考多少分。对了,在学校有没有关系好一点的女同学啊?”
听到这句,边爸放下酒盅,耳朵似乎还动了一下。
边学道放下碗说:“有一个。”
边妈立刻来了精神头,眼睛像充足了电的手电筒一样,拉着边学道胳膊问:“有了?叫什么?多大?处多久了?哪里人?电话里怎么不跟妈说?”
边爸随后跟着补充了一句:“家里父母干什么的?”
边学道把自己知道的单娆的情况跟边爸边妈说了。
边妈关注的是单娆比边学道大一岁,边爸却说:“她父母都是干部?她家里知道你俩谈朋友吗?人家能看上咱家的条件吗?”
再次上大学以来,边学道凭借信息优势,迅速找到赚钱途径,成为寝室里的头号大款土豪,在同学圈里混得如鱼得水,有了点钱的他渐渐忽略了门第和偏见,之前单娆说自己家族里一半是公务员时,边学道根本没往边爸说的方向想。
边学道觉得自己得给父母点信心:“我俩感情很好,再说我现在也挺努力的,我相信只要到毕业时我能混出点样子,一切就都不是问题。”
边爸一口喝干了盅里酒,点点头没说什么。
吃完饭,边学道拿出存钱的银行卡,交到边妈手上,说:“妈,卡里有16万,密码是我常用的那个。”
边妈扭头看了边爸一眼,伸手接过卡,说:“这钱还是你的,先放妈这,妈给你保管,等你结婚时用。”
边学道说:“我结婚还早着呢,结婚的事以后再说。我是这么想的,明天先去银行,把钱存到咱家的存折上,然后我跟你去看看楼。”
边妈看着边学道问:“看楼干啥?咱家这房子我和你爸住着挺好,还有园子,想吃啥自己都能种。上了楼,要交物业费、取暖费,这费那费的。”
边学道笑着说:“我也没说一定买,咱明天就是先去看看,有合适的呢,就商量一下。”
边爸接话说:“最近伊春房价有点涨。”
边学道说:“还是老爸懂行情。咱现在买,等于边住边投资。过两年等我毕业赚钱了,直接把家搬哈尔滨去,到时把楼一卖,什么费用都赚回来了。”
第95章 舍财与富贵
过了一夜,边爸吃完早饭去上班了。
不到九点,边学道拉着边妈去银行。
把钱转存到家里存折上的时候,边妈留下一万,只存了十五万。
在银行里边学道不好问什么,出了银行,边妈拉着边学道往东走。
边学道问边妈:“这是去哪?”
边妈说:“市东边新建了一个大方寺,今天带你去看看。”
到了边妈说的大方寺,比边学道预想中要小得多,一共只有三座殿,分别供奉着本师释迦牟尼佛,地藏王菩萨和观世音菩萨。
寺里不少地方还没有完工,有些地方干到一半停下了。
边妈在偏殿一个屋子里找到一个老和尚,双手合十问道:“师父,上次来见有人捐铺地砖的善款,不知道地砖够了吗?”
老和尚摇头说:“还差一些。”
边妈问:“一块地砖多少钱?”
老和尚指着脚下的大方砖说:“五十元一块。”
边妈向门外看了一眼,发现院子里还有好大一片露着地皮,扭头又看了边学道一眼,一狠心,跟老和尚说:“师父,我捐一百块砖。”
边学道一下愣住了,一百块砖,就是五千块钱啊!
买菜时三毛五毛都要算清楚的老妈,什么时候这么大方过?
老和尚双手合十说:“随喜功德,广种福田。”
如果是别的事,边学道可能会拉着边妈,捐钱建寺这事,边学道肯定不会阻拦的,他甚至想趁老妈不注意,自己也捐几块砖。
在捐款名册上写名字的时候,边妈让边学道上去写。
边学道问:“怎么写?”
边妈说:“写你捐了一百块砖。”
边学道问:“你和我爸呢?”
边妈说:“我和你爸捐过了,就写你自己。”
最后结果是,边学道捐了四十块砖,边爸捐了三十块砖,边妈捐了三十块砖。
在寺里拜了一圈,烧了香,边学道和边妈出了大方寺。
边学道问边妈:“老爸要是知道捐了这么多,会不会发飙?”
边妈笃定地说:“不会。”
边学道问:“为啥?”
边妈说:“这是昨晚我和你爸商量的。”
边学道睁着眼睛问:“为啥?”
边妈说:“为你积福。你这次得的是偏财,按老人说法,这样的钱不能自己花,一定要舍出去一些给别人,才能不伤自己的福气。”
边学道问:“还有这一说?”
边妈说:“剩下这五千,你带两千回学校,遇到困难的人就施舍点。你爸下岗前一个同事,老婆去年检查出肿瘤,他今年三月出了车祸,家里困难得不行了,过两天我和你爸拿五百看看他去。”
边学道问:“五百?给他一千得了。”
边妈摇头,说:“升米恩斗米仇,以后走上社会,这个道理你一定要懂。再者,咱家什么条件大家都知道,拿五百已经是天大的人情,拿一千就太反常了。”
接下来几天,边学道天天劝边妈跟他去看楼,边妈说:“横财不可露,就算买,也要先把这个房子联系卖了再说,不然亲朋好友会想怎么突然有这么多钱。房子的事你就别管了,我和你爸要是看到合适的房子,就告诉你回来看看。”
边学道知道老爸和老妈肯定达成了某种共识,他再怎么劝也没多大用。反正钱给家里了,[wrshu]家里短时间内不会再因钱受憋。
他能感觉到,自己把这十几万带回来,家里的气氛不一样了。爸妈脸上的笑容比从前多了。就算从不跟边学道说,边爸边妈心里一直装着边学道毕业以后结婚的事。现在一下多了十几万,底气一下足了不少。
在边爸心里,自己和老婆再干几年,等儿子要结婚时,凑出三十万,就算结婚对象是儿子刚说的公务员人家的女孩,估计问题也不大了。
在家这十几天,是边学道这半年多来最舒服最自在的日子。
在外面他要伪装自己,他要戴上面具,可是回到家,他可以做回孩子,去年的时候,边学道还有点抗拒这种感觉,今年他却十分享受这种感觉。
一天夜里,他想明白了其中原因。
一定程度上,男人甚至比女人更需要家庭这个港湾让自己栖息休整。
从生理上到法律上,单娆现在还不能给边学道一个完整的家的感觉,生性谨慎的他有很多事情不能不分你我地完全交托给单娆,所以尽管两人感情生活很甜蜜,边学道心灵深处的疲惫依然无人可以抚慰。
所以,父母所在的地方就成了他最无拘束的擦拭心灵之所。
返回哈尔滨前一夜,边学道真真生出了不想走的念头。但他不仅要回去签合同交房款,还有一个饭局要参加。
打电话邀请他的是许志友,设局请客的却是他姐夫刘毅松。
之前在传媒院冠军球队的联谊晚宴上,吴天酒后曾拍着胸脯说要去看看许志友姐夫,大家以为他是话赶话逢场作戏,没承想五天前他还真去许志友家了。
孤独失意多年,沉浸在中年丧妻、落魄无助状态中的许志友姐夫,一直沉默寡言,即使面对热情善谈的吴天也是一样。
谁知第二天吴天又去了,拉着许志友姐夫喝了一下午酒,把当年的风光,圈里的龌龊角落,挨个数了一遍,这一天许志友姐夫的话多了一些。
第三天吴天再去时,带了两个泥瓦工,吴天出钱买料,把许志友家的房子修补了一下,然后让几个孩子去对面串店买了一些烤串,又跟许志友姐夫喝了一顿。
吴天跟他说:“你比我岁数大,踢球的资格比我老,在圈里的成就比我高,但这些都不是我跟你喝酒的原因。”
见许志友姐夫很用心地在听,吴天继续说:“我来跟你喝酒,是因为我敬你身上‘情义’二字。听小许子说,当年你已经因伤退役了,还是拿出所有钱想换老婆一条命。老婆走了,你又收留抚养年幼无亲的小舅子,这事听着在情在理,但真他妈轮到身上,我跟你说,没几个能做到的。你是个爷们!今天你能坐这儿跟我喝这顿酒,是我吴天的荣幸,我再出去跟朋友吹大气,说我跟你这样一个爷们喝过酒,他们得说一个服字。”
那天吃饭,许志友几个孩子都没在场,只是后来远远听见许志友姐夫在屋子里喊着许志友姐姐的名字号啕大哭。
那天以后,许志友姐夫不再郁郁颓废,洗心革面要重新振作,支撑起这个家。他安排了一顿饭,要好好感谢当头棒喝唤醒了他的吴天,还让许志友联系经常挂在嘴边的边大哥,让他的边大哥也一定来。
其实自从边学道将一把收款箱钥匙给孩子们保管后,许志友家的经济状况已经好转了很多。家里的变化刘毅松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知道这是小舅子遇到贵人了。现在既然想要开始新的生活,自然要一一谢过。
为了等边学道回哈尔滨,这顿饭推后了一天。
吃饭的屋子跟租书屋隔了一扇门,面积很小,因为已经放了一张床,支开一张圆桌立刻显得很狭挤。
刘毅松把家里昏暗的灯泡换成了高瓦数的节能灯,又特意买了一套新的瓷碗和筷子,用来招待客人。
选筷子时,许志友喜欢刻着梅兰竹菊图案的,刘毅松却坚决买了写着“富贵”二字的。
第96章 我有个法子
饭桌上一共六个人,除了刘毅松、许志友,吴天、边学道,还有两个心善好施的邻居,这几年逢年过节,经常给刘毅松和许志友送点粽子饺子月饼啥的,刘毅松当时说不出千恩万谢,但每一次他都记在了日记本里。
席上,刘毅松让许志友敬边学道酒,感谢他对许志友的照顾。
边学道说:“刘大哥,我不喝酒的,吴大哥和小许子都知道。再者,算不上照顾,我跟小许子他们几个投缘,平辈论交,就是朋友之间帮点小忙,您千万别把我捧高了。”
说完这些,边学道站起来,举起自己面前的茶水说:“刘大哥,听过您家里事儿的人都知道您是个有情有义的爷们,今天第一次跟您吃饭,我以茶代酒,敬您身上这份情义。”
刘毅松噙着泪,啥也没说,一口喝干了杯中酒。
吃了几口菜,吴天跟刘毅松说:“你这个营生我看了,往大了说也就混个吃喝。我看小许子也不是读书的料,但他足球天赋好,你帮着打下的底子也不错,可要想在这行走下去,熬出头,不烧进去几十万一点儿戏都没有。还有,就算能力强,现在想进个二流俱乐部,也得贴钱。”
边学道在这儿插了一句嘴:“球员进俱乐部为什么还得给俱乐部钱?吴哥你说反了吧?”
吴天看着边学道说:“你球踢得挺野,但要说足球圈你完全不懂。我没说反,三言两语说不清,反正现实就是这么个情况,老刘知道。”
听吴天说完,看见边学道好奇的眼神,刘毅松冲边学道重重点了一下头,“想进俱乐部,想上场踢球,确实要花钱。”
吴天看气氛有点沉闷,拍拍手吸引大家注意力:“老刘,我跟人在开发区合伙弄了一个室内足球训练场,我那个朋友就是出钱,啥都不管,我自己也忙活不开,我想你来帮帮我,怎么样?”
刘毅松看着自己的伤腿,说:“我这个样子,能帮到你什么?”
吴天说:“这都没关系,你踢不了球,但你的经验和眼力还在,尤其是看小许子几个,足球基本功都很扎实,说明你在训练方面很有一套,这就够了,现在我一个月给你三千,以后效益好了,还有分成,怎么样?”
刘毅松摸着伤腿沉吟不语。
他想的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而是荒废这么多年,怕接不下吴天安排的工作,到时无论是走是留,都坏了交情。
但显然吴天对刘毅松很有信心:“老刘,不用担心,就算你只剩十分之一的功力,在我那里都绰绰有余。这样吧,我那有一台接送固定小学员的面包车,以后我让司机每天接送你上下班,这样总行了吧?”
刘毅松知道再不答应就有点不知好歹了,“不用不用,出门就是公交,我没金贵到那个地步。”
吴天给自己满了杯酒,也把刘毅松的酒杯倒满,举起杯冲刘毅松说:“先预祝我们合作愉快,一起发财。”
看着吴天和刘毅松把事儿谈成了,边学道猜想肯定是刘毅松的训练方法很先进完整,才让吴天如此动心。
本来边学道对吴天的室内足球训练场很有兴趣,来之前他甚至想过跟吴天一起去他那儿看看情况,如果觉得可行,准备入股参与一下,学点管理经验什么的。
但坐到酒桌上,边学道改主意了。
吴天是什么样的人,还需要再接触、再观察。况且他对这个行业的市场需求两眼一抹黑,主动提出介入,既不明智也体现不出自己的价值。那就不如再考察一下,最好是吴天经营陷入困难,想要转让或者需要注入资金支持时,自己再出手。
还有更关键的一点,边学道现在手里的钱看着不少,用起来不多。
刚买了一个房子就用了三分之一。眼下,怎么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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