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时间,都在摸着良心做人。感谢各位百忙之中参加我父亲的葬礼,谢谢大家。”
边学义说话的功夫,卢玉婷已经换了一张纸巾。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开始用目光搜索自己认识的人,想看看别人的表情。然后她在家属队列里,看到了边学道。
她发现边学道的表情有点奇怪,眼中有泪,但神情并不是特别悲伤。
像是……参悟了[wrshu]生死轮回的僧人。
再然后,她看到一个一身黑衣的年轻女人,走到边学道身边,递给他一张纸巾。
下一道程序。
大伯长子边学仁跪在最前面,身后是边学义、边学道、边学德,再身后是几个小孩。
先生站在边学仁旁边,说了一长串话,然后高喊一声:“摔!”
边学仁将手里的泥盆高高举起,冲着地面上凸起的水泥包,用力摔下。
“啪!”
泥盆碎裂。
先生见了,再次高喊:“磕头。”
边学道听了,恭恭敬敬地,一个头磕在地毯上。
一个多小时后,边家车队启程去将军山。
……
将军山上的土包,并不都是无主孤坟。有的是全家举家外出打工,有的是压根没把村支书的话当回事,还有的想的是,想让我迁坟?行,拿钱来。
其中几户想要点钱出来的,派了个闲人,在将军山上守着,如果有人上山动坟,就回村告诉大家。
蒙家车队一拐进山下路口,山上的人就注意到了。接着看到车队后方的面包车里下来几个拿着铁锹、铁镐的民工,立刻明白这些人要干什么。
火速从另一侧下山,回村报信。
蒙家人上山数了一下坟头数目,预备出几个袋子。
被他们雇来的民工,当场开了一瓶白酒,往地上洒了点,然后一人喝了一大口。接着每人都从自己兜里拿出一个红布条,系在手里工具的把儿上。抬头看看天上的日头,往手里吐了两口唾沫,双脚站定,就要动锹。
正要动手,山下路口传来说话声。
十来个村民围在蒙家停车堵路的路口,正在理论什么。
带人来挖坟的是蒙四和蒙五,蒙四在山上指挥,蒙五在路口拦人。别看蒙二张罗得欢,这种挖别人坟的活,他自己是不会出面的。
蒙五是个暴脾气,仗着家里势力,从小性子就横。先是问了几句为什么通知时不主动迁坟,见来的几个村民你一嘴我一嘴,说不到重点,蒙五直接一挥手:“你们在这儿等着吧,让你们刨你们不刨,我们帮你刨,一会儿把骨头渣子拿下来,看哪个好,你们自己挑。”
这话说的就有点没人味儿了。
本来几个男村民被蒙家堵在路口的几辆奔驰S350镇住了没怎么说话,一直是两个老太太、三个中年妇女和一个老头在交涉。
北方民风剽悍,听蒙五说话不中听,几个男人的声音立刻高了起来。
蒙五见了,一脸不屑,扬声说:“都别跟我吵吵,早干什么去了?现在装什么孝子贤孙?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肚子里那点小算盘,不就是想讹俩钱嘛?!没说不给你们,等着吧!一会儿山上刨完,只要确认有你们家的人,一家给二百五。”
其实,蒙五前半句已经戳中了一些人的心思,占了上风,可是最后说到补偿钱数时,他又来了脾气,想要恶心一下这些他眼里没啥本事的农民。
这下完了!一家给二百五,太少不说,这钱没法拿,要是拿了,全村全乡的人都会知道谁谁家爹妈骨头就值二百五。
路口的争吵立刻升级。
跟蒙五守在路口的,有蒙五开的洗浴中心里镇场子的混子,有蒙二派来的出租司机。见蒙五跟人对骂,这些人一拥而上,把村民往外推。
推搡中,一个老太太没站稳,倒在了地上,接着被蒙五的人踩了几脚。
也不知道踩到了哪里,眼看着老太太开始呕血。
一个中年妇女见了,转身就往村里方向跑。
山上的几个民工见下面乱了,任蒙四怎么催也不动手了。
民工里的小头头看着蒙四说:“大哥,时间肯定够,把下面的事处理好了再挖吧,这一锹下去,怎么弄都不是原样了。”
蒙四一脸的不高兴,没办法,总不能他自己动手挖吧。告诉几个民工等着,他下山去找蒙五,问问怎么回事。
几个民工把锹倚在树上,其中一个摸出一包烟,一人一根点上,吸了两口说:“闹吧,闹大了咱们也省得挖了,这样的活,下次给多少钱都不干了。”
不一会儿,几人中眼神最好的一个说:“别想了,下面发钱呢,不闹了。”
果然,蒙四下去后,强挤出一个笑脸跟路口的村民说话。
等村里的“援兵”到场后,蒙四也不废话,当场从车里拿出一个包,大声说:“一家三千,现场签字画押,签字画押后来我这儿领钱。我把丑话说在前头,都是伊春地面上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谁要是坟不在山上来冒领,我蒙四保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从二百五变成三千,立刻好几家就不闹了。剩下几家有心不迁坟的,见没有盟友,也没了底气。
山上的几个民工互相看了一眼说:“得,消停了,挖吧。”
民工头头把手里的烟头在树干上按死,再抬眼看的时候,远处一个长长的车队向自己的方向驶来。
第323章 想要这座山?
边学道的揽胜是车队头车。
边学仁捧着大伯的骨灰坐在副驾驶上,大嫂王家敏和二嫂张倩,一左一右夹着大娘坐在后面。
大娘头靠在王家敏肩膀上,眼睛直直看着手里一张大伯看着镜头笑的照片,不时抽泣几下,脸色一片暗淡。
边学道的车开得很慢很稳。
大伯说他喜欢坐边学道的车,边学道就让大伯还没走远的灵魂好好感受最后这段旅程。
将军山在望了。
爷爷奶奶迁坟的时候,边学道来过将军山,记得那条上山小道。
看见公路和小道连接处堵着几辆黑色轿车和一群人,边学道微微蹙起了眉。
按照当地习俗,这个时候被堵路,是不吉利的。
……
蒙四处理完发钱的事,打开自己车的后门,把包扔进去。
摸出烟,点上一支,刚吸一口,就看见一辆揽胜停在了路口。
揽胜后面是好大一个车队,一眼看去,一水的大排量越野车。
我操!这是什么情况?
蒙四眯着眼睛使劲往揽胜驾驶室里看,别的没看清,看见副驾驶上的人头缠白布。
把手上的烟扔在地上,踩上去狠狠碾灭,嘟囔一句:“这他妈有完没完了?”
见边学道的头车停下来,后面的车也都停了下来,前头十几辆车看见路口被别的车堵住了,坐在车里等边家人出面处理。
边学义坐在祝植淳的车里,离路口不远,看见边学道在路口跟人交涉,他开门下车,向路口走去。
蒙四认得揽胜,看见边学道从揽胜驾驶室里下来,加上后面的车队,他不敢拿大,脸上的表情很客气,迎着边学道走过去,问:“兄弟有事?”
边学道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将军山说:“麻烦你们把道让一下,我们要上山。”
蒙四笑着问:“上山?上山干吗?”
路被堵了,边学道气不太顺,我上山干吗还得告诉你?你算干啥的?
家里办事,朋友都在后面等着,边学道不想节外生枝,忍着脾气说:“家人去世了,要上山安葬。”
蒙四一听,脸上的笑容淡了,慢条斯理地说:“这个啊,怕是不行了。山已经让我们家买下来了,今天过来,就是把山上的无主坟都起出去。”
边学义走过来时,刚好听到最后一句,当时脸就红了。
边学义看着蒙四大声说:“起坟?我看谁敢起!把蒙永奇叫来,他怎么答应我的?”
蒙四听边学义这话,立刻猜到说话这个应该就是那个跟自己家叫板的小村长。
拿眼睛扫了一眼停在路上的车队,蒙四心想:难怪放出来的话那么横,看来的这些车,有点实力,就是不知道真是朋友,还是花钱租的。
蒙四看着边学义说:“你说我二叔啊,他前几天去南方了,两年内应该不会回来了,有啥事,你电话联系他。”
边学义咬牙看着蒙四说:“跟我玩浑的?”
蒙四欺行霸市,动刀动枪,什么事都干过,刚才还算和颜悦色,是给眼前豪车的面子。听边学义这么说,蒙四皮笑肉不笑地问:“跟你玩浑的,你能怎么样?”
边学仁看外面说了半天,对方的车一点没让,开车门,捧着骨灰盒下了车。
听见后面的声音,边学义说:“哥,你回去。”
就在这时,山上等着动手的民工派了个人过来问蒙四:“大哥,上面还刨不刨了?眼看中午了。”
听见一个“刨”字,一直话少稳重的边学仁忽然爆发:“刨?刨什么?”
全身重孝的边学仁发怒如狂,捧着骨灰盒向蒙四走过去:“谁敢动我家祖坟一下,我要他全家的命。”
蒙四、蒙五这么多年,各种狠人横人见得多了,听了边学仁的话,蒙五接话说:“今天你家死了人,我不跟你……”
不等蒙五说完,边学道突然动手,一脚踢向蒙五。
蒙五这话太损了。
在伊春没有当天去世当天出殡的,他这么说,等于咒边家今天还会死人。
蒙五没想到对方忽然动手,被边学道一脚踢了个结实,倒退好几步,一下撞到车上才停住。
蒙五靠在车上,从喉咙里怒喊一声:“我操你妈。”
这下事大了!
……
居然直接动手了!
山上等信儿的民工看见了。
蒙家带来的司机和打手看见了。
刚拿到迁坟补偿还没离开的村民看见了。
车队靠前的人都看见了。
见边学道动手,吴天、唐根水一批人火速下车,向路口冲去。
麦小年的车在车队中间,看见前面车里的人不断下车往前跑去,职业直觉告诉他,前面出事了。
路口,蒙五和蒙家的人要上前动手。
边学道和边学义把边学仁护在身后,边学义头也不回地说:“大哥你上车,爸的骨灰在你手上呢。”
大娘在车上看到下面起了冲突,让王家敏打开车门,她大声喊道:“学仁,你回来,你回来啊,把你爸带回来,别让他们碰到你爸……”
看见对方的人已经下车往这边赶来,蒙四横着双臂把自己这边的人拦住,瞪着眼睛看向边学义:“你不想在伊春待了?”
边学义气得双眼通红,一个劲儿喘气。
边学道看着蒙四说:“人敬我一寸,我还之一尺;人欺我一尺,我欺之一丈。我就问你一句,让不让路?”
蒙五被蒙四拦着,暴跳如雷:“让你妈逼!你刚才哪只脚踢我的,我要你哪只脚。”
齐三书在车队最后,看车队前面一直不动,好多人还下车往前跑,心里好奇又着急,就错道往前开。
妻子在旁边提醒他:“你小心点,小心来车。”
齐三书说:“前面八成出事了,就算有车,速度也不快,我小心点,没事。”
把车停在边学道车前头,往外一看,果然出事了。
让老婆坐在车里,齐三书下车,跟刚赶过来的祝植淳一起走到边学道身边问:“怎么个情况?”
边学道说:“不让上山入土,说要刨了我家祖坟。”
齐三书一听,这事太新鲜了,问:“还有这事?不能吧。”
边学义这会清醒多了,沉声说:“他们绕过村委会,从村支书手里买山,手续不全。”
齐三书看着蒙四和蒙五说:“伊春挺出人才啊!”
蒙五盯着齐三书说:“别跟爷装大尾巴狼。到了伊春,是虎给我卧着,是龙给我盘着。谁刚才吹牛逼说杀我全家的?有种再说一遍!今儿不把这事儿说清,都别想囫囵个走。”
蒙四退后几步,开始打电话。
齐三书上前一步,看着蒙五问:“你说谁别想囫囵个走?”
蒙五一脸狠戾地说:“说你们,怎么地?”
齐三书听了不以为意,扭头大声说:“黄胖子……黄胖子……有人说你今儿不能囫囵个走!”
看见黄胖子的车开了过来,齐三书问边学道:“兄弟,想要这座山?”
第324章 动枪
齐三书说这句话的时候,整条路几乎瘫痪了。
边家人和边家的亲朋好友,都知道前面出事了。
边学道的几个叔伯,姐姐、姐夫,村里的邻居,纷纷下车聚了过来。
跟齐三书一起来的人,就没几个是怕事的主儿,见出殡都能遇到纠纷,觉得这个热闹必须得看看去。
黄胖子人比较懒,不愿意走路,就一路按喇叭,硬是把车开到了齐三书车旁边。
跟着蒙四蒙五来的人立刻有点傻眼。
蒙四蒙五带来的人,要么干出租的,要么干洗浴中心看场子的,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点,人看得多,眼睛都比较毒。在他们眼里,对面这帮人的气质很奇怪,有些看着很土气,有些一看就很有气场,那步态神采,明显是底气足、不好惹的人。
蒙家这是惹上谁家了?
山上的民工见下面这阵仗,咧着嘴说:“老大,不用担心了,这活儿今天肯定黄了。下面后来的那家,光看车,就比蒙家牛逼多了。”
其中两个年轻一点的,动身要下山去看热闹,被带头的一下喊住了:“你们两个傻玩意,下去干啥?这里看不见?咱都收了人家的钱,真打起来,你算哪边的?都老实在山上蹲着。”
两个年轻人心有不甘地停住脚步,另一个年纪大一点的民工说:“听老大的,他是为你们好。下面那两家,哪个咱都惹不起。”
山下路口。
边学道的几个叔伯走过来问明白缘由,都红了眼睛。
什么意思?
大哥出殡的日子,对方要刨边家祖坟?
当着这么多老亲少友的面,大哥没埋进去,倒让别人把父母的骨头掘出来,姓边的男人还能抬头做人吗?
边学道二大爷和五叔脾气暴,听了这话,二话不说,就四下找趁手的家伙,边家几个女婿赶紧过去拉着。
坐在车里的边学道大娘,眼看着还有不到一小时就中午12点了,按照伊春习俗,过午不葬。
都说入土为安,想到丈夫入土路上被人这么搅局,大娘的哭声一下爆发出来。
哭了几声,大娘咬牙走下车,从边学仁手里拿过大伯的骨灰盒,对着骨灰盒哀哀地说:“放心,我不会对不起你,今天你要是不能入土,我就下去陪你。”
周围人听见大娘的话,一股凉气直冲头顶。出殡当天对着骨灰盒说这样的话,那是真下了决心。
边家所有人中,最难受的是边学义。
是他跟蒙家谈的,当时说得好好的,没想到对方言而无信,来这么一下。
听见自己妈妈的话,边学义没办法了。
时间不等人,眼看就12点,对方这么强硬,现在想别的招都来不及了。
边学义猛地回身,在抱着爸爸骨灰盒的妈妈身前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头。
“通通通……”
边学义起身时,头上已经见血。
他坐进边学道的揽胜里,关上车门,开始按喇叭。
周围人一下明白了,边学义要开车撞进去。好几个人喊:“学义,别犯傻,下来。”
边学义谁的话也不听,一个劲按喇叭让前面的人让开。
人让开了,可是边学义的手把明显不行,车开得一顿一顿的。
见边学义在车里手忙脚乱的,边学道走过去,把他拉下来,自己坐了上去。
后退……调头……
揽胜正冲着小路上蒙家的人和车。
蒙家带来的人“呼啦”一下散开了。
他们不傻,看到边学义磕头的样子,就知道对面这家人要玩命了。
这些人猜测,对面这家也是有势力,现在这么玩狠的,极有可能是因为必须赶在中午12点以前下葬,没时间跟蒙家走别的程序找关系找警察斗法。
现在这家人已经红眼了,那可是路虎揽胜,排量大,真撞过来,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