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把邂逅官娟娟的经过,丝毫不隐瞒地说一遍,静静听毕,赵振翊眉宇微皱,道:“这么说应该是她主动找上李兄的,很明显地,她已经暗中盯过李兄一段路了,看上去这位官姑娘像是出身大家,只是我却想不起江湖上有一个姓官的大家。”
李凌风道:“我跟赵镖头一般地茫然。”
赵振翊迟疑了一下道:“李兄,这句话我或许是不该说,但身在江湖中,防人之心不可无。”
李凌风一抱拳道:“多谢赵镖头,一路到这儿,这位官姑娘的心性我多少了解点儿,不但是性情中人,而且也有一腔热血。”
他把结识官娟娟后的情形概略地说了—遍,最后道:“到目前为止,她对我只有鼓励、帮忙,还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举动,应该不是来对付我的。”
赵振翊忽然地笑了,笑得有点神秘,道:“经李兄这么一说,我多少明白点儿了,恐怕是……”忽地改口说道:“江湖之大,无奇不有,也许李兄碰上红线,聂隐一流的人了。”
李凌风何许人,赵振翊话锋忽转,他焉有不明白所以的道理,脸上一热道:“小弟是个已经有妻室的人,不会再作他想了。”
赵振翊道:“我知道李兄是位不二色的铁铮英雄,可巧女儿家爱的就是李兄这种铁铮英雄,而且你只能管住自己,却不能去管住别人,是不?”
李凌风窘迫一笑,没说话,赵振翊看了看,又转了话锋,道:“提起嫂夫人我倒想起来了,李兄这趟到唐家镇来,嫂夫人怎么没有一块儿来?”
李凌风脸色一黯道:“赵兄既知道小弟已经有了妻室,对小弟的别后以及到了济南后的情形,应该听说了不少。”
赵振翊点点头道:“我都听说了,江湖上传事还不快,谭大人被害,卢姑娘慧眼纯真,深明大义,李海一、宫和侠肝义胆,血性朋友,这些我都听说了,只是以后的情形,由于我掩蔽行藏,少跟外界接触就不清楚了。”
李凌风毫不隐瞒,当即从跟卢燕秋失散说起,一直说到找到唐家镇来。
静静听毕,赵振翊伸手拍了拍李凌风,道:“李兄请放宽心,吉人自有天相,像嫂夫人这么—位不平凡的奇女子,上天不会刻薄她的。”
李凌风道:“谢谢赵兄,燕秋那样对我,可以说牺牲是够大的,我们俩失散以后,她一定很着急,一定望眼欲穿地盼着我去找她,可是如今我却无法分身,对她,我是巳够歉疚的了。”
赵振翊沉默了一下道:“我想劝李兄你把救谭姑娘的事搁下来给我,可是我知道说了也是白说,我知道李兄你是个怎么样的人,你要肯这么做早就这么做了。”
李凌风苦笑道:“赵兄太高看我了。”
赵振翊道:“咱们交往日浅,可是我对李兄你的认识可以说得上够深,我们只那句话,吉人自有天相,李兄你不要太忧虑。”
李凌风吁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事到如今,我也只有用这四个字来安慰自己了。”
赵振翊沉吟了一下,话锋忽转:“闯荡多少年,大河南北刀口上来回跑,交的朋友不能算少,可都是你利用我,我利用你,血性的朋友没几个,云里飞、铁布衫、霸拳、铁头,再加上一个海棠姑娘,这几位说什么也要交交。”
他是有意转移话题。
李凌风又何尝不明白,道:“千重江湖,说大相当大,说小也够小,以后总会有机会见面的。”双眉忽地一扬,接道:“有人来了。”
赵振翊探腰扣上了两枝金钱镖,一个脆生生的甜美语声传了进来,道:“赵镖头,我回来了。”
人影一闪,香风袭人,亭堂里已多了一个官娟娟,秀发飘扬、衣袂舞风,好不动人。
赵振翊站起来抱拳道:“原来是官姑娘。”
官娟娟含笑道:“我一进来就赶快发话打招呼,生怕挨上赵镖头的金钱镖!”
赵振翊道:“姑娘取笑了,让姑娘受累,请坐。”
官娟娟拧身走过来坐下,一掠鬓边须发,道:“为了谭姑娘,跑断腿也是应该的,二位都这么热心,我岂敢落于二位之后?”
李凌风口齿启动,要说话。
官娟娟瞟了他一眼道:“别急,我告诉你,这一道没白跑,幸不辱命。”
赵振翊精神一振,急道:“官姑娘,人在哪儿?”
官娟娟道:“唐家镇有个大户,唐纪尧唐大爷,赵镖头可知道?”
赵振翊道:“听说了,一到唐家镇我就听说了,唐家镇有不少买卖是他的,怎么,难不成……”
官娟娟道:“谭姑娘人就在这位唐大爷家。”
赵振翊一怔道:“这我倒没想到……”
官娟娟浅浅一笑道:“谁也没想到,这位唐大爷明里是唐家镇的大户,规规矩矩的生意人,骨子里可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他是个血滴子。”
赵振翊脱口叫道:“他是个血滴子?”
官娟娟道:“人在唐家镇落户扎根,以几处大生意买卖做掩护,就近监视附近几个大小衙门,以及江湖人物的—举一动,满虏的主子真厉害,血滴子不但遍布京城每—个角落,就连外头这些地方,血滴子也是无所不在,难怪他不但能控制京城地方的文武百官,就连此间的动静他也了若指掌。”
赵振翊道:“官姑娘怎么知道唐纪尧此人是血滴子?”
官娟娟道:“这我是无意中打听出来的,也是老天爷保佑咱们,我刚在街上就碰见个朋友,这个朋友是附近县城一家镖局的镖师,据他说唐纪尧在唐家镇只是帮人做生意,东家远在直隶河北宛平县,是宛平知名的大户,姓石,号称石百万,唐纪尧一年四回把赚的钱交给他们镖局保着北上宛平交给石百万,而据我所知,这个石百万是个不折不扣的血滴子,他在宛平的家就是血滴子对外联络的秘密机关,那么唐纪尧不是血滴子是什么?”
赵振翊不禁悚然动容,道:“好厉害,看来这些鹰犬是遍及天下每一个地方……”
一顿接问道:“是姑娘这位朋友告诉姑娘,谭姑娘被他们藏在唐家的?”
宫娟娟道:“他哪知道这个,到如今他连姓唐的是满虏鹰犬都不知道,只知道姓唐的是个道道地地的生意人,是我打听出来的,我知道姓唐的是满虏鹰犬后,对他的家就动了疑,猜想谭姑娘既身在唐家镇,姓唐的又是个血滴子,他们九成九是把谭姑娘藏在了姓唐的家,经我托那个朋友一打听,果然打听出前些日子有一辆马车悄悄地到了唐家,车里只有位年轻姑娘,据说是姓唐的新纳的如夫人,可是这位新纳的如夫人自那天下了马车进了唐家的门,就一直没再露面,您想,这不是谭姑娘是谁?”
赵振翊点点头道:“恐怕是了,多亏了姑娘,要不是姑娘帮了这个大忙,要想打听出他们藏谭姑娘的地方还真不容易,这回要是能救谭姑娘脱险,应该全是姑娘所赐。”
官娟娟道:“这我可不敢当,我不过是赶巧了。”
赵振翊道:“姑娘别客气了,救人如救火,咱们既然已经知道了藏谭姑娘的地方,事不宜迟,我看天一黑咱们就……”
宫娟娟道:“赵镖头,我看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
赵振翊道:“怎么?姑娘有什么高见?”
官娟娟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咱们要防此中有诈。”
赵振翊怔了一怔道:“此中有诈?”
官娟娟道:“谭姑娘落在他们手里也不是一天了,这一带离河北近在咫尺,从京里派出高手来押人,来回跑三趟也够了,更何况他们沿途都有人,他们为什么迟迟不把谭姑娘押回京城,反而把谭姑娘藏在唐家镇等京里派来押人的高手,此其一:他们把谭姑娘押到唐家镇来,行动自该十分秘密,既是这样为什么不在夜晚押人,反而大白天弄辆马车招摇地把人弄到了唐家,此其二……”
赵振翊道:“关于这两点,我有这几个看法,前者,对他们来说谭姑娘是个重要人犯,可以说是个钦犯,尤其他们知道李兄跟我一直在找他们藏谭姑娘的地方,要营救谭姑娘,江湖上的热血志士也绝不会袖手旁观,不闻不问,他们怎么敢就这么把谭姑娘押解回京,自当要等京里派出大批高手来,至于后者,我认为他们大白天押人也有他们大白天押人的道理,姑娘该知道,有时候大大方方反倒不会引人注意。”
官娟娟道:“我不敢说赵镖头分析的不是理,可是赵镖头该想,谭姑娘既是个重要人犯,留在外头—天,便多一天被救的危险,这一点他们绝不会想不到,他们一定急着把谭姑娘押解问去,而自谭姑娘落在他们手里至今,京里的高手往这一带跑,三趟也够了,为什么迟迟不见京里派出高手来。”
李凌风道:“这一点我认为是他们以为潭姑娘窃得机密文件出京,必有同党……”
“对。”官娟娟一点头,截口道:“这—点他们不会想不到,找谭姑娘同党的办法只有两个,一是从谭姑娘嘴里问出来,这个办法对谭姑娘恐怕行不通,那机密文件或许已被他们搜出,可是谭姑娘绝不会说一句不该说的话,谭姑娘不招供,他们也拿谭姑娘无可奈何,绝不敢难为谭姑娘因为他们还想从谭姑娘身上追出谭姑娘的同党来,谭姑娘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条线索就断了,这么一来他们只有改用第二个办法,那就是以谭姑娘为饵,诱来谭姑娘的同党跟江湖上的热血志士来个一网打尽,我认为这才是他们迟迟不把谭姑娘押解回京的真正理由,他们既有这种狠毒用心,对藏谭姑娘的所在自然多少要泄漏一点,而且他们有意泄漏藏谭姑娘的所在的时候,也就是他们布署好的时候,赵镖头奔走多日,一直没探找到谭姑娘,而今突然打听得他们把谭姑娘藏在唐家镇于前,他们又故意大白天弄辆马车把个年轻女子送到唐家于后,赵镖头,你能说此中没诈么?”
赵振翊听得头上见汗,默然没语。
李凌风突然扬眉说道:“谭姑娘为重,就是明知道他们张网等着,我也要往里闯一次把谭姑娘救出来。”
官娟娟冷冷看了他一眼,道:“话是不错,也足见你的侠肝义胆,万丈豪气,可是你有没有考虑过,是不是值得?”
李凌风目光一凝,道:“姑娘认为不值?”
官娟娟冷冷一笑道:“那要看这位谭姑娘是真是假了!”
李凌风、赵振翊俱为之一怔,赵振翊急道:“姑娘,难道说……”
官娟娟淡然道:“我虽然没见过谭大人这位爱女,可是我可以想象得出这位谭姑娘是怎么样一位女儿家,父亲为满虏之官,她却以反清复明为己任,暗中结交有志之士,以—弱质窃得满虏机密文件出来,自是位难得人间奇女子,她身手不会差,机密文件又让那些鹰犬夺回,为了她那些有血性的朋友,她岂有偷生苟活的道理,以我看她恐怕已经……”
倏地住口不言,李凌风脸上变了色。赵振翊机伶一颤,道:“不,官姑娘,咱们知道谭姑娘是人间奇女子,那些满虏鹰犬自然也想得到,谭姑娘是这么一条重要线索,他们岂会不防谭姑娘自绝,再说谭姑娘身上那机密文件未必是被他们夺了回去,在机密文件未交付出去之前,谭姑娘又岂会轻易自绝?”
官娟娟道:“赵镖头,我也只是根据情理推测,但愿我料错了,但愿谭姑娘还在人世,可是即使谭姑娘还在人世,我也不相信他们会真把谭姑娘弄到唐家镇来冒这个险。”
赵振翊神情微松,点点头道:“这倒对,在没见着这位谭姑娘之前,咱们这些人谁也不知道她是真的,或是假的。”
李凌风道:“恐怕我们只能信其真,不能信其假。”
官娟娟摇头道:“你这说法我不敢苟同,咱们既要救谭姑娘,当然不怕牺牲,可是牺牲要看牺牲得是否有价值,他们既然有这种狠毒用心,暂时绝不会把这位谭姑娘挪到别处去,咱们不动,他们也—定有这份耐心等咱们上钩,既是这样,咱们为什么不也暂作小忍,等摸清楚这位究竟是不是谭姑娘后再谋策略。”
赵振翊转眼望向李凌风,李凌风沉吟了一下说道:“我不能不承认,姑娘说的是理,可是……”
官娟娟道:“可是什么?”
李凌风道:“要想确定这位究竟是不是谭姑娘,恐怕不容易了。”
官娟娟道:“你放心,我既然这么说了,是有办法摸清楚这位究竟是不是谭姑娘。”
李凌风道:“有一点姑娘恐怕没想到。”
官娟娟道:“什么?”
李凌风道:“见过谭姑娘的人,只有我跟赵兄。”
官娟娟为之一怔。
赵振翊道:“那容易,这件事由我跟李兄两个人去办。”
官娟娟定过神来摇头道:“不,您二位在没行动之前最好别露面。”
赵振翊道:“怎么?官姑娘。”
官娟娟道:“这道理很明显,虽然他们以这位谭姑娘为饵,张罗要打尽江湖上的热血志士,可是以我看,他们的对象最主要的还是两位,两位—旦在唐家镇露了面,恐怕他们会马上采取行动,要是让他们先采取了行动,咱们再想救人可就不容易了。”
李凌风道:“要是这样的话,姑娘刚才跟我两人两骑,大摇大摆的进了唐家镇,恐怕已经落进了他们耳目之中。”
官娟娟微一摇头道:“这个你放心,他们还不知道你已经来了唐家镇,要不然他们不会这么沉得住气。”
李凌风还待再说。
官娟娟已然又道:“他们内藏奸诈,咱们也给他来个出奇制胜,以我看不如干脆这样,你们二位干脆—块儿离开唐家镇往别处去!”
“干什么?”赵振翊忙问了一句。
官娟娟道:“给他们来个莫测高深,等到他们把注意力,转移到唐家镇之外的时候,摸清楚那位是不是真正的谭姑娘也好,就救人也好,都会比现在容易得多,二位以为这样如何呢?”
李凌风道:“好是好,只是到时候谁去救人?”
官娟娟嫣然—笑道:“我啊!你看怎么样?”
李凌风似乎早料到了,淡然道:“姑娘开玩笑。”
官娟娟道:“怎么,你以为我救不了人,那你就瞧扁我了!”
李凌风道:“我不是以为姑娘救不了人,而是以为,让我们这两个大男人离开唐家镇欺敌,让姑娘这么—个坤道去冒险救人,未免太说不过去。”
官娟娟道:“谁告诉你我是一个人去冒险救人,江湖上的热血志士难道只有咱们二个,我还怕找不到帮手?”
赵振翊道:“江湖上的热血志士自然不只咱们三个,我相信姑娘可以找到帮手,可是见过谭姑娘的只有李兄跟我两个人……”
“谁说的?”官娟娟道:“这件事里既有诈,他们既有意把藏谭姑娘的地方外泄,七杀教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谭姑娘不是七杀教里的人么,二位还怕救错了人。”
赵振翊道:“目下,咱们不只是怕救错人,而且是怕徒劳无功,牺牲得没有一点价值,—旦把人救了出来,七杀教自是能分辨真假,但是七杀教并不是跟咱们一样,也认为此中有诈。”
李凌风脸色—变道:“对,赵兄—语惊醒梦中人,得赶快设法通知七杀教,以免他们冒失行动,冲进罗网。”
赵振翊两眼—睁道:“对,李兄不提我还没想到,是得赶快设法通知七杀教!”
李凌风挺身站了起来。
官娟娟忙道:“你要干什么?”
李凌风道:“设法通知七杀教去。”
官娟娟道:“你怎么通知七杀教?你知道他们在哪儿?”
李凌风道:“他们要是没来不说,他们要是来了,我只消在镇里来回走一次,他们准会露面跟我联络。”
官娟娟道:“好,这么一来不但你准落进那批鹰犬的耳目之中,也把七杀教的人引出来了,你这不是等于拉着七杀教往罗网里送么?这位谭姑娘是真是假,目下咱们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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