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见深道:“商公觉得怀恩如何?”
商辂意外挑眉,他发问是担心皇上又找来奸佞,祸害朝纲。一听是怀恩,紧皱的眉头便放松开来。怀恩为人,他倒是有几分了解。
商辂道:“怀恩廉洁不贪,为人正直,此人甚好。不知道提督东厂,皇上心中有人选吗?”
东厂负责监视群臣,随意逮捕人去问讯,黄欢在时行事乖张,不知道陷害了多少与他有间隙的大臣,提起东厂,没有一个大臣不痛恨,肯说它一句好的。东厂没了首领,正是劝说皇上撤销东厂的好时机。
朱见深知道对方的心思,微笑道:“督主人选宁缺毋滥,朕心中没有合适人选,就暂且空着吧。”
东厂是悬在群臣头上的一把剑,朱见深没打算撤销,而是更好的利用。
督主人选,既要心狠手辣,又不能为祸朝纲,符合要求的实在难找。朱见深想到黄欢那张老脸,又在心中加了个条件:至少得找个相貌顺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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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昔日旧友()
怀恩被提升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将内宫事务件件都做得妥当;朱见深用着顺手,就减少了对他的关注。
提督东厂的位子依然空着;皇上不提;渐渐的别人就歇了心思,不过朝中依然有传闻,皇上要撤销东厂。朱见深听了一笑;撤销东厂是众望所归;他偏偏就不如那些人的意!
权力滋生*,朱见深偶然提到想将东厂改个新名,比如纪律检查委员会什么的,简称纪委,虽只是随口一说;群臣这下知道皇上的态度,撤销东厂是肯定没戏了!
这天朱见深正在御书房里看奏章,魏子云前来告假,说要出一趟远门。朱见深批了假,见对方愁眉不展,问道:“魏卿家有什么烦心事,说来给朕听听?”
魏子云恭敬行礼道:“不敢惊动圣上,是臣在宫外的一些私事,臣可以自己解决。”
他这么一说,神情略显犹豫,朱见深这下明白,对方果然遇见了麻烦。
朱见深看着对方,笑道:“朕想听。”
魏子云嘴角抽搐,知道皇上这是想要听八卦。紧锁眉头答道:“臣有一个故友,去世多年,如今家中小辈出了事,臣想去帮忙。”
朱见深道:“我看不是帮忙,是救场吧?多带几个大内高手同去,也好让他们见识天子宠臣的威风!”
魏子云感激道:“谢皇上抬举。臣能得皇上盛宠,不胜惶恐。不过江湖事由江湖人解决,若有朝廷介入,恐怕不稳妥。而且是故友家中小辈闯祸,理亏在先,臣一个人快马加鞭赶过去,也好尽早解决此事。”
朝廷对江湖一贯采取放任态度,彼此互不相干。魏子云担心朝廷介入江湖事,会打破一直以来的平衡,朱见深可不怕!身为大明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人也都是他的子民。江湖打打杀杀,还影响平民百姓的生活,太过混乱。若能少一些武功高强的中二病,江湖安稳了,对朱见深的龙气也会益处。
“迂腐!”朱见深斥道。他以前不管江湖事,不代表以后不会管,不然哪里会有天下扬名的红领巾?不过这些内情,魏子云现在并不明白。
朱见深见魏子云眉宇流出焦虑,心思不在这儿,挥挥手放人道:“罢了,朕不同你多说,你快去吧!到御马监领一匹汗血宝马,也好速去速回。”
魏子云郑重行礼,感激道:“谢皇上体恤!”
魏子云一走,朱见深的心思也不在奏章上了。
这些奏章枯燥乏味,哪里有外面的世界逍遥快活?朱见深在对方身上以修为打下印记,而后继续为国操劳。身外化身却已经离体而出,化身成一个戴着红领巾,约莫七八岁大的童子。
汗血宝马日行千里,魏子云一路疾驰奔向福州,不眠不休,到达时已是第三天。
福建省福州府西门大街,青石板路笔直的伸展出去,直通西门,便是福威镖局。这座建构宏伟的宅第,左右竖着的旗杆,已经从中间断裂,往日迎风随风招展的青旗,绣着张牙舞爪的雄狮,如今盖住了门前的血迹,也沾上了一片污浊。门顶写着“福威镖局”四个金漆大字的匾额,更是倒转悬挂着,昔日有多威风,如今就有多凄凉。
魏子云脸色凝重,往福威镖局里走,在离大门约莫十步之处停了下来,地上画着一条宽约寸许的线,再往前,青石板路上还写着六个大字:“出门十步者死”。
魏子云弯腰蹲下,用指甲刮下一层颜料,凑到鼻前嗅了嗅,脸色变得难看,这几个字和这条寸宽的线,是用血写出来的,如今颜色已经变得发黑,镖局里更是不见一点人声响动,他来晚!
福建省福州府是福威镖局的总号,居然变成了这样!福威镖局分设十处,有八十四位镖头,在同行中实力雄厚。林家七十二路辟邪剑谱,更是威震江湖,道上谁不给面子?谁能想到成了现在这副光景?
魏子云拦下一名路人问道:“福威镖局总镖头林震南,现在是死是活?”
“不不知道――”那路人被魏子云一瞪,脚就软了,见到他腰间的宝剑,以为他跟前几天那群凶神恶煞的江湖人是一伙的。哆嗦着说完就要跑,被魏子云拽住后襟拉了回来,哭喊道:“大爷,小子真的不知道!求饶饶命――”
“我只是想打听一下这家主人的消息。”魏子云将一两银子塞进对方怀里,“你知道多少?”
这路人摸着怀里的银子,壮起胆子回答道:“这个福威镖局,一天死了好几十个人,连他们家出去买棺材的人,都大白天被人当街杀死在闹市,尸体还是衙门收敛的,你说的那个总镖头,好像跟他夫人儿子一起失踪了,反正是没找到尸体,我也是听人说的。”
魏子云听完,放开对方转身就走,习武之人两天不合眼不睡觉,身体能扛得住,不过御赐的汗血宝马却已经口中泛出白沫。魏子云抚了抚马背,正要出发。
一个软糯的童声突然道:“你要去哪儿?”
魏子云道:“青城派!”
这童声有些耳熟,魏子云一转连,发现一个七八岁年龄的童子,正仰头看他。
“大大”大皇子!魏子云隐去后面称呼,从马上跳下,惊悚道:“小主子,你怎么会在这儿?”
小童道:“你去青城派找余沧海吗?可是你去了青城派也找不到他。”
魏子云惊异道:“你知道他在哪儿?”
小童摇摇头道:“我只知道衡山派高手刘正风,要金盆洗手,广邀武林人士,届时很多门派的掌门都会到场。”
魏子云道:“我也听闻此事,小主子,多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若是能找到林震南”
小童道:“林震南就是你旧友的小辈?你的旧友是林远图?”
魏子云并不奇怪对方怎么知道这件事,人要跋山涉水,鸟儿却可以一路飞翔,定然是皇上与大皇子互通信件了。
魏子云摇摇头,叹息道:“林远图以一套七十二路“辟邪剑法”,一百单八式“翻天掌”,十八枝“银羽箭”驰名中原。我年轻时候曾败在他剑下,与我交好的,却不是他,而是他大儿子林伯奋。他是武举出身,凭着积功官至副将,因为这层关系,他弟弟林仲雄执掌福威镖局后,也接了不少官府的生意,后来林震南继承了家业,也混得风生水起,谁能料都会出这样的事?”
小童道:“你跟他关系很好?”
魏子云道:“我们是生死之交,他没有后代,临终前托我照顾他弟弟一家。不过那时候的福威镖局,哪里还需要我照顾?我就将这件事一直记在心中。”
小童道:“青城派掌门余沧海,早就觊觎林家辟邪剑法,不过福威镖局出了这等祸事,让他肆无忌惮痛下杀手,是因为他们少镖头林平之,失手杀了余沧海之子余人彦。他一大把年龄就这么一个独子,以后要是生不出来就断子绝孙了。”
魏子云道:“就是因为有这一茬!青城派掌门余观主死了儿子,才难以理清。我之前收到消息,青城派的人砸了各地镖局的分局,最惨的是江西境内的南昌分局,镖局子烧成了一片白地,连累左邻右舍数十家人都烧得精光!押送的货物也全被抢了。”
小童道:“这般行事,就算林震南无恙,也开不了镖局了。”
魏子云长叹,又抚了抚马背,道:“我只希望余沧海还没得到辟邪剑法,这样林家人或许还或者。”
小童道:“你又要赶路,是打算累死御赐的马吗?”
魏子云讪讪然,心中焦急,正六神无主,就听见小童道:“你闭上眼睛睡一觉,我保证你醒来时,人就在衡山脚下,绝不会耽误工夫,比你自己赶路要快得多!”
魏子云心中一喜,知道大皇子来自隐世家族,说不定有特殊的方法。他二天没合眼,一闭上眼睛就昏睡过去,这一觉睡得无比舒服。
小童点了他的睡穴,缩地成寸,千里之行,一眨眼即到,等魏子云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衡山脚下一家客栈的床上,不知道睡了多久,天都亮了。
他一跃而起,发现小童正坐在太师椅上捧着茶杯捂手。
“你醒了。”小童指了指地上,地上铺着席子,上面平躺的两个人,男的看不出伤,女的脸额头上有一处明显的撞伤,竟是两具尸体。
“这这是林震南夫妇?”
小童点点头道:“我去的时候,他们夫妇的棺木暂厝在峰侧的小庙之中,就差择日安葬了。”
魏子云心中悲戚道:“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小童眨眨眼:“魂还没散,吃了两颗丹药,你只要不忘记喂他们吃饭,大概还能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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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琴箫合奏()
魏子云傻眼道:“还还能救?”
他盯着林震南夫妇平躺在地的身体,果然发现两人依旧有极其微弱的气息。
什么叫魂还没散?难道大皇子的丹药竟然能起死回生?就算魏子云,已经习惯了皇家的高深莫测;也被这对父子的逆天手段,弄的淡定不能。
他躬身行礼道:“小主子请受我一拜!”
小童放下捧在双手的茶杯;从太师椅上滑下来,摆摆手道:“要谢我,也得他们来拜。你为林家所做,已经仁至义尽,这件事既然已结束,你就快点回京吧。”
魏子云只觉得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起,再弯腰已经弯不下去了。他骇然;大皇子的武功竟然已经高深到这种地步;看来当初偷闯皇宫与皇上私会的女侠;武功定然也高到极点;家族势力雄厚难以估量;就是不知道一直拖到现在;决口隐瞒不提,是皇上不愿娶她,还是她不愿意嫁。
魏子云很想多一句嘴,不过触及小童无垢的双眼,便不再问了。这等皇家秘辛,要头疼也是皇上去头疼,大皇子的存在,早晚还是得曝光出来的。
小童甩着膀子,走到两人身边,停下来道:“这林震南夫妇还有个儿子叫林平之。已经被东武林华山派掌门岳不群,收为徒弟,带去华山了。他女儿岳灵珊似乎对这小子很上心。”
明明自己就是个童子,还喊别人小子,林平之再年轻,也已经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了。魏子云暗自发笑。
林震南夫妇如果死了,小主子这番话就不中听了,哪有孝期拿别人儿子打趣的?不过林震南夫妇健在,这番话却是喜上加喜,魏子云脸上浮现出笑意。
他呼出一口气道:“林家遭遇这种祸事,林家小子能得到华山庇护,真是有福分。‘君子剑’岳掌门,十数年来做了不少为人称道的义举,如今又添了一件大功德。”
小童呵呵道:“林平之失手杀了余人彦,起因是对方调戏了岳灵珊易容的酒家女。余沧海觊觎辟邪剑谱,你当岳不群就对辟邪剑谱,没半点心思吗?这伪君子人前一套,暗地里行阴谋鬼计,你还道他是善良之辈?”
魏子云一听,变了脸色。他无条件相信小主子的话。往日对岳不群的好印象,通通扭转到极差,他急忙问道:“这么说来,林平之被带去华山,岂不是有危险?”
小童微微一笑道:“富贵险中求,若娶了掌门之女,将来继承了华山派,岂不是比当个总镖头更加威风?林平之丰神如玉,甚是俊美,气质富贵都雅,正是江湖上少见的贵公子。这种类型呀,对江湖侠女有致命的吸引力,你就等着看吧。岳不群机关算尽,我看这次要栽了。”
魏子云听小童说得如此笃定,似乎很有经验,不由想起当今圣上,心中无比赞同道:“小主子说的有道理。”
小童微笑,若他知道魏子云心中想得是什么,必然一巴掌将对方扇上墙。
深秋地上凉,魏子云之前是昏睡无知觉。如今哪里还能继续让林震南夫妇躺在草席上?他将他们一个个抱到榻上,用棉被裹紧了,检查完身体状态,舒了口气道:“小主子,他们什么时候能醒?”
小童道:“少则十天半月,多则半年,要看他们的造化。”
林震南夫妇原本已经是进棺材的人了,如今挣回来一条命,已属不易。
魏子云并不奢求太多,感谢道:“小主子愿意以丹药相救,已经是他们天大的造化。臣想尽快回到京城,一是继续伺候皇上,免得皇上挂念,二是寻访名医,希望能让林震南夫妇早日恢复意识。”
“去吧。”小童挥挥手道,“回到京城,你要尽心伺候皇上。我们就此别过了,”
小童即使不说,魏子云也满怀感激。这份恩情,他唯有拿自己的命去回报皇上了。魏子云道:“小主子请放心,臣定然尽心竭力伺候皇上,您不跟我一起回京见皇上吗?”
小童打了个哈欠道:“我要见他,随时可以见到,你自己去吧。”
魏子云摇摇头,以为这是对方推脱之意。明明互通信件,彼此关心,却不知道这对父子为何要聚少离多。尽管他这辈子都不会弄明白,皇上和小童到底是什么关系。
朱见深身外化身不满百日,哪里能时时出现在人前?等到百日后,阳神稳固,才能无所顾忌、千变万化,再不受时间的限制。
魏子云吩咐小二备了马车,将林震南夫妇背进车,安置好了,再回头一看,小童已经不在屋中。
朱见深的身外化身,并不是因为到了时效,自动回归本体,而是进了客栈的另一间房,瞬间变成了大人模样。若魏子云见到,一定会惊呼“皇上”!
房中同样横躺着两个人,生死不知。只不过没像林震南夫妇被占了床铺,只能委屈躺在席子上,而是双双被放在榻上。这是两个相貌俊逸的中年男子,身体表面不见伤痕,面容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
对别人来说他们已经死了,不过经过朱见深相救,他们现在的确只是睡着了。
朱见深能救林震南夫妇,自然也能用丹药救旁人。他们比林震南夫妇幸运,被发现的时间早,朱见深到达时,他们身体的机能还没被损伤,一颗丹药下肚,已经恢复了大半条命。
“还不醒来?”他站在榻边,在他们身上戳了几处穴位。顿时两人诈尸一样半坐了起来。
“曲大哥!”
“刘贤弟!”
两人见到彼此,目光对视满是激动,之后双双诧异起了他们的处境。
其中一个道:“我明明已经自绝经脉,怎么还活着?这难道是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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