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的脸色有些苍白,似乎觉得有些好笑:“真的是你留了我一条命吗?那么这一剑似乎偏得有些厉害,我也不得不说声佩服啊。”
“我可以再补一剑,你希望我这么做吗?”白衣瞪着他,眼神里面没有仁慈。
可惜这样的威胁似乎对于慕青没有什么作用,他只是望了望满是流霞的天空,执着地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会说的,这世间有真实也有虚假,可是唯独手中的剑不会说谎。既然剑不会说谎,那么我也不会。你还是杀了我吧,你也不像一个不敢动手杀人的人。”
“你错了,这世间全然是谎言,没有人能够看清什么是真实,除了神。”白衣并不同意慕青的说法,虽然他觉得面前这个剑圣看得很透彻,然而他依旧被局限在了他所身处的世界之中。如果跨越了世界这个局限,就会明白所谓的力量,所谓具象为剑的力量,也不过是可笑的虚无而已。
“诚于人,诚于剑。”的理论,对于他而言,并不适用。
“虽然我并不懂你为什么会这么害怕真实,但是我想,你应该还是会杀了我的。”慕青并没有因为死亡的威胁而改变自己的想法,而且他也明白,面前这个人并不在意自己的想法,他只是想要找人说说话而已。该说的说完了,也就逃不过一死。
“你就这么想死?”
“是你不会让我继续活下去,不是吗?”
“好,那么我成全你。”
白衣的剑很快,仿佛一道转瞬即逝的霞光,可是依旧被阻碍了。而阻碍了这道要命的霞光的,却是一根莹莹如玉的骨杖,长约两只手臂,却依旧和手骨一般粗细。
这是什么人的骨头?这个时候,白衣脑海中所思索的竟然是这样奇葩的问题。或者说,他早已经料到了,一定还有人在暗处,等着来救即将死在他手底下的慕青。
那一剑“春水谣”固然是因为他的生疏而偏离了一些,但是他说的也没有错,如果不是他自己在最后刺破慕青胸腹之间的时候收敛了剑上的气劲,恐怕也就没有慕青后来和他说的那些狂言了。就和他自己说的一样,他真的放水了。
“黄袍怪,剑圣,还有白骨夫人,七星山的波月洞是真的想要就此覆灭吗?”缘木瞪了一眼幸灾乐祸的墨水,随即站了出来。她们的目的其实已经达到了,能够稳赢八品上的剑圣,这样的实力其实已经足够应付之后的七月试了。再做试探,就真的是在与自家姑爷为难了,无论从感情,还是从理性的角度,缘木都不可能这么做。
“这只不过是个误会而已。”妖媚一般的白骨夫人酥胸半露,摇曳着收回了那根莹莹如玉的白骨,她笑眯眯地说道,“洞主欠了别人的人情,为了恩义,只能意思一下而已。”
“你觉得武盟会认为这是一个误会吗?”缘木脸上全是冷笑,她全然不信白骨夫人的鬼话,出手了就是出手了,统领江南武林的乾元武盟和偏居一隅的波月洞,两者之间的差距可是天壤之别。你说误会了,就是误会了?你以为这江南到底是谁说了算?
白骨夫人眼角带着媚色,对于缘木的质问不屑一顾。她讨好似地来到白衣身边,可怜兮兮地说道:“那也得看这位少侠是不是觉得这是一个误会呀。您说是不是呢,白衣少侠?”
如果说长相,白骨夫人确实比缘木她们略逊一筹,可是她身上那层云光盈盈如同暖玉一般的肌肤,和那一捧如雪的硕大,确实无比勾动男人心弦。在她看来,无论年长还是年少,只要是男人又有几个可以对一个妖媚的尤物丝毫不动心呢?
就算是身后那个怀着赤子之心的剑圣,面对她的诱惑也不敢说全然没有动过心念。
“确实是误会。”白衣点了点头,然后翩然一剑刺向了正摇曳着接近自己的白骨夫人,“我想,是你误会了。”
没有理会一脸错愕含恨的白骨夫人,白衣忽然回头看向那个一直没有存在感的旁观者,淡然问道:“柳青衣,你告诉徽州道武盟的那些老不死的,一个月之内,我要看到波月洞所有人的首级,如此,徽州道的事情就一笔勾销了。我保证,无论是剑神还是天依,都不会继续追究。”
“你不能这么做!”白骨夫人眼中原本隐含的恨意骤然高涨起来,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能够做出这么狠辣的决定。
“为什么不能?你们要杀我,那么我找人杀了你们,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所谓江湖,不过就是你杀我,我杀你的游戏,既然入了局,那么就该有输掉所有的觉悟。”
白衣的话语冰冷如霜,他没有一丝一毫的遮掩,简单直接,却无比有力。而一直在一旁打酱油的徽州道武盟盟主柳青衣也终于在缘木的瞪视之下,明白了自己的职责。
“属下遵命,那么属下这就告退了。”
一切都已经成为定局,什么都不会再改变了。总会有一些人,高估了自己的能力,错误地认为自己可以掌握一切,然而现实只会狠狠地给他们一记无比响亮的耳光,让他们清醒过来,就像白衣俯身在被自己刺穿喉管的白骨夫人身旁所说的那句话。
“冲锋陷阵的小卒,只能够直面自己的死亡,这就是天命。”
两百二十六章 「挽红颜」()
来者全部被诛灭,对于幕后黑手的惩处也有了,原本这件事应该到这个地步就截止了,可是妥妥当当的事情却又发生了全新的变故。
“为什么要亲手杀了她?”天依忽然上前,她的脸上没有过往的笑容,而是一种分外复杂的迷惑。她明明白白地说出了自己的疑惑,无论是什么样的白衣,都不应该这么焦急。就像是正在畏惧,因为也只有畏惧才能够逼迫这样的人。
天依并不在乎那个所谓白骨夫人的生死,她唯一在意的,只有面前这个少年畏惧的缘由。而这份异常的畏惧,则是彻底揭露了她之前心中的猜测,才能够让她真的看清这个永远笼罩着迷雾的她的夫君。
那么,他到底在畏惧什么呢?
能够让他畏惧的,恐怕也只有那些源自他心湖之中的过去了吧。他从来都不曾忘却过,那个和他纠缠一生的身影,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片段,也会勾起心底的回忆。
剑鸣的轻响犹如唱弦,却弹奏不出一首完整的曲调。那只持剑的手掌微微颤栗着,却在这种不自觉的颤栗之中越发用力,暴露出了青黑的经脉。但是这种异常转瞬即逝,少年的脸上依旧是无所动容的淡然,仿佛他一直就是这个样子的人。
“你不是早就看清了,我的样子。”他平淡地问道,仿佛这世间唯有他自己才是最重要的那个人。他杀人也好,不杀也好,从来都只是为了他自己而已。
天依忽然笑了,然后有些茫然地摇了摇自己的脑袋:“我以为你会有所改变的。我曾以为世间最难的不过是时间的变迁,可是没有想到,这世间真的永恒不变的人。你从来都没有斩断过那些过去吧。”
“过去,过去是构成自我的基础。如果没有了那些过去,我又是谁呢?”白衣坦然地反问着。他的眼神里面不曾有过温柔,可是他的语调却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从头到尾,他依旧是那个最有演技的演员,所谓的改变,所谓的重生,也都不过是顺应世事而做的伪装而已。
那些所谓的悲伤,所谓的欢喜,白衣从来不认为自己会有不需要的时日,因为无论是万股空寂的漠然,还是生离死别的悲伤,都是他的一部分,从未有过改变。
“可是,你不是想要寻找真实吗?”天依似乎一不留神就说漏了嘴,她有些无奈地瞪了一眼自己,随即也是坦白道,“我不知道你所在的世界到底是一个什么模样,可是我明白,所谓的真实只是源于自身的心意而已。”
“我知道。”
暮色渐沉,无有霞光再照耀天地之间,渲染的黑夜之中却点亮了无数星辰。白衣从未这般认真地看过头顶上的这片天空,无数闪耀的星辰仿若一个个未知莫名的世界,却从未显得如此真实过。他当然知道这个世界并非是虚幻之物,确切的说,无论任何一个世界,只要存在,就不会是虚假。
因为,虚假是永远成不了真实的。
可是,若是没有这样一个借口,他又怎么能够逃开那些沉重如山的悲伤,如何能够隐藏那个从未坚强过的自己。只有虚假的别离才能够让人不去在意,只有虚假的死亡才能够让人不去惋惜,犹如游戏之中,你所见的只有数据,才能够随意地放下拿起。
可是这世间最强大的终究是时光,它会在无数次地重复之中,将虚假的情感慢慢变作真实。这是无法逆转的洪流,也是天命之下的车轮最强大的能力。
“我当然知道,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心中存在所谓的真实,那么这便是真实。”
白衣的笑容有些萧索,也有追忆,他的眼中仿佛流转着无数过往与时光,也有着面前公主殿下的身影。他从来都不想忘却,这些年所经历的的一切,他都不想忘却。
“我知道这样会很痛苦,可是你终究是我所选定的夫君。”公主殿下走近到他身前,温润如玉的柔荑向他伸出,那是她的决定,“我不希望你一直忍受着这样的痛苦,这样我也会觉得心痛。”
“我听过一个故事,有一个行者,总是喜欢眼前所见的一切。无论见到了什么,他都要收纳进他的背囊,可是人力终究有着极限,他所背负的终于超越了他所能承受的极限。而在这个时候,他面临了一个选择。是丢下背囊再次上路?还是执着地背负着这背囊,死在原地?夫君,知道他是如何选择的吗?”
白衣无法直视那双眼眸之中温柔的微光,他只能撇过头去,然后叹息:“应该是丢下了背囊吧。毕竟人都是想要活下去的,无论怎么样,活着才能够有选择,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夫君还是那么聪明,那么你想怎么选呢?”天依笑了笑,她知道自己的故事很粗糙,可是故事本身其实一点也不重要。所谓故事,本来不就是虚构的东西,只有其中蕴含的道理才是唯一的真实。
“说的也是啊。想要活着的人走在这世间的路上,总有一些东西不得不被丢弃。”白衣摇了摇头,他其实并不喜欢这样的抉择,可是有些时候,抉择这种东西,总是由不得你的。
是选择一直对他温柔以待的天依,还是选择那个已经死去的某个人呢?
这样的选择题恐怕并不需要什么智慧,或者决断吧。答案不应该是显而易见的吗?
可是越发显而易见,就越发让人难以抉择,或者说越发难以让他抉择。
飘然的身影从天依身边一掠而过,夜幕中的凉风抚动了她莹白如玉的手掌,银灰色的秀发,还有那双蕴含着淡淡悲哀的祖母绿的眼眸。她伸出手的模样,凄凉地定格在这道带来别离的晚风之中,却依旧残留着莫名的坚定和柔软。
墨水手中的锈剑不知何时换做了她自己的玄水剑,可是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地方,这种感觉,真的很讨厌。
真的,真的,很讨厌。
两百二十七章 「西风冷」()
漫漫西风吹古道,白衣行路渐晚。
世上最令人无奈的是分离,最果决的自然也是分离。白衣想要找个人说说话,可是他骤然发现离开了天依她们之后,他在这个世间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倾诉的人。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人生总是有着无可奈何的时候,不是吗?”道旁都是草木繁荫,可是唯独一身白色罩衣内里黑底的锦袍独自站着,仿佛就在等待此时萧索的白衣少年。
那是个看起来高傲孤绝的剑客,他的头发泾渭分明地预示着世间的黑与白,而后面一条浪荡的马尾却重新浑浊了世道的分明。那双平直的眼眸之中充满了某种鲜明无比的审视和浓重的好奇,却不曾掺杂了任何的杂质。
白衣当然认得他,如此鲜明的特征,就算想要遗忘或许也是很困难的一件事。于是,白衣果断地略过了这个明显在等待自己的人,他的手指在悬挂着的裹着绸布的剑柄之上缓缓摩挲,暗自思量。
其实,白衣也曾想过,自己所经历的那个虚幻的世界,到底和如今的世界有着怎样的一种联系。为什么在那个世界之中会出现这些他命运之中必定会出现的人物,如果说洛天依只是一个巧合,那么此时正在等待他的这个“乐正龙牙”,也许就代表着一种必然。
就像是所谓的命运,无论自己愿不愿意,都会遇上那些必定会出现在自己生命之中的人。不过这么说,自己就依旧局限在天命的囚笼之中,所谓的破碎虚空,也不过是一个自欺欺人的笑话而已。
这种淡漠的忽视,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估计都会激起某种无明的怒火,在这个“乐正龙牙”身上也是一样。他特地来寻找自己将会面对的这个七月试上的对手,却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遭遇到这样耻辱的对待。
“你经历过绝望吗?”白衣忽然回身问道。
这个莫名的问题让正要发作的“乐正龙牙”骤然一愣,他刚刚要回问这个白衣的少年,为什么要问这个奇怪的问题的时候,却又一次地被打断了。
“你说人总是有着无可奈何的时候,那么你经历过所谓的绝望吗?面对如同泰山崩塌般的无奈,自己却没有一点点可以应对的方法。无论是逃避,还是摒却胆怯拼死一搏,都无济于事的时候,你又是如何抉择的呢?”
面对这个问题,龙牙抱臂冷笑,淡然回应:“这世间还没有我乐正龙牙无可奈何的难题。”
这是一个高傲的人自然而然的答案,对于一个无比自傲的人来说,确实这世间绝对没有什么事是他无法解决的,但是这个答案却不是白衣想要得到的答案。
“如果你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别人所安排好的剧情呢?”白衣看着他,眼眸之中闪动这某些奇妙的想法,那一个瞬间,如果龙牙直视他的眼眸,将会看到一个无比恢弘的世界。
“这世间没有什么人能够算尽人心,所以你说的这个可能,从一开始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既然不可能发生,又有什么值得讨论的意义呢?”或许被白衣的气势所压迫,龙牙的回答不再带着之前的怨气,反而理智了许多。在他看来,这种无妄的担忧未免有些太过可笑了,怎么可能有人能够安排别人的一生。
人的一生,从起始到终结,你会遇到什么样的人,而这些人能够给你带来怎样的影响,都不是可以预知完整的,就算那些可以卜算一个朝代的神人,也都不敢夸下这样的海口,所以龙牙完全可以肯定,面前的这个看似神秘的白衣少侠,也不过是庸人自扰而已。
“我当然明白,可是如果安排这一生的并非是人呢?”白衣脸上浮现了诡秘的笑容,他就在这猎猎西风之中,骤然出剑,径直刺向正准备转身离去的龙牙。
西风猛烈却吹不偏这一剑的孤直,龙牙诧异的眼眸之中似乎只见到了不见光影的锋芒,其名为绝望。这方寸之间的绝望确实让龙牙有所感受,可是更激起了他心底的傲气。他怎么可能被这样阴险下作的一剑取走性命,他可不会成为别人成名之后的字迹与骸骨。
急促之间,龙牙顺应了自己的直觉,他虽然直面这充满绝望与杀气的一剑,但是不知为何,他并没有察觉对方有要杀了自己的意思。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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