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对面的白衣却没有一点要为他解惑的意思,只是不屑地拍了拍身上沾染的黄沙,然后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捂着自己伤口的黄袍怪。
“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黄袍怪突然放肆大笑,他捂着伤口的手掌混着自己的鲜血,突然一掌挥出,顷刻间整个房间里面黄沙大作,遮蔽了他们两人的身影。
他想逃了,是的,这个黄袍怪想要逃跑了。
不论如何,白衣只是给他造成了一点小伤,那种一点气劲都没有的直刺根本没有办法重伤他,而他只要能够活着回去,就算没有完成这次刺杀,也没有多少关系。
他相信自己下一次一定能够成功。
“我说了,我能够杀得了你,为什么不明白?”
一句淡然的话透过了这片让人晕头转向,不辨东西的黄沙,然而黄袍怪却听得分明,这声音绝对不应该是男人的声音,而是一个少女的声音。
黄袍怪以为自己是猎人,不想他其实已经是别人的猎物了。
自打乌禅师透露了一些所谓的敌人的消息之后,天依她们又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防备。其实晚上的时候,墨水就已经和白衣互换了身份,而那个所谓的白衣散功重修的消息,其实也是她们自己放出来的。
毕竟,如今白衣的命运已经和天依她们联系到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们也想搞清楚,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连威震江南的剑神也不曾畏惧过,竟然会选择她们作为敌人。
两百二十三章 「波月洞」()
踏马归来,日落晚江。
墨水的身影斜倚着客栈的廊柱,一脸戏谑眺望那个与自己一般无二的女孩,而她的脚下垫着那个可怜的黄袍怪的尸首。
“怎么回事?”盛情邀请公主殿下出游的青衣盟主顿时错愕,她隐约觉得,自己可能成了别人的棋子,而浑然不自知。
不过众人都没有理会她,跟在天依身后的墨水上前,望着那张满满恶意的脸颊,皱了皱眉。他明白自从自己接受了墨水的提议之后,这种情况是必然会发生的。墨水这丫头,从来都不会轻易消停。
然而,现在他所烦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你为什么把他杀了?”没有将自己的伪装揭露,他如今的声线依旧如同墨水一样清冽,像是山涧之中永远欢悦奔流的溪水流泉。那一刻认清了自己,他如今反而变得谨慎了许多,因为这是他的本性,终究免不了要做自己所厌恶的人。
依靠廊柱的女孩高傲地摇了摇头,那双墨绿色的眼眸无比深邃:“杀了就杀了,这只是一个小角色。”
“可是,我们不是说好了,要钓一条大鱼?”他有些迟疑,并且做出了让步。虽然他并不理解为什么墨水会突然改变计划,但是就像她所说的那样“杀了就杀了”,他现在也没有办法将她怎么样。
眼见着那个人的退让,墨水反而是一脸的嫌弃,似乎在嘲弄这个人如今的怯懦。
“好了,墨水。你应该已经知道了他们的来历了吧。”缘木站出来圆场,她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一旁的青衣盟主。虽然她并不相信徽州道如今还有胆子做什么动作,但是谁也不能全然掌握住捉摸不定的人心,若是徽州道的人执意选择鱼死网破,对于她们而言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当然了,缘木姐。”墨水的脸色好似川剧的变脸,一晃眼就是笑嘻嘻的模样,她跳脱地来到缘木身边,随着她的目光望向那个脸色有些苍白的青衣盟主。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难道你觉得这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墨水的口气一如既往的讽刺毒辣,纵然是可爱娇小的模样,却依旧让人觉得那是一条永远警戒盘踞的剧毒小蛇。虽然娇小,但是要命。
青衣的盟主没有反驳,只是望向天依的目光,显得越发的可怜。虽然她还没有完全明白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但是她却明白一点,这里做主的人,依旧是那个温婉明媚的公主殿下。
那么天依会不会追究一枚棋子的责任呢?答案显而易见,当然不会。
“就让她在这听着吧,既然墨儿已经知道了那些人的来历,那么徽州道自然是有了将功赎罪的机会了。希望你能够把握住这次机会吧。”缘木的眼眸里面充斥着威严,她觉得这件事倒是可以让徽州道的人彻底成为她们的助力。她们还要保护殿下,自然不能给人逐个击破的机会。
如果不是这一次白衣提议,恐怕缘木也不会同意做这样的试探的。
晚霞红如韶华,冠盖了无数重的烈焰。这火焰却无法和烛火的刀相提并论,而在这一刻,烛火已经挥刀斩向天空,似乎那里有什么人隐藏着。
金铁交鸣的声响显然证明了烛火的敏锐,而那一柄纂刻着七星的长剑,也在烛火面前昭然解开了对方的身份。
七星长剑,波月洞剑圣,幕青。
“这是你们波月洞的人?”墨水挑了挑眉头,冷笑着问道。
一身玄色长袍的慕青那张俊俏的脸庞突然有些讶然,他似乎是奇怪,面前这个墨绿色长发的丫头不是说已经知道他们的来历了吗?
一时之间,场面有些尴尬。
“也就是刚才你是骗我们的?”一手持弓,铄金皱着眉向墨水问道。显然,以她们之间的关系,铄金不可能放过这个抓住墨水痛脚的机会。
可惜,墨水比她要精明太多了,小眼珠子在眼眶之中微微一转,立马辩驳道:“我可没有说我知道了他们的来历,这是缘木姐说的。再说,我这叫做打草惊蛇,这不,现在他们的来历不就已经清楚了吗?”
铄金哑然,眼前这样的局面,确实不能够说什么。要怪,也只能怪那个波月洞剑圣慕青虽然名气很大,但是没有脑子。
看着对面旁若无人的争吵,面色淡然的慕青却没有丝毫厌烦,他看着与自己对峙的那个火焰似的女孩,眼眸中闪烁的是一股莫名的渴望。
“你叫什么名字?”
然而烛火却没有回答,她只是用一种关怀智障的眼光看了他一眼,然后收刀回鞘,将默默在看戏的女装白衣推了出来。
“烛火,你干什么呀?”依旧是用着墨水的嗓音,白衣不解地问道。
可是烛火还没有回答,墨水的声音就传来了。
“别再用我的声音了,你这只恶心人的虫子!难道你就那么迷恋本姑娘?以至于陷入爱恋无法自拔。很可惜,我对虫子没有任何好感。”
白衣沉默,没有回应,只不过他抽出了墨水的那柄流水一般的细剑,看着对面丰神俊朗的慕青。
玩笑终归是玩笑,他明白烛火她们的意思,她们终究还是想看一看自己的实力,她们并不相信自己真的将那一身剑术悉数忘却了。所以面前这个慕青,就是属于他的对手,也是她们对于他的一个考验。
仔细打量着眼前的所谓波月洞的剑圣,那一柄七星映照的窄剑上折射着布满星空的霞光,一身玄色的长袍细致贴合身躯,简直就是从古时画像中走下来的人物。白衣见过的那些人之中,容颜可以和他一分高下的,也许就只有那个被自己击败的陆谦了。
“你不是我的对手,换那个女孩来。”慕青的意思很明白,也很傲然。虽然和黄袍怪一起被交代了这次的使命,可是以他的性格,是决然不屑于刺杀的。就算如今身陷重围,他也依旧保持着自己的骄傲,一个身上没有任何气劲波动的下三品,是不配死在他的剑下的。
可惜,白衣却不能让他如愿。虽然少年并不在乎颜面这种东西,也很想让这个骄傲的剑圣尝一尝被朱雀神火炙烤的滋味,可是后面已经统一意见的女孩们,恐怕是不允许他就这样退缩的。她们这一次是真的下定决心了,或许也是已经对于白衣的变幻莫测伤透了脑筋了。
白衣想要寻找真实,她们也想看一看,什么才是真实的白衣。
两百二十四章 「春水谣」()
“如果我赢了,她们会不会觉得我依旧是在欺骗她们?”
怀着这样的心绪,白衣扭头往身后回望了一眼,但是随即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没有再去思索别的烦恼。佛说,世上烦恼犹如菩提婆娑,泡沫生灭,无从断绝。
怀疑又何尝不是一样?
别人会因为种种原因而欺骗你。
而人自己也会因为种种原因欺骗自己。
人的眼睛会欺骗自己,耳朵会欺骗自己,鼻子也会欺骗自己,口中所说,心中所想皆是谎言。一言以蔽之,所见、所听、所闻、所触碰、所呼吸的,都不可信。
因为这世上的一切都是虚假,从无真实。所以寻求真实者的烦恼,就从此处来。
“既然是新生,那么就要换条路走。你该庆幸,你遇上的是如今的我。”轻提着流水一般的细剑,白衣对着面前丰神俊朗的剑圣如是说道。
名为幕青的剑圣眼眸中璀璨弱星辰,但是他明白,这是那柄流水般清澈的剑所折射出的光芒。所谓剑圣,必定能够体悟到名剑之中的灵性,这是剑道的基础。
毫不在意地改换了自己的态度,慕青淡然地询问道:“我该感谢你吗?”
似乎只要白衣回答了是,他就会真的对着马上要决出生死的敌人诚挚道谢。这种人,必然不是追名逐利的蠢物,他满心都是如赤子般诚挚,只是因为生而为人,有所牵挂罢了。而他所牵挂,所寄托的,便应该是墨水她们所说的那个波月洞。
想到这里,白衣心中也不禁对于那个地方有了些好奇,这究竟是何处,又为何想要置自己于死地呢?是因为名,还是因为利,或者说就如同乌禅师所言,只因为自己知道了观音禅院的秘密,所以注定是敌人。
流水清浅,却飞流如瀑。那一柄剑不再是剑,而是一条顺道飞驰的流水,眼前所浮现的,可以形容的词汇,便是洗净凡尘的“冲刷”。面对这一剑的慕青是赞叹,然而看见这一剑的墨水确实惊诧,她心神不属地惊叫了一声,随即也没有掩藏自己的失态。
葱白的手指指向了那一剑,墨水求助地看着身边的缘木姐:“这不是我的剑吗?”
缘木眨了眨眼,一时也有些失神。她的眉眼却浸透了水色,转而看着丝毫没有动摇的殿下,随即肯定:“这就是你的剑。”
“我当然知道这是我的玄水剑,我的意思是,这混蛋竟然用的是我的真武荡魔八势,而且,而且,还用得比我还好!”睁着墨绿色的瞳孔,小丫头心有不甘解释道。
而一旁的缘木也没有反驳,她只是平淡地回应:“恐怕不只是你的剑,我们所会的,他应该都已经学会了。先天易,果然不愧是最奇妙的武道内功。”
这样一说,墨水终于是明白过来了。她们四个的武学虽然是老太爷亲自筑基的,但是后面的道路却是天依帮她们选择的,既然是天依所选择的,那么这混蛋能够学会,自然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
不过令缘木也有些惊讶的是,白衣现在身上的气劲依旧是空无的属性,也就是说,修行先天易的人,一样可以趋势那些需要特殊内气的武学。所以,她们的公主殿下,似乎比看起来,还要高深莫测一些了。
然而慕青却没有想那么多,或许一开始是不以为意,但是见到了这一剑,他也开始有些见猎心喜起来。他对于剑道的热爱是诚挚而无杂思的,所以他的剑,也是纯粹而无杂质的。
落日夕阳无可挽回,可是慕青抬手的一招剑势却犹如柳枝清瑶,似乎要挽回这一轮骤然落下的煌煌大日。是的,他做到了。
那是无比刺目灼热的光,纯粹而强烈,充斥着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霸气。
然而光芒会焚尽一切,可是却无法燃烧尽无边无际的虚空之海,白衣的剑不再是蜿蜒细流,骤然间剑影横贯山峦,逆卷苍天,宏大而浩瀚。
“很厉害的剑术,可惜还是有些生疏。”慕青一眼就看出了剑势的缺憾,虽然宏大却依旧虚假,因为这一剑缺少了万川归海的过程。潺潺溪流是无法一瞬间成海的,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说的就是这样一个道理。
这一点白衣当然明白,他虽然是天才,可是天才不一样有着极限。他可以虚幻一切,假借空无属性的内气催动专属于墨水的真武荡魔八势,可是他却无法对于那些日积月累的锤炼过程有丝毫感悟。
所以这一场无比宏大的气势,却犹如千里广漠之中的绿洲蜃楼,虚幻而不真实,充斥着破绽。
“这一剑叫做什么?”慕青忽然停住自己的剑,问道。他是忽然有了一开始学剑时的那种求知的欲求,想到了,便问出了口。无所谓敌我,也无所谓绝好的时机被错过。
白衣一样收剑,他看了看面前毫无道理的敌人,又看了看身后一脸厌恶的墨水,随即随意地回答:“真武荡魔八势,须弥海。”
“你见过真的须弥海吗?”慕青又问道。
白衣点点头:“算是见过。”
“难怪有这样的威势,可惜你没有亲眼见证须弥海的神妙,否则这一剑,我就该败了。你算是一个好对手,然而很可惜,下一剑,你就会死。”
慕青的断言充斥着毫无道理的信心,就像是他的剑就是在生死谱上勾注生死的判官笔,一言可以定生,也可以一言定死。
“你以为你是谁?”纵然认清了自己,白衣依旧对于这种狂妄自傲的口吻充满了不屑,这是天性之上的同类相斥,因为他也一样,也是这样的性格。
“嗡”
手中的剑鸣响,白衣仿佛一瞬间有了灵魂,他的眼睛不再像之前那般犹疑彷徨。那双眼眸里面蕴藏的是,无比炽热的欲求,对于胜利,对于骄傲的欲求。
他们确实应该是对手,因为他们本质上都是一样的人。
慕青泛着笑容,他对于这双眼眸无比欣喜,更甚于爱恋。七星铭刻的长剑锋利无端,刚才挽回了残阳,如今却该让它落下。
朴实无华地一记下劈斩,却带着全神贯注的杀意与内气,这一剑斩落的是夜幕,也是无比璀璨的辰星。他识破了白衣的真武荡魔八势,那是接引星光的剑势,而如今一众群星都被他斩落了,面前的这个少年除了死,还有什么结局。
然而这个时候,白衣手中的剑所鸣动的声音,却依稀串联成一首曲子。像是春日里的扶柳,柳下伊人为情晚唱。
她唱的是什么?
是一江往东蜿蜒不回的春水,是暖了人心不曾动摇的相思,是一首无名的歌谣。
两百二十五章 「俏白骨」()
“我小看你了,虽然我早就该明白,洞主要我亲自动手,就是因为你的实力。可是我依旧是小看你了。”慕青的叹息溢于言表,他看着从自己胸口抽出的剑刃,上面仍旧是一汪澄澈的清泓,不染半分血色。
然而正在拔剑的白衣却没有开口,他右手上的长袖骤然撕裂,一道深可见骨的剑痕赫然呈现,告诉在场的人,其实他赢得也并不算是轻松。
“这是一柄好剑,可惜你不是它的主人。”带着诚挚的笑容,慕青看着白衣的眼睛,轻声说道,“那剑招也是绝妙的剑招,可惜不是你的剑招。”
“我留你一条命,不是为了让你说这些废话的。”白衣终于抬头回应,他有些畏惧面前那双眼眸,却又骤然觉得这样的畏惧很没有来由。你的性命都在我一念之间,我为什么又要畏惧你呢?
慕青的脸色有些苍白,似乎觉得有些好笑:“真的是你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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