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身在局中,也一直以为是自己在骗他,没想到,他的演技比她还好,骗了她也不让她知道。到头来,还是落到了他的掌心。
“你真的很会演戏。”清苑咬牙切齿地说道,就算仙子一样的人物也是女人,也会有属于女人的小性子。她的道理就是只准她骗他,别的都不行。
这番哀怨却只能博得白衣一阵轻笑,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得意。所以,他只能够老老实实地回答:“是你教会的我。”
就像白衣说的,最开始的时候是她骗了他,是她告诉他,了结一切之后要带他一起离开,可是她食言了。
昨日因,今日果。白衣很想和她讲道理,但是又想了想,和女人着实讲不了什么道理。更何况,是一个他认为自己爱着的女人,又有什么道理好讲的呢?虽然这个爱字,他到今天都没有搞懂。
什么是爱呢?他真的很想知道啊。
“截断天地间的一切,自然包括七情六欲。就算是你碎了它,这依旧是你自己选择的道路。无法更改,不会磨灭,除非你真的舍得放弃一切。”
清苑的声音和当初的记忆重合了,白衣有些伤心,却又不知这伤心来自何处。是因为他情愿成为她的牺牲而舍弃自己七情六欲的不舍,还是因为付出了自己所有的一切到头来还是被人抛弃的苦痛。
他不会去恨,因为他没有恨。
他无法再爱,因为他本就没有爱过。
虽然断绝了恐惧,但是有些深刻于骨髓的畏惧是从来无法剔除的,他害怕自己无情无义无爱无恨无仇无怨无所畏惧的样子,那是最为可怕的模样,那是根植于无数次轮回之中的梦魇。尽管那是真正的仙道,可是却已经没了人的性情。
他有着记忆,却没了感情,只好向着自己过去所憧憬的幻想去模仿,然而最后却失去了血肉,失去了鲜活,成了虚假的伪物,成了他最为痛恨的模样。
他尝试过放弃一切,真真切切地尝试过,然而到了最后才发现了为难。
他的力量就源自这个选择,而选择抛弃这力量,他就无法破碎它。
首尾相连,循环往复,犹如莫比乌斯环上的蚂蚁,终日奔波,却最终不曾有过出路。犹如那句诗“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想要哭泣,眼泪却流不下来。他知道哭泣的模样,却没有了哭泣的感觉。他知道自己在害怕,却没有半点畏惧。
最后白衣只好用一张比哭还要难看的笑脸,怏怏地看着血花之上的仙子,口中没有了辩驳的言语。
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像是最虚假的表演,清苑却知道那是他唯一的真实。
清苑咬了咬自己的樱唇,最终也只能是无奈,放弃了身为仙子的高傲和倔强。像过去一样,从枝头飞下,将这个无助的少年揽在了怀里,慢慢拍着他坚实的脊背安慰着。她害怕他的这个样子,因为这是她的罪孽。
谁愿意去犯下这样的罪孽呢?可是想要破碎虚空,回到故乡,她也没有别的办法。
有人说过,世间最可悲的,不是从来没有拥有过,而是拥有过之后,硬生生将它剥去,还要你一定活着。
你不会发自真心的笑。
你不会为感动而落泪,不会为失去而落泪。
你不会愤怒,你不会失望,你不会害怕,你更不会因为这些而感到难过。
你的一切真实都是虚假,你只有独自一人的空虚。
更加可怕的是,你偏生还有希望,还存着幻想,还不能死去。
这是何等的痛苦,这又是何等的孤独。
“对不起。”仙子唯有落泪,一切都是她自己亲手种下的苦果,又如何将其推卸给别人呢。仙子其实清楚,她所恐惧不是面前这个少年的虚假,而是他藏在这片虚假背后从无伪装的善良和真心。
她没有办法去面对,她没有办法在承受着这样的巨大的罪孽之后,依旧爱上这个为她付出了一切的少年。因为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从来难以更改。
“其实我是骗你的。”
白衣忽然笑了,没有任何的表演地笑了。他推开面前的仙子,看着她的眼睛,淡淡地说道:“我的演技真的很好。你说的很对。但是你依旧无法离开,我没有懂得什么是爱之前,你永远无法离开。我会用一辈子锁住你,因为······”
“我觉得我是爱你的。”
仙子无法判断面前的少年到底说的是真是假,因为他是真的在笑,那笑容每一个细微的角度都无比真实,没有虚假。她的眼睛,她的耳朵,她的一切感知都告诉她,面前的少年没有说谎。可是唯有她的心,告诉她,那是假的。
这样虚假的真实,这样真实的虚假,到底该如何分辨?
金刚经有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又如电,应作如是观。”
可是若是梦幻已经和现实相差无几,又该作何分辨呢?
是就此沉沦进虚幻的真实呢?还是不停地去否定一切,去寻找真实之中的虚幻呢?苦海无有尽头,何时渡此迷津?(未完待续。)
一百八十二章 「无所求」()
举杯对坐高楼,依旧是初来时“范阳楼”的那处临窗的雅座。
白衣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透过这逐渐稀薄的雾气,他已经能够清楚地看见对方的面容,不像自己想的那么丰神俊朗,只有一脸遗憾,满目沧桑。所谓的浪荡,其实更多是对于世情的无奈吧。
不过好在,这雾气要散了,此间事也完结了。
“你要走了?”对方的问题简单而明了,丝毫没有拖泥带水。浪荡客当然是希望他离开的,谁会希望天天见着一个要威胁自己儿子性命的人呢?就算浪荡客再洒脱,也是做不到。
“也是啊,此间事已经了了,我为何还不走呢?”白衣叹息着,就像是惋惜自己的无所事事,然后他很直接地问道,“如果我不走,你会赶我走吗?”
浪荡客猝不及防,但是随即哑然失笑。他盯着面前这个可怕的少年良久,方才回答:“不会,因为你还有第四剑。”
“是啊,我还有第四剑。”白衣喃喃自语道。
是的,浪荡客的避让并非是因为别的原因,而是他知道,面前这个少年的深不可测。明明有四式剑意,却非要藏着掖着,硬是没有施展出来。
孤凄寒霜的“绝仙”,他在孙伯符身上见过。
空山为陷的“陷仙”,他在龙王爷身上见过。
屠戮千里的“戮仙”,他在自己家里见过。
唯独没有见过的第四剑,才是面前这个少年的保命底牌,因为浪荡客无比清楚,如果他真的对这少年出手,那么这第四剑就一定是为他准备的。
之前的三剑都带走了人命,那么这第四剑也一定会带走一条人命,浪荡客不会心存侥幸,多年前的经历就已经让他彻底和侥幸这个词没了半点干系。从很多年以前,他就已经明白,一个人只有活着,才能够拥有一切。死了的话,就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浪迹了江湖多年,纵使是半步神境,浪荡客也是无比惜命的,没有在白衣威胁陆谦性命的那一刻出手。他心里无比清楚,面前的这个少年并没有想要自己儿子的性命。
“你要解开这局,就必须留着谦儿的性命,那你现在留在这还有什么意义呢?”浪荡客有些苦口婆心地劝说道,“我会看着谦儿,不让他乱来,甚至那些乱来的人,我也都会看着。你又何必滞留在这里,除非你是真的喜欢洛家那个丫头。”
“你不是说我不喜欢她吗?”白衣忽然笑道。仇敌见面,本来应该分外眼红。他和浪荡客却在这里讨论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确实是很可笑。
但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他没有和神境交过手,并不知道神境的底线在哪里,又不能暴露自己不死的秘密。就算他真的还有一剑保留着,也只能留着当个威慑。
“情这东西,谁能看得清。”
浪荡客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句,或许很久没有人可以和他这样说话了。这个时候,他倒是真的不急着赶走白衣了。紧绷的躯干舒展着,伸个懒腰,摆出了个颓废的模样,原本还剩下一点儿的紧张氛围,瞬间就消散一空了。
“你本是个无情人,却奈何对洛家的那个丫头动了情。”
听着浪荡客的抱怨,白衣只是轻笑着。他没有否认,却也没有肯定。人心难测,谁知道谁会爱着谁呢?不过听着浪荡客用青衣的唱腔唱出这一句,那种婉转与疑惑,确实是蛮有趣的。
“我的演技很好,曾经有人这么说过。但是谁说假的就不能成为真的呢。”
“这世间的事,大多如此。大忠似大奸,大伪还似真。演了一辈子的人,又有谁能够说他不是人呢?”
“你说我对洛家那个丫头动了情,可是,这世上谁又能不喜欢她呢?”
“长得倾国倾城,让人欢喜。”
“家财万贯,还附赠半个天下的权势。”
“自己还是绝世高手,十六岁的天人合一。”
“你到哪里去找这么好,还对你死心塌地的姑娘。这样的好姑娘,谁能不喜欢?”
白衣半是威胁半是炫耀地说出这番话,但是仔细一想,确实和他说的一样,这样的姑娘摊上谁,谁能够不喜欢呢。这世间的人,有谁逃得过“酒、色、财、气”这四个字呢?
浪荡客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他毫无形象地趴在酒桌上,一杯一杯地往自己嘴里灌着,像是要在酒桌上找回面子。虽然他说不过他,但是他能够喝光他的酒,这也算是一种胜利。
白衣却只是笑,丝毫没有心疼的意思。他看着一直在灌酒的浪荡客,好心地提醒他:“其实,我在这范阳楼食宿是全免的,如果你想多喝一些,我觉得你可以叫楼下的老沙过来打包,我想他应该不会拒绝。”
浪荡客顿时僵住了,他全然忘了这件事,这范阳楼是他自己的产业,他就算赌气也只是伤害了自己而已,再没有什么别的用处。
半晌,拂袖而去。
白衣没有什么生气的神色,照常喝着自己的酒,吃着面前的菜,依旧悠闲且宁静。他在等一个人,而那个人应该已经来了。
脚步轻巧,于角落中显现了身形,和白衣一样年轻的公子哥坐到了自己父亲原来的位置上。陆谦还是和原来一样,谨慎并且隐忍。他早就到了,却非要等自己父亲离开,因为他谁都不相信。
“事情办好了。”白衣依然是淡笑着问道,他无论是对陆谦还是对浪荡客,这面上的神色都是如出一辙,没有丝毫改变。他就这样淡然闲适地笑着,一应情绪都只是淡然。
陆谦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我既然来了,自然就是办妥了。你又何必还对着我假笑,这笑容真恶心。”
这样无关紧要的厌恶,白衣根本不在意。他要的不过是那个结果,既然已经得到,其他的一切都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更何况,在他所有的表情之中,只有笑,是最容易的,也最不容易被人看穿。
瞪视了一会儿,陆谦还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但他还是一脸厌恶地问道:“你为什么要直接过来找我呢?难道你就不怕我会阳奉阴违?就算答应了,可是面对敌人,本来就不用信守承诺。”
“这些其实无所谓。”白衣给陆谦倒了一杯酒,缓缓说道,“你阳奉阴违也好,真心实意也罢,对我而言,都没有意义。其实你的这个联盟,根本算不上威胁,但是为了不让天依担心,我只好这么做。”
“所以我直接来找了你,因为你是这一切的核心。而我这个人,比较喜欢,直接在威胁还没有成长的时候就扼杀掉它。当然,如果没有扼杀掉,其实也没有什么关系,我不相信我会比威胁成长得还要慢。”
“切,狂妄的家伙。”陆谦恨恨地啐了一句。(未完待续。)
一百八十三章 「有所欲」()
“你怎么就能够肯定自己永远不会失败?”陆谦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似乎多少算是信任了面前的这个敌人。或许他会毫不留情地杀掉自己,可是他不会用什么下作的手段,这是他的狂妄,也是他的骄傲。
白衣笑了笑,没有说话。他觉得这个问题无需讨论,他既然觉得是这样,那么必然是有他的理由。有依仗的自信是骄傲,没有依仗的自信叫做脑残。
“我已经说服了长老们,等到洛天依离开江南以后再动手。不过我不明白,那群老不死的为什么会同意?就因为不想直面洛家的那个小丫头?”陆谦咬牙切齿地说道,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件事情竟然会这么轻易就成功了。
当他将白衣的威胁告诉长老们之后,他们竟然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下来,甚至那五道的江湖人也是在他们的劝说下才决定离开,暂时安分下来。
“那些老狐狸很聪明,他们明白既然你父亲没有阻止我教训你,那么就算我不是半步神境,恐怕离那个境界也不是太远。一个半步神境的高手有多么可怕,你看洛老太爷的前半生,自然就明白了。”
“如果我没有表现出这么强硬的态度,那么你父亲自然就会成为制衡我的利器。他不出手,我也不能出手。那么就算你再怎么和天依斗,这一段时间都没有人能够制止。可惜,我是不怎么在乎自己这条命的。”
白衣的讲解很明白,陆谦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他更看得出来,这其实是面前这个人的缓兵之计。有时候,反抗就讲究一个时机,错过那个时机,就永远都不会成功了。
“你不过是用自己的威胁替换了朝廷的威胁而已,江南在剑神的威势之下太久了,他们已经忘掉了,其实这个天下还是属于朝廷的。”
白衣有些惊讶地看着陆谦,他知道陆谦肯定能够明白自己拖延时间的意义,但是他没有想到他会当着他的面说出这些来。
是的,陆谦说的没有错。他非要再去盛京城七月试之前,江南保持安稳的局势不仅仅是因为他要堵住洛城武盟的那些人的嘴巴,也是因为他明白当天依从盛京城回来之后,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调动朝廷的力量。
洛家老太爷隐居那么久,可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身体,更是因为朝廷不愿意他获得更大的威望了。剑神这个名号已经是如今皇帝容忍的极限,不能继续下去,也没有理由继续让老太爷保持着这样的威望了。
“你蛮聪明的。”白衣真心实意地赞叹道。
可是陆谦并不喜欢白衣的赞叹,哪怕这赞叹很真心实意,他也不喜欢。自小母亲就教会了他,不能信任任何一个人,谁都会背叛。可是他唯一想要信任的人,唯一想要结交的朋友,却毫无保留地信任着他的敌人。
真的,很可笑。
“我其实蛮讨厌你的。”学着白衣的口吻,陆谦嘲讽道。他越发开始讨厌这个自己曾经看中的人,或许更多的,是这个人对于洛天依明明白白毫无保留的信任。或许,这种信任就代表着爱情,或许他嫉妒这样的信任。
“人都是有所欲求的,没有人能够完完全全隔绝自己的欲求。那么你的欲求究竟是什么呢?陆白衣,我不知道你从何处来,也不知道你想要到何处去,但是你能否告诉我,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难道洛家的那个丫头就能够给你吗?”
陆谦依旧是不甘心,他还是想着要将这个人挖到自己的阵营。他们本来就没有什么冲突,难道就因为洛天依是个很漂亮的女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