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白衣根本没有回答她,反而顺手甩给她了一葫芦。铄金自然不会接不住,但是她嗅了嗅葫芦里的酒气,就发现自己不自觉地给自己灌了一口。铄金自然是爱喝酒的,只不过缘木姐一直不让,如今有了这样甩锅的机会,她又怎么会轻易放过。
喝了人家的酒,自然不好不理会别人,况且一个人喝酒哪里有两个人对饮有意思。铄金也就顺势坐到了白衣的身旁,看着他时不时地浅啄两口,像只害怕喝醉又嘴馋的小耗子。
酒,是最能拉近彼此距离,打开话题的东西。
“没什么,只是觉得总有人会想要离你而去,就有些难过而已。”白衣坦然相告,他不怕铄金知道,因为他与清苑之间的故事又岂是几句话可以揣测清楚的,纵使她听到了,估计也会看做他酒后的胡言乱语而已。
醉了以后说的话,又怎么能够当真。
“人不是总要离开的,生啊死啊什么的,我见得多了。”铄金表示自己是个杀手,这种情况一点也不能够让她有所动摇。能够让她动摇的从来都只有她认为重要的那些人,比如缘木姐啊,小姐啊之类的,别的人只不过一根还没有射出的箭羽而已。
“是啊,见得多了,也就不在意了。”白衣算是赞同地点点头,又小酌了一口,慢悠悠地感叹道,“但是如果是对于你很重要的人呢?家人,朋友,爱人?怎么会不难过呢?人总是要走的,可是谁又愿意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离去呢?”
“那就去留住他们,不要放手,哪怕是死,也要死在他们前面。”铄金握紧了拳头,恶狠狠地说道。只不过这个语气配合她略有些醉意的脸色,实在是太没有说服力。
也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又能够懂得多少呢。三生三世的拉扯,恐怕早已经在她的想象之外了吧。白衣自嘲地笑了笑,喝醉了总喜欢说一些漫无边际的胡话,你自以为自己很清醒,实际上总会去干一些蠢事。
于是,白衣便只是自顾自地灌着酒,感受着这酒意冲着自己的脑子,没有了说什么的心思。铄金却不负了,虽然大多数人在她面前其实毫无意义,但是起码有一个瞬间,她在这个满身萧索的少年身上看到了和自己相似的影子。那是视人命如草芥的漠然杀意,无关老少,无分善恶,平等如一。
“不要小看我啊!”铄金用拳头狠狠地敲了一下那个令人厌恶的脸颊,然后自顾自地说道,“你以为我没有疑惑过吗?没有犹豫过吗?但是为了小姐,就算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也是我乐意的事情。人活着,本就很简单,抓住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够了!”
“缘木姐总觉得我想的不够多,墨水那个讨厌的家伙也总是和我作对。其实,我只是不愿意去想,不愿意去烦恼而已!对于我而言,能够每天看见她们,其实就已经很满足了。”
“诶,真是的,我怎么会和你说这个?”
醉眼迷蒙的白衣少年配合着铄金的抱怨,他仿佛看见了以前家中养的那只猫,高冷的外表之下其实是一颗无比单纯,无比蠢萌的内心。只是单纯地爱着,就轻易消散了所有孤独。他也曾经拥有过这样的人生,然而他更喜欢现在,纵使苦痛,纵使悲哀,纵使有这样那样的烦恼,他也不愿意安于平凡。
“喂,你要干什么!”
看见了一颗脑袋骤然钻进了自己的怀里,并且寡廉鲜耻地躺在了自己的腿上,铄金立刻就开始炸毛了。白衣脸上挂着似曾相识的恶趣味的笑容,巧妙地在铄金的挣扎下,像是安抚受惊的猫儿一样,挠了挠她的下巴。
然而终究铄金没有把这个作怪的少年给推出去,也没有狠狠地教训他一顿。不知道是因为没有感受到他的恶意,而是真的保留了像猫一样的习性,铄金只是瞪了他一眼,就由着他胡闹了。
两个同样孤独的人,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绳子所维系,安宁地饮酒,安宁地共享今夜的月色,一点也没有了原本醒目的离愁。
一百一十九章 「三老爷」()
醉酒的两人之后所发生的一切最终成了无人可知的秘密,他们都不曾提起,只不过铄金再见白衣时,却没有了往日的漠然。
缘木带着铄金,其实是来交接春食园的事务的,但是看着铄金和白衣之间的眼神,骤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似乎他们之间有了一种自己不曾察觉的默契。难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情?缘木看着白衣,终究是没有问出口,她相信自家妹妹,肯定不会胳膊肘向外拐的。而且,眼前这个少年虽说是和她们交易,但是说不定也会被小姐发展成自己人,倒是真不用这样防范。
“陆管事,今后春食园就要你来接手了。说起来,春食园的杂役共有百余人,良莠不齐,还望陆管事多多担待。”缘木说着场面话,然后带着铄金离开了。不过她倒是没有走远,她知道还有一场考验等待着这个新入洛府的少年,她很想看看他到底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当缘木走后,白衣看着自己面前一大摞账目名册之类的东西,顿时万分头疼。要不要这么夸张,真要要他来管这么多事,还不把他给累死。不过,在其位谋其政,既然决定要进入洛府,他也不可能真的做一个甩手掌柜。按照缘木的话来说,春食园虽然只是保证天依的食物供给的,但是其实分门别类有好多东西需要注意,毕竟,天依对于美食的要求可是比任何事情都更为重要。
正当白衣要埋头苦读,重新玩一回头悬梁锥刺股的时候,可爱的搅局的人终于来了。他的房门又一次被人踹开了,而且来的还不只是一个人。
看着一个大腹便便,满身珠光宝气的大肉球和跟着他鞍前马后踹门递水的狗腿子踏进了自己的房门,白衣眉头轻皱,瞬间有了点动力。
“三老爷要见你!”
然而出乎白衣意料的是,那个大肉球只说了一句话,就准备转身离去。白衣顿时觉得有些无趣,无非是三老爷争权夺利,想要让他站队。他又怎么会理会这种无药可治的脑残家伙,瞄了一眼,也就权当没有看到。
这时,那个狗腿子却似乎找到了卖弄的机会,对着白衣大喝一声,声色俱厉地呵斥道:“你个狗奴才,你知道这是谁吗?这可是三老爷最倚重的内院管事,一等一的大人物,你竟然不起身相送,你这是在找死!”
一只狗咬了过来,但是白衣并不觉得自己要回咬,所以白衣顺手抄起了一卷账本,轻描淡写地呼中那个狗腿子的右脸,让他从门口倒飞了出去。
“敢打我的人,小子,你胆子很大嘛!”大肉球眯了眯他那已经完全看不见的双眼,缓缓地说道。随即他走出了白衣的房门,给他身后的那五个大汉打了个眼色,让他们过来收拾白衣这个在他眼中不识抬举的毛头小子。
白衣顿时发现自己的推断有了点误差,这个三老爷的内院管事并不是来传话的,实际上他就是来挑事的。明明自己和春水生的比试已经传遍了整个洛府,他却只带来五个四品的杂役,尽管看上去实力比自己高上一截,实际上只是过来送菜的。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其中必定然有什么阴谋。
对于阴谋这个词,白衣内心无比欢喜。好久没有和人比拼过智商,总觉得不太是滋味,缺少了点什么。于是他仔细梳理了一遍这些时日得到的那些情报,脑海中就有一颗种子骤然发芽,生长,抽条,开花,最终得到了结果。
这个三老爷,白衣并没有接触过,所以并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但是从这些天进入洛府以后的发现来看,在整个洛府的权力分级之中,三老爷所占的比例实际上不算大,也不算小。老太爷本身是准神境的高手,可以说在洛府已经是一言九鼎了,但是他并没有直接废掉三老爷,让最喜欢的天依掌管洛府,说明这个三老爷的实力让老太爷投鼠忌器。为了保证洛府的完整,所以没有主动出手。这样的话,能够证明三老爷的势力基本上是可以和天依相提并论甚至更胜一筹的。
而且根据春水生所说,大老爷和二老爷的死因都不明朗,不排除三老爷动手的可能性,那么说明他做事不说滴水不漏,肯定不会有什么大的破绽。势力庞大,做事严谨,这个三老爷肯定也就不会是个简简单单的人物。
这样一个人自然不会毫无道理地来挑事,也不会自己堂堂正正地派手下来挑事。他没有这么傻,除非面前这个大肉球其实并不是三老爷的人,而是三老爷亲属的人,甚至可能是三老爷儿子的人,而后面人的目的或许只是单纯地看天依不爽,而迁怒到了自己这个新人。
这种事情,三老爷自然不必要管。因为这样既可以试探天依对于自己的态度,又可以试探自己的成色,甚至事情闹大了,还可以以小辈之间的玩闹一句带过。而且一旦自己出手过重也可以借此机会找到借口将自己赶出洛府,缘木她们没有办法动,但是对付一个新任管事,自然不用费多少力气。
几乎是一转眼就将整个阴谋看穿,白衣眼中闪动着肆意的冷笑。他们这是真的将他当做软柿子拧了,而且三老爷看透了缘木她们对于新人的排斥,他就是在利用这一点。这个大肉球进入春食园来找他的麻烦,缘木不会不知道,可是她并没有阻止。再加上一开始她对于自己的打压,如果换做是真的热血方刚的意气少年,那怎么会不迁怒缘木。
到了那个时候,就算不能够将自己开革出府,那么自己也一定会和缘木她们产生间隙。无论天依是站在自己这边,还是站在缘木那一边,其实都会在这个原本团结的小团体里造成分裂,而一个坚固的堡垒总是从内部分裂的。
这样的时机估计才是那位素未蒙面的三老爷所期望的结果吧。一个瞬息将这一套阴谋在自己脑海中过了一遍,白衣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他刚好也有一个计划,既然他这么想玩,那自己就陪他玩玩,算是为平静的生活找点为数不多的小乐子。
一百二十章 「小意外」()
拢袖起身,白衣身姿挺拔如松柏,一双朗若星辰的明眸正视着那逐渐聚拢将他围将起来的五名大汉。勉强忍住眼中戏谑的笑意,白衣坦然问道:“这里可是春食园,你确定要在这里动手?”
“春食园?哼,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能够有什么出息?”
“小兔崽子,我看你是不知道我们三爷的威名,就算这里是春食园,我们打你也是给你面子。”
“说得对,乖乖趴好,也许爷爷们还能少揍你两拳。”
看着那五个得志便猖狂的狗腿子,白衣摇头轻叹,果然脑子是个好东西,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有。脚步急转,轻而易举地闪过了一只沙包大的拳头,白衣眉头轻皱。这一拳有些虚浮,看起来就算初步修出了内气,也不是谁都能够很好地运用的。
嘲笑自己想得太多,白衣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的迟缓,他好似游鱼一般穿行在那些漏洞百出的拳脚之中。可笑这五人将他堵在了这狭小的屋内,反而令他们自己束手束脚,施展不开。
这屋内的桌椅镜台全然成了白衣的手脚,让他不用出手也能够躲过这五人的围攻,那副悠然自得的姿态看得一旁的大肉球一身肥油都快气得上下抖了起来。
“你们在干什么呢!事情办不好,仔细你们的脑袋!”很懂得察言观色的狗腿子看了看大肉球一般人都看不出来的表情,恶狠狠地叫嚣道。
“小兔崽子,这是你逼我们的!”
那五人一阵激灵,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拳脚之间的气力骤然大增。看着那些碍事的桌椅镜台,就仗着蛮力一股脑儿砸个稀碎,就算是桌上那些账目,也都没有放过。
看着他们的动作,白衣并没有去阻止,反而诡异地一笑,毫不在意地候着。他就是要他们把这些都处理掉,要不然他怎么找借口躲掉这些杂务。而且他们不闹得大一点,他怎么好让那一直躲在暗处的缘木出面。
他当然知道缘木就躲在一边准备看他的选择,就算缘木躲得很远,但是奈何他有内应哈。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还不停手!”
出乎白衣意料之外的,竟然有人出面叫停了这一场闹剧。有些好奇的白衣瞄了一眼,果然,是春水生。看来有人通知他了,否则连同那个大肉球来找他闹事一起算,也没有超过一炷香的时间,不至于来的这么快。
缘木肯定早就作了准备的,她既然想要看自己是如何选择的,那么就一定会将周围的杂役调离,最少会把春水生调离,给这个大肉球留出一点时间,否则六品初的春水生在,这几个废物还闹得起来?然后等自己出手之后,她再出来收拾残局,各打五十大板,对外既维护了天依的颜面,对内又有理由打压自己。可惜,如今看来,应该是出了点意外。
恐怕缘木没想到的是,这群春食园的杂役之中还是有些聪明人的,起码立场很分明。在那个人眼中,春食园还容不得外人撒野,但是他也没有独自前来,反而通知了身为杂役长的春水生。白衣心中揣测着,大致地描绘出了一个人的形象,决定记下这个人情,他可不是知恩不报的人。
不过,这样一来,白衣就有些意兴阑珊了。自己的后手就没什么作用了,唯一的收获,也只有这满地的残骸,起码可以清闲一段时间了。
然而当白衣刚要从那五个怂货旁边离开的时候,一个异常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吓得那个大肉球直接瘫坐到了地上。在场的众人当中,除了白衣之外,再没有一个人站着。
“你们在玩什么呢?”
看着周围因为那个人的到来而齐刷刷地跪了下来,包括藏在暗处的缘木和铄金也走出来弯腰行礼,白衣心中是疑惑的。他环顾了一下房内的物件,想找一找有没有标着日期的挂历。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意外一个接着一个的。
不过更感觉意外的应该是一旁苦着脸的缘木,她可是真的没有想到,事情会有这么凑巧。她撇了一眼小姐身后那个一言不发的赤衣小姑娘,然而对方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是身不由己,然后就继续沉默了。
缘木十分忧伤,她没有想到今天的意外会一个接着一个,完全不给她喘息的时间。明明她都算好了春水生的行程,也算好了小姐的行程,只差一点点就可以把那个臭男人推进陷阱里了。
就算对方没有出手,她所交给他的那些杂务,也足以将他的时间悉数消耗,根本不存在有能够见到小姐的可能。但是谁能够想到,小姐会主动过来找他?
顿时所有算计都成了一场空,被她最亲爱的公主殿下给破坏得干干净净,她还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能无奈地出来收拾残局。跟着小姐那么多年,她自然明白小姐其实心里什么都清楚,这么直截了当也只是因为率真的天性。
“别管他们,小哥哥,我们出去玩。”穿着一身兰色露肩短袖衣裙的天依笑着说道,她完全是一副自来熟的模样,没有理会白衣此时的错愕,走上前一把拉过白衣的手掌,就将他拖走了。
当然,离开之前,她也不忘跟缘木打了个招呼道:“缘木姐,小哥哥我就带走了,这里交给你了。”
看着那毫不做作的笑颜,白衣也就放下了心中的算计,他只是回身望了一眼自己床边放的那个长条包裹,随即摇了摇头,不做抵抗地跟着天依离开了。
世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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