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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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难辉煌-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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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湘之所以没有把郭勋祺一撸到底,一个原因是照顾潘文华的情绪,另一个原因就是考虑到郭与共产党有关系,日后也许有要用之处。

可以说刘湘的城府的确不浅。

机会真的来了。

1935年1月,蒋介石命令刘湘派三个师入黔阻击红军。刘湘先派廖泽旅入黔,但蒋不满意,要刘增派两个师。刘湘决定再派两个旅入黔,但这两个旅要既能在表面上积极行动以应付蒋介石,又能暗中保存自己,不主动攻击红军;如果红军果真要渡江入川,则又要能打硬仗以阻止之。

刘湘选定了郭勋祺。他认为郭对自己忠实,同时又同情共产党;让他去执行“剿共”又“存共”的任务,能够相机行事,可以放心。

在重庆李子坝刘湘的私邸,刘湘与郭勋祺密谈交底。

刘湘把郭勋祺看准了。曾经如此进步的一个郭勋祺,在抵抗红军入川上面却不遗余力。

1月20日,郭勋祺率两个旅到达贵州温水,尾随红军主力向良村前进。在习水,郭接到刘湘密电,告知红军主力指向赤水,要他迅速行动,牵制红军入川。

1月26日,毛泽东到达土城。郭勋祺也尾追红军进至土城以东地区。毛泽东同朱德、周恩来、刘伯承研究后,决心在土城以东青杠坡地区围歼郭部。6天前,中革军委在《渡江作战计划》中已指出:“必要时在赤水以东地域,与追击和截击的敌人一路进行决战。”

现在,毛泽东认为时机成熟。

1月27日,林彪之一军团在赤水城南陷入与川军的激战。李聚奎的一师在黄皮洞被川军三面包围,伤亡较大;陈光的二师在复兴场战斗也不顺利。郭勋祺尾追董振堂的五军团,至下午抢占了土城东面青杠坡和石恙嘴东南端,截断了五军团与三军团四师的联络。

与郭部决战尚未展开,总的形势已呈现不妙。

1月28日,红军三军团、五军团按预定计划,在土城东青杠坡地区与川军郭勋祺展开决战,从南北两面向郭部发动猛烈进攻。

三军团担任主攻。彭德怀亲临前沿阵地指挥,与川军反复争夺阵地,双方伤亡很大,战斗极其艰苦、剧烈。指挥川军作战的郭勋祺不知道对面红军三军团政委杨尚昆就是杨闇公的弟弟;杨尚昆也不知道对面的川敌首领曾经冒着危险掩护过他的哥哥。

对这一仗,对川军的战斗力,红军各级指挥员思想准备都是不足的。长征之前,当川军田颂尧部对红四方面军的三路围攻失败后,苏区中央局机关报《斗争》就称川军“全部瓦解”、“战斗力全无”,甚至一支妇女赤卫队也“缴了一团白军的枪”。川军各部“兵无斗志,纵令开到前线难保不以送枪送弹而终”,对川军极其轻视。长征到贵州后,又认为川军与不堪一击的黔军差不多,内部四分五裂,矛盾重重,普遍吸食鸦片,纪律涣散,只会打家劫舍,奸淫妇女。对川军装备优良、注重训练、各级均设军官教导团或教导队的情况,以及四川从1912年到1933年四百七十余次混战,刘湘部几乎无役不与,作战经验相当丰富的情况,中共中央与中革军委的主要领导者却不了解。要北上入川,“争取四川赤化”,不但对川军素质估计过低,也对川军参战实力侦察不确,还以为红四方面军在川北牵制了四川军阀的全部军队,川军“不可能及时地以优势兵力在沿岸各处封锁长江”。

对川军战斗力估计过低,对川军实力估计过低,对川军素质也估计过低。轻易地提出“决战”概念,本身就是轻敌的产物。

事实证明青杠坡的川军郭勋祺部,不是红军原先估计的4个团六七千人,而是6个团一万余人;不是“战斗力全无”,而是战斗力甚强。原想围歼郭部,但郭勋祺不但没有被消灭、被打退,反而在优势火力的掩护下,步步进逼土城,局势危急。

土城之战是遵义会议后的第一仗,成败关系全军士气。在此紧急时刻,朱德提出亲自上前线指挥作战。毛泽东连吸几口烟,没有答应。朱德把帽子一脱,大声说:“只要红军胜利,区区一个朱德又何惜!敌人的枪是打不中朱德的!”

朱德、刘伯承上了前线。毛泽东急令奔袭赤水城的红一军团火速回援,同时命令陈赓、宋任穷率军委干部团急赴前线,发起冲锋。

红军与川军在土城以东展开一场恶战。冲锋与反冲锋犬牙交错,险情环生。川军一直攻到白马山中革军委指挥部前沿。连董必武、林伯渠、邓颖超、贺子珍等老弱及女同志组成的军委干部休养连也未及撤离,陷入险境。幸得陈赓率红军最后的老底子军委干部团冲上来奋力救援,才使休养连脱离敌人的火力拦截,撤出险境。中革军委主席朱德也是在一个排掩护下,仓促地撤出来的。

总的不利趋势难以遏制。红军的总攻变成了川军的反攻。进攻作战变成背水作战。时任三军团四师政委的黄克诚回忆说:“当时张宗逊师长已住进了卫生所,我又赶上害病,躺在担架上指挥部队。适逢朱总司令前来督战,看到部队疲惫不堪的样子,朱总司令非常恼火,对我大发了一通脾气。”

朱德这位从来以宽厚著称的总司令,对躺在担架上带病指挥部队的指挥员发火,可见当时局面之紧张危急。

增援之川军还在陆续到来。鉴于局面已十分不利,毛泽东与政治局几个主要成员28日傍晚开会,决定改变由赤水北上、从泸州至宜宾之间北渡长江的计划,迅速撤出土城战斗,渡赤水河西进。

1月29日拂晓前,红军停止战斗,迅速渡过赤水河。

紧急情况下临时决定的一渡赤水,成为红军著名的四渡赤水作战的开始。

一渡赤水是在敌情严重、战斗失利的情况下进行的。为迅速摆脱追敌,部队再次轻装。一些笨重的物资、机器被抛进河中。当时三军团还有全军最后一门山炮,是1930年打长沙前缴获的。缴获时只有彭德怀和一个朝鲜同志武亭会用炮,他们两人变作炮手,自己瞄准,自己调整,自己发炮射击,几炮命中江中帝国主义的军舰,引起红军战士们连声的欢呼,红军自此有了自己的炮兵。

这门连湘江封锁线都闯过来的山炮,也被迫投入赤水河。

这是从中央苏区出发长征以来,中央红军被迫第二次大轻装。

1月30日,郭勋祺率部进入土城。得知红军主力进入云南,并未北上入川后,郭便借口休整部队,停止了前进。

此后郭勋祺根据刘湘、潘文华的命令,保持一天行程尾随红军,由东向西,再由西向东,由川入黔,又由黔入川,跟随红军四渡赤水,但没有再与红军作战。

遵义会议设想了赤化四川,却没有设想要四渡赤水。

如果一渡赤水前在土城把川军打垮,红军从泸州宜宾间渡过长江,就不会有后来的金沙江、大渡河,红军也不用过雪山草地了。

也不会有四渡赤水了。

但那不是历史。

历史从来是在挫折中轰隆前进。

遵义会议确定的战略方向,一开始便被修正了。

修正也不是一蹴而就,只能逐步完成。土城一战失利,修正的只是过江地点。原定从泸州至宜宾之间渡过长江的计划不行了,便西渡赤水,向古蔺、叙永地区寻求机动作战,准备从宜宾上游渡过长江。

渡江地点由泸州宜宾之间移到宜宾上游。渡江入川、建立川西北根据地的遵义会议设想仍然维持不变。

却也无法维持太久。因为红军的战略方向正好与川军的作战原则迎头相撞。

刘湘当初与潘文华商定的作战原则是:红军只要不图入川或入川只是借道,便虚与周旋,保住实力,绝不对消;如果真要深入四川腹地建立根据地,那就只有不惜忍受蒋介石的控制,与之硬拼到底,在同归于尽中去求幸存。所以当他看到红军反复寻找渡江地点,大有入川与四方面军会合的趋向,便开始硬拼了。西起横江、东至古蔺一线,刘湘、潘文华先后调集数十个团切断通往长江南岸的要道、隘口,严密封锁红军的前进方向。

准备入川的红军方才知道,川军的战斗力绝不弱于蒋系中央军。土城战役后川军气焰尤其嚣张,一个团也敢上来向红军挑战。

2月6日上午,一军团二师一部行至天堂坝,竟被尾追的川军一个团三面包围。三军团五师听到枪声后迅速赶来支援,从两翼对敌军实施反包围。三军团后续部队一千余人下午也赶来增援。激战一天,向敌阵地反复冲击十多次,不能解决战斗。入夜,该团敌人乘机转移阵地。红军发现川军另一个团已在增援途中,也只有撤出战斗。

面对川军的顽强阻击,从宜宾上游渡江入川已明显不可能。

2月6日凌晨,朱德电令一、三军团向扎西靠近。电报中说:“根据目前敌情及渡金沙江、大渡河的困难,军委正在考虑渡江的可能问题,如不可能,我野战军应即决心留在川、滇边境进行战斗与创造新苏区。”

电报要求一、三军团领导人速将意见电告军委。

领导层已经感觉到原定战略方向实现的严重困难。这封电报实际上是询问一、三军团领导人,渡江入川还能否?如不可能,新的战略方向应在川滇边境何处?

2月7日,三军团彭德怀、杨尚昆回电,向军委建议在川黔滇边建立根据地。

这个建议十分及时,也非常重要。它坚定了毛泽东等人转变遵义会议原定战略方向的决心。中革军委立即接受彭、杨建议,当日决定暂缓渡江,改取以川滇黔边境为发展地区,以战斗的胜利来开展局面,并争取由黔西向东的有利发展。

中革军委命令各军团,迅速脱离四川追敌,向川滇黔边的扎西地区集中,开始准备与滇军作战。

至此川滇黔取代了川西北。遵义会议确定的战略方向基本改变。

很多描述四渡赤水的论著,对一渡赤水前后遵义会议确定的战略方向被迫改变一事略而不提。提了,似乎便会影响遵义会议的伟大。影响领袖的光辉。影响用兵如神。恰恰是这种“好心好意”的回避,共产党人的最富生机的灵魂被抽掉了。

其实没有神。中国工农红军从领袖到战士,都是一个个鲜灵活现的个人。人最不能免的就是失误,人最可贵的也就是改正失误。

应该说一渡赤水给了红军领导人很大的教训。遵义会议一结束就提反攻,就提决战,是不明智的。敌人内线作战,力量雄厚;红军外线作战,人员装备严重不足;川军以逸待劳、人地两熟;红军则长途转战,人地生疏。在这种情况下动辄“反攻”、“决战”,完全不现实。以为解决了错误的军事领导、把定了正确的军事路线就无往而不胜的思想,被土城战斗警醒。长征本身就是战略退却。为保存实力以图发展,红军本该千方百计避免同敌人决战。更何况与川军决战,恰是蒋介石求之不得之事。

陈毅在抗日战争时期曾对黄克诚说,毛泽东的伟大之处,在于他不二过。

伟人从来不是不犯错误的人,而是犯了错误能够迅速及时纠正的人。从土城战斗失利后立即放弃北上渡江计划改为西渡赤水,到古蔺、叙永一带受阻马上采纳彭、杨建议改取川滇黔边境,皆可见工农红军“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的机动灵活战略战术又回来了。说毛泽东又回来了,意义正在这里。红军请回来的不是一尊万无一失的神。而是一位随时准备坚持真理、随时准备修正错误的实事求是的人。中国共产党人的伟大与非凡,毛泽东作为这个党的领袖的伟大与非凡,并不在于那种充满佛光神意的被神化的计划或预言,而在于它的实践。

不屈不挠的、百折不回的实践。

那是共产党人最富生机和最为鲜活的灵魂。

二、火中凤凰

这是一段红军紧张地选择立足根据地的日子。

2月7日,中共中央和中革军委确定新的发展方向是川、滇、黔边境地区。黔军基本垮了,但新锐的川军、滇军正向此处逼近。在三省之交能否站住脚,并没有把握。

2月9日,政治局扎西会议。毛泽东在会上提出,趁敌人注意力和主力都集中在川南之机,回师东进,再渡赤水,向较空虚的黔北进击,为此提出轻装精简。

2月10日,中央红军进行扎西整编。全军除干部团,共编为16个团。除一军团还保留师的建制外,其他各军团一律取消师的编制。新的编制是一军团两个师6个团;三军团4个团;五、九军团各3个团。

这一精简缩编,为下一步大进大退作好了准备。红军像一个不倒的力士,裹紧绑腿,勒好鞋带,准备疾步流星向敌人挑战了。

同日,滇军孙渡纵队和川军潘文华部从南北两个方向压向扎西。中革军委决定迅速脱离川军与滇军侧击先敌东渡赤水,将作战目标转换为黔军及中央军薛岳部。

尽管没有着意说明,但在川、滇、黔边区建立根据地提出仅3天,根据敌我态势,行动指针已偏向了黔北。

2月15日,红军野战军司令部下达《二渡赤水河的行动计划》。

16日,中共中央和中革军委发布《告全体红色指战员书》,指出:“红军必须经常地转移作战地区,有时向东,有时向西,有时走大路,有时走小路,有时走老路,有时走新路,而唯一的目的是为了在有利条件下求得作战的胜利。”

2月18日至21日,中央红军二渡赤水河。

四渡赤水的每一渡都是寻机,不是目的。

因为实行了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所以很快捕捉到了眼前出现的战机。

二渡赤水的战机之中,潜伏着红军长征以来最大的一次胜利。

2月24日,林彪率一军团攻占桐梓。第二天三军团向桐梓开进中。前卫红十三团抓获几名黔军俘虏,得知娄山关仅有黔军柏辉章部3个团,杜肇华部一个旅在娄山关以南近3公里处的黑神庙。红十三团团长彭雪枫立即向彭德怀报告。

25日14时,彭德怀、杨尚昆向中革军委报告上述情况,提出以迅速动作歼灭此敌。20时,一军团林彪、聂荣臻也致电朱德,建议以主力在娄山关南消灭黔敌。

两大主力军团领导人意见一致,使中革军委决心即定。

25日23时,即在收到彭、杨电报9个小时、林、聂电报3个小时后,朱德电复彭、杨、林、聂:一、三军团及干部团统归彭、杨指挥,应于26日迂回攻击娄山关、黑神庙之敌,坚决消灭之,并乘胜夺取遵义,以开赤化黔北的关键。

24时,朱德再补一电给彭、杨、林、聂:同意彭、杨25日14时来电部署,全军统归彭、杨指挥。

彭德怀的基本部署是:三军团担任正面主攻。一军团向黑神庙之敌侧后迂回,五军团迟滞由桐梓方向来援之川敌。

红十三团向娄山关急进。前卫侦察连连长韦杰和手枪排战士换上国民党军装,一鼓作气冲到娄山关口。十三团刚刚占领关口,黔军就发起反击。彭德怀命令红十二团从正面冲击,硬把敌人压了下去。

十二团政委钟赤兵腿被打断,没有麻醉药品,硬是咬紧牙关锯掉了一条腿。部队认为他不能随军行动了,拿出一部分钱要他留在本地。只剩一条腿的钟赤兵坚决不肯,有人劝他就拔出手枪要拼命,只好用担架抬走他。很快,他就奇迹般的可以用一条腿在马背上翻上翻下了。

十二团参谋长孔权(一说孔宪权)也在战斗中负了重伤。后来用担架抬进遵义城罗马天主教堂里,与臀部负伤的十三团俱乐部主任胡耀邦住在一处。半个世纪后胡耀邦还清楚记得,疼痛难忍的孔权喊了一夜“杀!杀!杀!”弄得大家一夜未眠。

孔权被留在了当地,解放后担任遵义纪念馆馆长。胡耀邦后来担任了中共中央总书记。钟赤兵1955年授衔中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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