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辉才说:“或者是因为很用心的缘故吧。”半认真半玩笑的口气。
出云过了半天,才发觉自己又想起锦辉。
如中毒一般,什么时候都想起他。
他生气地放下筷子,让吃得高兴的宋楚临诧异望他一眼。
“失陪一会,你慢慢吃。”出云站了起来,拉开门,朝洗手间走。
不能不生气。
明明不应该想起的,记忆却越来越不听使唤。
如开了一个不应该开启的闸口,现在却怎么用力也关不上。
思念随时随地淌泄一地。
晚上回家,慧芬冷冷坐在大厅,积蓄了一肚子的火气要发。
“为何中午不到医院来。”
“有事。”
“出云,你今天令我大失面子!”
出云疲倦地摸额头。他不想吵架。
只好避到楼上。
不料慧芬得理不饶人,追到房间。
“出云,我们今天要说清楚。”
“说什么?”
“自从你当了启迪的董事长,对我就一直冷淡。难道工作比我还重要?”
出云很想回她一句:对我而言,什么都比你重要。
但见到慧芬开始抹眼泪,又觉得自己不能过于绝情。他没有忘记,是慧芬,挽着他的手,跨这金马玉堂。
出云叹气:“我这么忙也是为了我们的将来。不要哭,慧芬。”
慧芬更是觉得自己有道理,受了委屈,声音立即放大:“你凭什么要我不要哭?我什么都给了你,我的青春,我的婚姻,我的将来。你还记得当初答应嫁给你的时候,多少人在背后笑话我?当年你不过是启迪一个二流管理者,要不是我……”
这是慧芬每次动气都要抛出来的杀手锏,把她对出云的恩,完完全全如镜头一样记录下来,没有丝毫遗漏。字字都让出云感觉自己的无能和低下,让出云不止一次愤恨自己选择了这条成功的捷径。
捷径总有荆棘,慧芬没有察觉,她说的每一个字都让出云万箭穿心,让出云浑身血淋淋。
出云终于忍不住。
“你闭嘴!”
突如其来一声怒吼,把慧芬吓了一跳。例行的杀手锏第一次中途停止。慧芬诧异地看着出云,好像认不出眼前人是自己的丈夫。
出云与慧芬静静对瞪数秒。
“大家都累了,睡吧。”
慧芬对他给的下台阶没有感激,诧异过后,取而代之的是被骗的屈辱。她霍然站了起来,指着出云:“好啊,曹出云,你翅膀今天终于硬了,开始大声说话了!”
“慧芬,不要无理取闹。”出云冷冷看着他。
如今,他已经可以挺直腰杆。
不明白事情的是慧芬。游戏规则,金钱到了谁的手中,谁就有权大声说话。
“曹出云!”慧芬大叫,愤恨不平:“你怎么可以如此对我?”她认定丈夫一直对她爱如深海,一言一行甘之如饴必定奉行。
“慧芬,冷静一点。我不过是不想和你吵架。”
解释已经没有用。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慧芬握着拳头,泼妇一样冲了上来。
拳头打在身上并不如何痛,令出云难受的,是“忘恩负义”这几个字。出云自认为自己算有情意,否则早对慧芬弃之如敝。
他抓住慧芬肆意厮打的手,将她推倒在弹簧床上。
“我今晚不在这里睡,你安静一下吧。”他从沙发上把西装拿起,打算出去。
慧芬却比他更快,从床上霍然起来,凌乱的头发,配上蔑视的目光。
“你不用走。”她站起来,回复三分大小姐的尊严:“我今晚不在这里睡。”
伸手把头发理顺一点,不看出云一眼,走出房间,边下楼梯边叫仆人:“备车,我要出去。”
她这种仿佛天生就高人一等的态度,也是出云的最恨。
很想冲出去告诉她这藐视的行为对自己不能造成任何影响,出云最终还是决定保持一点风度。
他扔下手里的西装,不再理会慧芬。
洗个热水澡,躺上床,安安稳稳睡了。
早上七点,床头电话就响了。
出云睁开,不用猜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接起电话,果然是陈父。
陈父的态度,比起慧芬来实在平易近人很多:“出云,今天可有时间?过来一下,让我们话话家常。”
“爸爸,慧芬在你那里?”
“昨晚陪我住了一晚医院,这个傻女孩。”陈父说:“我今天出院,会暂住大屿山的别墅,那个地方够清静。”
“我来接你出院。”
“不用了,你也很忙。到别墅来吃晚饭吧。”
“好。”
晚上,出云如约而来。
进到大厅,陈父和慧芬正在沙发上谈话。慧芬抬头一见出云,满腔委屈泛上心头,眼圈一红,继而斗志昂扬,站了起来把下巴一挑,冷漠走开。
陈父笑笑:“惯坏了。出云,到花园走动一下。”
他身体未完全康复,出云把他抱到轮椅上,推着他出到花园。
盛夏时分,花朵也争奇斗艳,惹来不少蝴蝶蜜蜂飞舞。
出云选着荫凉的地方,缓缓推着轮椅,等陈父开口。
“昨晚吵架了?”
“嗯。”
“为什么?”
出云温和地笑:“爸爸,你难道不知道慧芬的脾气?”
陈父没有作声,过了一会,他问:“慧芬把所有股份都转到你的名下了?”
闻到淡淡的硝烟气味,出云立即警惕。
“是的。”他对自己说大事已定,再也不必害怕这个坐轮椅的老头。
当日唯恐片言只字说错的惶恐,已不复在。
陈父指指远处的凉亭:“我们到那里休息一下。”
出云把他推到凉亭,才坐下来。
“出云,我一向很看重你。不仅仅因为你是我的女婿,也因为你很有本事。我知道,没有慧芬,你终有一日也能飞黄腾达。”
“谢谢你的肯定,爸爸。”
“但你也不能否定,没有慧芬,你要到今天的地位,最少要多用二十年时间。”这一句无情而又无可辩驳。
慧芬之所以敢嚣张至此,也是凭借这个事实。
出云静静看了陈父一眼:“爸爸,你想和我说什么?”
“老实说,慧芬在我病中把股权全数移交给你,实在出了我的意料。”
“爸爸,你担心启迪在我手中不能发展?”
“我担心的不是启迪,是慧芬。”陈父终于摊牌:“出云,我只有一个女儿,我希望她快乐。钱,不过是用来买快乐的东西,有时候,它还未必可以买到快乐。我想你保证,会一生爱护慧芬,不对她有丝毫背弃。”
出云站了起来,极端愤怒。
没有料到,到这个时候,居然还要受这样的侮辱。
他所缺的,只不过是天生没有一个好的起点,让他施展鸿图大志。是的,他用婚姻换来的成就,可是为什么到今天,还有人觉得可以用钱来买他的一切。
“爸爸,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明白。你想要的已经到手,那对我这样快死的人已不重要。但我要慧芬一生都是曹太太,而且是丈夫对她专一爱护的曹太太。”
一生?怎么可能?
即使有人有资格获得出云一生爱护,这个人也绝对不是慧芬。
他辛苦坚持两年,也不过是坚信自己有一天可以凭自己能力摆脱束缚,寻找自己的幸福。
再说,他现在也不需要陈父的财力支持。曹出云今天已经展翅,飞上青天。
陈父看着出云:“出云,我不过要一个承诺。对一个父亲来说。这不算过分。”
“爸爸,你要逼我发誓终身不和慧芬离婚?”
“不,我要你签约。一旦你离婚,财产尽归慧芬。只要你肯签约,就可以得到剩余的启迪股份。”
“用财产约束我不能离婚?这真可笑。爸爸,我和慧芬的婚姻,要看上天怎么安排,带着钱财交易的永不离婚,慧芬也未必会接受。”
陈父终于威胁:“出云,不要以为你已经站在据高点。商场变化多端,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也容易失去。”
“你在威胁我?然后逼我签约不和慧芬离婚?”出云轻蔑地笑。
“出云!”
“老实说,慧芬的脾气,要和她相处实在不容易。”出云说:“我今晚还有事情,晚饭就不打搅了。”他对远处一个仆人招手,把行动不便的陈父交给他。
“把老爷送回屋子,告诉小姐我不吃晚饭了。”
出云交代一句,潇洒离开。
驾着跑车离开别墅时,看见慧芬正在阳台上,静静看着他,温柔如水,满满载着爱意。不禁想起,初识的慧芬并不那样刁蛮,可爱清纯,对出云发疯一般的迷恋。
慧芬的眼光,跟随出云良久,直到跑车一个拐弯,才被抛到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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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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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楚临来电。
“见过泰山大人,感觉如何?”
“会有什么感觉?又不是第一次见面。”出云冷冷回了一句。
次日回到公司,一切依然正常。
陈父暂时不见动静,出云与慧芬的冷战持续。
一个星期后,出云和宋楚临一起应酬意大利新开拓的合作伙伴,意气风发签订合约。出云高兴之余喝得大醉,连车都不能自己开,只能让宋楚临送他回家。
“看你样子不胖,骨头倒挺重。”宋楚临腆着啤酒肚,扶着出云入了曹家,如释重负把出云交给上前的仆人。
出云已经烂醉,犹不忘向空气敬酒:“来,不醉无归。”
“还喝?平日斯文,一喝醉比粗汉更疯狂。”宋楚临白他一眼,看看表,匆匆而去。
他还有其他节目,隐蔽于市中的某座金屋,已有娇娃熬好参汤相候。
剩余工作只有苦命的仆人继续。
几个人出力把出云抬到床上,七手八脚为他脱鞋、抹脸,安置舒服。
福婶是慧芬从娘家带来的老资格仆人,叹道:“看来都是有大小姐在这里好,她在的时候,姑爷什么时候喝得这么醉过?”
朱管家倒是出云自己请的,对这年轻的男雇主颇为体谅:“男人要养家活口,有什么办法?曹先生自己也辛苦。”
福婶嘴角一歪,想起现在出云已经扬眉吐气,自己每月薪水也是由他支付,也不敢象当日一般随便说话,乖乖闭嘴。
忙碌安置妥当,帮出云把房里灯关了,关上门。
房内一片黑暗,夏日蝉鸣,隐隐入耳,听不清楚从何处传来。
出云醉意熏头,却无法安然入睡。
在床上反复转身,极度不耐。
隐藏在心中的渴望,要破闸而出。
仅剩一丝清醒,让他脑中景象不断涌现。
景象里,晚风送爽,一间小小屋子,锦辉与他都在。
他们约定。
“每年如此?”
“对,每年如此。”
街角小店买来的水果蛋糕,一根蜡烛,一起许愿,一同吹熄,然后静静拥抱着坐在屋子内,看时针踏正十二点。
说:“锦辉,生日快乐。”
今天七月七,原来又到锦辉生日。
和宋楚临他们在夜总会喝庆功酒,抬手看时针踏到十二点的刹那,心仿佛被重叠在一起的时针、分针、秒针戳穿。
从不知记忆会如尖利的针,忽然到访,无孔不入。
最烈的酒,也无法缓解这种痛。
意识渐渐冷却,眼前只余一个定格的手表画面,十二点的时刻,渐渐模糊,变黑。
身体懒洋洋起来,酒精终于发挥作用,让出云忘记一切。他折磨够了自己,闭上眼睛。
已经荡在一片空白的梦里,恍惚间听见有人轻唤:“出云,出云。”语气熟悉之极。
是谁?是谁在那里?
出云极力挣扎,他要醒来,醒来看一眼。
谁在叫我?
那个名字,呼之欲出。
终于,掀开眼帘,房内黑暗一片,床前隐约一个人影,正俯身看着自己。
“出云?”
不要离开。
你去了哪里?我命中的光。
出云既激动又神智迷糊,伸手把面前的人搂在胸前。
怀里人毫不挣扎,感动非常,紧紧抱着出云的肩膀,祈求多一点温暖。
“哦,出云,出云。”带着呜咽的声音。
出云迷茫着眼睛,抚摸、搂抱,恨不得用全身的力气,把心事尽诉。
加勒比海的潮声,忽然出现在耳内,起起伏伏,还有带着腥味的风。
窗台前,一盘断肠草。
锦辉那夜轻轻唤着出云的名字。
字字心碎,也不过为求一个温暖怀抱。
得不到回应,从此不见踪迹。
“对不起,对不起……”出云喃喃,声音低沉温柔。
五指穿过秀发,轻轻爱抚。
“不怪你。”怀里人抬头,泪眼朦胧:“我爱你,出云,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熟悉而陌生的脸,是慧芬。
出云立即醒了,热情冷却。
“我们不要吵架,和好吧。”慧芬可怜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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