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真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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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真后史-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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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顷,桃有华亲来迎候,引瞿琰同入卧室看时,那女人僵卧牀上,两眼半开半闭,呼吸甚急。瞿琰看罢,对桃有华道:“恭喜,尔妻子不妨。”桃有华纳头下拜,哀恳道:“求真仙垂救,没齿不忘,愿以家资一半相赠。”瞿琰道:“尔且请起,待我治好了病人,再议谢礼。可取一杯水来。”桃有华跃起舀水。瞿琰袖中取出黄纸、砂,书符二道,一道贴于妇人腹上,一道焚化成灰,撬开妇人之口,用水送下。吩咐道:“任其自然,切不可移动。”说罢,且回店中,以候消息。
  桃有华对店妪道:“这少年全真如此魇样,未必有甚奇功。”
  店妪未及回答,忽听得酆氏腹中淜淜地作响,没一顿饭间,蓦闻得一阵臭秽之气,出自被中。桃有华忙掀被瞧看,却见半牀黄水。桃有华急取破布揩抹,又冲出一阵黑水来,比前更加腥臭。桃有华掇过马桶。又少顷,解出绵絮也似对象出来,撒下大大小小成团结块之物,却不甚臭。桃有华用杖细细拨开检看,真煞奇怪,一个个有头有尾有足,俨然是一蛤蟆,但纹缕未分,不能举动。辰牌解至午候,堆积已平马桶,向后撒下的微微清水。桃有华与店妪都惊的呆了。
  正相顾骇愕间,瞿琰早已走到,店妪备将前项说了。瞿琰。令移过净桶细看,心下已省着这样妖孽了,忙唤桃有华以被覆盖妇人和暖,又令取姜汤灌下。过了一刻时候,酆氏方呻吟叫苦。瞿琰道:“好了,气转能言,其生可必。”急令揭下腹上之符,焚于门外。桃有华无限之喜,拜恳道:“真仙垂救,妻子得生,使某夫妇重圆,恩同天地。”瞿琰道:“尔娘子病体初痊,气血甚弱,腠理皆虚,只可呷清淡饮汤;待其荣卫稍清,方得运化方淡薄粥;再能挣扎时,才可进其饮食;切莫性急乱餐。腹内一有阻滞,万不可生矣。”桃有华叩首领教。瞿琰又笑道:“尔言妻子获生,愿以家资一半相赠,请勿食言,方称君子。”桃有华忙忙地竹箧里取出一纸账单,递与瞿琰道:“小可村居,家业凉薄,无以为赠。这帐目乃湖广置回杂货之数,约有六百余金,愿将一半送君,聊为谢礼。”瞿琰扯开帐目,看了一遍,交还桃有华,笑道:“吾是游方道者,要此货物何干?”桃有华又道:“真仙如不取货物,可姑留旬日,待小可卖了银子,相送何如?”瞿琰点头道:“诚笃之氓,并无一毫市井气味,可敬可敬。然我出家人,要此银两无用。汝脱货之后,可将银十两赠与店中老妪,便是谢我了。”桃有华叩头领命。瞿琰和店妪同回店中去了。桃有华且煎汤与浑家吃。有诗为证:
  挟术遨游不为钱,普施符药起沉绵。
  辞金愿与村中妇,济困周贫大义全。
  且说瞿琰回店中闲玩了一日,至夜静之际,悄悄唤了瞿庆,踅入桃家后门近河空地上窥望,守至更尽,左侧忽见地内一道金光冲空直起。瞿琰轻步近前细看,其光虽带金色,气味实带腥膻。瞿琰即仗剑步罡,向八个方位皆捏诀画符,那一道金光。渐渐缩入地中去了。瞿琰主仆回店安息。次早,问店媪取了几柄锄锹,唤了数个健汉,带了长枪绳索,一同往河口来。
  瞿琰令众人在金光处掘将下去,足有丈余之深,只见是一土穴,方围数丈,穴中有一奇物,盘踞于中。众人见了,吶一声喊,丢下锄锹,四散走了。瞿琰走近看时,恰似簸箕大小一个蛤蟆。但见:
  眼射金光,口冲黑雾。浑身疙瘩,凸凸凹凹饰万点斑烂;攒项花纹,闪闪烁烁,聚一团锦绣。腥风触臭,阵阵难闻;恶状惊心,般般可厌。
  瞿琰急取枪往下投去,那怪物背中一枪,负疼跃起,怒目嚼齿,径奔瞿琰。瞿琰仗剑挥去,砍中其首,那怪物便自垂头缩颈,不能行动。瞿琰拔起背上之剑,在后胯单薄处一枪戳透,举手招呼众人拢来。众人谁敢近前?瞿琰只得唤瞿庆动手,将绳子穿过胯间之洞,拖过来,横悬在树根上。众人远远见了,才敢聚做一处。此时店妪、桃有华等皆来瞧看,那店妪惊的腰胯断做两戳,伸舌道:“爷爷呀,好凶丑妖怪,吓死人也。”
  瞿琰对桃有华道:“尔浑家大难,皆由此畜。今不斩去孽根,随后必又淫害他家妇女。”说罢,唤桃有华取利刀,割下蛤蟆脐下之肉,煅成灰末,用无根水吞之:“可保尔妻子一生无恙”。
  桃有华飞步取刀,剜下脐下方方寸许红肉。瞿琰唤众人到桃家搬出柴薪,堆栈河口,然后拖蛤蟆焚化,整整烧了一日,骨肉方成灰烬。瞿琰令众人扫起,撇在窖坑之内。此时远近来看的人,不只千数。当晚,众人散讫,不题。
  次日,瞿琰唤瞿庆结束行装,打点起程。正吃早膳间,忽见一少年飞步奔入店中,向瞿琰便拜。瞿琰道:“尔有何故,行此大礼?”那人低着头,又重拜起。瞿琰笑道:“真颠了,拜我作甚?”那人爬起跪倒的,约莫拜了二十余拜,方才住手。。瞿琰笑道:“惭愧,你也有拜毕的时节?”那人躬身道:“晚辈唤做顾信一,住于城内茶榷务前。晚见大仙手段,擒怪救人。晚辈有亲弟顾信二,患痨疾已经一载,目今骨瘦如柴,伏乞大仙垂恩怜救,愿杀身以报大德。”瞿琰听罢,佯笑道:“吾之符药,计疾可医,但逢缘即舍,不与你这狡诈之徒。”顾信一叩头道:“晚辈为弟求医,出于真心实念,大仙何为狡诈耶?”
  瞿琰道:“我说破你那狡诈处,管教你心服。”顾信一侧耳静听,不知瞿琰讲出什么话来,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九回    顾大郎为弟求医  颜氏女诉冤索命


  诗曰:
  恶竖谋财便悔亲,娇痴空拟结同心。
  香魂欲诉终身恨,月下殷懃拜使君。
  话说顾信一为弟病求瞿琰符药。瞿琰道:“尔之求药非出真诚,我怎肯轻于医疗?尔只想『杀身报德』四字,岂非狡诈也?”顾信一道:“大仙果能医的贱弟病痊,便使晚辈刎头割颈,亦所甘心,怎为虚诈?”瞿琰道:“恁地说时,大率是真心了。但吾之药饵,要一引经之物。尔能慨允,弟疾可瘥。”
  顾信一道:“不知大仙要甚物件,某可力办,惟命是从。”瞿琰道:“凡痨症之药,必用活人之耳烧灰,调和吞之,便能立愈。吾意欲尔割下左耳,以便整药,不知尔心下若何?”顾信一道:“但愿弟病早瘳,何惜一耳。”说罢,即取店中厨刀,望左耳便割。瞿琰挽住道:“慢着,我还有切紧之话,讲明了另有区处。尔同胞共有几人?父母具庆否?令弟年纪几何?逐一与我说知。”顾信一道:“老父年逾古稀,先母生某七岁,已行倾逝。老父房中寂寞,收婢女乐儿为妾。三载后,生弟信二,万分聪俊,父所钟爱,何异掌珠!今贱弟年甫二旬,不期。染此痼疾。晚辈只有这个兄弟,病剧垂危,心如刀割,故求大仙怜救。”说罢,奋然持刀,又欲割耳。瞿琰复止定道:“从容,还有话讲哩!令弟病危,父亲可苦切否?家事可饶裕否?尔曾有子嗣否?”顾信一道:“贱弟病势将危,老父寝食皆废,昼夜忧煎,形容枯瘁。寒舍虽非富足之家,然田稻蚕桑尽充衣食。晚辈年将自立,已生三子。大仙问及,不知何故?”
  瞿琰大笑道:“真痴子,真痴子!有了家产,又生下孩子,兄弟死了,正是尔受用处,何必宛转悲求,行此损己无益之事?况兼尔弟又非一母所生,何苦如是?”顾信一道:“大仙差矣。昔严君平卖卜成都,导人以孝弟忠信、纲常伦理,千载之下,称为名贤。今大仙教某等以不义,甚非长者诲人之谊!”瞿琰道:“尔但省一时义气,不图日后事长。譬如尔家有千金之产,二股拆分,只有五百;则剜尔血肉,补彼疮痍,何等失算!岂不见世上多少同胞手足,只为着争财夺产,眐讼起非?尔今兄弟病危,又非谋财害命,落得利归一己,何苦访道求医?”顾信一道:“难得者兄弟,易得者田地。若为田地而弃弱弟,狗彘不如。况弱弟乃老父爱子,倘有疏虞,父命难保。某虽活于人世,已丧却『孝悌』二字,徒生何益?今日只求大仙赐药,莫管某等家事。如弱弟得生,某愿将资产尽归于他,挈三子自图生计,虽使衣食不敷,中心无憾!”瞿琰大笑道:“天下有恁般执固癖性之人,怎能长进?”顾信一怫然不乐,望门外便走,口内哝道:“游方僧道,再无有好的,一味胡言,导人为恶。今日晦气,缠了这一会空谈,什么要紧。”一面絮聒,悻悻然去了。
  瞿琰取钱与瞿庆道:“随路可买饭吃,要尾着这汉子同行,认了住处,速来复我。”店妪道:“适者那人讲的句句都是好话,师长何不疗救他兄弟,使这人变色而去?”瞿琰道:“老媪有所不知,世上要如此君友爱不争者最少,然以言取人,惟恐有失,特反言钓之,彼奋然激怒而去,才见其孝友之诚,出于天性,非矫强自夸者。故令小仆随彼同去,观其居址了当,亲往救其兄弟。”店妪甚喜。
  下午后,瞿庆回店,备言顾信一住处。次早黎明,瞿琰央店中后生雇匹驴儿骑了,带着瞿庆,同取路入城,径往茶榷务前顾家来。顾信一正坐在对门缎铺中纳闷,忽见年少道人来到,忙整衣迎入中堂,礼毕,宾主坐定。
  瞿琰道:“日昨正在议论之际,何故怫然便行?”顾信一道:“昨日晚辈一则为舍弟心急,二则久谈恐劳大仙之神,故不及告别而回,万罪,万罪!”瞿琰道:“可唤令弟出来,待吾问切,方可用药。”顾信一叹气道:“贱弟若能行动时,晚辈也不恁般着紧。目今上牀已及月余,水火尚且不便,怎能出得中堂?求大仙暂移玉趾,入卧房一看,不胜顶戴。”瞿琰便起身,同至卧室中来,顾老率妾哀情拜恳。瞿琰道:“老者莫忙,待予诊视一番,便有分晓。”一同攒于卧榻之前,揭开帐幔,顾老道:“我儿呀,有一仙长来此救汝,可要挣扎些。”
  顾信二也不答应,只把眼珠反上一瞧。瞿琰又向前一步,定睛细看,只见病人两颊红晕,双眸泛白,声哑气促,天柱将折。
  复掀被看时:
  四肢若枯柴,腹皮已贴脊。
  肋骨条条露,浑身如火炙。
  瞿琰看罢,对顾老道:“令郎病至十分,弃世只在旦夕。”
  顾老便啼哭起来。瞿琰忙宽慰道:“予有符药可医,老者何须悲泣!”顾老和妾一同磕头礼拜。瞿琰止住道:“年老之人,何必若此匍匐,快取水来。”顾信一飞也似捧出一盂清水。瞿。琰袖中取出砂、黄纸、书符两道已毕,复取大火盆一个,内烧烈炭,又取沉年米醋三、五斤,俟候顾老并妾婢等尽行藏避,只留顾信一在房帮助,附耳授计,临期切休慌遽,贻害他人。
  顾信一点头领意,站立榻前。有诗为证:
  骨立形臞气如丝,命临呼吸势垂危。
  丹符绝胜杨枝水,解起沉痾片刻时。
  且说瞿琰焚符研末,用水调和,令顾信一抱起兄弟,勉强灌下。少顷,病人道:“苦耶,脊梁骨中如锥刺一般,怎生过得?”又半餐饭间,只闻的病人胸膈中索索地响,瞿琰指点顾信一用心防备。此时病人已昏沉晕去,猛听的呼地一声响,一铁壳斑色之虫,大如壶蜂,从病人鼻孔中钻出来,展翅乱飞,被瞿琰一手抓住,摔于火盆之内,那恶物复腾然扑起。顾信一急用醋劈头泼下,那恶物堕入火中,复张头竖尾,撑翅舒脚,在烈火中盘旋打滚,几遍飞起,皆被顾信一以醋浇下。次后渐渐缩头卷翅,不能展动。过了数刻,病人忽然叫:“喉中作痒,怎不替我揸挠?”喊声未毕,又一虫从口中飞出,腾开两翅,径扑出帐外,被瞿琰一手攥定,掷于火中,也打了数个转身,竖眼耸翅,望空飞起。顾信一急将醋泼去,那恶虫倒撞落火盆之内,顾信一不住以醋浇沃,才不能挣扎。瞿琰跨下榻来,病人沉沉睡去。
  顾老与妾进房来看了,万分欢喜,拄了拐杖便拜。瞿琰道:“老人家莫如此仆仆,反令人局促不宁。”急用手搀扶时,已是下了数拜。请出中堂酒饭,瞿琰令顾信一同坐。拨一婢女看守火盆,吩咐道:“不住手洒醋,自然无事。官人醒后,索饮食时,可用醴酒半瓯。直待一昼夜之外,方可食粥。”
  顾老父子陪瞿琰饮酒间,问及:“信二是何病症,感大仙赐药,追出二虫,此虫亦有名否?”瞿琰道:“小郎的是痨疾,其中必因传染而来。此物名为恙虫,尖头铁齿,硬翅坚腹,入人膏肓,善食心肺,延及脊月引,遍伤五脏,令人羸瘦劳极而死。故俗云:『瘫痨蛊疾,百无一生。』小郎之遇小道,实由天凑之巧。不然,死期只在旦夕间耳。”顾信一道:“那恙虫不过也是一团血肉结就的,为何入火不焦,尚能飞跃?若非大仙教某用醋泼之,险被他飞腾遁去。”瞿琰道:“此恶物咬铁有声,钻石有痕,阴阳合扇,不惧水火。惟见醋则头疼翅软,昏晕若醉,故随飞随止,不能远遁。先飞出的属阳,故能三、五番腾跃,后飞出的属阴,只一番翀逸而即坠。须火内炼经一昼夜,方成灰烬。若火气不到,见土复生,仍能害人性命。凡火煅已经昼夜,将灰烬和食,使白雄鸡吞之,再不能变化矣。”顾信一省起道:“是了,是了,旧岁春间,贱弟因送先表嫂入殓,自此后便觉黄瘦。我想表嫂也是痨怯之症,的系传染无疑。”瞿琰道:“恭喜小郎病痊,终身可保无恙。已叨盛设,就此告辞。”顾老忙进去,捧出一大封白金、四匹缎子,双手送上,以为谢礼。
  瞿琰推辞道:“我方外人随缘度日,遇便栖身,带此银两缎匹,反悬心胆,故分文寸缕,皆不敢受。”顾老道:“小犬赖大仙活命之恩,聊表薄礼,少伸犬马之心,伏乞叱存,再图衔结。”
  瞿琰道:“老丈执意要我收时,我有一事相托,果能慨允,胜赠予以金帛也。”顾信一道:“大仙有何见谕,无不领教!”
  瞿琰道:“我适才沿塘而来,见十数里塘路倾圮,污泥壅塞,坎坷难行,晦冥雨霜天气,更为不便。意欲托贤乔梓留此银缎,修砌塘路,此亦阴功,实行有益于人世者。早行一刻,即我感一刻之惠。”顾老道:“砌塘路不过百金,老朽亦能力办,这礼物毕竟求大仙取去。”瞿琰坚辞不受。。两下正推送之间,忽十余个公人蜂拥入来,见了瞿琰,都欢喜道:“瞿爷在此了!”一齐跪下叩头。瞿琰道:“尔等是什么人,来此相混。我乃云游道者,怎认作甚样瞿爷,好鹘突帐也。”内中一公人道:“小的鄂州仙枣城居住,与仆射刘爷府于贴邻。上年几遍价见老爷在彼闲玩,怎么不是?”瞿琰道:“尔既与刘爷邻居,可姓什么?来此何干?”那人道:“小的姓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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