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斌良发现,胡学正听到这话先是眼睛看着自己,眼神复杂,渐渐变成一种敌视的目光,脸色也变了,突然“腾”地站起:“咋的,还揪住不放啊!对,我不否认,我是接过那个电话,是没重视,想整我呀?我早知道,有人自来到刑警大队就看不上我,想把我开出去,开吧,我擎着,把我开除警籍我也擎着!”
没等李斌良说话,秦副局长忍不住了,“腾”地站起来,指着胡学正大声道:“你给我住口,太不象话了!怎么的?李教导员批评你不行啊?你们虽然是一个班子,可他是你的领导,你有没有组织观念,有没有上下级观念?我看你就是心里有鬼,要是没鬼,为什么接到报警不理睬,不报告,你说?!”
吴志深看着眼前一幕,心里肯定痛快,忍不住也在旁冒出一句:“那是,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什么,你们……我……”胡学正气得一下站起来,再也没有了以往的镇静,手指指秦副局长,又指指李斌良,指指吴志深:“你……你们……反正我怎么解释都没用,你们爱咋处理就咋处理吧。为了避免嫌疑,从现在起我回避,不参加任何案件的研究!”
胡学正说完扭头一摔门就出去了,会场一时又静下来。
李斌良坐在原位没动,但心中却倒海翻江,对这种场面,他一点也没想到,他的话根本不是指责胡学正,只是以此证明黄秀秀这个人存在,他为什么忽然翻脸呢?平时他虽然性情难以捉摸,但还是有点函养的,怎么忽然在这点小事上闹了起来……吴志深也是,怎么也跟着掺和,这不是已经告诉他,自己在怀疑他吗……
不过胡学正的表现确实反常,可疑……
内奸。李斌良又想到这个词儿。当然,现在看,还不能说胡学正就是内奸,但说他有重大嫌疑并不过份吧。他离开也好,今后再研究案件终究少了一份担心……
然而秦副局长却一拍大腿往外走去,边走边说:“不行,你说回避就回避,想用这一招推卸责任?没门儿!”
不一会儿,秦副局长又把胡学正拉回来,往座位上一按:“你给我老实呆着,还没撤你职,你还是刑警大队副大队长,谁也没权剥夺你的权力。别忘了,你还是党员,要讲党性!”
胡学正猛地把脸扭向一边,谁也不看。看上去,他真的好象很委屈。李斌良心里不由涌出一股歉疚之情,但马上又警告自己:不能被表面现象所迷惑,母亲说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哪!
这样,案件一时也研究不下去了。几个人坐在这里,谁也不说话。还好,法医敲门走进来,宣布了他们的检验结果:该尸为女性,从躯干和四肢及其它器官检查上看,约二十岁左右年纪。颈部甲状骨上方两侧各有一处类涌形表皮剥脱。死者舌尖微露于齿列外,两眼微睁,两眼睑球充血,伴少许针尖样出血点。两胸廓对称,复部平坦。经解剖检验:颈部操作处肌间出血较重,并有舌骨骨折。两胸腔清洁,两肺质软含气,肺间裂散有小片状出血。心脏也有少量小点状出血。胃内有少量粥状食糜,约100MC,死者死亡时间应在最后一次进餐二至三小时左右。经检查处女膜,在5点、7点位置有陈旧性斑痕,说明该女子曾经有过两性生活。经鉴定,该女子系被他人扼颈死亡后抛尸入水……
在法医描述的过程中,弥漫在几个人心中的不快渐渐淡了。李斌良静静地听着,心不断地缩紧,他好象看见了一个年轻姑娘被一双罪恶之手扼杀的过程。
法医讲完了,大家还在静坐着。李斌良想了想问:“在尸体上发现刀伤没有?”
法医的回答是否定的。李斌良又问一遍,法医说道:“我们特别注意了这一点,她的身上确实没有另外的伤痕,更没有刀伤。”
那么,她不是被杀手所害,而是另有其人。还有另一个凶手。因为他没有使用惯常的一刀毙命之技,而是用罪恶之手,将一个女子扼杀在开花的季节。
可是,面对罪恶,刑警们却无能为力。原因很简单,没有证据,目前,连死者是谁都难以确定,即便李斌良说的有理,也只是怀疑,不能以此对任何人采取强制措施。
胡学正忽然站起来,大声地:“我提议,再次搜查红楼。不是说她是黄秀秀吗?不是说她是被红楼强迫卖淫的吗?就找他们,找红楼,向他们要人,抓他们,审他们!”
尽管知道这话是感情用事,可李斌良仍然被说动了。真的,他多想象说的这样,对红楼采取强制手段哪。可不行,红楼已经否认有过黄秀秀这个人,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红楼里曾有过这个人,更没有证据证明这具女尸就是黄秀秀,凭什么向人家要人,抓人,审人?!
李斌良叹了口气:“我不同意这样做!”
胡学正冷笑起来:“怎么,你不是破案最迫切吗?不是最恨红楼吗?不是怀疑他们有问题吗?怎么又不同意这么做了?我再次建议,搜查红楼,找他们要人,他们不拿出人来不行!”
李斌良没理胡学正,对秦副局长道:“我认为,现在的关键是查找身源。黄秀秀打电话求救时,曾经对我说过她是四川人。为此,我提议,通过省厅和公安部,向四川各地公安机关发出协查通报,把死者的身体特征注明,并特别注意了解有无叫黄秀秀的年轻女性失踪!”
只有这样了。
又是杀人案,又出来一个杀手,又发生一起难以攻破的疑难案件。几起了?毛沧海一起,林平安一起,自己也算一起,还有吴军那起,虽然发生在青原,可完全应该算在本市的账上。现在,又发生了无名尸体案,梅娣失踪案。还有多少案件要发生?到什么时候才能扼住那罪恶之手?
李斌良心里沉甸甸的。他觉得,自己欠了账,欠了全市人民的账,欠了那些死者的帐……
33
下班的铃声响过,弟兄们陆续走了,回家了。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一个个生命在不该结束的时候结束了,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死了,被杀死了,但别的人照常活着,包括破案的刑警,还要照常生活,照常吃饭,照常睡觉,照常上下班,照常回家……
李斌良知道,自己过于苛刻了,可他此刻陷于一种异常的心理状态中,实在难以理解这本来很正常的一切。
他坐在办公室里,反锁着门,想独自安静地坐一会儿,不让人打扰。他不想吃饭,他不饿,他也不想回家,他无心回家,也几乎无家可回,他知道家里有什么在等待着他。
这时,有脚步声轻轻走到门外,有人轻轻敲门。
他完全是下意识地站起来,梦一般走到门口,把门打开。
还没容他看清是谁,门外的人已经猛地挤进来,并迅速回手把门锁上了。
他先是感到一个柔软温暖的躯体,接着看到一双明亮的眼睛。原来是宁静。她要干什么?为什么反锁上门?李斌良刚要问,忽然注意到面前的这双眼睛充满了紧张甚至恐怖,呼吸也格外的急促,一双颤抖的手里握着两张纸递给他:“快,你快看……”
在李斌良的印象中,宁静就象她的名字那样,总是那样的宁静,从来没有惊慌失措过,可现在怎么了。原本浅棕色的面庞已经泛白,明亮的眼睛闪着惊恐的光。他接过她手中的两张纸,看见上面是放大的指纹。一张纸上五枚,另一张纸上一枚。
这……
宁静指着那一枚指纹和五枚指纹中的一枚让李斌良看:“你仔细观察,发现没有……看,这几处,是不是一样?我找技术科痕检员看了,他们认为,这两枚指纹是一个人的可能性非常大。按照他们的说法,检材和样材比对时,如果中心花纹清楚,九个点以上相同,就可以确认同一,而中心花纹不清楚的,需要十一个点以上相同才能认定同一。这个检材和样材中心花纹都很清楚,已经确认有八个点相同,极有可能是同一个人的!”
李斌良抬起头来,看着宁静的眼睛:“这都是谁的指纹?”
宁静指着检材指纹:“这是在毛沧海被杀现场提取的那枚……”
李斌良的心“突”的一声,激烈地跳起来。他听出,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变了,手指也颤抖起来,勉强指着五枚样材指纹问:“这是谁的?”
宁静说话也慌乱了:“我……我开始也不敢相信,可技术科说他们同一的可能性……确实很大,他是……我真的不敢相信,怎么会是这样,不可能,可是总要认真对待呀,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连技术科也不知是谁的指纹,只是让他们比对一下……”
李斌良着急起来:“别说没用的了,快说,到底是谁的指纹!”
宁静还是不肯说出人名,李斌良急得跳起来:“你怎么回事啊,要急死我吗?快说呀,这样材是谁的指纹?”
“是……”
宁静欲说又止,李斌良急得几乎要跳起来。宁静终于说出来,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李斌良这回真跳起来:“什么?不可能,不可能……”
宁静:“是啊,我也认为不可能,可是,总不能不认真对待呀……”
李斌良的浑身都发抖了,他强制自己镇定下来,脑海中激烈的思考着,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抓住宁静的手:“对了,宁静,咱们情报资料室是不是也保存声像资料!”
宁静不解地看着李斌良:“是啊,你要看什么……”
“快,领我去找……”
李斌良拉着宁静的手,打开情报资料档案室,打开声像资料柜的门,不负所望,终于找到了一盘录象带。
“是它吧……”
李斌良看了看时间和题目,知道找对了。二人又回到宁静的办公室,打开放相机,接通电视屏幕。
一会儿,电视上现出了当年那一幕,李斌良也就回到了当年:
季宝子被带出监狱,那微笑的、欣然的脸……
季宝子把脸转向录像机,那是他听到了自己的呼唤,但是没有任何特殊的反应。
他没有认出自己,他不可能认出自己。因为,他根本就不是季宝子。
但,他和季宝子长得很象,很象。
刑场上,他被五花大绑地带下车,仍然在笑着,友好地四下望着周围的一切,在和一切告别。
他被押到执行的地点,跪在地上。
他身边的两个死刑犯头上飞起血花,接连倒在地上。
镜头停在他的背上,静止了片刻。那是枪手的暂停。
他的脊背忽然动了起来,转过脸来,冲着录像机的镜头,眼睛和嘴都动了起来,好象在呼叫着什么,从口型上可以辨出,是个“我”字。
就在这时,他的头上飞贱起血浆,他一头扎倒在地。
尸体的特写:尸体被人翻过来,镜头对准了他的脸,他额前的弹洞。他的嘴巴还在张着,呈现出“我”的形状。
他要说什么,说“我……”什么,或许是:“我不是季宝子吧……”
镜头停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睛上。他白纸一般的脸上仍然挂着笑容,那放大的瞳孔也好象仍在看人,在看着自己,在他凝固的眼睛后边,好象还有一双眼睛在望着自己的眼睛,从眼睛望到心里,望到心灵深处……
宁静在旁边不由抓紧了李斌良的胳膊,这使他再次体验了当时那种恐怖,那种从未有过的从心底生出的恐怖……
他的目光盯着屏幕,但,手却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手。
屏幕上出现两条腿,随后,镜头就结束了,屏幕上出现雪花。
李斌良知道那是谁的腿。
一切都结束了。李斌良明白了,那个被枪毙的家伙不是季宝子,季宝子还活着,还活在人世上,还在继续杀人,自己面前的几起血案都是他所为。
那么,是谁会长得与他如此相似,替他欣然赴死?
又是谁把他质换了出来,使他逃脱了死刑,把他放到社会上,让他奇%^书*(网!&*收集整理继续杀人……
李斌良感到更加巨大的恐怖从心头涌起。
不知不觉间,他抓紧了宁静的手臂,抓得很紧很紧。
巨大的愤怒也从心头生起:真想不到,居然有这种事发生,而且就发生在自己身边,太难以置信了,这难道是真的吗?在一些小说里倒见过,古代的监牢里出现过,好象中世纪的外国监狱也有过,可想不到这种事居然发生在当代,发生在自己的身边……妈的,他们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呢?
内奸,腐败分子!
李斌良心里充满了仇恨,是一种不共戴天的仇恨,而且这种仇恨使他忘记了恐惧。
……
李斌良和宁静手抓着手对望着,好久好久既不说话,也不把手放开。
天已暗下来。他们也不开灯,就这么手抓着手坐着,互相望着。
离奇的案情,把两人深深的震惊了,也把他们的心拴在了一起。
宁静终于渐渐平静了一些,对李斌良轻声道:“当技术科的结论出来后,我都惊呆了,好半天都不知道怎么才好,后来给你打了电话……你说,这能是真的吗?”
原来,宁静那么着急的见自己是为了这事。
李斌良努力平静一下自己用低沉的声音说:“真不可思议……对这个结果,我无法相信,可又不能相信。不然,案件为什么老是突破不了?为什么发生这么多奇怪的事情?不过,这事到底怎么发生的呢?这后边隐藏着什么问题呢?这案件还牵扯到哪些人呢?”
是的,这都是些非常严重的问题。
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后,他们才离开。他们并肩走在路上,他要送她回家,因为她已经深深地陷入惊恐之中,身心都被极大的不安全感控制,他不能让她独自回家。
还好,虽然有路灯,但怎么也不能跟白天相比,稍远一点就看不清谁是谁了。二人又挑着一些僻静的道路走,所以,没人注意到他们。
他们并肩走着,偶尔互相看上一眼。尽管天很暗,但,他们还是看到了对方的眼睛。在特别黑暗的路段,两人的手臂还挽到一起。
这使李斌良想起自己曾经有过的梦境,好象也是在这样的夜色中,和她并肩走在街上。只是,梦境中充满温馨,而现在则充满了紧张和恐惧。
李斌良知道,今晚的情景,将会永远地留在自己的记忆中。他忽然盼着路再长一些,距离她的家再远一些。
可是,她的家就在前面了,该分手了。他把她一直送到楼道口,看到楼道内的灯光,才让她一个人上楼,听着她用钥匙打开屋门,走进去,关上门。
此时,余一平在家吗?他是否看到自己陪着他的妻子回家?
李斌良在往回走的时候忽然想到这一点。但,已经顾不了许多了。 余一平真的发现了宁静和李斌良走在一起。每天,都是宁静把饭做好,他回来吃现成的,若不回来,就打个电话。而且宁静家庭观念很强,没特殊情况,往往一下班就回家,做饭,搞家务。女人就是这样,再有本领,社会再进步,仍然担负着主要的家务责任。今天,他本来兴致很高,下班时有同事相约出去玩,因为有高兴的事需要让宁静知道,就没有跟他们走。不想,回家好半天宁静还没回来,他觉得有些扫兴,也有些着急,就不时站到窗前往外看。虽然夜色已经降临,看不清人的面孔,可从身材上他可以看出是李斌良与宁静并肩走在一起。他有些恼火:妈的,泡我的老婆?我虽然不喜欢她,可她是属于我的,你他妈的想占我的便宜……
余一平想着想着又高兴起来:瞧瞧吧,你李斌良到啥时候也不是我的对手。想当初同在市政府当秘书,你材料是比我写得好,可在领导眼中的印象你可不行。特别是当初追宁静,我早看出来了,你他妈的心里有她,也想得到她,可你手段不行,最后还是我的手下败将。对,我注意了,那天婚礼刚进行不一会儿你就走了,可能是心情不佳吧……后来呢?你在市政府呆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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