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暮朝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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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暮朝朝-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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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的不敢。只是昨天在堂前人多嘴杂,有许多话我不敢多讲。但是有一件事情,我实在是不敢瞒着大总管。”“你讲。”
  “前天晚上我和少爷从林乡回来以后,去了贤园,见了一个人,还有一座坟墓。”
  “符七龄?”丁芙蓉恍然道:“他还没有死?我有十几年没见到他了吧,没想到这个活鬼还真能支撑。那坟呢?他说了什么?冰释又知道了什么?”
  “我们都知道了,少爷父母的事情。”
  “唉!”丁芙蓉道:“原本不想让他知道得这么早的。十四年前骆公子临终托孤,我只是守信,将冰释抚养成|人,教他承嗣这柳府的巨宅伟业,看来一切真的是孽缘……”丁芙蓉神色一凛,正色道:“你们既然已经知道,切不可胡言乱语。冰释那里我去解释,而你……时刻小心自己的脑袋!”安朋自心中升起一缕浓浓的寒意,直浸透了全身。他不由得想起邓九松的前妻九娘惨死的情景。
  他亲眼看见一个身穿锦衣的人将九娘用刀刺死,而后丢下了一把折扇栽赃陷害柳聚财。
  那个人就是丁芙蓉。
  安朋知道,丁芙蓉是个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自己之所以从未提过九娘只字半句,只明哲保身之举,就是对冰释也是守口如瓶。
  他慌忙点头称是。退出西厢时浑身湿漉漉地已被汗水浸透,后背的道道鞭伤在汗水的浸渍下更是痛痒难当。
  他咬紧牙关,回到柴房。回手关门时,心中想,丁芙蓉自王府回来后,酒醉颇深,不回去休息,而是又独自一个人跑到西厢里去,喃喃自语的,不知道搞什么鬼花样。
  他很想念冰释,不知道他去了王府后受到了怎样的惩罚?那个无赖的小王爷怎能轻易放过他?
  想到这里,他返身出了门,正准备溜到凝香阁去看冰释,还未动身,听得耳边风声“呼呼”,回头望去,只见西厢房内的灯火已经熄灭,一个黑衣人影自西厢窜出,跃过了高墙,出了府去。
  安朋眼尖,知道那个人必是丁芙蓉无疑。他思忖:这大总管深更半夜又去干什么勾当?
  他心下好奇,遂提气纵身,施展轻功,跟踪而去。
  飞出府门,见丁芙蓉身手敏捷,三转两转,在空寂无人的街道上过,上房脊,过高树,如人无人之境。
  幸亏安朋平时刻苦练功,本领自是不弱,还勉强跟得上。
  丁芙蓉飞身进了城南一角的大户宅院。安朋道:这其中果然藏着玄妙!丁芙蓉夜探嗣王府,又是为了什么?
  安朋仍尾随而去,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冷静观察。
  却见丁芙蓉如无头苍蝇一样左观右瞧,似乎在探寻什么。
  王府宽阔,座座高楼飞檐琉瓦,绿树成荫。此际整个王府死一般沉寂,惟独后院有一处透出几丝若有若现的灯光来。
  丁芙蓉选准那个有灯光的方向飞身纵过,安朋依旧紧随。
  这是一座有小亭曲栏的后宅,景色美丽如画,格局有如苏州园林。透出灯光的地方是两扇开启的雕花玄窗。窗前挂着珍珠穿成的窗帘,窗帘的后面正端坐着一位丽妆美妇。她正是嗣王爷的爱妃翁绮虹。
  此刻她深夜难眠,端坐窗前,两道秀眉紧促,似有不尽的忧愁。
  是啊!白日里与丁芙蓉久别重逢,所有冰封的往事都慢慢融化复苏,变成潮水涌过来,久久不能退去。她怎能人睡?
  丁芙蓉看得真切,一个“鹞子翻身”从墙头跃人院内,轻身飞过。与此同时翁绮虹亦轻喝了一声:“是谁?!”也飞身扑出窗外,迎掌劈来。
  她本有武功,这些年来偶尔练习,嗣王爷并不干涉。她掌风未到,已经借着灯光辨清了来者,忙收掌,身子如同一片柳叶般轻飘飘坠向地面。千钧一发之际丁芙蓉又是一跃,将她拦腰接住,翁绮虹就这样结结实实跌人他的怀抱里。两个人轻轻落在地面上。
  一切俱被藏身于院外树上的安朋看在眼中。
  丁芙蓉抱紧翁绮虹的手不肯松开,双目中泪光闪动,唤道:“虹妹。”
  “我知道你会来。你一定会来的。三十年了,三十年来你生死未卜,音讯全无,我一直在等你……”两串晶莹的珠泪顺着翁绮虹虽已渐老仍旧光洁的面颊上滑下来。
  丁芙蓉道:“我还是忍不住要来。虽然我知道你现在已经贵为王妃……”翁绮虹道:“你且将我放下来。我们进房间里去说话。那里面没有别人,王爷今天晚上不会来。”丁芙蓉将翁绮虹轻轻放下,两个人手挽着手,足尖一点纵身人室,又关了窗子。
  暗中的安朋心道:我只以为他不食人间烟火呢,没想到依他今日的地位财势,竟然还做这种偷香窃玉的事情,而且地方竟是王妃!看情势两个人还是老相好。今天久别重逢了,干柴烈火,肯定有好戏可看!
  想到这里,他也忘记了身上的疼痛,斗胆飞身下树进了院子,穿过回栏,俯身窗下。捅破窗纸一角,把眼睛凑上去向内窥探。·
  只见室内豪华非常,流光溢彩,富丽堂皇。波斯地毯中间一张檀香木的圆桌,丁芙蓉与王妃在桌子两旁对向而坐。安朋侧耳听过去。
 
第十章
丁芙蓉道:“我今夜斗胆前来,已经犯下大错,即使你不是王妃,我也不能够冒犯。因为你毕竟是我的义妹啊!”翁绮虹已禁不住频频擦泪,道:“痴子!呆子!傻子!当年爹爹强逼着我比武招亲,我却在心里面早就有了你啊!我一直在等你的表白,可是你偏偏不应!我一气之下同意了比武招亲。眼见你在擂台上鲜血淋淋,我还以为你……”
  “以为我死了是吧?”丁芙蓉道:“我虽然没有死,一颗心却比死了还难受。”两个人又各抒胸臆,直把沉积了多年的感情与思念和各自的生活经历讲述了一番,说到动情之处,更是抱头痛哭,真情流露无遗。
  安朋在窗外弓着身子偷窥,早累得浑身酸痛。鞭伤累累,夜风蚀骨。但他今日真的是耳目大开,听得两人说起各自的往事,情节精彩不逊于一台大戏。虽未做出苟且之事,足令人心醉神驰。眼见得天色已经发白,他心中着急,忙翻身溜出了王府。一路上不敢耽搁,回到柳府时天色已经大亮了。
  他绕到后院柴房,见柴门虚掩,忙推门而人。房内昏暗,只见一个单瘦的身影伫立在眼前,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却是冰释。
  冰释道:“安朋哥,你干什么去了?伤得怎么样了?”言语中满是焦急关切。
  安朋头重脚轻摇摇欲坠,冰释忙掺扶他坐下,无意间却触动了他背后的伤口,他“哎呀!”叫了一声。
  冰释顿时抽泣起来,道:“丁叔叔也太狠了些。我给你带来了一些药,快快涂上吧!砍柴的重活儿也不要去做,管他怎样去说?”说着让安朋支撑着俯卧在草席上,揭开他后背上的衣服。皮肉相连,血肉模糊,每揭开一片布条儿,安朋都忍不住呻吟一声。
  他咬牙道:“小弟,你来了多久了?”
  “我在这里等了很久啦。”冰释一边涂药一边道:“从王府回来,我根本无心睡下。其实在王府吃饭的时候,我的心都急得快跳出来了。只是担心着你。那小王爷朱琪的母亲竟然是丁叔叔当年的义妹,他倒是开心,我哪里有心思攀什么亲戚?!”安朋道:“那王妃何止是大总管的义妹呢?根本就是他的情人。原来他这么多年来不娶亲也不近女色,都是为了她。他们也象你父母一样,算做是上对苦命鸳鸯吧!”冰释惊诧,擦药的手停下来,问:“你怎么知道?”安朋道:“你猜大总管今晚去了哪里?”冰释道:“难道去了王府不成?”
  “正是。”安朋道:“昨夜他悄悄出了府,换了夜行衣,施展轻功进了王府。我一路追踪,才将内情摸得一清二楚。”“后来呢?”
  “大总管不但私会了王妃,还与她彻夜长谈。直到我回来时他还没有回来呢。两个人又是说又是哭,那情景就是石头人儿见了恐怕都会流眼泪。”冰释叹道:“只怕我双亲见面的时候也是这种情景了。”又想起昨天见到王妃慈眉善目的样子,心中倍增了几分亲近之感。愁道:“她如今贵为王妃,与丁叔叔想要破镜重圆真是太难了尸安朋同样感叹。又道:“人世间真情也许都是如此吧。小弟,如果你有了自己喜爱的,又会怎么样呢?”冰释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如果我有了心上的人,也许会象父亲一样吧。”安朋的鼻子一酸,道:“那么我就象符七龄了?”又忍住泪水,道:“那样太辛苦了。我希望你能够幸福。”说着翻身抓住他苎药的手,无限深情地说:“而我,今生今世愿意永远帮助你。”安朋见他双眼中布满了血丝,猜想他一定是同自己一样一夜未睡的,心中更是怜爱不已。自己也疲惫不堪了。渐渐地合上双眼,沉沉睡去。
  冰释躺在他的身边,迷迷糊糊的似睡非睡。他本想再问关于丁芙蓉与王妃之间的事情,又不忍心再吵安朋。刚一合眼,就觉得身体轻飘飘飞了起来,直飘出柴房,飘出柳府,飘上了蓝天。
  迷茫之间已身处在一仙境之中。四周云海茫茫,奇花异石目不暇接。仙乐飘飘,云烟蒙蒙,数十个身披纱衣的美丽仙女翩翩起舞。天边一个清朗的声音道:“众位仙官,为王母贺寿新编的曲目可曾编好?”有人答:“已经编好了!先演练一番电。”接着一个人等驾着七彩祥云由远及近。又有数十个仙女手持各种乐器拥着两个粉墨妆饰的人过来。
  七色祥云搭台。两个戏子台步穿梭,长袖挥舞如同蝴蝶串花。清亮的嗓子引来无数仙鸟盘旋飞舞,引吭齐鸣。
  那书生装扮的戏子唱道:“清风明月,窗前柳丝儿轻摇曳。只以为此生无缘再聚,谁料到孽缘难绝。
  满腹相思恰似六月飞雪,哪怕是片片蝴蝶,都只为花飞舞;既然是点点杜娟,也要为春啼血。
  哎呀呀,娇娘美如画中人,谁人笔描写?……”
  冰释正听得入神,猛听见有人在耳畔惊呼:“失火啦!”他一吓,身子重重地往下摔去!
  睁开双眼,见四周全是浓烟,呛得双眼流泪呼吸困难。身旁的安朋仍在熟睡。他挣扎着拍醒安朋。“安朋哥!快起来,失火啦!”安朋惊醒,四下摸索。小小的柴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燃起熊熊烈火,转势火上了屋脊,四下里全是火光!
  安朋大惊,抱起冰释来,向门口冲去。无奈火头劲猛,一根烧断了的房梁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火星四射!
  安朋道:“我们要葬身火海了么?!”
  “冲出去!”冰释急喝!安朋再次咬牙向前冲去,身体撞开了柴门,脚步还未站稳,身后惊涛骇浪般的一声巨响,小小的柴房塌了下去,烧成了一堆火炭。
  “好险!”安朋惊呼,浑身发抖,未来得及放下冰释就已倒了下去。两个人昏迷过去了。
  两个人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凝香阁宽软的床上了。床边是神色焦急的丁芙蓉,还有邓九松、乐嫂和省城的名医麻一古。
  见到两个人醒过来,丁芙蓉松了一口气。他的双眼通红,身上的汗迹未干。而邓九松、乐嫂浑身上下也是湿漉漉的,脸上分明有黑色的炭渍,想必是在火场救人〃留下来的。
  麻一古道:“还好没有事。多加休息就是了。”说着又开了几剂药方,有营养滋补的、疗治烧伤的等等。
  丁芙蓉便吩咐下人去抓药了。
  冰释扭头见安朋躺在身侧,也刚刚睁开眼睛。他的心中百感交集,叫道:“丁叔叔……”却又淹没于哽咽了。
  丁芙蓉道:“你先不要急着说话,好好休息就是了。安朋揪人有功,先前的处罚一并清了。留在这里陪你好好疗伤吧!你们真的是命大,那么大的火,都以为你们变成炭了!放火那厮……”安朋这才知道是有人放火的,难怪好端端的怎么会燃起火来?那柴房四周全都是干柴,燃起来势不可挡,平日里全府上下都加倍小心,如果不是有人纵火,不会轻易失火的。
  安朋道:“是谁放火?”丁芙蓉恨恨道:“我今天一早出来,见柴房方向浓烟滚滚,知道事有蹊跷,叫人担水灭火,去饿惟独不见了柳应贤!平日里他德高望重,什么事情也少不了他的,而今竟然不见踪影,这不是很反常吗?我将你们救出来以后,到他房子里查看,发现了几个火油罐子。我料想他是逃走了!”冰释不解道:“他为什么要放火少柴房呢?”安朋道:“我平常对他尊敬有加,个人之间从来没有什么冤仇的,他为什么要置我们于死地呢?”丁芙蓉冷冷道:“他必定是针对冰释而来的。柳府树大叶多,居心叵测者、有所图谋者大有人在!我是外姓旁人,虽是义子,持起事情来还是微词颇多,早就有人把冰释当成眼中刺、肉中钉了!”冰释道:“是因为我本来就不姓柳,对吗?”安朋道:“你别说……”冰释扭过头去,合上双眼,两行泪水流了下来。
  室内空气如凝固了一般。几个人都不再说话了。许久,乐嫂才颤颤微微地道:“好命苦的孩子啊!记得你爹刚把你背回来的时候,是放在一个圆皮桶里的。我一见了你啊,心好酸……”丁芙蓉默不作声,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只绣花的小皮袋子来。打开。里面的一枚翡翠蝴蝶扇坠晶莹闪亮……
银霜遍地,天色微寒。
  诺大的柳府睡死了一般寂静。每一个庭院的屋脊瓦片上都铺满了枯黄的落叶,又覆被了一层薄薄的银霜。飞鸟绝迹。
  映秋捧了一只小小的白铜手炉走进了落雨轩,刚想推门,邓文西却破门而出,险些撞在她的身上。她慌忙闪身躲避,趔趄着骂道:“你这个走路不长眼睛的厮…—。”邓文西慌忙道:“秋娘……”映秋道:“你慌什么慌?你老子不在么?又骂了你么?”邓文西摇头,支吾着没说出什么来,三步并做两步出了门去。他背影很是高大,毕竟也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了。学业不成,功名不济,好歹在府上讨了个跑腿接货的差事,在映秋的催促监督下才没有犯什么大错儿。
  看他急匆匆的样子,映秋就知道他是约了禹期铭、侯显贵几个狐朋狗友聚在一起搞什么勾当去了。
  映秋懒得理会,进了房里,见邓九松正半躺在摇椅上吸水烟,嘴巴里“咕噜、咕噜”地响着吐着缕缕清烟。她将手炉递给他,道:“刚才文西出去,失魂落魄的样子,你跟他说了什么事?”邓九松道:“眼见他年龄不小了,便跟他说同大总管商议一下,给他讨一门亲事,谁知道他一听便逃走了。嘿嘿!怕得要死,还害臊呢广映秋道:”什么怕得要死?怕女人吗?他们几个狐朋狗友纨绔子弟恐怕早就在外面眠花宿柳惯了!哪有心思成家?“邓九松道:”如果是这样,更要给他尽早成了亲,免得节外生枝厂又叹:“可怜他娘死得早,如果我再不体贴关爱……”
  “呸!”映秋勃然大怒:“他娘死的早,我就虐待他了是吗?我是个黄花闺女就嫁给了你这个老头子!伺候完老的又伺候小的……”大哭起来。
  邓九松见说错了话,忙赔礼道歉,千哄万哄,赌咒发誓,映秋这才收住了哭闹。
  一边擦泪一边说:“少爷自从三年前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以后,一直郁郁瓜欢,恹恹不振。书也不读了,连人都懒得见了。你这个先生早就名存实亡了!大总管是怎样的人你心里应该清楚,说不定哪天扫兴就把你赶出府去,到时候你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我也免不了跟你吃苦受罪。你还不如趁早捞一些资本,出了府我们也可以做个小生意混口饭吃!千万不能这样稀里糊涂了!”邓九松道:“我心里又何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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