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向灯火明亮处,男子微微皱了眉。如果惊醒了太多的人,可就不妙了……
「明天就启程,不能再拖了。」二庄主冷冷说着。
「卫国还没回来,不等等他?」三庄主有些慌。
「等他做什么,等他回来之后再把决定告诉他不就成了。」二庄主微微皱了眉。「这件事,大伙儿已经决定了,他也没有什么理由要反对。」
「不问一问怎么知道?」三庄主看了看身旁的弟子。
「就是哪,二庄主,冷师兄的事情,必须每一个师兄弟姐妹都同意才行。不然……不然口风一个不紧,以后就难办了。」一个弟子连忙上了前。
「……还没找到他?」
「……前几日又派了个人去了。」一个弟子回答着。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二庄主微微锁上了眉。「……你们该不会是在拖时间……」
「这怎么可能呢,二姐。」三庄主连忙打着哈哈。「再说,如果真要拖,要拖到什么时候啊,对不对?」
「……我说过,不管结果如何,他都是要去的。」二庄主微微沉下了脸色。
「这我自然知道的,二姐……」三庄主微微一叹,然而眼里却是微微闪过了一丝的光芒。「只是,我们都老了,晚辈的事让他们自己处理不就行了,真要让人说我们食古不化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二庄主沉下了声音,在场的人都屏住了气息。「食古不化?礼义廉耻四个字,你有没有教过你的徒弟?不知羞耻,却还想要连我弟子都赔了进去?」
「你倒拐弯子骂起我来了?」三庄主气了。「只不过虚长我几岁,敬你一分你倒端起架子来了?告诉你,你以为你那飞英真是金枝玉叶……不是不是,呸呸呸,真是什么……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告诉你,我家雁智看上他是他的福气!」
「住口!发春秋大梦叫他一个人发去!」二庄主站起了身,气得浑身发抖。
「春秋大梦?哼,告诉你,今天我让他去,是因为心疼他,不是因为你!怎么,你却连这些日子都等不及了?告诉你,今天换是你徒弟这样,我看你要怎么办!」
「自然是一掌杀了他!」二庄主一个掌风过去,一个凳子当场就四分五裂了。众弟子悄悄退了一步。
「杀了他?说得倒容易,从小看到大的徒弟,你真下得了手!」三庄主踢开了椅子。
「为什么下不了手!妇人之仁!」
「是啊!要是我当日不挡上一挡,今天飞英都成了庄里的飞灰了!还来让他把我徒弟骗得整天浑浑噩噩的!」
「你!你嘴里放干净一点……」二庄主的声音沉了下来。
「哈,敢做不敢说吗。告诉你,改天我倒要问问,这赵飞英是施了什么迷|药,把我这雁智迷得是晕头转向的!」
「你!」
不行,都快十五了,等到天亮哪还来得及。
看着已经灰蒙蒙的天空,蒙着面的男子沉吟着。
躺在床上的冷雁智睁着眼睛看向床顶,想些什么自己已经弄不表了……
他死了?他没有死?前一阵子,每个人都向他苦劝着,劝他别让师兄就连死了也都不能安稳,然而,他都只当没听见。
最近几天……还是几个月?他们渐渐沉默了,自己耳边也不再出现那些刺耳的、让他往往都激动到要人扎针才能平静的话语。然而,现在换是自己多起心来了吗?
一年多不吃不喝,又有谁真能挺得住?
不……他可以的……冷雁智翻了个身。
可是,为什么,他就是不曾醒过?
他听得到、知道他身旁发生过的事吗?他知道自己一直陪着他吗?
真要是死了,为什么就是不在他的梦里明说!让他……让他也不用再受这痛苦的煎熬……
「谁!」趴在桌上假寐的七师兄轻喝一声,猛然抬起了头来。
随着窗旁出现的人影,冷雁智也是霍然跳下了床。
是你吗!
「待在房里,不要出去。」七师兄沉声说着,拔起了腰上的剑。
「哈,蝴蝶山庄果真只是个沽名钓誉之辈。」低低的声音传了进屋,冷雁智的心也沉下了谷底。
不是……冷雁智缓缓坐倒在床缘。
七师兄没有回话,也没有动静。只是沉下了气息。
静了一会儿,那人影又说了。
「蝴蝶山庄巨石阵、五行林,也只不过尔尔,大爷我不费吹灰之力就破了,大剌剌进来,也无人敢挡!」又是压低了的声音。
七师兄还是没有回话,只是嘴边泛起了一抹微笑。
「……我,我就明说了,把冷雁智交出来,我就放你们一条活路。」
我?冷雁智微微吃一惊。
七师兄冷冷地低笑了一声。「就算引开了我,可还有人守着,窗外的高人不用如此费心了。」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伴着一声的怒喝,来人破窗而入。而就在人影一闪而过之时,一道凌厉的剑光也就劈向了来人面前。
只见来人硬生生在空中又是一个挺身倒翻避开,七师兄嘴边也泛起了一抹微笑。「好,难得的对手,我就跟你斗斗。」
只见绵密的剑光在室内延展了开来,来人几个回身闪过,虽然避得是惊险万分,却也是只被削落了几块衣角。
来人只顾躲避、没有还手,七师兄与他走过二十招之后,也收起了剑。
「现在走,我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七师兄沉声说着。
「笑话,我从不空手而回。」来人也压低了声音。
「张铁心,今天这件事若是朝廷的意思,只怕我们不可能会干休了。」
咦?冷雁智轻呓着。
七师兄突然点亮了火摺子,另外两个人微微眯起了眼。
「咦咦,你为何不在杭州城?」来人指着七师兄惊叫着。
「那又怎的,几天不管事这江湖不见得就真会大乱。」七师兄微微眯了眯眼,拿起了一块金光闪闪的令牌。
来人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腰间。
「张大捕头,莫要跟我说是八师弟要你来的。」
「胡……胡说!」来人又从窗口窜了出去。
「原来张铁心也只不过……咦?」
微微察觉异味,七师兄微微低下了头,才看见六道淡黄|色的烟雾从地上袅袅升起。
「师弟,小心……」七师兄才刚回过头。
「冷雁智!还不走!」
伴着一声大喝,冷雁智直觉地就是在七师兄的侧身点上了三道大|穴。
七师兄的目光低沉了下来,冷雁智也迟疑了一个片刻。
「冷雁智!」窗外的人喊着。「走了!烟没毒的!别迟疑了!」
「……师兄,得罪了。」冷雁智一个抱拳,拿起了刀也连忙走了出门。
「你八师兄要我来救你,你先跟我出庄去,剩下的事情路上再说。」男子走向了冷雁智,低声说着。
然而,冷雁智却是连应也没应,直接从他身旁走了过。
「等一下,你去哪里?」蒙面的男拽住了冷雁智的袖子。
「东厢房。」
「东厢房?你去那里做什么?」
冷雁智没有回话,只是一迳儿走着。
「冷雁智,你等一等!」男子低声喊着,然而,见到冷雁智没有搭理,也只好莫可奈何地跟着。
在一个灌木丛里蹲低了身子,冷雁智只是聚精会神地望着远方的厢房。
三个庄内的弟子正围坐在石桌旁低声谈话着。
「……都快天亮了,怎么还醒着?」蒙面男子低声自言自语着。
冷雁智没有答话,眼神只是变得深沉。
等了一刻钟,男子正想再开口,冷雁智已经把手放在了腰旁的刀上。
「带一个人走。必要时,伤人。」
「……赵飞英?」恍然大悟,蒙面男子低声说着。
「……如果知道了,就不用再多说了。」
「……他已经不在山庄里了,我们这就走吧。」蒙面男子依旧压低了声音。
「……谁说的?」转过头来的冷雁智眼神森冷。
「你八师兄说的。」
「山庄里的人说的话能相信?」冷雁智冷笑了一声。
「啧……你这一出手,我们还出得去吗?」
「……我管不了这许多。」
「等一下!」男子连忙拉住了冷雁智的衣袖。
「还等什么!你不用出手,在旁边看就是了,苗头不对你一个人走!」冷雁智低声喝着。
「……笨蛋,你以为世上就你一个人最聪明吗?」突然的,是女子的声音?
冷雁智吓了一大跳,转过了头,呆呆看着那位「蒙面男子」。
「还好本姑娘有想到。」「蒙面男子」瞪了冷雁智一眼。「可是,先说好,等一下如果穿帮了,记得来救我,不然做了鬼我也饶不了你!」
「师尊她们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一个年少的弟子沉吟着。
「算了,还能怎么办呢?」一个年轻的女弟子也叹息着。
「说来说去,全是十三师兄不好。」最为年少的弟子气极。
「喂,别把责任都推到十三师兄身上!」女弟子怒喝着。
「怎么,否则还是十一师兄的错不成!」最为年少的弟子也低声吼了回去。
「闭嘴,『师弟』。」女弟子抬起了下巴。
「别再说了,师弟,以和为贵。」几乎算是同时的,较为年长的年少弟子的也说着。
「你们……你们就会拿师兄师姐的辈分来压我!」最为年少的弟子委屈地趴在了桌上。
「乖乖的,师姐才会疼喔。」女弟子轻轻笑了出来。
「好了,别闹了……不过,你们想师父她们……」较为年少的弟子正想说些什么,突然的,就吓得从椅上跳了起来。
「师父?!」
「……咦?!」其他的两个弟子也惊跳了起来。
远远的,一个看起来也只有四十出头的女子,缓缓走了过来。
「师父,你怎么回来了?」
「……想起了点事情,一直不放心,半路上赶了回来。」大庄主缓缓说着,一面往冷雁智之前一直呆望着的房间走去。
三个弟子跟上了几步以后,停下了脚步。
「师父,您要上哪去?」
「……看看飞英的状况,他还好吗?」大庄主没有回头,还是缓缓走着。
沉下了目光,较为年长的弟子缓缓拔起了剑。「……你是谁?」
「我是你师父!」回过了头,大庄主沉声喝着,然后,看了他一会儿,浅浅笑着。「你说,是我美些,还是你师父美些?」
「你是何……」
突然的,在背后被点了|穴。
气得咬牙切齿,那弟子也只能勉强偏过头。
果不其然,眼角的余光,见到另外两个弟子也用一别无辜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师兄。呆立在原地,想必也遭殃了。
「……」转回了目光,那弟子看着眼前的「师父」。
「别对他们下手,不管要什么,找我就是了。」那弟子沉声说着。
「那么,说,赵飞英在哪里?」「大庄主」问着。Z9W~0U2V'Mw
「现在这庄里,没人知道。」
推开了赵飞英的房门,里头果然空空如也。
不忍见到冷雁智黯然的神情,「大庄主」正想劝上个几句,门外就传来了一个男子低沉的、凭着浑厚真气传入屋内的声音。
「出来,别让我惊动了庄里。」
糟了!
「冷雁智,还不走!」「大庄主」用力扯了扯冷雁智的衣袖。
冷雁智看着空床,紧紧咬着唇。
「看再久也看不回来,不离开这里,不会有机会找他的。」「大庄主」有点慌张地劝着。
「……欺人太甚……」冷雁智咬着牙说着。
「……冷雁智?」
「走。」冷雁智转过了头,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远方,解开了|穴道的七师兄,倒持着剑缓缓走了近。
「师弟,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上了岸,我就不是我自己了。」
「……你知道?」
「又为了什么我不会知道!赵师兄呢,你们把他藏在哪儿了!」冷雁智疾指着七师兄,气得脸色发白。
「……一个他该去的地方……不管如何,你都该死了心。忘了吧,也未尝不是种快乐。」
「轮不到你来评断!」
「冷雁智,我还以为你只是一时迷了心窍,没想到长幼尊卑的道理也抛在了脑后吗?」七师兄沉下了目光。
「这里轮得到你说话?」「大庄主」听得情况不对,从冷雁智身后走了向前。
「咦?」七师兄收回了冷冽的目光。「大庄主?你怎么在这儿?」
「我要去哪,轮得到你管?」同样低的声音,「大庄主」却是咄咄逼人。
七师兄的目光带了点疑惑。
「……我现在带他走,有点事要他帮手,你想拦的话来拦吧。」大庄主一扯,冷雁智还愣了愣。
「留得青山在。」「大庄主」不着痕迹地轻轻说着。
迟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冷雁智也跟着大庄主快步而去。
七师兄疑惑的目光盯在身后,「大庄主」的背上满是涔涔的冷汗。
「说实在的,你跟他打,谁会赢?」
「不管输赢为何,只要真的动起手来,我就死定了。」冷雁智淡淡说着。
「这么没志气。」「大庄主」压低了声音。
「谢玉,你当我真是天下无敌的吗?七师兄只要轻轻一喊,拖我个十来招,只凭我们两个人,如果撑得过一刻钟,这蝴蝶山庄的名号就真的是浪得虚名了。」
「哈,这偌大的山庄,我还不是来去自如。」「大庄主」得意地说着。
「嘘……」冷雁智微微回过了头。七师兄似乎已经放弃了,然而却是回过头去解那三位师弟妹的|穴道。
「……跑吧,谢玉。」
「咦?」
一口气冲出了山庄、甚至奔过了几个山头,跑到天都快黑了,「大庄主」脚一软,跌坐在一块草皮上就再也不肯起身了。
「谢玉,别停在这里,还不够远。」冷雁智担心地望向了后方。
「不行了……天塌下来……我也不管了。」「大庄主」一边狼狈地喘着气,一边撕下子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谢玉一张发白的脸。
「再跑下去……他们……追上来之前我……就累死了,不行了……」谢玉倒在草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啧。」冷雁智踢了一下地上的草皮。
眼见天色已黑,蝴蝶山庄隐在远方的山雾之中,只微微露出了朦胧的几点星火。
「奇怪,为什么没追上来。」冷雁智坐在树上,远远眺望着。
「嫌运气太好了?」树下的谢玉没好气地说着。
「只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冷雁智迟疑着。
「喔,那么敢情您要回庄去瞧瞧了?」
「……不可能。」冷雁智淡淡说了。「回去了还能出来吗?势单力薄,是对付不了山庄的。要回去,也不能只是我们两个人去。」
「……说得好像要带人打蝴蝶山庄似的……」谢玉干笑着。
冷雁智没有回话。
「你是开玩笑的吧?」谢玉担心地问着。
「……我不会伤人,我只要一个人。」冷雁智望着蝴蝶山庄的方向。
「……你别这么偏激,我瞧庄里也是有人想帮你的,不用动到这么大的阵仗吧。像是你的八师兄,不是千里迢迢的要张铁心找我来救你?」
「……张铁心?他真来了?」
「……说到这个王八我就气,死都不肯来,要我一个人闯虎|穴!留块金牌就好像已经施舍了多大的恩惠似的,真是气死我了,果然只是只朝廷养的鹰犬。」
「……谢玉,姑娘家别说得这么粗。」
「对你讲话我还用忌讳这些?……对……你先别动手,我瞧你那八师兄是真有办法。」
「什么办法?」冷雁智连忙转回了头。
「他要张铁心转告给我之后,再转告给你……啧,反正就是什么……两年以后再回来,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之类的。他重覆说了三遍哪。」
「……两年?为什么要这么久?」冷雁智看着谢玉。「他是说真的,还是……还是种缓兵之计,以为我两年以后就会忘了!」
「喂,你别这么激动,别把每个人都当贼好吗。谁我都可以不信,杨怀仁的话如果不信,这世上还能信谁?」
「……好,姑且我就信他一次,看他究间要做什么。」冷雁智一跃下了树,随意整了整衣冠。
「反正,我也需要时间。」
「……冷雁智?」谢玉也站起了身。
「只有无能的人,才必须一再受人摆弄。事到如今,我也受够了。」冷雁智冷冷看着远方的山庄。
《待续》
番外:水晶琉璃
「哇……」
大厅中央的桌上,以着黑缎为底,上头整整齐齐地排着由水晶琉璃宝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