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派人,”我慢慢地,好心地,愉快地说,“把你用来储藏那些文物的仓库……”笑一笑,我的笑容很动人的,“炸掉了!”
你盘盘布局,我层层设计,所以时至今日,我们终于,再也没有回头的路!
作者: newly_2u 2007…1…14 10:50 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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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慢慢地转过头来,深深地看着我,就像他是真的爱过我一样,又像是要把我的面貌永远永远地记住——但我宁可这些都是我看错,因为既然已经没有了回头的路,我就绝不回头!
我依然戏谑地看着他,然后自己也慢慢地站了起来,把身上松松垮垮的绷带索性统统扯掉,我可不想等下动起手来被这种东西拖累速度。
但他走回到书桌前,捧起那个红木盒子,“赐官,假如今晚活下来的人是你,这些书信,我盼你能看一看。”
我既不点头也不反对,只是笑笑地问他:“若是我死了呢?”
他把红木盒子轻轻一甩扔在地上,但劲力巧妙,盒子安好无损地落在角落里。“若是你死了,”他望着我鹰眼中射出剑一般的光芒,猛地一脚踢在书桌上,书桌整个翻起来地往我的方向压过来,“若你死了,那就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说得他妈的真好!我右拳一握,全身劲力涌上手臂,抬手,“哈!”书桌地来势被我一拳顶住,然后龟裂地纹路开始出现在书桌的面上,“的确!”我冷冷地说,“我怨不得别人,但是,我怨你!”挥拳直上。
我们打架的次数太多,非但熟悉彼此的拳路,就连对方身体上哪些地方有旧患哪些地方曾受伤都了如指掌。而这次又不同以往只是交手过招,完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我们的眼睛都瞠大了在掌风拳影里搜索对方的弱点。
我其实有些焦虑,因为我得身上已经受伤了,内伤再加上胸口始终没有愈合的伤口,让我每一个动作都会牵扯得痛不欲生。我自己死掉也就算了,我一直一直这样想,我能够死在他的手里,真的叫做咎由自取,死得其所——可是我死了,生叔福仔还有双喜,她们怎么办?
我亏欠家人的已经太多,要让他们再次为我牺牲,我还没有这样的厚脸皮,所以,我不可以死,至少现在不可以!
他一脚撑过来,我闪开,顺手抓起旁边的落地灯扯断电线打算当棍棒使,但他的速度太快,手在倒在地上的书桌上猛地一撑,身体弹起的同时,脚已经连环着向我踢了过来。我手里的落地灯尚来不及阻挡,胸口已经被他一脚踢中,整个人就往后踉跄退出去。
当时我正背对着书房的门,身体一下子就退出了书房,我强忍住即将喷射出来的鲜血,一转身跑往客厅。背后却传来他的冷笑,“跑得了吗?”
转过墙角我缩身等待,他的身影甫一出现就是一个拳头砸过去,他猝不及防被我一拳正中胸腹,而接下来的一拳就是自下往上砸在了他的下巴上,以至于他的整个身体都弹起来往后仰落,我正待一脚撑过去,腿才伸出却不防他仰起的同时一脚也是弹踢过来,结果我的腿在半空中被他一脚踢个正着,我不得不发出一声惨叫,这混蛋,我怀疑我的腿骨当时就裂了!
但他也不好过,“呸!”一口吐出半颗断裂的牙齿和着献血,白皙的脸庞肿得狰狞,他“呼呼”的喘息着,扶着墙壁站起来,“再打啊,啊?再打啊!”
我看着他笑笑,一手撸掉嘴边的血迹,一手猛地一拍地面弹身而起,“打便打!呼……”拳脚再一次攻击上去。
……
且打且退,自己知自己事,我的身体已经经不起再多一番的攻击,我身上的伤口已经耗尽我的全部体力,我没有可能再组织起新一轮攻击。虽然他应该也不会比我好过,但是我不认为他会比我更糟!
我的腿猛然一阵剧痛,下一刻我整个人就倒在了地上。他狞笑着一脚踹了下来,“死吧!”
我翻身滚开,手却在一片狼藉的客厅地板上摸到了我的外套,完全出于下意识的行为我几乎连想都没有想就掏出了手枪,当黑色的枪口对着他的时候,他终于迟疑地呆了一下。
我要的就是这片刻,没有受伤的右脚迅速蹬出去,一声巨响,他整个人都被我蹬得倒飞出去。
我躺在地上狠狠地甩了甩头,因为伤痛而略有些迷糊的大脑才清醒了些,我深吸一口气坐起身来,却看见他远远地跪在客厅的那头,口鼻间不断涌出鲜红的液体。
我并不比他好多少,我拼命地这样告诉自己,我并不比他好!而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是他是他是他!我不断告诉自己,我没错,是他错!所以这是他应该付出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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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颤抖着手举起手枪。
他跪在那里,看着我,却突然笑了笑,“你的枪里……”他咳着鲜血,然后被他一把擦去,“有子弹吗?”
……
隐隐约约,昏黄的灯光里有一个人对着另外一个人说:“昨天我射伤了你,我很后悔。但是你一直站在我的对立面,我怕这样的事情再来一次,我会连后悔的机会也没有。”那个人说,“所以,我决定只要你跟我作对一天,我的枪里就一颗子弹也不放!”
……
我握紧手枪!
……
“砰”的枪响以后,“……小鲍,”一个人颤抖着绝望地说,“我没有骗你,这枪里……”全身乏力,心脏痛得狠不能此刻真的可以死掉去算了,“真的没有子弹!”
……
我扣动扳机,子弹呼啸而去……对不起,这一次,我的枪里,有子弹!
眼眶突然热得好像要灼烧起来,就好像刚才曾经感受过的那种滚烫的湿润再一次让我烫得有些难以承受。突然一个近乎荒谬的想法窜入脑海,难道,刚才我以为的,他抵在我背后的时候的湿润,并不是水气,而是——
但是我已经追不回我的子弹!
他躲不了,闪不得,不!他是根本连躲闪的概念也没有只是看着我开枪,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子弹射过去射入他自己的胸膛。
我张着嘴,恐惧地看着他的嘴边慢慢泛起的一道微笑,我说不出一个字,发不出一个声音。整个世界只剩下他眼睛里那种绝望那种死寂,那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痛!但是他的表情,却是,笑!
我们动手的时候都知道自己在为什么动手,下辣手的时候也没有时间会去犹豫会去思考,只知道要打倒眼前的人,打倒他,才能自己活!
可是等到最后时刻的来临,我才突然恍然大悟一样地想起来,我所射伤的这个人,是我最最爱的,最最喜欢的,最最珍贵最最重要的,人!
这样的恍然大悟,才是真正的,痛不欲生!
“东,东卿……”我颤抖着,扔掉了手里的枪,我想站起来跑过去,但我双腿发软站也站不起来,我只能用手拖着身体一点一点地爬过去,然后抱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喊,“东卿东卿东卿……”
我没有我不是我不想我真的不想……我……但我竟然……竟然!
他的眼睛已经完全没有了焦距,我徒劳地用手捂着他的胸口,但是鲜血还是堵也堵不住地从被子弹射入的伤口流出来。我从来没有这样绝望过,只能不断地拍打着他的脸颊,让他清醒,可是我自己却连话也说不清楚,“东卿……”我只能不停地叫他,“东卿!”
一颗颗豆大的液体从我的眼睛里不断地冒出来,我止不住也不想止住,我想哭出来却哭不出来,然后胸口的血液涌上来,我喷出的血他的血流在一起,染红了我们两个人的世界。
客厅的房门猛地被人从外踹开,那个曾经在码头上拘捕过我的蓝衣社下属冲了进来,看着我们的样子,即便是他也一副吓住了的样子。
我抬起头来,好像从地狱里终于看见了天堂的光芒,我声嘶力竭地喊:“救他!”
是的,救他!我宁可死的人是我自己,也不要,是他!
救他!求求你……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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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病床上躺了整整一个礼拜,但是我没有想到,竟然是杜大亨亲至来接我出院。
“周大少果然有一手!”老杜欣赏得不得了的样子拍了拍我的手,“这招连削带打,堪称战术典范!”
我做了什么吗?我从老杜手下的手里接过拐杖,伤口虽然收口了,但是受伤的腿骨却没有那么快就痊愈,在今后至少一个月内我都必须拄着拐杖度日。
只是——那个人怎么样了呢?
我住院的这些日子没有一点消息来源,也没有人跟我说到底他怎么样了,我抢了他的军火,炸了他的文物仓库以后又怎么样了。我一方面迫切地想知道,另一方面却又怕知道,于是我等待着,等待自己终究会知道的时刻的到来。
微微吸了口气,我自己以为自己作好了准备,就问老杜:“噢,学生做了什么让杜先生这样欣赏?”
老杜笑着指了指窗外,“周大少自己不会看吗?”
我愕然地转过头去,窗外,医院病房楼前面的车道上停着几辆黑色的轿车,而且一色蓝色西装的汉子围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有人被穿着蓝西装的男人从病房楼里推了出来,几个人围着以至于我根本看不清楚那是谁。但当他们把他推进轿车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地动了动身体,“那是……”
“没错!”杜大亨得意洋洋地哼了一声,“就是那赤佬——鲍望春!”
“但是他怎么?”我努力压制住自己的心跳,“他不是快死了吗?”那么重的伤,我打的!每个晚上都会做的噩梦让我不寒而栗却又不敢大声说出来,还是只能装作无所谓的样子问:“没有死吗?”
“呸!”老杜说,“我要让他生不如死!”
“噢?”我转过头去“饶有兴趣”地问老杜,“杜先生用了什么好办法,不妨也教教学生。”
老杜嘿嘿笑笑,“我也不用瞒你。”他悠然地伸手,自然有手下递上香烟和点燃的火柴,然后他舒舒服服地吸了口烟,“鲍望春虽然厉害,他手下却是一群猪!不知道从什么渠道知道了是我劫的那三车皮军火,竟然跑过来跟我谈判,打算花钱买回去!”他呼哧呼哧地笑起来,露出黑黄黑黄的一口板牙,“我拿了些烂货塞给他们,等拿到了钱,就把他们的签字连同跑过来跟我谈判的那个猪头三一起送去了极司非尔路76号门口!哈哈哈哈,周老弟,我跟你说,我跟他们蓝衣社斗了那么多年,从来没有一次这样开心过,过瘾过瘾!”
我的大脑浑浑噩噩的,没有搞清楚里面的花样,“但这个跟鲍望春又有什么关系……啊!”猛然反应过来,“私买军火……”
“没错!”老杜哈哈大笑,“私买军火,就算是一向对蓝衣社睁一只眼闭一支眼的南京军管处也包不下来,再加上——听说他还丢了一批从紫禁城运出来的文物,”他看我一眼,“这次军事法庭不判他一个枪毙至少二十年刑期是少不了的了。”
我手脚冰冷,强笑道:“鲍望春这个人太精明了,会认罪吗?”
老杜搔了搔额头,一脸惘然,“这才是我最奇怪的地方,那么一个聪明的人,却好像一点都不想活了,竟然把他下属的罪责全部一肩承担下来……切!卖义气吗?戆度!”
是啊,卖义气吗?我咬紧着牙关跟老杜一起笑,“戆度!”
病房的门被人从外推开,满脸泪痕的福仔冲了进来,“赐少!”他的后面是蹒跚的生叔,还有手里不断绞着手绢的女人。
我一开始因为她背着光所以看不清楚她的脸,直到她猛地一声哭泣,紧接着就往我的怀里扑过来,我顿时苦笑了一下,“双喜啊~~~~~~~~”幽幽叹息,“你又胖了!”
“呜呜呜呜~~~~”她又哭又笑,“赐官!”
老杜笑嘻嘻地拍拍我的肩膀,“好,你们小夫妻长久不见,好好聊些私房话,”他吸口烟,眼神诡异,“我等你的好消息!”
我深深深深吸一口气,“是,我会准备一份厚礼来谢杜先生的。”
——东卿啊,在这个世界,我们原来都是没有办法主宰自己命运的棋子。你曾经说我输无可输,其实你错了,是我们,都已经输无可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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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双喜伏在我的怀里,小心翼翼地用手探入我的睡衣抚摸着我身上的伤口,声音轻轻软软,“赐官,还疼吗?”
我“唔”了一声,然后醒过来一样问:“啊,你说什么?”
双喜白我一眼,“人家说的话你都一点也不在意,我是你老婆来的,你的心事有什么不能对我说的?”
我用手挠了挠发根,感觉这个动作似乎有点熟悉却不是自己的习惯,但自己做起来却有那么熟捻……我喝止住自己的思想,现在不是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时候,我对自己讲,于是连忙笑笑,“女人家你又懂什么了?”
“周天赐,你又歧视我们女性!”双喜气得坐直身体,“现在都是什么时代了,你竟然还看不起……”
我突然心里烦不胜烦,披衣而起,“我还有些工作没有做完,你先睡吧。”
双喜却在我身后发出一声大叫:“天赐!”
我不得已地转过头去,“又怎么了?”
双喜呆呆地凝望着我,突然,眼睛就红了起来,“周天赐!”
我叹口气,“到底怎么了?”
“你变了,赐官!”她轻轻地说,“我知道你的心变了。”
“……”我微微眯了眯眼睛,一时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到上海已经五天了,但是你跟我说的话加起来不到二十句。而且通常我在说,你却连听都不听,赐官,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按了按额角,我叹了口气,“双喜,你知道我是广运行的老板,现在广运行是一个什么状况,就算周家大少奶奶你天天忙着在上海逛街没有时间去了解,也应该从新闻报啊,电台里啊等等等渠道知道!是,你知道我遇到了意外,马上就赶过来上海我很感动,但是你也要为我想想!”越说越火大,我忍不住一拳砸在墙壁上,“我现在四处受敌,左右艰难……你能不能尽到一个妻子的责任,就乖乖地给我不要再来烦我,行不行的?啊?”
从结婚以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对着双喜这样发脾气,而且话一出口我自己就后悔了,但是我却无力为我冲口而出的话道歉。我突然转身走出去,狠狠甩上了门!
然后,抽抽噎噎的哭声隔着门传了出来。
我忍不住捧住脸,到底,我对得起谁?我,能够对得起,谁?
这些日子以来,我完完全全地乱了方寸,广运行虽然因为那个人被捕而重新又回到我的名下,但是蓝衣社对广运行组织人员的近乎大洗牌却让我简直头痛到裂。一方面要忙着给蓝衣社撂下的烂摊子擦屁股,一方面又要谨防老杜他总是企图轧一脚地侵占,假如还有一点时间,哪怕是那么一点点的时间,我又忍不住想去各个方面各个渠道地了解那个人的下落。
我就像当年抽烟土抽上了瘾的爷爷一样,明明知道这是有毒的明明知道这是不好的,却一点自己控制自己的能力也没有,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沉沦,灭顶……
但是那个人的消息却像融入了河流的雨水,半点痕迹都打听不到。而且,我就算知道了他的消息又能怎么样呢?我不止一次地问自己,我能怎么样呢?
告诉他,我依然爱他?
告诉他,我可以为了他扔掉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