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求求你了,埃玛。答应我还去!〃
埃玛仍没开口,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这一看,高兴得她的心脏差点跳出胸腔。因为,在他的眼里,埃玛看到了炽热的爱恋,担心失去她的恐惧更使得他那曾经深藏不露的爱恋之清清晰可飒。只有在这一时刻,埃玛才敢肯定,他的话并非虚假的海誓山盟。
〃好的,埃德温,我还会跟你去那岩洞。〃说完笑了,脸上容光焕发,便显得楚楚动人。
埃德温舒了一口气,一把把埃玛抱起来。〃噢,埃玛。我的小埃玛,你就是我的一切!〃
两人又长久地抱在一起,好半夫,才依依不舍地分开,但仍互相看着,用热烈的目光编织着无声的情网。埃德温终于拉起埃玛的手向大楼走去。埃玛的求实精神告诉她,厨房里述有一场〃暴风雨〃等着他们哪。
转过院子的角落,走到马厩前面时,他俩同时看到厨房门敞开着。滕纳太太两手叉腰站在门口,房内的亮光,使她在楼前的石板路上投下一个巨大的黑影。挨玛赶紧松开埃德空温的手,放慢了脚步,埃德稳则大步向前走去
借着月光,看见二少爷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厨娘心里一阵高兴。但积攒了几个小时的焦虑,特别是,想到万一少爷出事,她无法向主人交代时,她便火冒三丈。还没等埃德温走到跟前,就劈头盖脑地数落开了。
〃埃德温少爷!您哪去啦?简直把我吓坏了。没看表都十点啦?我以为您在山上迷路了,或在暴风雨申丧生了,淹死了,!〃她使劲摇着头,眼睛喷着怒火,〃幸亏主人不在,杰拉尔德少爷在在雷福德,否则够您瞧的!那可是自找,我说。您料没事儿,我吓得魂都掉了。我派汤姆打着灯笼去找您足足两次!〃厨娘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宽大的胸脯一起一伏的。〃好吧,别挺在外面,进厨房吧!〃她自己先转身进门了,根本没看见在黑梦中的埃玛。埃德温回身招招手,小声说;〃来,过来,埃玛,没事儿,我来对付滕纳太太。〃〃洗澡水我已经烧好了。〃厨娘满脸不悦地看着埃德温浑身的泥巴,〃您看看,都脏成什么样子了,埃德温少爷!好象在泥塘里打滚了似的,而且还一打好几个钟头,准是这样。〃她嘟哝起来没个完。
这时,厨娘看见埃玛不声不响地溜下台阶,惊讶得想说话而半天张不开嘴巴。〃老天爷你在干什么。我的姑娘,我以为你在家和爸爸在一起,做梦也没想到在这种天气体也在外边转悠!〃
埃玛没吭声。滕纳太大看看她,又看看他,半天没说出话。过了一会。她终于大声发问,好象不光照顾少爷,而且管束助手也是她的权力似的。〃说话,姑娘。这时候和埃德温少爷到外面干什么去啦!〃眼光好象刚才天上打过的闪电,一边用脚在地上不耐烦地打着拍子。
还没等埃玛开口,埃德温上前一步,抢先说:〃暴雨来临之俞,我在山上偶遇埃玛,滕纳太大。她说是来帮你做果酱的。我们曾想结伴往家跑。但看看来不及了,是我决定在山维里找个地方暂避一下的。〃他稍稍停顿一下,平静而威严地盯着女佣,心想:虽然父亲让你照看我,你也不该把主仆地位颠倒了。〃后来虽然雨停了,路却很难走,所以才这么晚回来。〃说完,对厨娘还笑了笑。
〃你们两个都象落汤鸡,不,简直是下水道的耗子!〃厨娘的嗓门儿仍很高,〃算您走运,默盖特罗伊特去什普莱了。他也不会喜欢出您失踪找不到的乱子,埃德温少爷。〃
〃我没有失踪,滕纳太太。〃埃德温客气而明确地说。〃我不过在山上被困住了,天气恶劣,不是我的过错。'
〃是呀,是呀,您说的对极了。天气恶劣。天气恶劣。〃厨娘嘟嘟哝哝地没个完。然后瞪着两个人,〃你们看,把我的干净地板都弄脏了。立刻到楼上去,埃德温少爷。到您的浴盆里等着,我可不希望您再来场肺炎。上楼之前,请把脏靴子脱下来。〃她就是这样,表面上脾气很坏,可是里边是一副热心肠。
而后转向安妮发号施令。姑娘一直站在旁边,张着嘴看着这一场面。〃快去洗衣房提两桶热水,上楼倒在埃德温少爷的浴盆里。然后,再拎两桶到这里来给埃玛!〃转过脸对着埃玛:〃你也得来个热水澡,如果不想得肺炎的话。〃
〃好的,滕纳太大。〃埃玛回答,还对厨娘笑了一下。不知怎的,笑的不象在常那么自然,好象是硬挤出来的。说完,低着头,没敢再看一眼埃德温,就进了佣人公用的洗澡间。
埃德温这时脱了靴子,向楼梯走去。到了顶上,扭回头笑着说:〃实在抱歉,滕纳太太,给你添麻烦了。我不是故意的,请相信我。〃
〃是呀,是呀,我知道。埃德温少爷。〃小伙子脸上的表情使她感到快慰,〃洗完澡,马上上床躺好,我给您还去一盘烤羊肉煎青菜。我知道您爱吃这个〃说着用手指一下正在冒热气的锅,〃我一直给您在锅里温着,埃德温少爷。〃
〃谢谢,滕纳太大。〃小伙子说完,一笑,开门走了。厨娘还盯着那扇刚刚关上的门发愣。然后才一屁股跌坐在一把椅子上,脸上一幅焦虑不安的表情。她已经多次注意到这两个孩子在屋子角落里又说又笑。在院子树丛,花坛后面也见过多次。虽然刚才他说的偶遇山间,共同避雨的话合情合理,不象谎话,他也从不说谎,不象那个杰拉尔德谎话连篇。
但是……厨娘对这样的〃偶遇'还是有点疑惑。奴仆和主人勾勾搭搭可不怎么样,她心里叽咕着,这姑娘正在越出自己的阶级界线!这可不好,〃她仍在嘟哝着,〃高攀不成,是痛苦和不幸的源泉。〃想到这些,厨娘不禁打了一个冷战,已经淡漠的记忆又重新闪现在她的眼前。
不能啊,上帝!
不能让悲剧重演啊!
□ 作者:巴巴拉·泰勒·布雷德福
译者:曹振寰
第二十五章
埃玛穿过庭院,进了玫瑰园。手里挎着个篮子,另一只手拿着一把大剪刀。今天洛德和西德妮女士要来吃午饭,所以,厨娘派埃玛到花园里剪几束花,以便装饰餐厅和客厅。埃玛很爱花,特别爱这玫瑰园的玫瑰。事实上,除了厨房以外,玫瑰园是整个费尔利家里她最喜欢落脚的地方。
花园四周是石砌围墙,墙上和花园顶头的两棵老树上全是爬山虎,沿着墙根是按花朵的大小和开放期的长短分别栽种的各种玫瑰,它们颜色各异,深浅不一,从谈红直到朱红,各种色调的应有尽有,间或还有含苞待放的玫瑰,它们那黄色的蓓蕾配上繁茂的绿叶同样妩媚动人。
在8月的这天中午,天上骄阳似火,一丝风都没有,空气中芬芳的清香沁人心脾。天气仍很热。在埃玛眼中,这个花园姹紫嫣红,,美不胜收。她不时屏住呼吸;默默地欣赏那些鲜花,仿佛一吸气就会惊扰这些花朵多采多姿的梦境似的。园中万籁俱寂,只有一只小鸟在空气中飞翔的声音。
埃玛从来不从中心花坛上剪玫瑰,这已成习惯了。她径直向墙根的玫瑰走去。园中甬道被晒得热气灼人,因而当她来到古树浓荫下的时候,感到十分惬意。她蹲下来,仔细挑选好花色后小心地剪枝,不损伤花的主干。
埃玛干着手里的活儿,忽然自已悄悄地笑起来她。想起埃德温昨天晚上和他父亲一起回来了。只要约克郡打猎季节一开始,主人总要从外地赶回来的。最近两周埃德温去看奥利维娅姨妈了。对埃玛来说,两个星期简直那样漫长。没有埃德温,即使在这最美好的季节,费尔利大楼也是死气沉沉,毫无生气。特别是杰拉尔德越来越令人生厌。现在,埃德温终于回来了,一切都变了。她是多么需要他的微笑,他的温柔,他的赞美。特别是,她多么需要和他到山上去野餐啊。整个6月和7月,他们俩经常带上吃的钻进那个美妙无穷的岩洞。
埃德温回来之后,她的孤独感自然消失了。清晨,两人曾在楼上走廊中偶然相遇,埃德温小声告诉她,让她在他出去骝马之前到玫瑰园里等他。埃玛一心想早点与他约会,所以,一听厨娘说是要鲜花,她拿起篮子就来了。现在篮子都满了,说不定厨娘已在抱怨她怎么还不回去了。她正想着,花丛中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佳玛的心立刻跳动加快、幸福和甜蜜的热浪涨满了她的心房。埃玛抬起头向入口处张望。
埃德温迈着弹性的步伐,手里不时甩着他的马鞭,身着骑装,显得更高,更壮,更成熟潇洒。他真漂亮啊,埃玛想着,顿时感到两顿发烫。她承认,爱情既给她带来欢乐,也带来了相思的苦恼。
一看到自己心爱的姑娘,埃德温的脸上立即容光焕发,而且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他拉起她的手,来到树后角落里,一把搂使她,便狂热地亲吻起来。
〃真想你呀,埃玛。〃他热烈地说,〃我迫不急待地想早日返回。你想我了吗?〃
〃噢,埃德温,想极了!没有你,我感到太孤单了。〃她微笑着,〃你的假期过得愉快吗?〃
埃德温做了个怪脸儿。〃在一定意义上是的。但就是太长太乱了。奥利维娅姨妈家里客人成串,出出进进,来来往往没个完。她甚至还举办了两次舞会,而且非让我参加。那些女人都是生手,舞步笨得让我着急。〃说完,见姑娘脸上不自然的表情,赶紧补充说:〃我宁愿和你在一起。也不愿和她们在舞场上转来转去我,的小埃玛。这你是知道的。咱们到那儿去坐一会儿。〃他指着树下的一个长椅,埃玛点点头,一两人坐到长椅上:〃那么。咱们星期天下午在岩洞见面?〃埃德温小心翼翼地问着。
埃玛抬起头,目光茫然地看了那副可爱的面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埃德温亲热地笑笑,〃看你,好象突然心事重重似的,该不是咱俩的事你变卦了?你不爱我了?〃
〃当然爱你,〃埃玛急忙回答。〃埃德温……〃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埃德温举起手臂,爱抚地摸着她的肩部。〃然如此,为什么〃然如此,为什么不痛痛快快地答应我?〃
〃埃德温,我怀孕了!〃埃玛没选择隐晦一些的词句,而是十口气把沉重的精神包袱卸了下来,同时注意观察埃德温的反应。她把自己的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以免发抖。埃德温半天没说出话来,在痛苦的寂寞之中。埃玛感到,一个沉沉的铅块正向她的心脏压来。因为,她从对方的眼中.最先看到的是惶恐和怀疑,接着是惊慌失措,然后那副熟悉的面孔竟变成了毫无表情的石刻。
〃唉,我的上帝!〃埃德温的声音简直呻吟一样,脸色苍白得死人一般。好象什么人给了他猛然一击。要不是他努力控制自己,不光双手,全身都得抖起来。他终于开口了,费了老大劲才说出:〃你敢肯定吗?〃
埃玛咬着嘴唇点点头,〃我敢肯定,埃德温。〃说完等着他新的反应。
〃基督,他妈的!〃埃德温惊呼道,连大家子弟的教养都忘了,好象头顶上的天要蹋下来。又过了好几秒钟,他才吃力地转过脸,也用茫然的目光看着俟玛.〃我父亲非打死我不可。〃说话间,快要哽咽似的。
埃玛向他发去理解的目光,〃是啊,即使你父亲不这样做,我父亲也饶不过我。〃
〃噢,上帝!你怎么办,埃玛?〃
〃你为什么不问咱们怎么办,埃德温?〃埃玛反问的声音虽然很平静,但是对方发问的方式已经使她警觉起来。埃德温的反应实在令她感意外,她曾估计到,只要把怀孕一事告诉他,那会无异于炸雷轰顶,使他震惊,甚至慌乱。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企图把责任完全推给她。
〃我的原意就是想问咱们怎么办。〃埃德温忙迭地回答。〃但是,你绝对有把握吗,埃玛?不是你这个月的……只不过晚一些?〃
〃不,埃德温,我有把握。〃
埃德温心乱如麻,又是缄默不语。虽然,他们的关系已经到了如胶似漆的地步,早应预见到这样的后果。然而,他从来没有想到这点。
又是埃玛打破了这难堪的沉默。〃埃德温。求求你,说话呀!〃救救我吧!你不在时,我不知怎么办,也不敢对别人说,害怕极了,盼你回来,盼得两眼欲穿啊!〃
埃德温费劲地往下咽了咽什么,一种难言之苦又使他默不作声了。在此刻默不做声,在另一方眼巴巴等着他说话的时候默不做声,实属大错特错,后来他曾为此饮恨终生。实际上,如果这时刻他敢于说话,甚至敢于挺身迎接他父亲和社会的压力,敢于为她的公平待遇而奔走呼号,拼死抗争,那么最终结果必是:终成眷属,美满幸福。可惜,埃德温没有这种勇气。
思维敏锐的埃玛己经明白了。沉默是最明确的态度,它意味着对方已后悔当初,惧怕现实,意味着他们的恩爱空系已到此结束,意味着在这危难之时,他不敢承担责任,从而抱埃玛置于死活不顾的境地。埃玛突然挺直腰板。把头高高地昂起来,全力控制着自己,言语冰冷地说:〃不,埃德温,你的那些屠夫,我一个也不想找。你的沉默,说明你不想娶我。〃脸上露出不屑之色,
〃是呀,也太不成体统了,是吧,埃德温?权贵之后怎能娶奴婢为妻,高贵的富人怎能和贫寒的穷人结合。〃埃玛坦率地揭出了问题的实质。
埃德温眨着眼,往后缩了缩,脸红了。埃玛一言击中要害,使他十分难堪。〃不是这样,埃玛。我不是不爱你。但现在成亲,年龄大小,我得上剑桥大学,我父亲……〃
〃是呀,我知道,他也许会打死你。〃埃玛打断他,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
埃德温觉得无地自容,他永远也忘不了她此时的目光,愤怒和轻蔑的目光。这目光使他后来在临终之前良心都不得安宁。
〃对……对不起,埃玛。我实在没……〃
埃玛再次打断他的话。〃我将离开费尔利。在这里我呆不下去了。我无法预见我父亲的反应,对他来说,这个耻辱太大了,而且他的脾气又十分暴躁。〃
〃你什么时候走?〃埃德温问她时,不敢正视对方。
埃玛脸上闪过一抹鄙夷之色。看来,埃德温巴得我早日离开。一股惆然失落的感觉涌上心头。〃我将尽快离家出走。〃她回答到。
埃德温两只手捂住脸,很痛苦的样子,而心里却在想:她主动逃离家乡,也许确实是好办法。于是,抬起头盯着埃玛。你有钱吗?〃他象获得大赦的囚犯,脸上掩盖不住内心的喜悦。
埃玛感到一阵恶心,他对爱情的轻率背叛,对现实的软弱表现,居然到了如令人齿冷的地步。愤怒、屈辱和对未卜前途的恐惧。使埃玛的心都要碎了。刚才她还觉得花香醉人,沁人心脾,现在玫瑰花丛似乎在施放着浓烈的恶臭,熏得她就要晕倒了。她本想立即跑开。但是,她努力控制自己。〃有,我自己存了一点儿钱。〃她的声音听想来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我只有五英镑,〃埃德温说。〃都给你。〃。
埃玛脸上立即显出一副傲岸神情。她不愿接受这笔施舍,究竟为什么自己也说不清。〃谢谢你了,埃德温。〃她那尖锐目光盯着他,〃但是,你可以替我做件事。〃。
〃好的,埃玛,什么事情都行!只要能帮助你,我什么事情,都愿做。〃
是呀,什么事情都行,只要这些事情对你有利,有利于你推卸责任,埃玛苦涩地想。
〃我需要一个箱子。〃埃玛冷冰冰地说。
〃我一定把一只箱子和五个英镑送到你房间。〃
〃谢谢,埃德温。你真是又慷慨又热情。〃
年青人当然注意到了那不自然的腔调和分寸恰当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