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芷琢磨一下,回道:“你是说墨家子弟?”
扶苏眼睛微亮,道:“听刚才那两个小卒所言,墨家子弟应当并未全部杀死,而是囚禁了一部分。若能找到囚牢,一举全部救出。将这武陵腹地,一举攻下拿到手中。到时候,鱼家后路不靖,粮草不继,必大败而归。”
月芷少一琢磨,顿时明了。月芷身上流淌的是蒙氏的血液,如此优秀的基因遗传下来,当然也造就了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子。这般想着,道:“渭水之时,就算鱼家有能力操作制作水下漩涡,也未必能准确抓到你我。这样的话,定然也有一部分侍卫被吸了进来。一并救下,就多了一份力量。把握,当能大上许多。”
扶苏笑着点头,想了想,思虑道:“这地下粮仓外,你我都不清楚。还是先去弄一个活口过来。”
月芷此刻却摇头,声道:“不可。”
扶苏却疑惑了,问道:“怎么不行?这地下交通纵横,若没有一个活口引路,怎么能找到监牢?”
月芷回道:“这个的确。可这地下人员固定,就算捉了一个活口,若不能及时找到监牢控制整个武陵。守陵军队一来,徒之奈何?”
扶苏辩解道:“能在迷城之下逃到此处已然是大幸,若事事但求稳妥,那也只有等鱼家被朝廷大军击破,守到那时就我们出去了。毕竟,此处有粮有水,也能活下去。可问题是,如此可行吗?”
月芷叹道:“当然不行。”
扶苏一把抓了抓这些军马使用的干草,道:“就是不行,所以才要行险。眼下的境况比起迷城那时已经好了许多,等会主动出击抓一个舌头过来,就算到时候守陵军队大索粮仓,也未必没有一搏的机会。”
月芷担忧地看着扶苏,问道:“可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抢在守陵军之前营救了那些墨家子弟,可他们能为你所用吗?”
扶苏脸上原来从容的神色终于变了,道:“你是说?”
月芷可爱的小脑袋垂了下来,双腿屈起,双手抱膝,轻声道:“就算有我神农墨家的名义,也是指使他们不动的。”
扶苏心下一沉,有些无奈地闭眼沉思起来。心想,好在有了月芷的提醒,不然到时候一招行错,满盘皆输了。自己以己度人,以为在外敌压迫,皇子光环笼罩的情况下,应当可以如臂指使地领着这帮墨家侠客去救下攻下牢城,救出侍卫,然后控制武陵这座宝库,在鱼家的腹背狠狠捅一刀。
却不知,这些墨家零落的弟子对秦庭根本没有好感。毕竟,秦国兼并天下后,对墨家的打击是谁都看得到的。
就算看月芷的面上,迫于外敌和自己一道对抗守陵大军,但也不会随自己去救下另一边牢城里关押的扶苏侍卫。最多,也不过是一起突破武陵,逃出生天罢了。
若能够无声无息逃出去,那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可这般情况下,定然会惊动了鱼家上层。扶苏袭击鱼家腹部已经失去了突然性,效果不是要打的折扣不是一半,而是一半都没有了。毕竟,扶苏手上能掌握的也就那么百十人。突袭之下,已是勉强。
看着扶苏为难的神色,月芷也是伤神。声音弱弱道:“不如,探路过去。静悄悄的,去找牢城的道路?”
扶苏哑然道:“眼下我的武艺掉了一半,做贼,也做不成。至于月芷娘子,就凭你这半吊子的功夫,难道也能和芷珉一样像只猫一样地偷到地图?”
月芷轻哼一声,嘟哝着嘴,嘀咕了几句扭头过去,不看扶苏。
冷寂的空间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两人都不说话,只余下两人平缓的心跳和无声的呼吸。月芷因为被扶苏那一通话给堵了回去,心中不乐意,正置气着。此刻看到扶苏不理会了,既是难过又是担心。扭头过去,却发现扶苏一双眼睛越来越亮,突然在自己身上摸索起来。看的月芷骇了一跳,道:“你这是做什么,发病了吗?”
月芷还以为扶苏是得了癫疯的毛病,乱动了起来。
扶苏听得一阵无奈,良久才从怀中摸出一个长方体扁平的小盒子,对月芷道:“健健康康,没病没灾。哎,你这医生当得……”
月芷轻哼一声,也不反驳。刚才的确是让月芷给吓坏了,扶苏左臂受了外伤,就算有良药敷着,月芷身为医者也是担心的。月芷虽说自负医术不错,可心中也有隐忧。这地下没有足够的清水,纵然用仅有的清水洗了伤口,可效果如何,月芷也没底。
要知道,古代战场战死之人很大一部分是因伤而死,而非直接死在厮杀之中。一军之中,也许会有几名军医配备。可比例之低,令人难以想象。北方长城军团的军医配比从咸阳拨付的医者来看,三十万大军,只不过寥寥两百余医者。也就是说,大概一千五百人才有一名军医。平均下来,一曲才一名医者。
可战场之上,一站下来,伤者何止千万。两百余名军医稀释到三十万大军里去,根本解决不了问题。所以,一战下来,伤者中除去重伤者几乎必死,能活下来的轻伤者也只有不到一半的数目。
扶苏在肤施城做的卫生改良,就是为了对付古代医疗水平极其低下的问题。用蒸煮后的白纱给伤口包扎,用酒精清洗伤口。这些都是扶苏在肤施城做过的事情,都能有效避免患上破伤风。可到了眼下,月芷却要心忧扶苏因为伤口难以清洁而产生破伤风问题。
眼下扶苏也只能叹息世事无常了,瞅了一眼左臂的位置,轻笑一声,举起手中的盒子道:“你猜猜这是什么东西?”
月芷皱眉盯着这个扁平状的精致小盒子摇摇头,道:“没见过,里面纵然有机关,难不成里面有杀尽所有人的机关?”
扶苏哑然,心想这要是机关枪,或者是核弹什么的,倒是能做到。不过这玩意扶苏可弄不到,更何况,有弄核弹的功夫还不如整一套GPS,透视仪啥的。
心中乱想了一通,开口道:“这便是咸阳里争得头破血流的东西,就是我,差点也被这玩意给害死了。”说着,扶苏将咸阳那次围着这小盒子发生的你争我夺一一道来。
月芷轻轻惊呼,素手掩着小嘴,显然心中十分惊讶,问道:“就为了这么一个小盒子?”说着,秋水翦瞳般的眸子盯着扶苏手上的盒子,难以想象就是这么一个盒子竟然引动了咸阳陇西这般大的风云震荡。可以说,就是这个盒子让扶苏和月芷陷入武陵之下。
扶苏点头,心想就连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一方造纸术的图纸竟然引得一个地方百年世家为之疯狂。心中感叹,开口道:“就是这个盒子。”说完,将盒子打开,取出里面蜀锦包裹着的造纸术的图纸。
“这些都是造纸术的工序和要义。哦,对了,这书写的材料就是我发明的纸。”扶苏面上风轻云淡,可神情之中却是掩不住的骄傲。
月芷却没管扶苏的骄傲,将扶苏狠狠冷落在一旁。抢着拿过扶苏手中的锦盒,反倒将那纸质的图纸丢给了扶苏。
盯着锦盒,月芷眼中涌动着难言的异色。
第八十五章:坚守初告捷
秦始皇三十五年十二月一日,陇西鱼阳古叛乱,十二月七日,攻冀县,初受阻,尸骨积城。
十二月七日。也就是扶苏刚刚从牢城解脱之时,冀县攻防战已经开始。
鱼阳古不惜人命让本地民夫填河使得城墙之上的多为本地子弟的军士不敢放手射杀。如此,又不惜人命督战队压上,动辄铁鞭鞭打,工程进度一时病态地迅速开展起来。等到城墙之上将兵马换成了庆倪手中的外郡兵马时,护城河已然填了大半。
萧何怜惜城下民夫辛苦,只得择神射手专门盯住那些督战队射杀,一时间也稍稍押后了一些填河进度。
不过随后上的愤温车又补上百余督战队,好在后来的这些督战队一看城上准头惊人,倒也不敢过于苛责那些民夫。
在两千余民夫的努力下,宽达数丈的护城河被填出一条长达二十余丈的大道。而且这长达时刻增加,只怕不消一天,便能将冀县城墙完全暴露在叛军铁蹄之下。
冀县县令孔千淳跑上城墙,一身官服有些破旧,脸上还带着疲色。忧心忡忡对萧何道:“萧大夫,贼寇已然填了护城河,如不此刻开城门,将这民夫击溃,不然护城河一填,敌寇便可蚁附登城了啊?”
萧色从容,微笑对孔千淳道:“如此,恐怕不妥。贼寇人数众多,我等此刻若是出去强击,或许能击溃这些民夫。却伤不到敌寇的根骨,再者,一次或许可为,两次敌寇便有了准备。有了准备,出击便是做了无用功,得不偿失。民夫再来填河,也一样是被填下,何必苦了乡民?”
孔千淳摇摇头,走开叹息一声,对身旁的县尉程匡安道:“萧大夫倒是一心为民,手段却未免太过仁慈了些。”
县尉程匡安倒是不惧,笑道:“萧大夫虽说有总揽之权。可先前分明已将防守之权交给了庆倪将军。我看庆倪将军倒是颇有才能,这城外布置也是完备,据我所见之人,若论守城这庆将军不出前三。”
孔千淳面上仍旧带有忧色,道:“但愿吧,罢了。我等还是去巡视四门吧。萧大夫才能是极好的,冀县当能守住。”
“自当如此。”
城外。
随着护城河被顺利填下,鱼阳古这一派造反大军一阵呼喝声响起。士气提升,鼓声一起,一部校尉六千余人开始攻城。
首先发难的反倒是守军一方的投石机。
城墙之上投石机不甚许多,却仗着城墙之高,借势投石,生生多了数十步的射程。鱼家大军投石机阵地之上时不时传来投石机被击中的消息,一时间,攻势为之一顿
鱼家此次负责攻城的正是鱼家三名武将之一的鱼朝。鱼朝一见投石机被袭,令旗挥舞,愤温车载着士兵缓慢前行,愤温车一来便吸引了城墙之上的投石机,时不时被架设城墙之上的投石机击中摧毁,人车具碎。不过投石机准头实在太差,十不中一。而城墙之上能架设的投石机实在不多,一时间竟压制不住叛军投石机的发射。
愤温车的造价不低,鱼家不敢放出许多。一见计策奏效,鱼朝也不再让愤温车再添。
第一轮将近八十余辆愤温车,带上了八百余鱼家叛军。区区八百人,只怕连城墙都爬不上,鱼朝心中也是清楚。
佩剑一挥,第二波蛤蟆车,棚车迅即发上。撞车又名冲车,平板四轮,稳稳放着巨木在上,旁边力士推着撞车上去。
撞车是用来撞击城门的,但绝对不是攻城的主力。三辆撞车被十数名身高体壮的力士推着缓慢驶向城门。另一边的棚车却进展迅速,棚车是车上用生牛皮盖着木棚制作,可以用此躲避箭雨,飞石,跑到城墙之下去掘城墙跟。十余辆棚车被推着冲向城墙。更多的却是简单着皮甲甚至不着甲的军士扛着云梯,或者推着登城车冲向西门。
前两部分加起来不过三百余人,后者目测便有两千五百余军士嘶吼大叫冲向城门。城墙之上的士卒也不是吃素的,一列列手持步弓,硬弩的弓弩手梯次射击,一波波羽箭撒下。但凡来不及举盾防守者被弩箭长羽通穿,硬气的没有伤到要害继续冲向城墙,不够勇武的或者倒霉击中要害得则只有倒在地上尽可能躲着身旁的军士,不被裹胁冲向城墙。
数千人嚎叫着冲向城墙,却还要解决城墙前的阻拦。
距离城墙外三十余步的距离是护城河与城墙之间间隔的区域。嚎叫着冲在最前的自当是自持勇武的士卒,身形灵活着躲避城墙上射来的箭支飞石,说慢也不快,说也倒也不慢冲到了这片城墙下角的区域。
最前列的叛军士卒作势准备将肩上云梯搭上城门,却不料身子突然消失于地面之上。
跑在最前的士卒凭空消失于地上,后面的士卒便是看见了也来不及收脚被后队冲过来的士卒裹挟着,同样又莫名“消失。”
说时迟那时快,凑近了城墙处的士卒已然能听到脚下传来的凄厉惨叫。
“有陷阱,有陷阱,不要冲过来了。啊……”一个机灵些的士卒高声大叫着将消息传出告之后队,却不料整队士卒押上,后队根本没来得及收脚,推搡之下竟又被推下了陷阱。
连续不断的惨叫终于让后面的人知晓了信息,此刻侥幸躲过陷阱的士卒却冒着如雨般的弩箭正在爬着云梯蚁附攻城。
后队的徒然停滞让攻城节奏被突然打断,一曲雄壮的军曲像是遇到了劣质乐器一般突然失声,显得刺耳非常。
庆倪冰冷的目光看着冲过来的士卒,心若寒铁:“热汤,金汁速速泼下。弓弩队改密集射击!”
陷阱埋伏得隐蔽,骤然间便成功打断了叛军的攻城节奏,使得正在蚁附攻城的士卒处境陷入冰点。
虽说如此,陷阱毕竟是个死物,坑杀不少士卒。更多的却是侥幸越过陷阱,或者干脆没有触发陷阱。这些士卒也有千数,扛着云梯,搭着棚车,嚎叫着冲向城墙。甚至还有一辆冲车侥幸绕过了陷阱,冲向了西门城墙。
陷阱得手只此一次,守军必须抓住这次难得的机会。庆倪一举出手,城墙上迅速被加派上千民夫抬着滚烫的油锅泼洒而下。顿时,爬在云梯之上的士卒暴戾的嚎叫变成了凄厉的惨叫,从数丈高的云梯之上掉下。被煮开的油汤泼到身上,短时未必会致命,但绝对会丧失战斗力。而且如此高的高度下掉下,八成绝对重伤,侥幸活下,强忍剧痛还不如死去。
而另一边的金汁更是恐怖,金汁便是粪水,被加热煮开,泼洒到身上,烫烂一个口子便能致人死命。粪水污垢,病毒细菌无数,一被感染,就算整个太医院相随也难以诊治。当真是恶心又有效。
城墙之上壮丁民夫捂着鼻子倒下金汁,一个个叛军士卒惊恐的躲避着金汁油汤,却难以躲开如暴雨般的密集箭阵。
巨石,檑木砸下,城墙之上聚集蚁附攻城的叛军士卒顿时倒了血霉。后面士卒后继不上,前面又突然遭到猛烈反击,第一波攻城人员顿时死伤惨重。待到后继的士卒突破了陷阱,填平了陷坑之后,前面攻城的士卒已经零零落落。只余下城墙之下随处散发的肉香以及令人反胃的阵阵恶臭。
而仅剩的几个棚车早就被巨石檑木砸烂,冲车更是被火油泼下,余焰不熄。
鱼朝站在楼车之上看着战场发展,面色铁青,面色一阵抽搐之下,似乎看到了那些本家子弟的嘲笑之声。强忍着心头剧痛,鱼朝下达了继续强攻的命令。
却不料,从主阵奔来一骑,高声道:“丞相有令,今日天色已晚。暂且收兵!”
鱼朝心下一松的同时,面色涨的通红。此刻太阳高照,距黄昏都还差一两个时辰,哪里来的天色已然?脑袋有些僵硬地转向主阵看了一盐,鱼朝牙齿咬的格格作响,鸣金收兵。
冀县。
看着头一次攻城便以失败告终的叛军如潮水一般徐徐后退,冀县县令孔千淳高兴得几乎要跳脚了起来。孔千淳身旁的县尉程匡安也是神情激动。
孔千淳和程匡安为官任职少有接触边郡,就是陇西此处,月氏人也不敢犯边,大多无事。故而,也不大懂得军务。可看到守城第一战便告捷,还是让两人颇为振奋,心中原本城破的担心尽数散去。反而多了几分立功杀敌的心思。
两人迅即跑到城墙之上,找到西门城楼上的萧何。
隔着老远,孔千淳便笑语晏晏,老脸绽放得如同一朵盛开的菊花一般,道:“萧大夫,如今贼寇如此不济事。单单守城七天想来不是难事。不若,今夜晚上,我领一军出城夜袭,打破敌营而归!”
秦人好战,孔千淳便是血脉纯正的老秦人。骨子里藏着秦人好战的血气,就连一介文官也敢摧盛兵敌锋。
却不料,萧何却摇头道:“却是不可了。”
孔千淳和程匡安都是愕然,萧何摇头叹息道:“冀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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