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政看着谢叙不由得一阵讥笑:“这才明白过来吗?”
谢放倒是脸色不改,语气依旧沉稳:“天意难测,不得胡说!”说完又意味深长的看了谢政一眼又道:“今日你们也累了,回去休息吧,其他的事儿,明日再说。”
谢政有些讥诮的看了谢放一眼,但却并没有说别的话,胡乱的揖了揖手转身就出去了,倒是谢叙还是正紧八百的朝着谢放行了一礼,正想往出走,却又被谢放叫住了:“三弟,你……你也别怪你二哥,他就是那个性子,也是我当年害了他……”
听得谢放的语气难得这般为难,谢叙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那里是大哥害了他,怪只怪二哥太张扬,若不是当年大哥替他周旋,哪有今日的他在,大哥放心,我心里都明白,我不会怪二哥的,他其实心里也苦。”
听了谢叙的这番话,谢放却还是叹了口气,却也没有多说,只是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走了。
看着谢放与往日不同的颓丧,谢叙心里虽然懊恼,但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得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出去。
等到谢叙终于看不见人影了,谢放这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缓步朝着外面走去。
刚一出堂屋,便看见宋氏领着一群丫鬟婆子,站在堂屋左侧的抄手游廊里,脸色平稳的看着他。
谢放皱了皱眉,走了过去:“怎么出来了?老太太呢?”
“老太太歇下了,遣了我和弟妹出来,弟妹先走了,我想着站在这儿略等一等老爷。”宋氏的脸色依旧平静。
谢放看着眼前的妻子,柔和的眉眼,梳的整整齐齐的发髻,头上只一个翠的通透的碧玉海棠簪子,身上穿着一件银红色的遍地撒花褙子,就那么站在那儿,温和的看着他。
谢放突然有一阵的恍惚,仿佛回到了他娶宋氏的那日,他满怀欣喜的揭开盖头,她也是这么看着他,眼底还带着一丝羞怯。
谢放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心底莫名的一阵喜意,他执着宋氏的手,笑道:“让太太久候了,走吧。”
宋氏的眼神扫过谢放的手,眼底一阵波动,但是又立即回复了之前的柔和,跟着谢放朝着蒹葭院走去。
等一回到院子,宋氏就服侍这谢放换上了家常衣服,谢放拉着宋氏坐在东厢房的临窗大炕上,将屋里的丫鬟婆子都遣了下去,有些懒散的倚着大迎枕微眯着眼睛说:“太太有什么话就问吧!”
宋氏的手不由得一僵,继而又笑了笑道:“果真什么话也瞒不过老爷,原也是没什么的,只是今日老爷的这番话,妾身不懂。”
谢放微微抬了抬眼,嘴角勾出一抹笑意:“别人要是不懂我信,太太居然也不懂,这我可是不信的。”
宋氏听得这番话,还是一脸温和的笑意,将桌上的栗子糕朝谢放这边推了推,轻声道:“我和老爷说正事儿,老爷却和我打马虎眼,老太太今日的这番敲打为的是什么,老爷这一招以退为进为的是什么,妾身倒也明白,只是老爷具体谋得是什么差事,妾身却不懂了。”
谢放笑着伸手捏了一个栗子糕,缓缓的尝了一口,宋氏见了连忙又将茶推了过来,谢放端起茶碗呷了一口,果真是他最喜爱的信阳毛尖,谢放心底不由得一缓,沾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然后这才若有深意的抬头看着宋氏。
宋氏看见这两个字脸上的神情不由得一僵,继而又有些古怪的笑了笑道:“这么远?那京城怎么办?谢家的根基就在京城,老爷走了,家里的几位叔叔如何能撑得起谢家在京城的体面?”
谢放放下手里的茶碗,伸手抚了抚胡须,语气沉稳的道:“太太果然是女中豪杰,这里面的关窍二弟都没看出来,太太居然看出来了。”
宋氏看着谢放这副样子,不由得嗔笑道:“老爷惯是会取笑我,二弟那么聪明,怎么会不明白老爷的意思,只是妾身以为,老爷这样做,二弟未必会领情。”
谢放听到这儿心里也是一阵沉吟,他这次谋外缺已经是必然了,只是京里的事情却一点也不好办。
“不管怎么样,二弟都是咱们谢家人,如今这个关头,我不信他还能信谁,再说了,还有三弟和老太太在京里,你也用不着担心,咱们这次出去不仅是为了避祸,也是为了圣上解忧,至于京城里的事儿,咱们能少参和就少参和,我已经替二弟打点好了,也不是什么紧要的差事,就是在国子监给二弟谋了一个司业,二弟的学问好,在国子监正合适。”
宋氏听了微微挑了挑眉,国子监司业,谢放真是好手笔。
第17章 混乱()
国子监是什么地方,国子监基本上就是大盛所有有志于科举事业的学子们的最高学府,同时也是当年谢老爷子为了日后门生遍天下而打的前站。
国子监是一个清净的地方,没什么油水,也没什么权势,但却是一个塑造好名声的地方,全国那么多学子,京城那么多勋贵子弟,但凡要几分前程,统统都是要被送进国子监镀一层金的,而作为相当于中央党校副校长的国子监司业,则就是一个很占便宜的职位。
因为不管这些纨绔们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好,还是日日笔耕不辍也好,等他们日后出去了,都就是你的学生,见了面也有几分香火情,如果你还能从这里面发现一两个可造之材,稍微关注关注,提携提携,那么对于你日后官场上人脉是十分有利的,常言道,宁负白头翁,莫欺少年穷,就是这个道理。
而谢放作为一个官场老油子,当然对这个道理理解的十分透彻,想当年他还在国子监祭酒的这个职位上也磋磨过一些时日,只是当时朝政不稳,皇帝继续培养自己的心腹,所以这才将谢放外放到实缺去熬资历。
只是如今谢放竟然能给谢政谋到国子监司业的职位,这着实让宋氏有些吃惊。
因为谢放当年能年纪轻轻担任国子监祭酒,一是因为老爷子的余威尚在,二也是因为谢放是当年名满京华的状元郎,才学极好,又极会为人处世,再加上皇帝对他的重视,这才让他在官场上异常的顺利,可是谢政……
谢政当年虽然也有才名,甚至还考上了解元,但是不知为何,却迟迟未参加春闱,等到日后谢放手眼通天,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给谢政在工部谋了一个主事,虽然官不大,但是手里却也有几分油水,所以这几年谢政虽然荒唐,二房的日子却也是不差。
只是如今看着谢放的意思,倒像是要重点培育起谢政了,可是在这官场上,出身是十分的重要的,一个同进士都只能给进士当副手,更不用提一个举人出身的了,谢放费这么大的心里,到底为的是什么,宋氏一时间有些不解。
谢放大概也是看出来了宋氏的诧异,心里不禁一阵苦笑,当年那件事儿知道的也就是他们兄弟三人,宋氏虽然为人处世十分周到,但是这种事关谢家存亡的事情,一届妇孺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想到这儿谢放也就歇了和宋氏解释的心情,只是懒懒的回了一句:“太太就放心吧,总会保得咱们谢家一门清净的。”
宋氏和谢放这么多年的夫妻,自然看得出谢放的的意思,既然谢放无意和她解释,她也就不问,只是转移话题道:“那就好,老爷自是比我一届妇人懂得多,哦,对了,老爷,刚刚我在抄手游廊上等你的时候,竟看见莹丫头的丫鬟探头探脑的朝着堂屋打量,我看着实在不像,这才打发了宋妈妈去问,结果却问出了一件怪事,老爷你大概也是知道的吧。”
谢放看着宋氏这般说,不由得也皱了皱眉:“我知道,莹丫头如今也有十一岁了吧,怎么这般不知进退。”
宋氏连忙笑了笑:“虚岁十一,周岁不过才十岁罢了,也还小呢,多教教就好了。”
谢放道:“哼!男女七岁不同席,她今日这般轻浮,虽然几位公子没有说什么,但是传出去也不是什么好名声,没得带累了家里其他的女孩儿,太太,我看如今老太太年岁也大了,要照顾莹丫头总是力不从心了些,不如我明日同老太太说一声,等过了年,就将莹丫头挪出来吧,反正她如今也不小了,也该正经有个自己的院子住了,只是还要烦请太太多教教她,万万不要堕了咱们谢府的名头。”
宋氏脸上带笑,心底却十分解恨,谢莹这几年端着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当年又为了能养在老太太跟前,可是在谢放跟前给她上了不少的眼药,如今看着虽然消停了不少,但是小小年纪竟然还存了这份志向,丢了谢家的人不说,就是这份心思都不是一个庶女该有的,看来日后还得好好挫一挫她的心气儿不可。
谢放看着今日几件事儿都交代清楚了,也就不想再多说了,喊了丫鬟来给他更衣穿鞋,这才笑着对宋氏说:“今日还有几份公文未复,我先回前书房了,晚间再回来。”
宋氏听了倒也不恼,只是起身帮他整了整衣领,笑着说:“我今日正好吩咐厨房做了老爷爱喝的鲫鱼汤,老爷到时候可一定要好好喝几碗。”
谢放神情满足的点了点头,这才面带笑容的走了。
等谢放一出蒹葭院的门,宋妈妈就顺着门溜了进来,宋氏脸上的笑也渐渐的淡了下来,她缓缓的坐了下来,呷了一口茶,这才开口道:“怎么样了?”
宋妈妈脸色有些青紫:“不太安生。”
宋氏脸色有些发沉,她今日之所以会专门等着谢放,虽然有一部分原因是想问问日后谢家的去处,但是更多的是,今日谢家的大房有些不安生。
她今早刚刚安置老太太躺下,就收到消息,苏姨娘又开始折腾了,许是知道了今日谢家另外两房人马都回来了,苏姨娘心里也清楚谢家几位妯娌,尤其是三房杨氏的那个性子,想着宋氏即便是为了谢家大方的脸面,也该把这事儿压下去,所以这才又闹了一趟。
“今早送过去的吃食全都扔了,屋里能砸的东西也都砸了,哭天抢地的样子,老奴这般的下人都觉得脸上发烧,见过那些没脸的,却是从未见过这般没脸的,太太这可如何是好啊!”宋妈妈一脸的惆怅。
宋氏听了不由得一阵冷哼:“如何是好?既然我给她几分脸面她不接着,那就休怪我翻脸无情,给厨房说一声,饭不用送了,屋里也用不着进去伺候了,就让她闹,我看看到底是她的气性大,还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气性大!”
看着宋氏这般果决,宋妈妈却不由得有些犹豫:“这样……能行吗?若是被大老爷知道了,再连累了您可怎么办啊!”
“哼!用不着担心,苏氏的性子我一清二楚,她不敢,她若是有这份气性当年也不会一顶粉轿乖乖的进了咱们家的门,这孩子是她唯一的指望了,她就算再怎么不明事理,这个道理还是懂的,你就放心吧,最迟今天晚上,她就得腆着脸给我赔罪!”宋氏的眼里一阵冷意。
宋妈妈看着宋氏这般样子,心里也不由得叹了口气,却也不反驳,她明白宋氏说的话都是对的,可是不知为何这样理性而又冷静的宋氏,却让她心里有些涩涩的。
“当年姑娘和姑爷这般要好,姑娘为了谢家又吃了这么多的苦,如今却还要被苏氏这个泼妇拿捏,老奴看了总是为姑娘不值!”宋妈妈和宋氏的关系毕竟不同,语气也有些不忿。
宋氏听了眼底也闪过一丝怅然,但是下一瞬就被冷静覆盖,她轻轻抚了抚手中的帕子,嘴角溢出一丝苦笑:“妈妈又何必说这些话,这么多年我都过来了,这点子事儿又如何能难得住我,再说了,又不端端是咱们家这样,别人家也是一样的,许是咱们家还好些,毕竟老爷心里是明白的,苏氏即使再怎么蛮横,也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罢了,和我又有什么好比的,妈妈可是糊涂了!”
听了这番话,宋妈妈急忙说道:“姑娘说的是,是老奴想岔了,她不过是萤火之光,怎敢和姑娘皓月争辉,只是她这般做派,让人看着生气。”
此话一出,宋氏的眼底瞬间弥漫上一种奇异的光彩,她似笑非笑的看着桌上的甜白釉白瓷的茶碗,低声道:“也就这几日的功夫了,且让她再嚣张几日吧。”
宋妈妈听了,神色不由得一凛,俯身低问道:“姑娘这话什么意思?听妈妈一句劝,姑娘这般人物,可万万不能为了一个姨娘冒险啊!”
宋氏嘴角勾出了一抹笑:“妈妈跟我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我吗?我虽然不自诩是什么贤德人,但是这种随随便便害人性命的事儿却是干不出来的,只是我能容得下她,有些人却容不下了。”
宋妈妈不由得皱了皱眉,有些费解的看着宋氏,宋氏看着她这般样子,眼底也染上一层冷意:“妈妈难道不知吗?慎王府如今可大不如前了。”
宋妈妈心里不由得跳了跳,脸色有些发青:“慎王府虽然败落了,可是破船也有三千钉,老爷老太太难道不管吗?”
宋氏听了这话,不由得一阵嗤笑:“他们?宋妈妈可是糊涂了!你当这世上最恨慎王府的人是谁?老爷当年在慎王府受了那么些屈辱,他要但凡是个心软的人,那也就不会有谢家的崛起了!老爷筹谋了这么多年,谢家一步步在京城立稳了脚跟,这前前后后的谁不说谢家大郎是个人才!可是当年老爷多落魄,如今老爷心底就有多恨,而至于苏姨娘,她就是老爷当年那段屈辱历史的一个见证,老爷为何能容她在谢府这么多年,为何能容她生儿育女!还不都是看在慎王府的面子上,如今慎王府终于败落了,老爷要不上去踩两脚,他就不是当年惊才绝艳的谢大郎!”
第18章 狠心()
宋氏这番话从头到尾都透着一丝狠戾,即使是如宋妈妈这般见惯了后宅阴私的人,都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眼底也不由得浮上了一层担忧:“小姐……您……”
宋氏猛地回过神来,看着宋妈妈一脸的手足无措,不由得笑了笑:“妈妈别担心,有时候,这世上的事儿就是这么一个道理,当年慎王府欺负咱们谢家的时候,就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难道妈妈从未听过一句话,宁负白头翁,莫欺少年穷。慎王虽然是宗室的人,但如今竟然敢把手伸到内廷去,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也算是自取灭亡,妈妈快别忧心了。”
宋妈妈看着宋氏这般说话,也有些勉强的笑了笑应了下来。只是心里却忍不住有些担心,苏姨娘那般性子的人,真不知会惹出什么祸事来。
她们正说这话儿,就听见门口的清月过来回禀:“太太,四小姐过来了。”
一听见谢菀过来了,宋氏脸上原本有些阴冷的脸色,瞬间温和了起来,不同于往日那般四平八稳的柔和,而是连眼底也带上了一层笑意:“菀姐儿居然来了,快让她进来,清月把我前儿得的茶给菀姐儿斟上,还有小厨房刚做的豌豆黄也捡一盘进来!”
正说着,谢菀就满脸带笑的走了进来:“太太快别忙了,我刚刚在大姐姐哪儿喝了一肚子的茶,吃了一肚子的点心,如今可一点儿都吃不下去了。”
宋氏看着谢菀亭亭的站在门口,带着满脸的笑意,心都软了半截,连忙招了招手:“快过来,你这猴儿,就没个消停的时候,怎么又去闹你大姐姐。”
谢菀温婉的笑了笑,赶紧走到了宋氏跟前,倚着她坐了下来,就这宋氏的茶碗喝了半口,这才开口道:“那里是我要去闹大姐姐,二姐姐如今回来了,还不兴我带着二姐姐去看看嘛。”
宋氏看着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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