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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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继室-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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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妈见状,亦不再多言,静悄悄地退了出去。回到旁边的屋里,只见翠心正坐在灯旁做针线,困顿地打着哈欠。

翠心把针别好,起身道:“小姐睡下了吗?”

“嗯。”吴妈淡淡地应了一声。

翠心闻言,低头转身过去铺被,犹豫半天,才突然开口道:“小姐今天回来之后好像不太开心,不知是不是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

吴妈招一招手,让她凑拢到自己跟前,轻声嘱咐道:“两天后,就是夫人的忌日了,小姐心里难受。你可得懂事儿,千万别多嘴说错话,惹小姐心烦。”

翠心点点头,一丝不苟地答应了一声。

吴妈抚了抚她的头,“好孩子。”

翠心随即依偎在她的身边,像个依赖长辈的孩子似的,静静地低下头,不再说话。

今晚对于沈月尘来说是个难眠之夜,与此同时,在城对面灯火通明的朱家西苑的正房内也有不少人和她一样也在忧心忡忡地难以安寝。

亥时的梆子刚刚敲过,朱府西苑的正房之内,还是坐了一屋子的人,大家以长幼次序坐好,为首的朱老夫人蹙眉凝思,手中缓缓捻动着黑檀木佛珠,而且和她之前赏给沈月尘那串一模一样。

坐在她下首的中年男子正是朱家大老爷朱峰,脸色十分严峻,而他的夫人黎氏坐在旁边,神情也是郁郁的,在两人对面坐着的。则是二老爷朱峻和萧氏。

待换上热茶之后,萧氏将屋里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只等着老祖宗开口说出她的那个决定。

该说的话,早晚要说,朱老夫人手中的佛珠转了几转,终于停下了。她的手一停,大家的神情也跟着紧张起来。

“沈家的那个孩子看着还不错,我看就这样定下来吧。”

此言一出,黎氏立刻一脸惶然,急切道:“老祖宗,锦堂是您最疼爱的孙子,他可是长孙啊,您怎么能狠心让他娶一个不祥之人呢?万一有个不慎……”

朱峰闻言,也是蹙了蹙眉,继续道:“母亲,眼下就把这事定下来,是不是太着急了些?毕竟,长孙媳妇她还在……”

朱老夫人淡淡道:“我也知道是着急了些,可是事情越早定下来,准备的时间就越充分。秦家那边一直闹得厉害,用意已经很明确了,咱们不能再继续置之不理了,而南天师的话,更是要时刻记在心上,那孩子的八字是最合适的。”

仅凭一个江湖术士的胡言乱语,就要左右自己的儿子的一生。放着外头那么多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不要,偏偏选上一个天生克母的扫把星……

黎氏心里自然不依,直挺挺地跪在老太太面前,语气恳切道:“请老祖宗三思啊。就算那南天师是神仙在世,也未必事事都能窥得天机……万一他算错了呢?万一老祖宗错信了他,那又该如何是好?”

她确实是急疯了,无暇估计老祖宗的心情如何,火急火燎地只想把压在自己心头的话都说出来。

朱老夫人眉头紧锁,命儿子朱峰将她扶起来坐下,继续道:“为了锦堂,为了朱家,就算是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值得去试一试!你在乎你的儿子,我也在乎我的孙子,曾孙,还有他们以后的子子孙孙。”说到这里,她略微停顿了一下,提高声音道:“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不能让同样的悲剧,总是重复不断地发生,否则,最后耽误的人,只会是锦堂。”

秦氏生下的孩子,虽是朱家的曾长孙,却并不是朱锦堂的第一个儿子。早在五年前,朱锦堂还未正式娶妻之时,他的贴身丫鬟董氏就为他生下过一个儿子,可是结果,却和秦氏的情形出乎意料的相似,一样的难产血崩,一样的性命垂危,而且最终,大人和孩子都没有保住,双双离世。

如今,秦氏身子也已经是回天乏术了,而那个孩子还是个胎里不足的早产儿,很难将养,以后保不齐会再出什么意外。

“我已经是被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不求别的,只求你们大房能够丁火兴旺,好好守住祖辈们留下的这份家业。”

听了这话,大老爷朱峰立刻面带愧色,起身作揖道:“都是儿子不孝,让母亲您操心费神了。锦堂的婚事,就依您老人家的意思办,再无异议。”

朱峰这话一出,黎氏亦是激动地浑身发抖,跟着眼前一黑,直接晕倒在了座椅上。

一时间,众人手忙脚乱,连忙把她扶住,一面替她抚着后背顺气,一面吩咐丫鬟去找大夫。

朱老夫人沉沉地叹了口气,似有些体力不支的样子,而站在她旁边的朱峻和萧氏,则是不露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窃喜,跟着又急忙迎了上去,故作关切。

第十二章 遗言

明月当空,夜风微凉。

南苑西厢房内的梨花木大床上睡着一人,她的身体要比一般人瘦弱,几乎瘦得只剩下一骨头,皮肤苍白如纸,毫无血色,透出一股虚弱的病态。在她的床边还站着一个穿着石青色锦缎长袍的年轻男子,他面沉如水,五官深邃,尤其是一双眼睛,漆黑如墨,深不可测。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苦的药味,秦氏这一病病了很久,所以屋子里总有一种好像挥之不去的药味。

门上的珠帘轻轻掀起,黎氏携人缓缓而入,待见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微微一惊:“锦堂,你怎么在这里?”

朱锦堂收回目光,转身望向来人,作揖行礼道:“母亲福安,儿子只是突然想过来看看。”

黎氏刚刚从老祖宗那里过来,满脸倦容,眼圈微红,一副心事重重,还来不及收拾的模样。

朱锦堂见她如此,不禁微微皱起了眉。

自从,秦氏生病之后,黎氏便不喜欢看见他过来这里,生怕会沾上了病气什么的。

“时候不早了,赶紧回去歇着吧。明天一早,你不是还要出远门吗?”黎氏压低声音,催促着他赶快离开。

朱锦堂脸上表情很复杂,淡淡道:“正是因为要走了,所以才想来看看她。”此去京城,少则半个月,多则一个月都不会回来,他不知道自己的妻子还能不能坚持到那个时候。

黎氏喟叹一声,走到他的身旁,安抚道:“回去吧,这里有娘看着。”

许是,两个人窃窃私语的说话声,吵醒了床上的人,秦红娟有气无力地呻吟了一声,轻声唤道:“大爷……”

待她睁开双眼,环视四周,只见黎氏一人站在她的床边,而她身后的珠帘正在轻轻晃动。

秦红娟颇有些哀怨地望着那晃动的珠帘,她分明听见了大爷的声音,可为什么睁开眼睛之后,他却不在这里……想着想着,她的眼里不禁充满了泪水,泪珠止不住地落下。

黎氏见状,过去她的床边坐下,柔声道:“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秦红娟气若游丝道:“大爷方才来过吗?”

黎氏没有隐瞒,点点头:“锦堂是来过,见你正睡着,不忍心吵你。”

秦红娟闻言,缓缓从被子里伸出一只骨瘦如柴的手,放在自己已经瘦到凹下去的脸颊上,微微喘息道:“妾身不好,竟让大爷看见我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黎氏闻言,心里微微地刺痛,很想要安慰她几句,便轻声细语道:“别说傻话,吃过药了吗?今儿感觉可好些了?”

秦红娟动了动自己这副瘦弱到可怜的身子,似乎想要坐起来的样子。

身旁候着的丫鬟见状,连忙上前将她扶起来坐好,动作小心翼翼地,仿佛是怕碰坏了她一般。

不过,虽是如此小心,秦红娟的呼吸还是很不安稳,时缓时急。

黎氏亲自替她抚了抚胸口,温和道:“这次请的大夫是京城最好的名医,按着他开的方子再多吃上几副,一定会有效果的。”

秦红娟闻言,勾了勾唇角,似在苦笑。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就算是喝再多的汤药也是无济于事。

时间所剩不多了,她还得拼劲最后一丝力气为她的儿子打算……他还是那样的小,那样的孱弱,需要人照顾,也需要人保护……

秦红娟微微用力拉住黎氏的手,满脸恳求道:“娘,我天生福薄,没福气做好的您的媳妇,又劳您和大爷费心伤神,请您不要怪我……”

黎氏听着这话,不由眼角微湿,回握住她的手,道:“傻孩子,我怎么会怪你呢,你一直都很孝顺,还拼了性命为朱家生下曾长孙,娘心里头是感激你的。”

黎氏这话说得倒有几分出自真心,并不是完全为了哄她才这么说的。

早在当初秦红娟刚怀孕的时候,她便她视为自己眼珠子一般的疼爱照顾。因为对于,他们长房而言,这个孩子来得实在太重要了。

秦红娟怀孕的时候,着实吃了不少的苦,每天呕吐不停,什么东西也吃不下去,非但没有像别家孕妇那样长胖,反而一天天瘦的厉害,只能靠着补品天天顶着,可就算是如此大补特补地吃着,秦红娟生下的孩子,还是要比一般的婴儿瘦小许多。

秦红娟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机会陪伴孩子长大成人了,而且,一旦自己死后,大爷很快就会另娶她人。这些都是她无法阻止的事情,可唯有一样,她是必须要提前打算。

黎氏见她憔悴至极的模样,不禁劝道:“你身子弱,别说太多话了,早点歇着,养养精神。”

秦红娟摇摇头,依然用仅有的力气抓着黎氏的手,一双哀怨悲伤的眸子望着黎氏,语气中带着深深地恳求道:“娘,我还想和您说说话,我不想睡……”

她现在不敢闭上眼睛,生怕一旦闭上了就再也睁不开了。

黎氏看着她苍白的脸,又是心疼,又是心酸,险些要掉下泪来,但又怕落泪会勾起她伤心,只得忍住,道:“好,你有什么话就慢慢说,不要着急。”

秦红娟努力地调整了一下呼吸,不想让自己哭出声来,可是眼泪却还是止不住,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滴在黎氏的手背上,温凉凉的。

“娘,我只想求您一件事。等我去了之后,不管大爷娶回来的人是谁,请您亲自把我那可怜的孩儿抚养长大,千万不要让他受委屈,也千万千万不要让他生病……我求您了……”

黎氏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眼泪扑朔朔地往下落,哽咽出声道:“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你还年轻,好日子都在后面呢。”

秦红娟凄然一笑,更加用力握着黎氏的手,继续恳求道:“娘,请您答应我,答应我亲手把他抚养长大。”

黎氏可以理解她在担心什么,重重地点头道:“我答应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把那孩子亲自抚养长大,好好照顾他的。”

秦红娟闻言,脸上浮现出一丝欣慰之色,整个身子无力地软倒下去,吓得黎氏一惊,急忙道:“快把大夫叫来,叫大夫来。”

秦红娟被丫鬟们重新安置躺下,可她的眼睛却一直望着门口的方向,嘴唇轻启道:“娘,我想见大爷,我想见见他……”

黎氏微微一怔,想着她方才说的话,像是在交代最后的遗言似的,心中又是一酸,只道:“好,我派人去叫他过来,你先好好躺着,不要乱动。”

秦红娟轻轻地“嗯”了一下,声若蚊呐。

她不敢闭上眼睛,就那样一直睁大着眼睛,殷切地望着门上的珠帘,片刻之后……她忽然无力地垂下了手,就那样悄无声息地没了呼吸。

朱锦堂赶来时,远远就能听见屋里的哭声,他的脚下一顿,却没有停步。

黎氏坐在屋里掩面而泣,身旁的丫鬟婆子也在跟着嘤嘤哭泣。

朱锦堂走进屋里,不顾众人的哭泣声,抬头望着平躺在床已经无声无息地妻子,眸光瞬间暗沉了下去。

她到死也是睁着眼睛,空洞无神的眼睛定定地望向这边,没有焦距也没有感情,却能直透人的心底。

第十三章 佛前心事(上)

自从去过朱府之后,沈月尘很明显地感受到了自己在沈家的地位和处境,开始有所提升和改善。

不过,她依然心如止水,还跟往常一样,每日除了晨昏定省之外,几乎很少出自己的院子,安安稳稳的待在屋子里看看书,练练字。然而,她住的南偏院却不复从前那般冷清了,厨房的人每天早晚都会给她送来滋补鸡汤,说是老太太吩咐的,萧氏和万姨娘还会派人拿来各式各样的精致点心,做工精巧得让人几乎不忍心下口。

沈月尘不喜吃甜食,翠心便跟着有了口福,一手拿着一块糕饼,把腮帮子塞得鼓鼓地,吃得香喷喷的。

沈月尘看着她那一脸满足的吃相,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明天就是林氏的忌日了,她要去慈云寺替亡母上香祈福,顺便见一见了然师傅,把一直寄放在他那处的东西都取回来。

次日一早,外面的天还没亮透,沈老太太便吩咐门房的人提前把马车准备妥当,还让人从冰窖里面敲出几块冰,备着做冰盆。

早上的请安进行的格外顺利,连早饭也是跟老太太一起吃的,得了吩咐的厨房给沈月尘准备了长寿面,汤水清亮,面条细长,宛如白龙长长的胡须。

因为要去寺庙祈福,沈月尘不好穿颜色鲜亮的衣裙,所以,她只穿了一身浅白衣裙,头上别着银簪,除此之外,身上再不带一点首饰。

老太太见她一身素净的单薄模样,想起她自幼丧母,又寄养在外,忽地心里一酸,临走时,她特意拉过孙女的手,慈眉善目地交代了几句,还给了她一个装着银锭子的大荷包,让她到时候多添点香油钱。

沈月尘接在手里,只觉沉甸甸地,少说也得有二十两银子。

老太太难得这般大方,沈月尘笑着谢过,李嬷嬷随后也递上来一只小竹篮子,含笑道:“这些点心都是老奴自己做的,小姐带上,留着路上吃。”

沈月尘之前被她们刻薄惯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周到,心里一时还有些不大适应,但嘴上还是恭恭敬敬地谢过了。

马车内已经备好了冰盆,加上又是一早出发,路上很清凉,一点也不闷热。

约莫走了一个时辰左右,吴妈的额头开始微微有些冒汗,忙掏出手绢沾了点冰水敷在脸上。

翠心在旁,一面轻轻地打着扇子,一面偷偷地透过帘缝儿往外瞧,好奇心十足的模样。

慈云寺的位置在德州西城郊,说来不算偏远,却十分冷清。

慈云寺位于半山腰上,山路崎岖很不好走,加之,如今正值夏日,天热难耐,香客们更加不愿意来这里吃苦受罪了。

沈月尘之所以会把林氏的牌位供奉在这里,一来是因为了然师傅的缘故,二来是因为这里是个清静之地,鲜有外人打扰。

沈月尘带着吴妈翠心,一路步行上山,身后还跟着一个背着货篓的力夫。

慈云寺的大门外,立着一块刻有“南无阿弥陀佛”的石碑,一个穿着粗布衣的小和尚正手持扫把,轻轻地扫着脚下的石阶。

待远远地瞧见有人来了,那小和尚立时把扫把扔在地上,转身往寺门大开的院子走去,高声喊道:“师傅,师傅,有人来了。”

沈月尘顺着他跑去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信步走来,朝着那突兀的小和尚头上轻轻拍了一下,道:“戒嗔,佛门净地不许大声喧哗,你怎么总是不听话呢。”

小和尚挨了老师傅的训斥,却也不怕,只转过身来望着沈月尘嘻嘻一笑,跟着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这位女施主是来上香情愿的吗?”

沈月尘望着他点一点头,随即又向那位老师傅行了一礼道:“我是沈月尘,特来贵寺为亡母诵经做法,请问一下,了然师傅他在吗?”

那老和尚也对她回了一礼,淡淡道:“了然正在做功课,请几位施主先随老衲去厢房稍等片刻。”

“有劳师傅了。”沈月尘携着吴妈翠心一路跟上,那名唤作戒嗔的小和尚也乐颠颠地跟在她们身后,仿佛很高兴似的。

老和尚将她们领进一间朴素干净的书房,随后又吩咐戒嗔出去泡茶,交代几句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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