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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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继室-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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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月尘暂时无视她们专注的目光,只低头仔细翻看着账本,只见上面的字迹时而工整,时而潦草,偶尔还有个别几处,墨汁被弄得糊成一块,殷透了纸张不说,还把下一页的内容也给模糊掉了。

她不禁微微诧异,随即问道:“朱管事,这账本平时是否由你一人负责书写?”

朱安闻言,恭敬回话道:“回大少奶奶的话,这账本大部分是由奴才书写,偶有忙时,才会由身边的小厮代劳。”

沈月尘微微一笑,点头道:“原来如此,难怪我看这上面的字迹都不相同。”说完,她将账本摊开在朱安的面前,指了一笔明细模糊的账目,询问道:“劳烦朱管事帮我瞧一瞧,这笔二十五两的银子是用到哪里了?”

朱安忙躬身上前,望了一眼,便道:“奴才一时手抖落墨太深,模糊了字迹,上面的明细怕是看不清了。”

沈月尘的脸上仍是笑盈盈的,随即又翻看了几页,再次伸手指出一处五两的,询问道:“那些这处呢?朱管事可还记得清楚?”

黎氏和柴氏见她不厌其烦地问了又问,心生奇怪,却没有阻止。

朱安有些犹豫起来,抬头看了一眼沈月尘的脸色,微微沉吟道:“回大少奶奶的话,这笔账是上个月初的,奴才有些记不清了。”

沈月尘笑着合上账本,温言道:“朱管事是忙人,每日打理的事情那么多,记不清楚也是正常。这记账的好处,便是可以事无巨细,免得要过了两三个月之后,再重新回忆寻出由头来,糊里糊涂的说不清楚。再小的钱也是钱,一两二两地重重叠叠起来,也会慢慢变成大数目,何况,还是二十五两银子一笔的……朱管事,您说是不是?”

沈月尘方才看得分明,但凡是模糊不清的账目,每一笔几乎都在吴亮银子以上,而且,还月月都有。若是有人故意而为的话,把这些出处不明的银子加在一起的话,数目可是不小啊。

朱安的确是没有准备充分,三两句话的功夫就被沈月尘说得面红耳赤起来。她虽然言辞温和,却字字犀利,让他倍感难堪。

他原本还以为今天还是和以前一样走个过场而已。谁知,这位大少奶奶却是眼尖心细,一看就看出了上面的猫腻。

第六十四章家事(三)

沈月尘将账本还给朱安,嘱咐道:“这账本明细繁杂又不清楚,看起来很是不便,还请朱管事重新抄写一本。”

重抄账本?朱安目光微闪,面上却不动声色,笑道:“大少奶奶,奴才虽然一时不小心,弄脏了几处账目,但是每个月的总账和明细都是做得清清楚楚,又何必麻烦再重抄一遍呢?”

朱安觑着沈月尘的脸色,心底暗暗有一丝紧张,这位新奶奶看着年少却气势十足,初次理事就摆出这副架势出来——与之前的秦氏相比,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沈月尘深意的看了朱安一眼,脸上的笑容隐去,语气淡淡道:“朱管事,容我直言,这账本看着详细,却不够条理分明。衣食用度,损耗不同,贵贱不等,必要分出等例,各式各例的一一注明。各院各处每月所用的东西,都是按着份例分配的,看着明细都大致相同,但是等级价格却不尽相同。尤其是,类似于茶吊茶碗,漱盂巾帕之类的物件,都不是月月需要置办的东西,理应是缺多少添多少。至于,头油脂粉,蜡烛熏香这等琐碎小件,也无需储备太多,方才看那账本上写着,西侧院每月单是置办蜡烛就要三十多两,想来,定是用也用不完的,最后还是堆在库房积灰蒙尘,白白浪费了东西。其实大可以,每到月中派人清点一次,若有短缺,便让采办处的人或者各院的丫鬟拿着现钱,及时补上便可。”

朱安听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半响说不出话来,只觉,这位新大少奶奶既然不给自己颜面,那么自己也无须对她百般客气了。

黎氏和柴氏也是微微一怔,只觉她说的新鲜又头头是道。

沈月尘今日并不想出什么风头,或是给什么人难堪,下不了台,她只是想让朱家这些有头有脸的管事们对自己存个畏惧之心,不要以为她年纪小,又是继室,就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管。

朱安见大夫人和二夫人都没为自己说话,只得硬着头皮,微微垂眸道:“大少奶奶有所不知,府上一直有旧例规定,每月银钱的数目,都是老夫人亲自裁夺的。”

这话表面上是在为自己开脱,暗地里却是在讽刺沈月尘多事,连老夫人都没过问的事情,哪里轮得上她来刻薄自己,就算是花多了,那也是老爷子和老夫人的钱,也使不着她的银子。

黎氏转头看向沈月尘,心道:她倒是不笨,只是心太急,一上来就要拿威摆架的,也难怪下人们对她心生不服。既然老太太一心想试试她的能耐,那我也就不用偏袒着她了,且看看她自己如何应对吧。

沈月尘听朱安这话,微微地眨了眨眼睛,自然明白了他话里话外的意思,随即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朱管事,听闻您也是家中的老人儿了,平日里又掌管着家事,一定最是能打会算的……我虽嫁进朱府时日不多,但是每常闲静下来,有心替你们算上一算,只觉院子里的物件也太花费了。我倒不是有多心疼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只怕自己不够精明节俭,糟蹋了长辈们的一番心意。”

她到这里,稍微停了一停,转头望向黎氏,微微低头温顺道:“老太太慈心仁厚,心疼我们这些小辈,甭管是吃的用的,全都是最好的……还经常派人添了又添,妾身实在感激不尽。妾身从不敢怠慢老祖宗们的恩德,只想着自己能够珍惜勤俭着些,不白白地糟蹋东西,也算是平日里对老祖宗们尽一份孝心了。”

见她说的如此情真意切,黎氏心里也禁不住有几分暖暖酸酸的,只道:“你倒是真懂事。”

沈月尘继续柔声道:“妾身每日伺候大爷,见他日日早出晚归,忙着打理生意上的事情,妾身一个妇道人家,有心替他分忧,偏又无才无能的,使不上力气。妾身看着大爷日日操劳辛苦,心疼得很,真恨不能把一文钱掰成两半花儿,只盼能让大爷多歇上一歇……”

心疼银子那是小家子气,但是,心疼挣银子的人便是有心人了。

黎氏听罢,眼神微微闪烁,果然被她的一番话给哄住了,神情渐渐柔和下来,主动握住她的手,道:“好孩子,你能如此事事疼着锦堂,便是对我们最大的孝心了。可不许故意委屈自己,诚心替家里省钱。”

柴氏在旁,也是话锋一转,故意举起手帕做做样子道:“好端端的,让人伤心,我这心里头都跟着酸了。”

朱安闻言心知不妙。

沈月尘回握住黎氏的手掌,再次转过头来望向朱安,目光清澈道:“老祖宗们赏赐的,不光是银钱还有恩情。省钱是小,惜恩是大,朱管事,您说是不是?”

朱安看着沈月尘平和微笑的脸,莫名的心虚起来,心里也浮起一层凉凉的怯意,只觉这个新奶奶年岁虽小,可断不是好惹的,红口白牙,巧言令色,不禁没有闺阁女子的娇气,反倒多了几分不合年龄的沉稳老练。

“奴才明白了,奴才一定谨遵大少奶奶的吩咐,尽快重抄账本。”不管愿不愿意,自己先应承下来再说,若是再顶嘴的话,怕是大夫人也要跟着变脸了。

沈月尘闻言,心下稍安,见他服了软,便也笑盈盈地和气道:“朱管事,您是忙人,方才是我思虑得不够周全,让您为难了。这账本,不如就由我亲自来抄可好?我用小楷仔细抄写清楚,回头母亲和二夫人查阅起来也更方便些。”

朱安顿时着了急,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慌张道:“大少奶娘,这可使不得!”

黎氏在旁也出声道:“你身子单薄,又连日事多,该好好歇着才是。”

沈月尘笑道:“母亲,妾身没关系,老夫人让妾身跟着您学习家事,妾身旁的不精,只会写几个字而已。不过只是把账本重抄一遍,都已经是朱管事料理清楚的事情,我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朱管事就是了。”

黎氏稍微想了想,又看了看柴氏,只听她含笑点头道:“嫂子,孩子说的这样诚恳,咱们就依她一回吧。”

黎氏犹豫片刻,方才点头道:“行,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沈月尘闻言站起身来,连忙朝着两位微微地福了一福。“妾身谢过母亲,谢过二夫人。”

朱安额头已经见了汗珠子,心里突突的。

沈月尘静静的瞅着朱安,半晌儿后,才和气地笑着道:“朱管事,快快请起吧。往后,免不了要有劳烦您的时候,还请您多多提点呢。”

朱安不敢轻易起身,只跪在地上,垂首道:“大少奶奶太抬举奴才了。奴才一定随时随地听从大少奶奶吩咐。”

沈月尘故意寻个理由,把账本要到自己手里,为的就是瞧个清楚。短短这么会儿功夫,就能找出破绽,若是拿回去细细查看,指不定还能看出更多的猫腻。

朱安退出正房的时候,已经是满头大汗,连腋下都湿透了。他一向聪明敏捷的脑子,突然有些转不起来了,沉着片刻,才吩咐身边的人道:“晚上等大管事回来,立刻知会我一声儿。”账本的事情,可大可小,他得好好和大管事朱荣商量商量才行。

朱安在沈月尘的跟前碰了一鼻子灰,惹得负责在外面采办的四位婆子纷纷提起了心神。她们原本都想着走走过场,便没什么大碍了。谁知,新晋的大少奶奶这样厉害,才一露面就把朱安给教训了。

深宅大院之中内,最有油水的差事,便是采办处和厨房了。

沈月尘虽还不知这其中的厉害,但也隐约能猜到几分,这几位婆子来头不小,想来也都是和朱家沾着亲带着故的。旁的都不用说,光是身上的衣裳穿戴,都不比正经主子差上多少。

穿得好不说,月例也难得多。李嬷嬷一个月也不过三十两银子,可她们每人每月都有近三十两银子,还不算在外面商户那里得到的好处红利。

四位婆子吸取了朱安的教训,一上来便是恭恭敬敬地磕头请安,丝毫不敢怠慢懈怠。

沈月尘想着她们也是难对付的,怕是一天两天的也拉拢不住,便索性客客气气地寒暄几句,便一径儿的陪在黎氏身边微微笑着,一句话也不多说。

那些婆子们见状,暗暗松了口气。

如此折腾了一上午,临到末了,沈月尘也有所准备,只让春茗把事先备好的一包碎金子散给大家,全当给大家做茶钱。

恩威并施才是好主子。她不想做好欺负的善人,也不想做那刻薄小气的厉主儿。

屋檐下面,杨妈派去的丫鬟悄悄躲在外面偷听了好半天,方才跑回去通报。

朱老夫人一听说是见了血,微微蹙眉道:“这闹得有些太过了……”

杨妈沉声道:“老夫人,不光是见了血。听说,大少奶奶还把二管事朱安给教训了一番呢……”

老夫人闻此,顿时来了兴致,放下木鱼槌子,携着杨妈妈的手,缓缓起身道:“去把那打听的丫鬟叫进来。”

杨妈妈应声唤来一个还未露头的小丫鬟,她急急忙忙地跪在地上磕头。

老夫人却只是摆摆手道:“起来吧,把方才正房里头发生的事儿,全都一五一十地上说出来,一个字都不要落下。”

第六十五章  家事(四)

沈月尘的态度不软不硬,看着和和气气却不好应付,的确是给众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如此忙活了大半天,黎氏和柴氏都面露倦怠之色,交代几句之后,便挥一挥手,让众人各回各处,各做各事去了。

临走时,黎氏握了握沈月尘的手,嘱咐道:“今儿你也累了,晚上就甭过来请安了。”

对于她今儿的表现,自己虽然说不上是满意,却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尤其是她,方才说得那一番情真意切的漂亮话,更是让人心里头暖和和的。

沈月尘神情温顺地应了一声,恭送着两位出去,随后带着春茗回了自己的西侧院。

不一时,天暗下来,吴妈来报晚上的菜名,依旧安排得是两荤两素,有汤有水。

朱锦堂今日过来用了早饭,沈月尘猜想着他晚上怕是也要过来,便吩咐道:“大爷晚上可能还要过来吃饭,菜色不能太简单了,再多加两道菜吧,酱炒肉丝和鱼蓉蒸粉皮儿。”

“是。”吴妈应了声,连忙回去厨房准备。

西侧院中,一直都是李嬷嬷掌管大局,和两位管事妈妈帮衬。沈月尘自小节俭惯了,因此进门之后没有添过新人,所以,院中的丫鬟仆妇并不多。明月明心她们都是朱锦堂身边的人,做事还算勤快,却不太可心。春茗和春娥翠心自然最是得力,其次便是那几个二等丫头,原也是朱家的下人,平时做些洗洗涮涮,打扫清理的杂事,再剩下的便是那些粗使丫鬟和婆子,竟也做些搬运置物的力气活,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

沈月尘心里思衬着,自己身边只靠吴妈妈一个人掌管着财务账簿和嫁妆财物,还要同时照看着厨房,怕不是长久之计。而且,她也需要几位可以内外奔走的媳妇子,时而帮忙跑腿办事才行。

眼下,她进府不足一月,要想寻个老实稳妥的老人儿,怕是不容易,可若是自己调教的话,多则数年,少则三年,否则一时半会儿也成不了气候。

吴妈也是有些年纪的人了,如今光是打理厨房,便已经够忙了。

西侧院的小厨房设在院子的西南角,地方不大,分为里外两间,外间是炉灶,并排设有四个大灶台,厨具一应俱全,全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窗明几净。里间是放置食材,切菜洗菜的地方,同样也是被收拾地整整齐齐,一尘不染。

沈月尘进府之前,西侧院的小厨房都是由一位姓李的婆子一手掌管,带领着两名厨娘,两个小丫鬟,每天照管着五房人的一日三餐。不过,自从吴妈进府之后,厨房的管事大权,便顺其自然地落到了她的手里。吴妈的手艺一流,倒也让李婆子她们心生敬佩,加之她又是大少奶奶的心腹,自然不敢造次,只凭她说什么是什么。

吴妈进到里间,从墩子上选了一块肥瘦相间的猪肉,交给丫鬟去皮切丝,又让李婆子选了一尾鲜活的鲤鱼,料理干净之后,剔骨去刺,剁肉为蓉,再用少许淀粉搅拌,做成一颗颗精致小巧的鱼丸。

这会,家中没有现成的粉皮儿,小丫鬟连忙揣上荷包,赶出府外去卖。

吴妈见她一路跑得极快,忙从窗子里探出头来,提醒道:“记得要买周家铺子的。”那小丫鬟脆生生地答应一声,不会儿的功夫就跑没了影儿。

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沈月尘独自一人靠在榻上略歇了歇,她怕自己睡着了,便吩咐春茗随便从案上给她拿一本医书过来。

春茗把那本掖着杏叶书签的《千金方》送了上去,小声叮嘱道:“小姐,今儿都忙了一整天,别累坏了眼睛。”

沈月尘实在是累了,连话都懒得多说,只轻轻“恩”了一声。

须臾,从窗户里传来了一阵淡淡的饭香,厨房的外间正开着窗,大门也是敞着的,不想把炒菜的油烟子闷在屋里头。

这会,吴妈正在用葱姜蒜爆锅,香味又浓又香,瞬间就飘满了院子。

朱锦堂才抬脚进院,便闻见了饭菜的香味,闻着闻着,就算不饿也觉得饿了。

沈月尘猜着他也就在一刻半刻地回来,整整衣裳,起身相迎,又是端茶又是递巾子,仔细得很。

朱锦堂见她又在看书,便道:“天天看着你这样用功,倒不是在消遣的样子。”

沈月尘微微一笑:“妾身闲人一个,天天无所事事,只好把这些书本打发时间,免得总是瞌睡连连地惹人笑话。”

她的语气轻松,透着些许平时不多见的调皮气。

朱锦堂闻言,只觉她似乎心情不错,便在桌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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