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妈见明哥儿对着沈月尘发脾气,忙撩起她的袖子看了看,只见那上面的牙印,顿时有些急了,却又开口骂不得,只是连连叹气。
“明少爷真是好不懂事,这世上哪有儿子咬娘亲的道理?”
明哥儿撇过头,小声闷闷道:“是她先背叛我的。”
吴妈忙着给沈月尘擦药,一时也没听清楚,反倒是沈月尘听得真切,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起来。
什么背叛?说得她好像卖友求荣了一样。
明哥儿的气性不小,足足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方才慢慢消了气。
沈月尘又是哄,又是劝,几乎把他当成真正的小孩了。
明哥儿在心里计较了一番,便也没有那么生气了。他不是不体谅沈月尘的处境,只是,他气她突然起意,也不和提前和自己商量一下,让人有个准备。而且,他也担心她就真的这么了无牵挂的走了,往后自己这小胳膊小腿的,怎么去找她?见她?
发过脾气的明哥儿,随后的第一反应就是饿。他从昨晚就没正经吃饭,之后又费了不少力气,这会见沈月尘回来了,心里也消气了,便想起要填饱肚子。
明哥儿饿了,朱滢也受了传染,见他吃得狼吞虎咽,自己也站到桌边咬手指。
沈月尘亲自陪着两个孩子吃饱了饭,便寻思着让吴妈送他们回去睡觉。谁知,明哥儿还是不依,径直甩掉鞋子,连蹦带爬地爬上里间的大床,四仰八叉地躺了下来,道:“我要睡这里。”说完,对着站着没动的朱滢递了一个眼色,那朱滢倒也聪明,立刻也巴巴地跟了上去,爬上床道:“我也要睡这里。”
吴妈忙道:“少爷和小姐别闹了,早些回去睡吧。”
明哥儿听也不听,抱着枕头赖在床上,明亮的眼睛牢牢地盯着沈月尘,似乎在说我不相信你。
沈月尘见状,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只道:“就让他们睡在这儿吧。”
吴妈闻言,微微一叹:“是,那小姐先去榻上歪一会儿吧。”
两个孩子都这么磨人,小姐看来又要挨累了。
沈月尘点了点头,继而坐到桌边喝茶,却见明哥儿支着脑袋盯着自己,朱滢也是有样学样,迷迷糊糊地望过来。
沈月尘没动一下,明哥儿都要盯着,最后她索性来到床边坐下,对着他们两个叹气道:“我就坐在这里不动,你们乖乖睡觉。”
明哥儿听了这话,方才安心地闭上了眼睛,但没过一会儿又突然睁开,伸出两个手指,先是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调头指了指沈月尘,眼神意味深长。
沈月尘有些想笑,只把他的手塞回被子里,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颊,轻声道:“快睡吧。”
明哥儿很是不悦地瞪了她一眼,重新闭上眼睛,不用片刻就睡了过去。
沈月尘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们,直到朱锦堂披着满身月色归来。
沈月尘见他进来了,忙用手指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朱锦堂抬眼看了看床上熟睡的孩子,立刻心领神会。
沈月尘轻手轻脚地走到他的跟前,小声道:“我好不容易才把他们哄睡着了。”
朱锦堂闻言微微一笑,牵着她的手去外间说话。
夫妻二人相对而坐,春茗和翠心随即端上香茶和点心,又匆匆退下。
沈月尘掀起茶盖,把茶稍微晾凉了,才送到朱锦堂的面前。
朱锦堂接过茶喝了几口,方才开口问道:“白天的时候,祖母她们没有为难你吧?”
沈月尘摇摇头:“老太太心慈,没有责备我,倒是大爷,听说被老爷狠狠训斥了一顿……”
朱锦堂只道:“我不碍事的。”
不过是几句话而已,他还受得住,而且爹娘如今也消了气,更没什么可在意的了。
沈月尘眼中露出怀念的神色,似乎还是有些担心。
朱锦堂随即笑道:“别多想了,这件事今天就算翻篇了,往后一切如常。只是,你要多费点心思讨好我娘才行,我娘这个人看着脾气大,其实最是心软了。”
他自小就知道母亲黎氏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吃软不吃硬,每每说得厉害,可是真到了要劲儿的时候,她却比谁都顾虑得多。
沈月尘闻言微微点头,心道:想讨黎氏的喜欢可不容易,光是花心思是不够的,关键还是得掌握火候,随机应变才行。
朱锦堂拉着她的手,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慢慢来,总会好起来的。”
沈月尘见他还不忘给自己打气,心中一动,顺势回握住他的手,应声道:“我会好好表现的。”
朱锦堂轻拍了一下她的手,随即想起一事,望着通往里间的珠帘,问道:“咱们今晚睡哪儿啊?床铺都被那两个小东西占住了。”
沈月尘微微一愣,忙想了想,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道:“嗯……大爷忙了一天,是该休息才行,孩子们一动就得醒,太麻烦了,要不就请大爷先去书房……或者别的房间休息一晚?”
她刚说完这话,立马就觉得后悔了,不自觉地蹙了蹙眉心。心想,自己真是累糊涂了,好端端的,提起这茬做什么,他早都已经不去旁人屋里了……
朱锦堂闻言眸光一闪,只管瞅着她微微一笑,却不说话。
沈月尘见状,微微垂眸问道:“大爷笑什么?”
朱锦堂把头微微一偏,身子向前倾了倾,不答反问道:“你当真想让我睡在别人屋里?”
他黝黑明亮的眼睛在她的身上转了一转,略显促狭地笑了笑。
“我……”沈月尘不好意思地摇摇头,随即红着脸道:“我当然不想了。”
朱锦堂闻言轻快地笑了笑,故作叹息道:“既然如此,我也就只能在软榻上对付一宿了。”说完,他站起身来,故意轻轻地拉了一下她的手。
沈月尘听了,抬起泛着红光的小脸,嘴角不由绽开一抹甜蜜的笑意,和着他一起进了里间。
第二百三十九章 讨喜(二)
之后的几日里,沈月尘过得很是太平。每天照例忙着照看家事和打理新店,偶尔忙里偷闲,亲自动手做些胭脂膏子,拿给丫鬟们瞧个新鲜。
沈月尘自己做的粉膏,闻着馨香,只是抹着还不够细腻光滑。所以,很多样品都赏给了院中的丫鬟们。那些丫鬟得了这些东西,倒也欢喜得很,心想着这是大奶奶赏的,不管好不好都是一份体面。
沈月尘不太懂制作工艺,只是总能想出很多新鲜的点子。好在,宋嬷嬷是个有心活手巧的,听了她的话之后,回去琢磨琢磨,便能按着她的意思做出更好的东西出来。
这天,宋嬷嬷又送来了两盒胭脂膏,沈月尘看过之后,颇为满意,不禁赞道:“嗯,嬷嬷做得极好,真是辛苦了。这次的成品闻着看着,真是一点都不比那些江南货差,估计拿出去,说要二两银子也有人肯买。”
宋嬷嬷依然是不苟言笑,淡淡道:“都是大奶奶您教导有方,奴婢不过是按着您的吩咐办事,所以,这都是大奶奶您的功劳。”
沈月尘闻言微微一笑:“嬷嬷说这话,岂不是要让我汗颜了,这里面您的功劳最大。”
纸上谈兵不成事,还是能动手的人最可靠。
沈月尘虽然和宋嬷嬷认识不长,但也算得上是投缘,所以,她想带待她更为亲厚一些。不过,宋嬷嬷却似乎不太领情的样子,依然恭敬疏远,除了正事之外,半句闲话也没有,似乎有意识地再和她保持距离。
沈月尘心里并不介意,只是偶尔会觉得有些奇怪。按理来说,宋嬷嬷在朱家当了这么多年的差,又是个能干的,理应呆在更好的位置才对,偏偏把她放在花房,倒是有些可惜了。
沈月尘有心想提拔宋嬷嬷,想让她为自己做事,过去西侧院,负责教导管理院子里的下人们。
从前的李嬷嬷不在了,如今,院中的各项杂事都是吴妈一个人看着,而她又要管着厨房,两头忙乎两头辛苦,长久下去,身子一定会吃不消的。沈月尘原本想提拔一个身边的丫鬟帮帮她,春茗和翠心都是她的陪嫁丫鬟,可是,两个人进府的时间都不长,经验也不足,还没有那个本事独自料理好一摊事,所以,只能再等等看。然而,就在最需要用人的时候,宋嬷嬷出现在了她的眼前,为人低调,做事稳妥,而且,还很聪明,凡事一点就通,倒是节省了很多功夫。
沈月尘如此想着,便借着机会和宋嬷嬷说了自己的意思。
谁知,宋嬷嬷听罢,非但不喜,反而蹙起眉头,连连拒绝道:“奴婢谢大奶奶善心,不过,奴婢已经老了,身上脑子都不中用了,只会做点粗活而已。大奶奶您身份娇贵,身边根本就不需要奴婢这样碍眼的人……”
沈月尘一愣,见她神情认真,目光坚定,越发摸不透她的心思了。
按说,做一院的管教嬷嬷,可是要比在花房主事来得好多了。而且,油水也多,日子滋润,又有体面,任谁都不会轻易拒绝的……
沈月尘沉默片刻,才道:“嬷嬷是个明白人,又何须说这些客套话来哄我呢?我知道,嬷嬷心中对我这个主子一定心存忧虑,所以才会屡屡推辞。既然嬷嬷不会想来,我也不会勉强你,只是还请嬷嬷回去好好考虑一下,莫要白白错过触手可得的好机会。”
沈月尘不想把话说得太死,留点空隙出来,容她有个转身思量的地方。
宋嬷嬷听了这话,只是沉默,脸色也越发沉重起来,不禁让沈月尘心疑,难道她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
宋嬷嬷走了以后,沈月尘微微出了会儿神,便想起是时候该送明哥儿回黎氏那处了,便唤来春茗吩咐道:“你去滢姐儿屋里把明哥儿抱来。”
春茗应声而去,片刻,就把明哥儿稳稳当当地抱了过来。
明哥儿因着不放心沈月尘,一直在她身边粘着不走,已经好几天了。
沈月尘担心黎氏会不痛快,便和明哥儿好说好商量了一番,方才说服他点头回去。
不过,明哥儿从不会白白听话,他还有他的条件,那就是让沈月尘找机会带他出去看看,四处走走。
沈月尘表面上是好好态度地答应了,但是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明哥儿想要出门,少说还得再等两年,他如今这么小小的一个人儿,别说黎氏不能让,就是素来宠他的老太太也不会点头的。
沈月尘主动把明哥儿送到黎氏那边,一来是体谅长辈,二来也是为想故意表现一下,找机会讨黎氏的喜欢。
不过,黎氏待她的态度还没有多大的改变,依旧是冷淡的脸色,冷淡的语气,冷淡的眼神。
沈月尘原本也没奢望太多,只把方才宋嬷嬷送来的胭脂膏子递给黎氏,道:“夫人,这是月尘自己配制的胭脂膏,请您看个新鲜。”
黎氏闻言,眼皮也不抬一下,只望着手中茶香袅袅的茶碗,淡淡道:“搁那儿吧。”
沈月尘微笑着把胭脂放好,继而又道:“再过半个月,外面的新店就要开张了,到时候月尘想请您和老夫人一起过去热闹热闹。”
黎氏语气依旧清淡:“到时候再说吧。眼看就快要端午了,家里还有很多事要忙呢。”
沈月尘闻言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她虽然没有直接拒绝,但也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黎氏不愿和她共处一室太久,跟着把茶碗撂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似是逐客令一般。
沈月尘倒也识趣,随即起身告辞,不想没皮没脸地继续赖着,招她嫌弃。
黎氏淡淡地应了一声,见她踱出门去,脸色微微一沉,暗自埋怨起来。
她明知自己不喜欢她,却非要故意往她的眼前撞,存心惹人心里不痛快。
黎氏默默想着,目光无意间落在桌上那两只小盒子上,眉头蹙得更紧了,依旧是连看也不看就直接吩咐丫鬟巧儿道:“把这东西给我扔出去。”
什么胭脂膏子?谁稀罕这些。保不准,又是什么香风毒气的幺蛾子,闻着就怪里怪气的。
巧儿闻言,忙将盒子拿了起来,鼻子不自觉地嗅了嗅,只觉香味甚好,不免心中一动,偷偷将盒子塞进了袖子里。
须臾,账房的小厮朱全过来给黎氏送账本,待见巧儿鬼鬼祟祟地站在院子的一角,正在低头摆弄着什么,不由起了玩笑之心,偷偷上前吓唬她道:“巧丫头,你藏什么呢?”
那巧儿正在偷偷地往嘴上涂胭脂,被他这么一吓,手上微微一抖,结果涂花了,顿时有些气急败坏地喊道:“你要吓死我啊!”
朱全见她慌里慌张地模样,嘴上还涂着胭脂,继续笑笑道:“又一个人偷偷在这里臭美,小心夫人知道了罚你。”说完,他瞄见了她手里藏着的盒子,想也不想就要伸手去拿:“这胭脂哪来的?给我瞧瞧。”
巧儿护在手里不让他碰,有些恼了道:“女人家的东西,你也稀罕?赶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在这儿碍我的事儿。”
朱全听了这话不以为然,反而胆子更大了,直接伸出手指摸了一点她嘴边的胭脂,然后,放进嘴里尝起了味道味道,小声道:“嗯……好香的味道呐!这么好的东西,你是哪儿来的,不会是偷的吧?”
朱全时常过来送账本给黎氏,所以一来二去地就和院子里的丫鬟们熟络起来,时不时地和她们说笑几句,打情骂俏似的闹上一会儿揩揩油。
巧儿见他说自己是偷东西,立刻变了脸色,一把推开他道:“你给我滚远点儿,胡扯什么呢?你才是偷儿呢。”
朱全原本只想逗逗她,见她真的恼了,气得满脸通红,忙缓和道:“我和你闹着玩儿的,你怎么还当真了?”说完,又凑了过去道:“我看这东西不便宜,怎么今儿大夫人的心情好,所以赏了你这个?”
虽说,胭脂水粉是女人的东西,但他却能算得上是半个行家。院里的丫鬟那么多,个个都是涂脂抹粉的,他平时借着揩油的机会,偷吃丫鬟们嘴上的胭脂,吃来吃去的,倒也品出些讲究来。
巧儿不愿和他纠缠,只把盒子重新收好,瞪着眼睛道:“这不是大夫人赏的,这是她不要的。大夫人今儿心情可一点都不好,我要是你就赶紧过去,免得回头挨了板子,下不了床。”
朱全听了这话,顿时不敢再耽误了,连忙抬脚就走,却又不忘回头多嘴道:“你先别走,等我办完了事,咱们说说话啊。”
巧儿见他嬉皮笑脸的轻浮样,忙低头冲着地上啐了一口,道:“呸,谁稀罕等你,没脸没皮的混小子。”
巧儿把胭脂拿回了屋里,原本想把这好东西藏起来,自己慢慢用,可惜没藏住,大家循着香味,很快就把盒子给翻了出来。
巧儿为了不让大家误会,只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众人听了不免惊奇,相互传递着盒子,闻了又闻,抹了又抹,只觉大奶奶真是能人,竟然连胭脂也能做出来。
其中,一个负责送花的丫鬟跟着道:“我听说,大奶奶找了好些人在园子里做胭脂水粉呢。想来那些花房的丫头们,肯定人人手里都有这好东西。”
她看似无心的一句话,倒是让大家动了心,纷纷起了心思,想去园子里看个究竟,顺便盼着也能捞点好处,得点胭脂。
第二百四十章 讨喜(三)
下人们之间传话,往往是传得最快的。
三言两语之间,就能把一个消息传得神乎其神,人尽皆知。
一盒胭脂,原本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只是它的来处,太过引人注意。
大奶奶亲手制作孝敬给大夫人的东西,不会最好的,也是极好的。
院中的丫鬟们,虽然每月的份例里都有胭脂水粉,但都是街市上的便宜货,颜色又浓又俗,香气不是太重就是太轻。若是想要用点好的,一来便是等着主子们用剩下的,二来就是自己贴补银子去外面买。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是这些个正值大好年华的小丫鬟们,她们三三两两地结伴去往长春园,看似有意无意地闲逛溜达,其实,心里面急着想去的,都是位于西南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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