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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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继室-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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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谢安年

【由文,】

第一章  酷暑

时值盛夏,天气闷热得要命,一丝风也没有。

小小的佛龛之上,供奉着用白玉石雕刻而成的观世音菩萨,前方摆着一只双耳三足刻花细纹的紫砂香炉,炉中插着三根轻烟袅袅的紫檀香,空气中弥漫着檀香独有的细腻香味,令人清心凝神,排除杂念。

所谓,心静自然凉。

沈月尘双手合十,身姿端正地跪在蒲团上全神贯注地默诵经文,毫不在意房中的闷热和窗外单调刺耳的蝉鸣。

她的眉眼还算清秀,身子瘦伶伶的,着一件月白色衣衫儿,宽大的袖口稍稍卷起,露出里面纤细的手臂,一头青丝齐腰,梳理的纹丝不乱,柔顺妥帖。

她居住的偏院,地方不大,院中央种了棵枝叶稀疏的老槐树,旁边还有一口窄窄的深井。院子的正南面是并排三间灰墙青瓦的厢房,因为门窗直对着灼热的太阳积聚了大量的热气,又通风不良,所以,每每到了夏天,屋子里总是十分烦闷。

不过,闷归闷,若与从前的静月庵相比较起来,这里的条件已经好太多了。

屋里摆设不多,家什用具清一色都是暗色格调,看上去有种古旧的质朴,尤其是那张临窗摆着的紫檩木雕书案,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平垒着几卷佛经,还有厚厚两摞子抄好的经文,用得全都是最上等的徽宣,纸上的字迹隽秀有力,十分大气。而作为的卧房的东里间,仅有一张红枣木架子床,挂着青纱帐,上面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有棱有角。

五天之后,便是沈月尘生母林氏的忌日,那些经文都是为了给她送到白塔寺做功德用的。

不过,那天即是林氏的忌日,也是沈月尘的生辰。

沈月尘出生的时候是难产,林氏用了足足六个时辰才把给她生下来,结果,却很不幸地连孩子的脸都还没来得及看个清楚就香消玉殒了。

刚来到这个世上就克死了母亲,加上,出生时满身血污,睁着眼睛不哭不闹的模样,更是让全家上下都为之惊骇,还以为她是什么妖孽转世,险些被她的父亲沈志云一怒之下,亲手溺死在澡盆之中。

大难不死的沈月尘,自然不是什么妖孽,那些看似不同寻常的表象,只不过是因为在她的身体里面藏着一个来自未来世界的灵魂。一场突如其来的交通意外,让她的灵魂意外地穿越到了这个异时空,从最开始的惶恐荒唐到现在的从容淡然,岁月的洗礼,让她学会了感恩上天和佛祖的慈悲,也学会了顺其自然,接受现实。

大周朝,原本是一个她在前世从未听说过的陌生朝代,而现在,对于这里的一切,她早都已经谙熟于心了。

吴妈妈脚步匆匆地走进院子,热得满脸是汗,后背上的衣服也被汗水浸透,显露出一大块椭圆形的汗渍。

从这里走到正院,最多也不过只需要一盏茶的功夫,路上沿着阴凉的回廊走,更加能够早去早回,可偏偏,账房的人有意拖沓,让她在毒日头底下苦等了许久,才把这个月的月例银子拿到手。

吴妈气到不行,却还是暗自咬牙,把怒气给忍了下来。照顾小姐那么多年,深知她在沈家的处境艰难,不愿因为这等小事,让她觉得伤心为难。

沈府上下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如今住在南偏院的沈月尘,是家中最不受宠,也最没势力和脸面的大小姐。虽说是嫡长女,却因天生克母,从小被了老爷冷落嫌弃,出生才三天就被送出府外寄养在了偏僻山间的尼姑庵里,而且,这一住就是十多年,直到去年大老爷官场高升,做了从四品的莱州知府之后,才被老夫人惦记起来接回德州老宅,上了族谱。

老夫人之所以会突然把沈月尘接回来,倒也不是因为心疼她,更多地还是为了给沈家作好面子功夫。不管怎样,她毕竟是沈家的长女。堂堂知府千金,却一直寄养在尼姑庵里,万一传出去让外面的人知道,恐怕会伤及沈家和儿子的颜面。

在官场打拼的人,最看重名声。眼看着儿子的官越做越大,人脉越交越广,可不能为了儿女的事情,让外人在背地里说闲话。

沈志云在元配妻子林氏去世之后,很快续弦另娶,如今带着正室夫人姚氏和其余姨娘与一应儿女住在莱州,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回来小住。这德州的老宅子里就只剩下老夫人和二老爷沈志坚一房人住着,极为冷清。

沈家老宅的面积不小,房间也多,不过,老夫人还是把沈月尘安置在位于角落里的南偏院,说是担心她的八字不好,住的太近会冲撞了自己。

吴妈站在房檐下,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静静注视着沈月尘。她跪坐在那里,肩背挺直,神情端庄,身上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种沉静如水的淡雅气质,不僵硬,不做作,仿佛与生俱来就是如此。

看着看着,吴妈妈的心里忽然泛起丝丝酸楚。想来要是夫人如今还活着,小姐便不用过得这么辛苦,肯定也能像其他几位小姐那样跟着老爷去莱州享福过好日子了。

吴妈一时感慨,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回过身进到自己屋里。她刚一进门,一个梳着双髻身着粗布青衣的小丫鬟就迫不及待的迎了上来,“妈妈回来了。”说完,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吴妈的脸色,见她眉头微蹙,心知她定是在那边受了气,忙浸了条帕子给她擦汗,又倒了一杯清茶送过去。

吴妈接过帕子擦了把脸,又抿了口茶,方才瞧着那丫鬟开口道:“翠心,月银我领回来了,下午你去外面买条好鱼给小姐补补身子。”

翠心闻言,暗自松了口气,脆生生地答应了一声。

吴妈妈又喝了口茶,便换了身衣裳,去到小厨房里准备午饭。翠心也跟了过去,从用井水镇着的坛子里盛出一碗酸梅汤送到沈月尘屋里。

竹帘响动,翠心端着托盘走进来,“小姐,这会儿离吃午饭还有一段时间,您先喝碗酸梅汤开开胃吧。”说完,将托盘放在了一旁的圆桌上,跟着上前去搀沈月尘起身。“吴妈妈已经把月例银子领回来了,说是晚上要给小姐做鱼吃。”

沈月尘默念完经文的最后一段,才虚搭了一下翠心的手臂站起来,见她满脸孩子气的高兴样,不禁微微一笑。

回来沈家之后,老夫人见她身边只有一个老妈子跟着伺候,便派人往她的院子里断断续续地送过不少丫鬟,其中大多数都是些眼高手低的,嫌她是个不得宠的小姐,出手还没有一个姨娘阔绰,做事三心二意,所以,没有一个是能呆得长的。

沈月尘和吴妈妈一起相依为命多年,本也不是娇生惯养的人,身边多一个人伺候少一个人伺候都无所谓,只不过,碍于是老夫人的一番好意,她最后才留下了一个。

翠心原名春丫,当初是被人牙子从乡下用五斤白面买来的,因为年纪太小,个头又矮,看上去就像只带病的瘦猴儿似的,很不讨喜。

不过,沈月尘还是第一眼就选中了她,一来是因为看中了她的年纪小,心思纯善好调教。二来是因为觉得她实在可怜,不想她小小年纪就把性命折在那些黑心的人牙子的手里。

翠心虽然年纪小,可也知道知恩图报,进来之后,一心一意地服侍着沈月尘,手脚勤快,倒也没出过什么大错。

沈月尘来到桌旁坐下,细细品尝着酸梅汤,只觉酸甜微凉,甚是可口。

翠心看着她安静满足的笑容,嘴角微微翘起,转身过去熄了香炉里的紫檀香,跟着又把里面的香灰拿出去收拾干净。

须臾,待房间里的香气散的差不多了,吴妈小心翼翼的端着一个大托盘进了来。托盘上面放着一碗什锦素面和几样清淡可口的凉拌小菜,颜色嫩黄青翠,惹人食欲。

翠心重新洗过了手,连忙快步跟进来,抬手将托盘里头的碗盘一一端出来摆在沈月尘的面前。

沈月尘刚喝过酸梅汤,这会食欲正佳,拿起筷子,才要开动,忽然听见外面的院门轻轻响了一声,抬头朝门口瞟了一眼,只见老太太身边的管事李嬷嬷领着两个穿红着绿的丫鬟走进来。

吴妈连忙拉了翠心迎了出去,沈月尘也放下筷子,施施然地站起身来。

这个时间,老太太房里的人会过来,一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吴妈在前一脸殷勤地笑着,翠心垂下了眼睑跟随在后,只听她含笑道:“嬷嬷来了,快屋里请。”

这李嬷嬷是老太太当年的陪嫁丫鬟,多年来一直深受重用,如今,虽已年过五旬,却依旧办事麻利,精明强干。她的腰背挺得笔直,装扮朴素,身形不显得足壮,却并不透着瘦弱,一双眼睛总是亮亮的,看起来很有精神。

翠心学着吴妈的样子朝她屈膝行了一礼,连忙回身挑起帘子,毕恭毕敬地把李嬷嬷让进了屋。

李嬷嬷抬脚才一进门,就作势要蹲下身子请安,可就在她身体弯下去的那一刻,沈月尘赶紧伸手扶了她一把,柔声道:“嬷嬷,您别和我客气了。这么热的天儿,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李嬷嬷原不过也只是做做样子而已,没想要真的要行礼,一面重新站好,一面抬眼朝旁边的桌上扫了一眼,然后,微微笑着说:“看来老奴来得刚好,姑娘好像正准备用饭呢。”

沈月尘轻点一点头,只听她继续道:“朱家二奶奶今日上门做客,老太太说请您过去一道用午饭,请大小姐速速换身好衣裳,随老奴过去吧。”

第二章  见客

听了李嬷嬷的话,沈月尘微微一怔,只觉好生突然。

因为老太太对她心存忌讳,除了每月的初一十五和逢年过节之外,沈月尘平时几乎很少到正房那边走动。难得今天老太太居然亲自开口要她过去,还派了李嬷嬷过来,倒是让她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朱家二奶奶这个名字,她之前听过几回,不过却没有见过本人。

怀着几分忐忑的心情,沈月尘带着吴妈妈和翠心跟着李嬷嬷去正院见老太太。路上,李嬷嬷尽拣着有树荫的阴凉地方走,虽然稍微绕了点远,却也没怎么多耽搁功夫。

进了院里,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摆放在院里的那口圆圆满满的太平缸,缸中水波粼粼,几尾色泽艳丽,生气勃勃的锦鲤正张着小口去啃食水面上漂浮着的绿叶子,待见有人影经过,又忙着转身下去藏了起来。

沈老太太一向信奉风水之说,而好的风水就是要藏风蓄气得水,其中以得水为上。

这几尾风水锦鲤都是按着风水师傅的吩咐置办下的,说是外可挡煞,内可纳和。

翠心好奇心重,忍不住扭头往鱼缸里多瞄了几眼,却听身前的吴妈妈压低声音,吩咐道:“一会儿见了老太太,你可不许露怯出丑。”

翠心闻言,立马低下头,不敢随处乱看,乖乖地应了声是。

沈月尘缓缓走到门前,那竹帘子便适时地被人掀起来,一个模样白净,身材高挑的丫头迎上来行了个福礼,含笑道:“大小姐安好,老太太正念叨着您呢。”说着就在前带路伺候。

沈月尘望着她的脸,脑子里转了转,便记起她是老太太房中的二等丫鬟春茗,随即浅浅一笑道:“有劳春茗姐姐了。”

正院的仆妇丫鬟众多,沈月尘花了不少时间,才将她们的名字样貌一一记个清楚。

春茗伺候着沈月尘进屋,此时,正房西次间里或站或坐,足有七八个人,除了二老爷沈志坚之外,其余全是女眷。

一进门,凉意袭人而来,沈月尘垂目敛眉,快步走向屋中正中央的榆木雕花罗汉床前,双膝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的蒲团上,谦卑地磕了个头,柔声道:“月尘给祖母请安。”

打扮华贵,面孔富态的沈老太太安祥地坐在床边,微笑着受了她的礼,淡淡道:“你来了。”

沈月尘随即又起身转向二爷沈志坚和他的原配夫人萧氏。“月尘给二叔请安。”

“月尘给二婶请安。”

沈志坚神情冷淡地点了点头,端着茶盅慢条斯理地抿着茶,连眼皮都没动一下。旁边的萧氏倒是一脸笑眯眯的,还故作亲切地叫了一声“尘儿”惹得沈月尘差点都没反应过来她是在叫自己。

萧氏才说完话,围在老太太身旁一大一小的两名女孩儿也跟着起身见礼,不约而同地对着沈月尘笑着叫了一声姐姐。

那名大的柳眉杏眼,五官十分艳丽,身上手上,穿的戴的都样样精致。她是二夫人萧氏所生的大女儿沈月嫦,今年十四,只比沈月尘小一岁。而那个小的,一张娃娃脸,眉眼细长,论五官样貌远不如她的胞姐沈月嫦好看,却胜在皮肤白皙,长得就像个白玉娃娃一般。她是萧氏的二女儿,闺名沈月嫤,年方十二。

沈月尘看着这两个平时总是趾高气扬的堂妹,居然会这般和气的朝她问候行礼,微微一怔,只觉今儿的太阳一定是打从西边出来了。不过,她的反应也很快,急忙回了个半礼,柔声细语道:“两位妹妹客气了。”

沈老太太见她和家里人都见过了礼,才把她引见给朱二奶奶,含笑道:“二奶奶,这就是我的长孙女沈月尘,上回拿给老夫人的那几卷手抄经书都是出自这孩子之手。月尘,还不赶紧过去给朱家二奶奶请安。”

打从沈月尘进门之后,朱二奶奶就已经悄无声息地将她整个人都仔细打量了一遍,这会,见她低着头慢慢走近,屈膝问安,又就近打量了她一番,方才微微笑道:“嗯,好一个清丽脱俗的可人儿啊。”

正所谓,字如其人,见字如见人。光是之前看见沈月尘那一手好字,心里便对她存了几分好感。今日一见,果然没有让人失望。

她小小年纪,容貌清秀,穿着朴素,举止落落大方,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干净的气息,让人看着很舒服,尤其是那双如墨玉般乌黑晶莹的眼睛,更是透出一种与她年龄不相符的沉静祥和。

“月尘姑娘写得那一手好字,可是让我家老夫人甚为夸赞,那卷《地藏经》老太太一直搁在身边,日日都要拿出来翻看几页呢。”

朱二奶奶毫不吝啬自己对她的夸奖,沈月尘闻言,依旧神情自若,低眉顺眼道:“二奶奶过奖了,承蒙二奶奶和老夫人不嫌弃,月尘心生感激。”

朱二奶奶笑着扶起沈月尘,亲昵地握住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

沈月尘眉心微微一动,抬眼看向来人,映入眼间的是一双华贵凤目。此妇体态丰腴,面如满月,嘴角带笑,眼神纯粹,半点轻视都没有,貌似是个很随和的人。

朱家世代经商,家大业大,在德州一带颇有名气,这朱二奶奶也是京城大户出身,见多识广,很受人尊敬。

朱二奶奶转头又对沈老太太,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听说,您家大姑娘从小就是结下佛缘的人,常常抄写经书为家人祈福,如此孝心,真是难得啊。”

老太太闻言,脸上不自然的神色一闪即逝,笑了笑道:“孩子们能这样孝顺,我也算是老来有福了。月尘她娘去得早,她又从小身子孱弱,常居佛院静养,如今终于好不容易长成大姑娘了,我这心里头也跟着踏实下来了。”

老太太风淡云轻地将沈月尘多年在外生活的事情一带而过,不想家事外扬,惹人闲话。

老太太一向是最看重面子的,沈月尘听到这里,深知自己不能再继续安安静静地坐着听了,忙屈膝福身道:“孙女能平平安安长大成人,全靠祖母的福泽庇佑,孙女感激不尽,甘愿一生长斋礼佛,为祖母祈福。”

她说的情深意切,滴水不漏,故意在朱二奶奶面前给老太太捧足了面子。

果然,老太太闻言,看她的眼神有点惊讶,又有一丝高兴,头一回认真地打量这个长孙女。她搬回来已有大半年的时间,可因为自己的心里忌讳,让她过来正房的时候,少之又少。原本之前,还暗暗担心着她见了生人会露怯,不懂规矩,让人笑话。如今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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