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 梦溪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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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 梦溪石- 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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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光所及,看到众人都露出认真倾听的神情,并没用因为他的豪言壮语而流露出轻慢,心中满意,继续道:“在几年之前,我便在这个事情花心思,只是当时时不与我,一切只能是空想,现在却不同了。”

他从书案上抽出一份稿子,递给张四维。“诸君且看。”

张四维接过,视线停留在页首的几个字,轻轻念了出来:“考成法。”

待几人传阅完毕,张居正迫不及待的问:“如何?”
张四维想了想,斟酌道:“此法甚好,知识,现在贸然实行,会不会太仓促了谢?”

张居正颔首:“如今内阁走的走,知剩寥寥几人,许多事情都没人做,自然不是时候,起码也要等到廷推之后,内阁人齐了,再来议定此事。”

他说罢,对张四维与吕调阳笑道:“凤磐,和卿,这次廷推,我想荐你们入阁。”


第80章


朱翊钧今天的心情很好。


因为昨日赵肃回来了,两人长谈了一下午,还一起用了晚膳。


这些年过去,人事多变,昔日的亲人、老师,都已不是当初的面目,唯独赵肃,自他四岁认识他起,似乎就没怎么变过,正因为如此,才更令人感到眷恋。


如是想着,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手中毛笔跟着慢慢游走,在奏折上写下朱批。


只是写到一半,却忽然顿住,眉间拧起。


很多陈条,后面都附上了内阁的票拟,如何回复,如何解决,都一应俱全,朱翊钧所要做的,不过是以皇帝的身份在上面勾一笔,表示赞同。


虽然说里头的处理并无问题,但是张居正此举,却让他很不痛快。


这样,与傀儡何异?


他忽然就没了心情,把奏折往旁边一扔,起身便要出去。


此时,外头有人来报,说张阁老求见。


朱翊钧本欲说不见,转念一想,却改变了主意,略略整理了心情,沉声道:“传。”


张居正一踏进来,就看见挂在书架旁边的字幅。


上善若水,四个字,虽谈不上有多大的意境,但笔走龙蛇,魄力隐隐浮现。


“陛下好兴致,这字写的大有长进!”张居正也不希望两人一见面就谈事情,自从高拱走后,似乎就没再与皇帝拉过家常了。


朱翊钧笑了笑:“这是赵师傅昨日进宫,朕让他写了送朕的。”


只听说过为君者给臣下赐字褒扬,几时听过臣下写字送给君王的?


张居正眉角一跳,转而提起另外一个话题:“陛下,臣今日来,是有事相商。”


“哦?”朱翊钧有点意外。


“眼看陛下明年就要十五了,臣与太后娘娘商议过,都觉得该给陛下举办大婚……”


“朕不需要!”


被他打断,张居正皱眉:“成亲娶妻,乃天道人伦,陛下一国之君,子嗣更是关系江山大统,请陛下莫闹小孩子脾气!”


朱翊钧抿着唇,眼角余光瞥及墙上“上善若水”四个字,深吸了口气,渐渐冷静下来。





赵肃说的没错,如今的身份不一样,自己再不能像当太子那般任性了,自己的上头,也再没有父皇的庇护了,而全要由自己来面对。


“父皇新丧,朕想为他老人家守孝,大婚的事情,就先搁下吧。”


张居正道:“陛下孝感天地,可嘉可泣,只是照祖制,孝期二十七日乃止,如今算来,离先帝驾崩三月有余,服丧已满,并不妨碍,臣问过太后娘娘,她老人家亦是这个意思。”


见他不为所动,甚至抬出李太后,朱翊钧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冲动,而是在脑海中快速组织一下词汇。“先生所言不无道理,母后也是为朕着想,只是天地之恩,莫过于父母,朕自幼时,便时时受先帝教诲,感情更甚于一般父子,如今先帝已崩,朕愿为先帝守孝三年,以为天下表率。朕还年轻,婚事暂且不提,等三年孝期一,再议不迟。”


张居正张了张嘴,却忽然发现自己说不出反驳的话。


说不行吧,那表示对先帝不敬,更何况这件事情传出去,天下人只会说皇帝孝顺,于名声大有好处;可是说行吧,他又实在想不通皇帝为何对自己的婚事如此抗拒。殊不知朱翊钧年少登基,如今满心雄图壮志,正想做出一番大事来,冷不防被人安排这个,安排那个,如同提线木偶,纵是脾气再好的人,也要生起逆反心理,更何况他年轻气盛。


“陛下既然主意已定,臣也不好勉强,只是太后那边……”


“先生不必担心,母后那边,朕自会亲自去说。”


一事议毕,张居正提起另外一事,也是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
“陛下,如今内阁,只余臣与陈以勤,六部诸事繁杂,以二人之力,独木难支,故呈请陛下,新增阁员。”他从袖中掏出一份折子。“照旧例,内阁大臣,需要兼管六部事务,如今百废待兴,这几人里,有原任的,也有空缺替补的。”
朱翊钧接过翻开,上头写了几个人名。
王国光、吕调阳、张四维、谭纶。
独独没有赵肃。
“怎么没有赵肃的名字?”
张居正慢吞吞道:“他刚回京城,于六部事务都不熟悉,臣想让他去都察院,右都御使的位子,正好空着。”
朱翊钧道:“先帝临终前,拉着朕的手,让朕要找赵肃回来,这可是先帝谕旨,在场的每个人,包括张师傅你,可都听得明明白白,既然如此,朕想着,这次入阁的名单,应该也有赵肃才对。”
张居正脸色微变,都察院右都御使是正二品,照理说已经不低了,只不过没法入阁而已,他正是想着以此蒙混过去,却没想到皇帝还是提了起来。
自回京以来,他还没见到赵肃,更不知道他对自己老师被赶回家是个怎么样的想法,张居正当然不想让他入阁,要知道赵肃要是识趣那也就罢了,要是不识趣,每天朝夕相处,岂不是给自己添堵?

此时,少年皇帝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张居正本欲张口反对,却忽然发现,印象中对方稚嫩的脸,不知何时已慢慢崭露出棱角,儿子肖母,他的容貌大多继承了李太后的优点,显得俊俏风流,却又多了几分刚毅。
“那末下的意思是?”
见他的口风有所软化,朱翊钧微微一笑:“那便加上赵肃的名字吧,朕也不能违背了先帝的意愿。”
张居正转念一想,这名单上,自己的人已经足够多了,到时候就算入阁,光凭赵肃一扔,也掀不起什么波澜,就答应了。
“几日之后,把他们都召至内阁,朕平日不常见他们,还要好好熟悉一下。”
张居正应下,又道:“陛下恕罪,容臣回去将名单整理一下,几日后内阁议事,再一并上呈。”
朱翊钧知道这是因为多了个赵肃,他要回去重新调整人员部署,于是见好就收。
“张师傅日理万机,还要为这些小事烦心,都怪朕没把先帝的话说清楚,让师傅白跑一趟。”
张居正自然也客气了几句:“皇上言重了,这都是臣的分内事。”

北京的九月,秋高气爽,赵肃正在自家院子里读老家的来信。
宅子是当年与陈洙、赵暖同住的那个,陈洙外任,赵暖也成了亲,另寻住处,却把这宅子,连同隔壁的宅子一并买了下来,自己和妻子住在隔壁,这个则留给赵肃,且时时让人来打扫,以便赵肃回京时可住,如今终于派上用场。
赵肃外调那年,赵暖和俞家小姐刚刚成亲,隔年就抱上了儿子,再隔两年,又有了女儿,眼下已是儿女双全,唐宋居的分号也打出名堂,在顺天一带开了几间分号,可谓春风得意。
他的一双儿女一个六岁,一个四岁,正是最调皮捣蛋的时候,赵肃不过才刚来几天,那两个孩子也不怕生,一个劲地缠着他玩,每天都是一大早就跑过来,要等到赵暖从铺子里回来,亲自过来拧着他们的耳朵,才肯回去。

这些日子,赵肃的任命虽然还没正式下来,可也没闲着。
六月的时候,张居正借着京察清理了一大批高拱的人,但毕竟不可能完全清理干净,总还有些人在朝中为官,譬如说现任刑部尚书葛守礼,就是一个偏向高拱,而张居正踢不走的老人。还有已故老师戴公望的同年,与自己同科进士的同年,申时行、王锡爵那些人,都是赵肃需要叙叙旧情的。
这几年赵肃虽然外放,可也没断了和他们的联系,申时行等人就不必说了,即便是葛守礼,赵肃也没忘了逢年过节寄点土仪给他。这些平日里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小事,却成了联络感情最好的途径,也正是赵肃为人的成功之处。
感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培养的,这世上倾盖如故的人毕竟少之又少,如果你不付出,别人自然也不会回报,赵肃这样做,无疑让很多人都感到熨帖,故而这一次张居正推荐入阁名单,虽然上面没有他的名字,可在此之前,却已经有不少人上疏 ,推荐赵肃。

赵肃手中的信,是母亲陈氏口述,管家戴忠代笔的。
信中说,陈蕙久病不起,而陈氏也年事渐高,两个小孩子恐怕照顾不周,想劝赵肃再纳一门妾室,以便照顾孩子。
赵肃皱了皱眉,想起临走的时候,孩子还太小,只给他们起了小名,没有起正式的名字,心下渐渐有了想法。
人心难测,他不觉得新纳上面妾室,就能照顾好孩子,与其这样,还不如让他亲自接手,大不了多雇几名乳母仆从,赵暖夫妇就住在隔壁,彼此也有个照应,总比安置在老家好。
主意已定,他便回信,请贺子重带上一个仆人,帮忙护送两个孩子上京。


第81章

翌日一大早;朱翊钧就将赵肃召进宫;将昨日自己与张居正的对话简单说了一下。
赵肃听到他能忍住不发火时;不由轻轻叫了一声好;目光含着赞许之色:”陛下年纪轻轻;却能忍一时之气;实在令臣佩服。”
若是旁人来夸;朱翊钧必定会不悦;但这话在赵肃说来;却十足十的中听;他心里美滋滋的;面上却不知怎的有些耳热;咳了一声;岔开话题:”张师傅虽答应把你的名字列进去;可没答应一定会留下你;届时内阁廷推;如果他利用众人舆论;让你入不了阁;朕就下旨直接让你入阁。”
赵肃喝了口茶;笑着缓缓道:”陛下不必多虑;张阁老这回是一定会让臣入阁的;不仅如此;说不定还会把六部中比较吃香的一个留给我。”
朱翊钧奇道:”这不大可能吧?”
以他对张居正的认识;这人记仇得很;高拱既然和他过不去;他必要把账算在赵肃身上。
“一则;就算张阁老和臣的老师有罅隙;但不看僧面看佛面;有陛下开口在先;他不会置之不理。二则;这些日子;有一些人上书;请张阁老起用臣;这里头;有一部分是臣的同年好友;有些则是朝中清流;人数虽少;总归也是一股力量;张阁老断不至于无视。三则嘛;张阁老绝顶聪明之人;必然知道一个道理;既然卖了这个人情;与其不情不愿;留人把柄;倒不如痛痛快快;让臣铭记于心;这样一来;如果臣不接受他安排的差事;外人非但不会责备他;反倒会说臣不知好歹;把张阁老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他不仅仅是在给朱翊钧解惑;也是在教他如何去分析一件事情。


朱翊钧笑道:”朕果然还是嫩了些;和你们比起来;简直就像良善百姓对上千年老妖。”
他不仅不因为自己先前的想法局限而沮丧;反倒大大方方接受了自己的缺陷;这世间知错不改;将错就错的人不少;能够坦诚自己不足的人却不多。
赵肃如是想着;心下赞赏;也跟着开起玩笑:”陛下见过像臣这么俊俏的老妖怪么?”
话刚落音;却见朱翊钧定定地看着他;目光灼灼;不由奇怪。
“陛下?”
朱翊钧回过神;笑嘻嘻道:”在朕心目中;肃肃自然是最好看的。”
宫中对于男女之事并不避讳;尤其是皇帝;在大婚之前;也会有几个教他人事的宫女;随着年纪的增长;朱翊钧渐渐明白自己内心深处那股奇异的情愫;只是他也知道;以赵肃的性别;年龄;身份;这种事情说不得;道不得;可能终其一生;也只能悄悄埋在心里;让它慢慢被遗忘。
“肃肃;你就是想当首辅;朕也会站在你这一边;帮你想法子的。”
这是安慰;更是隐晦的承诺。
只是听的人明显没有放在心上:”做人贵有自知之明;论人脉、威望、实力,张阁老如今当之无愧,而也只有他,才有能力和魄力担起改革之责,否则这么大一个国家的贪官污吏,不是谁都下得了狠手的。”
是了,若是和朝中那些人一样,一心想着把权力牢牢抓在手里,那也不是他所熟悉喜欢的肃肃了。朱翊钧想到,满心欢喜,可怜的少年皇帝浑然未觉自己越陷越深,而他所思慕的那个人,一无所觉。


过了几日,便到了内阁议事之日,张居正,陈以勤二人早早便到了文渊阁。
以往廷推内阁大学士,大都是朝会推荐人选,由内阁整理名单,最后上呈给皇帝,一般来说皇帝那关是没有问题的,而名单上排名的前后,就意味着入阁后的位序。比方说如今的首辅是张居正,次辅是陈以勤,如果张居正突然退休或者下台,那么陈以勤就会依次递补上去,成为首辅。——当然,这个假设情况是不可能发生的,因为张居正如今年富力强,雄心勃勃,正欲干出一番大事业,谁想让他退休,那是活腻了。
但是今年情况比较特殊,先帝驾崩,新帝刚刚登基,甚至还未过年,用的还是隆庆年号,内阁里又剩下两个人,六部部员要么告老,要么在京察中被清理,所以朝会廷推这个环节就省了,直接由张居正列举推荐人选,这才有了先前他面见朱翊钧的情形。


经过徐阶乃至高拱那一系列风波之后,陈以勤早已存了致仕回家含饴弄孙的心,只不过现在人手不足,他请辞不了,只得暂且充数。
他见张居正红光满面,便笑着调侃一声:“太岳这是又娶了一房美貌妾室呢?”

陈以勤是嘉靖二十年进士,资历比张居正老,平日也没有以首辅来尊称他,张居正心下不喜,却仍笑道:“松谷兄家风严谨,何时也对这等风流韵事感兴趣了?”
陈以勤笑呵呵:“这京城里的人都说首辅大人名士风流,连我这孤陋寡闻的人也听说了。”
张居正不动声色:“听说松谷兄数次向皇上请辞,却未获准?”
陈以勤一怔:“不错。”
张居正也呵呵一笑:“那这次陛下说不定就准了。”
说罢也不看陈以勤的脸色,径自走到椅子上坐下。
什么意思?陈以勤的脸色瞬间黑了。


片刻之后,兵部尚书杨博,刑部尚书葛守礼也来了。
又过了一会儿,吕调阳,张四维,赵肃,王国光等人,都先后到场。
众人按照官阶位序,一一见礼落座。
门外太监拉长了声音唱喏,皇上驾到。
人人又都起身向大步走进来的少年皇帝行礼。


“都起来罢!”
朱翊钧抬手,不过才三月有余,举动行止之间,已经隐隐带了九五之尊的气势。
他望向张居正:“张师傅,如果没有其他要事,便开始吧。”
张居正应是,起身掏出折子念了起来。
里头没有什么废话,秉承了张居正一贯简单明了的风格。简单几句场面话之后,就列举了自己推荐的人选,每个人对应的部门也都安排好了。
吏部本身张居正正在管着,但他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打算让张四维过来帮忙,张四维现在已是吏部左侍郎,足够资历入阁,但张居正有意拔擢他,所以上奏推荐其以吏部尚书的身份入阁,自然更上一层。
户部的人选是王国光,此人仕途坎坷,几起几落,却仍得张居正看重,可见才能不容小觑。赵肃与他不熟,但刚刚进来的时候,王国光还主动向他打招呼,态度平和,让人颇有好感。
此外,工部是吕调阳,礼部是赵肃。


一经张居正念出来,人人意外,包括赵肃自己。
赵肃所意外的,不是张居正给他小鞋穿,而是张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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