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被他们瞧不起的那些商人都大感痛快,纷纷过来与赵肃搭话,赵肃不会摆什么架子,自然和他们相谈甚欢。
大雪整整下了三天三夜才停,赵肃他们启程的时候,离过年也只有五六天了。
大年三十。
赵氏家族迁来福建数百年,对慎终追远、祭祀先祖看得特别重,一般来说,每年开年夜饭之前的那天下午,赵氏无论嫡系旁支,每家都要派出一个男丁到宗祠参加祭祖大典,今年也不例外。
未时之后,赵氏族人已经陆续到齐,赵希峰这一房里来的是赵谨。
三年时间足够一个人成长,赵谨的身量确实也拔高不少,只不过眉宇之间的矜傲之色更重,他在几个月前的乡试中中榜,虽然名次并不靠前,可也算是举人了,从此可以被人称呼一声举人老爷了,年后的会试也有机会参加了,这让他的心情很好,这些日子以来,脸上都挂着笑容。
因为这层身份的缘故,族里顿时对他高看了一眼,许多人见了他还得行礼,赵谨矜持地笑着,一边与别人说话,却带着隐隐高人一等的姿态。
未时过了三刻钟,眼看人都差不多到了,可族长似乎还没有开始的打算,众人都有些奇怪,赵谨忍不住问:“宗伯,人还没齐?”
族长赵慎海唔了一声,眼睛不住地往外瞟,那模样像在等什么人。
一旁的赵慎羽道:“赵大人也快到了,我们等等他。”
“赵大人,什么赵大人?”赵谨狐疑。
族里唯一为官的长辈,是他们这一房的伯父赵希夷,但前年他便已经致仕回到故里了,如今早就被请来,正坐在那边的椅子上,与几个小辈说话。
没等赵慎羽说话,族长便拈须笑道:“少雍如今官居五品,又是王爷世子的老师,论情论理,称呼一声大人也不为过。”
赵谨脸色陡变。“没名分的偏房生的庶子,怎能进宗祠?!”
作者有话要说:赵肃被绑架,有几个童鞋问,集中解释下,1李自德不是纯粹的绑匪,他有很伟大的野心(==)和很长远的目标,所以不会跟一般劫匪一样要财要命,反而还送赵肃钱。2赵肃在他眼里就是个穷书生,能拉入伙就拉,没有也没所谓。3在李自德眼里,赵肃还没贺子重一个手指头重要,他只是倒霉撞上去而已,所以转折不会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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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2 章
第52章
赵慎海沉下脸:“赵谨,莫要胡言!”
赵谨强压住气,笑得很勉强:“宗伯,我并没有说错,依着我们族里的规矩,庶子是不允许参加祭祖的。”
他等了半天,本就心生不满,再听到族长这么一说,满腔怒火几欲喷薄而出,只是赵谨也很明白,眼前这人是一族之长。——莫说他还是个举人,就算现在高中状元,面对族长也得有起码的礼遇。
赵慎海被他噎了一下,差点没气歪鼻子。族规当然是这么写的,可现在毕竟情况有所不同,赵肃是赵氏百年来出的第一位探花郎,如今又是堂堂五品大员,世子老师,可谓前途无量,这样的人物不让他参加祭祖,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规矩是人定的,当然也可以随机应变,可这赵谨却像是不识时务的,竟然冒出来打岔。
赵慎羽轻咳一声:“子恪,话不是这么说,他毕竟是你的兄长,如今又是朝廷官员,不可不敬。”
赵谨微微冷笑:“族伯,我记得当年我那兄长不能入族学,被迫在外头偷听,后来还被您呵斥了的,怎的您现在倒是偏袒起他来了?”
赵慎羽脸上露出一丝难堪,闷哼一声,振了振衣袖,没再吭声。
所有人都因为他们的谈话而安静下来,赵慎海有些不悦,正想说话,却听见外头有人飞奔过来,大声道:“老爷,赵大人一行已到城门了!”
“好,好!”赵慎海大喜,“快把人迎过来,就说宗祠祭祖,就差他了……算了,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吧!”
这下子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他们几时见过赵慎海如此郑重其事过。
城门那头。
“参加祭祖?”赵肃微微挑眉,心里不是不意外的。
他见过皇帝,在翰林院供职,又经常与裕王、高拱、徐阶这些帝国顶层的人物打交道,见惯了那些一二品大员,根本不觉得自己的官衔算得了什么,也没想过回来炫耀,可没想到族长竟然会派人来迎接他。
“我记得,庶子是不能入宗祠参加祭祀大典的。”
那家仆笑容满面,上来牵马:“这是我们家老爷特别吩咐的,让小的一定要等到大人呢!要小的说,小的可也真没见过哪位赵家庶子有过这样的荣耀呢!”
荣耀?
赵肃似笑非笑,一扯缰绳,马头拐了个弯,没让那人抓住。
“让你们家老爷不用等了,族规摆在那儿,赵肃又怎敢让他老人家为我破例,实在是担当不起。”
又对贺子重与赵吉道:“我们走吧,回家。”
“诶诶,大人,大人留步!”那仆人一听就急了,“您可别走啊,其他人都等着您呢!”
就在此时,不远处出现一顶小轿,抬轿的轿夫脚程很快,转眼就到了眼前。
轿帘子被掀开,赵慎海走了下来,笑吟吟地拱手:“草民见过赵大人。”
族长亲至,再怎么说也得给几分面子。
赵肃下了马,扶住他,故作讶异:“少雍微末之身,何劳宗伯亲至?”
赵慎海苦笑:“少雍,你这么说就折杀我了,宗祠里还有其他亲族候着你呢,今次便卖我个面子吧!”
凡事给别人留余地,也是给自己留余地。赵肃知道,当初赵氏宗族对他们母子虽然不假辞色,可也没有落井下石,这已经是念着情分了。何况在这个时代,宗族是每个人赖以生存的基础,在有些偏远地区,族长的一句话甚至比官府还要管用,他就算再不喜,也要和族里维持表面的和气,否则一个人与宗族闹翻,就算官居一品,也难免会落下把柄,惹人诟病。
既然对方放□段,他也不会再拿着架子,赵肃弯起唇角,握住赵慎海的手:“宗伯有命,怎敢不从,少雍虽在外为官,说到底还是姓赵,宗伯这是见外了!”
赵慎海呵呵一笑:“那咱们这便走吧吧。”
赵肃点点头,回头看了看贺子重他们:“你们不认得回家的路,还是先我和去宗祠吧。”
那二人自无异议。
赵氏族人翘首以盼等了一会儿,便看见赵慎海与赵肃携手而来,一边说说笑笑,看上去还颇为亲热的模样。
赵慎羽扬起笑容迎上去,后面跟了不少族人,致仕的赵希夷坐着没动,也有一些人留在原地,赵谨则瞬间变了神色,望住赵肃的目光包含了轻视、羡慕、嫉妒、不甘各种复杂的情绪,与他怀着同样心情的人也不在少数,大部分都是年轻一辈的赵家子弟。
大家在血缘上都有着远近不一的关系,也许平日里还少不了互相挤兑和比较,可在面对赵肃时,反应却都是差不多的。
一个庶子,还是旁支偏房出身的庶子,竟能摇身一变,成为连族长都要奉承的朝廷官员。
不就是个从五品么,也就是族里这几年没出过官,唯一当过官的赵希夷又致仕了,这才轮得到赵肃春风得意,正合了那句话: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这是在场许多年轻人的想法,他们从家中长辈那里得知赵肃现在的官职和身份,被耳提面命着向赵肃看齐,心里不比赵谨平衡多少。
只不过赵谨落差太大,表现得更加明显罢了。
赵肃走到其他长辈面前,又与他们一一见礼。
赵慎海虽然陪在一旁,视线却扫过所有人,将他们各异的表情一一收入眼里,又看着赵肃谈笑风生,温文尔雅的风度,不由暗自叹息一声,心道赵氏一族未来的希望,只怕要落在这位年轻探花身上了。
祭器、供品早就准备好了,赵慎海读完祭文,上香,众人则按照辈分一一磕头行礼,赵肃虽然有官职在身,也没有搞特殊,他排在赵谨那一辈的行列里,这让那些族中长辈又对他高看了一筹。
不跋扈,不张扬,不显山露水,这份定力,放眼族里年轻一辈谁有?那个异母弟弟与他一比,高下立见。
仪式完毕,本应各自告辞散去,回家准备年夜饭,却听得赵慎海道:“且不忙着走,今次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宣布。”
他顿了顿,缓缓道:“几百年前赵氏迁徙落户于此,繁衍生息,幸赖祖宗庇佑,人丁兴旺,但是不说别的,就拿长乐陈氏来比,我们依旧还是有些势弱的,据说陈家宗族里,无论嫡庶都一视同仁,所以即便是庶子,也有不少出人头地的。有鉴于此,我觉得族规也有必要改一改了:以后就算是庶子出身,只要表现优异的,也可入宗祠。”
话未落音,底下已是一片哗然。
“族规岂能说改就改!再说了,自古嫡庶之分泾渭分明,这是千百年传下来的规矩,宗伯竟要推翻祖宗家法不成?!”马上有人质疑,这人叫赵昀,是嫡系的其中一支,他的祖父便是上一任的族长,也是赵慎海的堂兄,所以有资格开这个口。
赵谨冷冷接道:“宗伯,堂兄说得有理,您可系着我们一族的荣辱,不能被某些人迷昏头了,入宗祠是何等大事,表现优异又是怎么个算法?”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说了起来。
赵慎海被吵得脑壳疼,忍不住看了赵肃一眼,却见他站在那里,拢袖望天,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对于天底下所有的庶子来说,入宗祠,被承认地位,是一桩莫大的荣耀,可这个规则在赵肃这里明显是行不通的。
“贤侄,你怎么看?”赵慎海笑着问他,不肯让他悠闲地置身事外。
杂音顿时消停,所有人瞅着他,目光灼灼。
“啊?”赵肃像是刚回过神,一脸茫然。“看什么?”
赵慎海嘴角一抽,把话重复了一遍。
赵肃喔了一声,无辜道:“肃不过庶子尔,焉敢发话,听大家的罢。”
真是个滑不留手的小狐狸!赵慎海暗暗腹诽,只好拿出杀手锏了,虚咳一声:“此事我早已和族中耆宿商议过,他们都没有反对的,你们若有异议,大可各自回家问长辈。”
他是真心为着宗族着想的,从前看走眼,对赵肃曾经那般态度,现在想起来就悔青了肠子,只能想法子补救,这项族规的改动,不仅仅是为了赵肃,更是为了赵氏百年的发展,如果墨守成规,迟早会衰落下去,而万一再出个像赵肃这样的人才,也不会心向赵家。
这个时候,晾在一旁的赵希夷就不能不发话了:“陈氏之所以能枝繁叶茂,不仅在于他们家风严谨,言传身教,还在于他们对嫡子庶子一律给予最好的教导,听说就连女儿也要从小熟读诗书的,赵氏想要强大,就得摒弃旧见,放眼大明朝,也出过不少庶出的进士,如果知道我们赵氏至今还一味排挤庶子,传出去必然贻笑大方。再者,要是家里的庶子真有出息了,那也是各家的面上有光,不是便宜了别家。你们说是么?”
他这番道理说下来,大家细细思索,也都觉得有理,便不再像先前那么反对了。
赵慎羽等人又一一发话,表示支持族长的决议。
于是一项改动就这么定了下来,赵谨恨得牙齿再痒,也是无力回天了。
本来如果事情到此为止,也就算了,赵肃没打算成为万众瞩目的主角,他准备回家吃年夜饭,那才是自己可以真正休息的地方。
可赵谨偏偏没想让事情那么快结束。
先走到赵肃面前,皮笑肉不笑地拱手:“兄长好啊!”
然后道:“听说你娘在给你物色婚事了,不知道哪家的小姐知道你娘是个贱妾之后,还愿意下嫁?”
赵肃看着他,不喜不怒:“你虽然中了举,可还没为官,见了我,是不是得先行礼呢?”
赵谨仿佛早就料到他有此一问,得意道:“按律法,举人见官可不拜。”
你自己找上门,那也别怪我了。
赵肃从袖中慢慢摸出一样物事,悬在他面前:“那如果见了这个呢?”
第 53 章
第53章
作为一个藩王,上面有强势的父亲,裕王显得懦弱而并不出色,可实际上他对左右亲近的人却是真心的好,赵肃在王府几年,便知道这位裕王是嘴软心也软,把朱翊钧交给他教导,便是全心全意地信任,也从不干涉置喙,甚至李氏曾经觉得朱翊钧只有一个老师显得太少,希望再增加一个,也被裕王拒绝了。他的理由是:两个老师,性情不同,方法不同,难免在教导上也有所差别,这样世子就会无所适从,倒不如从一而终,何况世子也喜欢老师。可见这位王爷平时虽然不怎么靠谱,在某些事情上还是看得挺清楚的。
这回听说赵肃要返乡省亲,裕王便赠了不少礼物,让他带回去给母亲陈氏,还单独送了一块玉佩,玉佩上面刻了持事振敬四字,落款是裕王私印,朱载垕三个字。
此刻,这块玉佩被赵肃捏着丝绦,漫不经心地摸出来,亮在赵谨眼前。
赵谨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赵希夷毕竟是当过京官的,却已经先一步认出上头的落款,咦了一声:“这可是裕王爷的玉佩?”
赵肃点头,将玉佩递给他。
赵希夷却摆摆手,不敢接,随即撩起袍子,行了跪拜的礼节。
这玉佩虽是赠予赵肃的,可它毕竟还是出自裕王的,所以赵希夷跪的不是赵肃,是裕王。
他这一跪,其他人惊疑不定,待弄清缘由,自然也都要跟着跪下行礼。
赵肃弯腰扶起为首的族长和赵希夷:“宗伯和伯父快请起。”
赵谨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心里五味杂陈,只觉得阵阵热血涌上脑袋,有些头重脚轻。
偏偏旁边还有个贺子重看着他,冷冷问:“为什么他们都跪了,你没跪?”
赵谨狠狠剜了他一眼,却反而被对方身上的气势所慑,举目望去,大家都在对玉佩行礼,他反倒成了鹤立鸡群。
他咬咬牙,缓缓跪下。
一场祭祖在这样的小风波里结束,又以赵谨的惨败而告终。
不过看上去也只有赵谨一个人耿耿于怀,赵肃脸上并没有丝毫得意之色,他对待族中长辈的态度,无不谦和有礼,令人称许。
就算过去有什么不愉快的往事,大家也选择性地忘记,眼前这个在官场上如同新星般冉冉升起的赵肃,才是赵氏未来大有作为的人,至于赵谨,即便有举人的功名,也远不及当年赵肃夺得乡试魁首的风头啊。
仪式已毕,众人陆续散去,赵肃正想上马走人,却被赵希夷喊住。
“伯父有何吩咐?”
“也没什么,就是许久不曾见你,许多年前,我刚从京城调任甘肃,顺道返家探亲,那会儿看到你的时候,记得你才四五岁的模样,躲在柱子后面偷偷看我,话也不敢多说,谁知一晃眼,就这么多年了。”赵希夷不胜唏嘘。
对方释放出善意,赵肃自然也不会不给面子,便也笑道:“伯父在外为官,素有清名,连元翁也曾在侄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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