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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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烟云-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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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几个人,把姓岳的给我抓过来!”趁着敌我双方都在做准备的功夫,他叹了口气,低声命令。

注1:汉尺,一尺相当于现在23厘米左右。

先前王洵出手那一下并不是很重,向导老岳早就醒过来了,一直趴在营地里装昏倒。此刻突然间听见校尉大人喊自己的名字,知道大事不妙。一骨碌爬起来,撒腿便跑。这个节骨眼儿上,他如何能跑得掉?早有几名飞龙禁卫扑了上去,将其按翻于地,拎着脖领子拖到了王洵面前。

“杀人了,官兵杀人了!”没等王洵开口,向导老岳立刻满地打滚。“官兵打不过强盗,杀人泄愤了!”几名飞龙禁卫都无法将其按稳。

“如果你敢再乱叫喊,我就直接剁了你!”王洵从腰间抽出横刀,毫不犹豫地压在了老岳的脖颈处。“说吧,外边那些强盗是哪来的?”

“冤枉,小的不知道。小的真的不知道啊,校尉大人!”向导老岳继续高喊,死不认账。

王洵笑了笑,手腕微微用力,锋利刀刃立刻割进了肉里,“你说,如果我杀了你,然后赖在对面的那些家伙头上,过后会不会有人替你主持公道呢?”

“小……”喊冤的声音噶然而止。向导老岳张开眼睛,目光里充满了恐惧。他发现自己惹上了一个大麻烦,虽然对方年纪很轻。但绝对不是个可随便糊弄之辈。这点儿从他刚才果断动手打晕自己以稳定军心的举动上就能看得出。

“我这个人其实没什么耐性。”王洵将手腕稍微向上抬高了些许,血珠立刻顺着刀刃缓缓滑了下来,一滴滴渗进了沙土。“但我很想看看,一个人到底有多少血可以流。三个时辰?或者两个时辰?如果我把你的血管割开,相信外边那些家伙不可能马上冲进来救你吧!”

听着沙土吸收血液时发出嘶嘶声,向导老岳眼里的恐惧欲深,“我,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头啊,校尉大人!您就放过小的吧。小的家里还有三个娃儿,全指望小的给人带路养活呢!”

“不知道?”王洵突然变得心软,慢慢收起横刀,用手指抹去刀刃上的血迹。

“真的不知道,不知道。小的可以对天发誓!如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向导老岳如蒙大赦,一手捂住脖颈上的伤口,一手高高指向天空。

“可我听说,沙漠里轻易不会打雷!”一瞬间,王洵又把横刀按到了老岳脖子另外一侧,“不知道。不知道强盗是谁,为什么你白天刚刚讲完鬼故事,夜里就有强盗装神弄鬼?不知道,为什么你放着玉门关外好走的伊吾道不走,偏偏带着大伙往阳关外的沙漠里绕?不知道,为什么敌人来袭之时,你喊叫的声音比任何人都高?”。

第一个和第三个疑问,向导老岳根本无法解释。但第二个疑问,却让他找到了空档。“小的冤枉,冤枉!校尉大人。走这条路,十几天前是您自己选的。不能怪到小的头上!”

“是么?”王洵手腕继续用力,在老岳的脖颈上割开第二道口子,“我初来乍到,所以只会照舆图上说的近路走。你吃的就是向导这碗饭,哪有专门给客人往难走的路上带的道理?说吧,外面的人就要发起进攻了,在他们到达营垒之前,我希望能听到一个合理解释!否则,你就永远没机会说了!”

“啊……”向导老岳脖颈吃痛,拼命向后躲闪。方子腾冲上前,伸手搬住他的脑袋,将喉咙转向刀刃,“别问他了。反正宁他死也不说实话。给他个痛快,然后咱们直接跟外边的人说,他已经招供了。诈也能把实情诈出一二来!”

这句话,比王洵刚才所有的话都见效,向导老岳立刻把眼睛睁开,脑袋瓜子拼命乱摇晃,“饶,饶命!我,我劝说,别,别杀我!”

“敬酒不吃吃罚酒!”对付这种滚刀肉,方子腾远比王洵有办法。“我数一二三,再不交代,我就割断你的喉咙。一……”

“我说,我说,是古力图,是古力图将军让我这么干的。小的是奉命行事,奉命行事啊!”向导老岳一边哭,一边大声嚷嚷。

“古力图?”对这个名字,王洵隐约有点印象,却记不太清楚什么时候与此人有过交往。没等他想起来,向导老岳已经完全崩溃,“就是前几天一直护送您的古校尉。在凉州城中,他就吩咐小的,务必带你们走楼兰古道。昨天分开之前,他又告诉我,今晚务必带你们在这一带休息,否则,就拿我全家老小试问!小的就是一平头百姓,小的实在惹不起他啊!”

闻听此言,不止王洵,其他几个禁军头目全明白了。哥舒翰派出的那队兵马根本不是前来保护大伙,而是要送大伙进鬼门关。在河西境内杀人,即便过后没人怀疑到他哥舒翰头上,辖地内丢了这么大一批军械,此人也难逃治安不靖之罪。而出了阳关后,便是安西军的管辖范围。辎重队消失在大漠中,责任只能由封常清来背,与他哥舒翰半点儿关系都没有。

“小,小的不,不知道您跟古将军有什么过节。但小,小的敢保证,走,走楼兰古道,的确,的确比伊吾道距离近!小的,小的本来没有,没有恶意,只是,只是……”见众人都愣在了当场,向导老岳想了想,低声替自己辩解。

“我整死你这王八蛋!”没等他把话说完,方子腾冲上去,拳打脚踢。“没有恶意,没有恶意。你先看看外边那帮家伙马脖子上挂的是什么?老子都被你带进陷阱里来了,你还说没有恶意!老子先杀了你算了,死也拉一个垫背的!”

向导老岳不敢还嘴,双手抱住脑袋,满地打滚,“饶命,方爷饶命啊。小的只是个带路的。小的只懂得给人带路啊!”

大伙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在附近的民壮早就被惊动了。纷纷扭过头来,探头探脑查看究竟。目光之中,居然对挨打者不乏怜悯。

“行了,小方,打他也没用!”王洵不想引发民壮们的误会,摆摆手,低声喝止。“放开他,我还有几句话要问!”

上司有令,方子腾不能不从。抓起向导老岳的脖领子,将其再度丢回王洵面前。“说,好好回答我家校尉的话,否则,老子将你大卸八块!”

“我说,我说,校尉大人问什么我就说什么?”向导老岳朝王洵爬了几步,顶着一双熊猫眼答应。

王洵笑了笑,单手从地上扯起了他,“坐吧。不用跪着!我想知道的第一件事是,姓古的到底是什么人,让你这样怕他?”

“他原本是哥舒翰的家奴。后来做了河西军的郎将。”向导老岳不敢与王洵平起平坐,蹲在地上,低声回应。“他们都是突厥人。所以打断骨头连着筋。我是汉人,平时就受突厥人欺负。碰到突厥大官,更是不敢不听他们的话!”

是朝廷刻意纵容的结果!王洵跟方子腾等人互相看了看,心中暗自嘀咕。太宗皇帝征服西域后,施行胡汉平等相待之策。使得很多蛮夷部落,皆化胡为汉,慢慢与中原唐人融为一体。而到了当今皇上这一辈儿,因为其自己觉得胡人比汉人诚实,所以很多政策都大向胡人倾斜。导致西域的胡人自觉高汉人一头,很多汉家子弟也以身上带着胡人血脉为荣。久而久之,西域各地竟然是胡人越来越多,汉人越来越少。慢慢竟重新变成了突厥、铁勒以及回纥人的天下。

这种朝廷大事,远非王洵等小人物所能置喙,尽管一路行来,他们已经深深地看到了其中潜在的危险。长长叹了口气,他将声音提高了几分,继续问道:“以前这条路上所谓的鬼怪伤人事件,跟姓古的家伙有没有关系?你跟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勾结了吧?他除了这次试图谋害我等之外,还干过什么?”

“小的冤枉!”向导老岳本能地否认,看看旁边随时准备扑过来的方子腾,又快速改口,“小的只跟他做了两次生意,这是第二次。上回是一伙大食商人,仗着人多想抄近路。被古力图知道后,全杀掉沉到蒲昌海里去了。小的事后只分到一卷苏绸,其他什么都没捞到。”

“天!”众人皆倒吸一口冷气。早听说哥舒翰在河西一手遮天,没想到其下属的胆子和胃口居然大到如此地步。杀人越货,坐地分赃。这还和真正的沙盗有什么分别。只是后者明火执仗,而古力图等人身上穿了一袭官袍而已。

“一个活口没留!”尽管远方的敌军已经整理完了队伍,王洵还是不紧不慢地追问。

“没有!古力图将军怕事情败露,手下从不留活口。”向导老岳摇摇头,畏惧地闭上眼睛。

那么大的一支商队,光护卫就请了三百多人。可一夜之间,就被杀了个干干净净。同来带路的伙伴吓疯了,从此天天口吐白沫,见到人就磕头求饶。而他,却连发疯的资格都没有。一家老小都在别人手里握着呢,不与古力图将军人合作,肯定会被丢入大漠中,连个囫囵尸体都找不见。

第三章 阳关 (六)

“大伙都听清楚了?”一脚将向导老岳踢开,王洵站起身,冲着附近竖着耳朵偷听的众人问道。

“还废什么话!跟他们拼了!”老周、老郑等一干飞龙禁卫嘴角抽搐着,脸色铁青。一路上,大伙都忧心忡忡,但到了忧虑真的变成事实的时候,大伙心里反而不像先前那么恐惧了。只想在临死之前,再出一口恶气。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对,跟他们拼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以魏风,朱五一二人为首的民壮们不像飞龙禁卫那般激愤,但目光中的绝望却清晰可见。他们不是士卒,即便把辎重全丢光了,回去后也未必会被斩首示众。然而向导老岳的供述,却浇灭了大伙心中最后一丝幻想。远处的那群强盗是官兵假扮的,他们习惯于杀人灭口。马车上装的全是军械,“官贼”们如果不想事后被朝廷追究,就不能让任何人活着走出这片沙漠。

“先别想着怎么够本!”王洵冲着远处的官贼指了指,大声冷笑。“咱们这里老少爷们,加在一起有四百多号。长短兵器,强弓劲弩,要多少有多少。他们有什么?拿着把破铁片儿就想让咱们束手就戮,没门儿?”

“没门儿?”

“拼了,拼了,人死卵朝天!”禁卫和民壮们群情汹涌,扯开嗓子附和。不被提醒不知道,听了王洵的话,大伙才发现自己这方实力比对手丝毫不弱,在兵器和辎重补给方面,还远远站着上风。

听到营垒之后的呼喊,敌军的动作立刻加速。可仓促之间,他们也想不出什么恰当办法来破解辎重队的弩箭攒射,只好命令一部分人下马,密密麻麻排成一个鱼鳞阵,站在最外围者每人手持一面圆盾,斜斜地护住头顶和上半身。

这种鱼鳞阵可以最大程度降低羽箭的杀伤力,但队形保持起来非常不容易,特别是在沙漠中,脚下忽浅忽深,整个队伍根本无法做到协调统一。每前进数步,就不得不停下来,重新整顿队伍。

所以王洵还有足够时间,在两军发生接触之前,最大程度地鼓舞起自己一方的士气。咬咬牙,他冲着禁卫和民壮们大声喊道:“既然他们自不量力,那就杀光了他们,咱们也好开伙做饭!”

“杀光了他们,开伙做饭!”

“杀光了他们!”

“杀光了他们!开伙做饭!”老周、老郑等人带头,飞龙禁卫和民壮们齐声响应。举起手中长刀和短弩,组成一道钢铁丛林。

“飞龙禁卫,全体都有,抄陌刀,堵在马车后边,一个活人都不要放进来!”看看士气可用,王洵迅速调整部署。

接下来的战斗肯定要比先前困难得多。前两次敌军之所以被击退,是因为他们没考虑到马车中有那么多伏波弩,同时也太低估了飞龙禁卫的战斗力。但幸运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发生在同一方。有着丰富战斗经验的河西军将士也不可能连续犯三次同样的错误。

那就放手一搏,看看谁笑到最后。王洵虽然没有实战经验,但作为长安街头上的纨绔头目,身上最不缺的就是一股子狠劲。看方子陵等人按照自己的命令,毫不犹豫地抄起了陌刀,顿了顿,他继续喊道:“各位民壮兄弟,弩箭就全交给你们了。听魏大哥和朱大哥的号令,瞄准了射,宁可把弩箭全用光了,也别让官贼拣了便宜去!”

“我们……”没想到王洵会突然把如此重要的任务压在自己肩膀上,民壮头目魏风和朱五一楞了楞,本能地想推让。他们的声音迅速被淹没在一片震耳欲聋的怒吼声里,“校尉大人放心,官贼们连根弩毛都捞不到。”

“想要弩,他们拿命来换!”

“拿命来换,拿命来换!”

听到远处传来雷鸣般怒吼,车骑郎将古力图嗓子忍不住一阵阵发干。假扮沙盗劫掠这条路上的商队,是他和麾下弟兄们惯用的发财手段。但从没有任何一次,点子像今天这般扎手。那些商队护卫,即便人数再多,看见四下里突然涌出来的一大堆骷髅,也早就被吓破胆子了,哪可能组织起有效抵抗?而今天对面那伙飞龙禁卫,却凭借缺德的铁蒺藜和迅速的反应,硬生生地抗住了自己精心组织的第一波偷袭。

第二波进攻,对方的反应同样出乎自己的预料。那个带队的校尉据说从没领过兵,却比很多沙场老将还要果断。居然冒着过后被追究责任的危险,把民间禁用武器,伏波弩尽数发给了民壮。并且似模似样地组织起了三段射!

三百多把伏波弩连番齐射,威势大得惊人。一瞬间,古力图麾下就折进去四十多名弟兄。为了避免损失过重,他不得不以最快的速度把队伍撤了下来。同时在心中暗暗发狠,如果今天活捉了对面那姓王的小子,一定要在他身体上割开几十条口子,看着他的血被沙漠一点点吸干。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自己麾下的弟兄们能顺利冲破弩箭的阻拦,靠近马车搭成的营垒,为后面的骑兵开辟出攻击的道路。慢慢前行的鱼鳞阵并不是古力图最后的杀招,在他身边,还有五十多名同族心腹。都是身上穿着清一色的明光铠,手里的横刀凛然生寒。(注1)

“快点,快点,别他娘的磨磨蹭蹭。老子每天大鱼大肉地养着你们,就为了这时!”心情越是忐忑,等待的滋味越是难熬。古力图握住刀柄,手指不停分分合合。为了保持阵型整齐,步卒们的行进速度太慢了,慢得让他两眼冒火。不时还有人停下来,低头在沙子中摸索残留的铁蒺藜。每当这时,整个队伍都不得不原地等待,而对面的猎物则放肆地大喊大叫,仿佛对即将到来的战斗已经迫不及待。

“有你们哭的时候!”古力图咬了咬牙,心中暗自发狠。鱼鳞阵走得再慢,早晚也会靠近马车。到那时……他不信一伙没见过血的新兵和三百民壮,离开的伏波弩的优势,还能与自己麾下这批杀人无数的弟兄硬撼。要知道,弟兄们每年二十几次出门做无本买卖,从来没有一次失手。

事实也验证了他的指挥正确。鱼鳞阵刚刚进入弩箭的射程后,对面营垒里的乌合之众果然不知所措。第一波弩箭射得太早,大部分落在了沙地上,只有很少几支射中了弟兄们手中的盾牌,“当”地一声溅起几粒火星,然后软软地掉在了地上。第二波羽箭很快又飞了出来,声势浩大,杀伤效果依旧有限。横在鱼鳞阵正面的盾墙有效地克制了它们,令大部分弩箭徒劳地跌落。见到此景,营垒里的乌合之众们愈发紧张,第三波弩箭先是迟迟不发,待到射出时,却不知道应该调整角度,依旧平平地拦腰一片,除了给盾面增添几株无羽短弩做装饰外,根本起不到任何阻拦效果。

被古力图派出带领盾牌手的将领名叫阿于会,也是他的一位同族。哥舒翰成功取代王忠嗣的位置之后,在河西军中大肆提拔自己的族人。导致一些突厥军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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