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那位老大人好像没听见一样,闭着眼睛似在假寐,旁边的一干人等犹犹豫豫,不敢轻动,过了片刻,中书舍人高仲舒凑到许敬宗身边,低声说道。
“今日一大早英国公便来了政事堂门口,死守着不走,说是说是要自己上前线去。”
怎么会惹到这位大神?许敬宗想起前一天政事堂的争论,不由得心下一沉,小心翼翼的再次开口叫道。
“李师?”
许敬宗虽是文臣出身,可早年间却是在李绩门下呆过一段时间,叫一声李师也算合理。
这次李绩倒是没有无动于衷,反倒是揉了揉眼睛,懒洋洋的说道。
“延族来啦?快过来,那风大,不要着凉了。”
许敬宗,字延族。
这儿是风大,可您倒是让开地方让我们进去啊,许敬宗一边腹诽,一边恭敬的走到了李绩身边。
“呃,李师今天这是怎么了?谁又惹李师不高兴了?”
眼看着李绩一点让开的样子都没有,许敬宗的头上开始冒汗,时候已经不早了,政事堂还压着一大堆的奏折没有处理,可不能继续在这耽搁了。
是以明知道李绩是来兴师问罪的,许敬宗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问道。
“哦,没什么,老夫是听说国库吃紧,连前线的将士们吃饭钱都凑不够,所以决定亲自披挂上阵,不过老夫没什么银子,就这个陛下御赐的这个玩意是铜铸的,还值点钱,现在打算卖了换点钱支援将士们。”
李绩依旧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懒洋洋的说道。
许敬宗仔细一看李绩手中的东西,吓了一跳,那玩意哪是什么长枪,可不就是李治御赐给英国公府的斧钺。
这玩意您老人家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拿了出来,还卖了?有人敢买吗?私藏斧钺,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不过既然李绩连这东西都拿了出来,看来是动了真火,许敬宗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来的时候那些老家伙都一脸无奈的看着自己了。
李绩扛着斧钺过来,谁敢碰他?那是大不敬之罪,在场的诸位没有一个人担待得起。
看来李绩确实是为了前日政事堂关于大军粮草的事兴师问罪来了,许敬宗只好苦笑着说道。
“李师,咱们有话好说,先进去行不行?”
许敬宗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有用过这种祈求的语气说话了,不过眼前这个主可真不是自己惹得起的,发起疯来连皇后娘娘都忌惮三分,何况是他。
不过李绩却是没有搭理许敬宗,慢悠悠的说道。
“唔,这政事堂的房梁也不错,估计也值几个钱,一会也拆了卖钱让老夫一起带上前线吧!”
尽管明知道李绩不会那么做,可许敬宗的头上还是止不住的冒汗。
“李师玩笑了,区区一个突厥作乱,哪用得着李师出马,何况我大唐国库充裕,我保证,大军粮草一分一毫都不会缺少。”
许敬宗剐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刘仁轨,都是这个老东西惹出来的祸,你说你没事打粮草的主意干嘛,惹出这尊大神,还得让自己给来善后。
“哦?如今国库充裕?”
李绩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问道。
“充裕,当然充裕。”
许敬宗一边擦着汗,一边赔笑道。
“那就好,将士们在前线浴血奋战,可不能缺了粮草。”
李绩絮絮叨叨的说道,不过忽然之间,李绩收起了懒散的神色,浑浊的老眼中出现一道锐利的光芒。
“若是有人再敢在大军的身上动手脚,老夫认得你,可这陛下御赐的斧钺却也不是不够锋利!”
李绩的话斩钉截铁,和之前懒洋洋的样子完全不同,语气中的森森寒意像是一盆冷水倒在众人的头顶。
不过随即之间,李绩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有气无力的说道。
“延族啊,送老夫回去吧,年纪大了就是不好,才这么一会就累得不行!”
许敬宗终于松了口气,总算把这个主送走了。
不过您前脚还精神奕奕的上赶着要奔赴战场,这会又说自己老迈无力,什么话都让您说了。
不过不管怎样,可算是熬过去了。
而此刻的东宫之中,李弘正准备出门,却听见小内侍匆匆进来禀报道。
“殿下,外面有一位公子吵着说要见您,还说让您”
“让孤怎么样?”
眼见小内侍犹豫的不敢说出口,李弘问道。
“包养他!”
第三十章:被坑的前奏()
噗!
正在帮李弘穿衣的小丫头千儿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来。
这么不着调的人,估计除了李敬业也没别人了。
包养?亏这个大少爷想的出来!
李弘强忍着笑意,对小内侍吩咐道。
“请他进来!”
不多时,李敬业便带着几个包袱进了前殿,不过李大少爷一进门,就大喇喇的喊道。
“太子殿下,以后哥们这条命就交给你了,这百八十斤的随便折腾!”
这是李大少爷想了一个晚上,想出来的“投诚”语,毕竟以后就要在李弘的手底下混了,让李弘相信自己的忠诚还是很有必要的,所以李大少爷思考了一个晚上。
决定用这种最“不见外”的方式到东宫前来报道,何况看昨天李弘临走时对他的态度,想必也不是拘泥礼数之人,所以才有了今天的这一幕。
李敬业的心思李弘不是看不出来,可是你这带着大包小包的,是来从军还是来度假了。
看着李敬业身上背着的好几个包袱,李弘有些无语。
“咳咳,那个敬业啊,你这背的那么多包袱里边都是什么呀?”
“哦,都是些日常的东西,你说我爷爷也真是的,非让我一个人过来,连个小厮都不准我带,所以我只好挑了一下必要的东西,自己拿过来了,这一路可累死我了。”
许是昨日见过了李弘无下限的样子,李敬业也不大拘礼,在李弘面前比较随意。
当然,这也就代表着李大少爷是真的准备死心塌地地跟着李弘了。
而且李弘表示,其实这个耍宝的李敬业还是蛮有趣的,所以忍住笑意说道。
“敬业啊,孤遗憾的告诉你,东宫六率不在东宫,而在城外的大营当中,你除了军队发的一身盔甲,什么都不能带!”
哗啦啦啦。
李敬业身上大包小包的东西掉在了地上,自己却浑然不觉。
他猛然想起,今天早上李绩看见自己身上的包袱以后奇怪的眼神,然后就特意吩咐家里的下人不许帮忙,让自己一个人背过来。
原来自己这一路白跑了,什么东西都不能带。
李敬业同学哭丧着脸,心中大骂自己无良的爷爷。
收拾了一下,李弘带着九歌和程武出了东宫,哦,还多了李大少爷。
虽说李绩昨日说了要尽快开始训练,可在到城外大营之前,李弘却要先去一趟右卫大将军裴行俭的府邸。
和昨日到英国公府不同,李弘这一次是正正经经投了太子名刺进去的。
裴行俭虽是一代名将,可统帅三十万大军倒也尚属首次,况且此次平叛事关重大又情势紧迫,调兵遣将,粮草转运事情多的很。
是以李治的旨意刚刚传下来,裴行俭便到兵部取了兵符,紧张的开始准备起来。
可李绩一向是一个雷厉风行的性子,昨日和李弘商定之后,便派了人到裴行俭处通报。
只是裴行俭却没有想到太子殿下也如此着急,一大早就跑了过来,是以裴大将军在接到名刺之后,急忙出门将李弘一行人迎进了府邸。
裴行俭今年五十上下,和李弘想像中不大一样的是,裴行俭并非是虎背熊腰的汉子,看起来反倒有一丝儒雅之气,只是行走之间,龙行虎步可以看出武将的爽朗。
众人在前厅中坐定,李弘便开门见山的问道。
“今日孤冒昧前来,想必裴将军也知道孤的意思,如今东宫六率正在筹备,父皇母后已经将此事交给孤负责,不过惭愧的是,孤向来不了解武事,今日前来,是希望裴将军向孤推荐几个人选?”
这些原因李绩昨日便遣人说过,裴行俭自然知晓,不过此刻裴行俭却是面露难色,说道。
“殿下恕罪,若是平时,臣自当放人为殿下效力,可如今边情似火,臣中意的几名将领皆在出征之列,所以”
这是不想放人的节奏啊!
李弘心中有些意外,他本以为昨日李绩会派人向裴行俭说明情况,此行应当极为顺利才是,没曾想裴行俭竟然以出征为由来搪塞。
当下李弘把目光投向了李敬业。
今日他特意将李敬业也带过来,便是防着这种情况。
毕竟昨日自己和李绩商谈的时候,李绩是在场的,既然李绩都已经认可了东宫六率一事,裴行俭应当也不会阻挠。
英国公府和裴行俭关系极近,是以平常李敬业也没少在这位裴叔父手下吃苦头,本来打算自己就安安静静的当个小透明。
没想到李弘一个眼神递过来,李敬业只好硬着头皮开口道。
毕竟自己现在在李弘手下干活,可不能得罪自己的老板。
“呃,裴叔父,这件事的确是我爷爷的意思,而且我自己也要跟殿下一起到东宫六率之中磨练的。”
“嗯,你的性子的确需要好好磨练一下!整日的招猫逗狗,听说昨日偷了你爷爷的马骑还惊了,真是丢武将子弟的脸!”
裴行俭倒是不客气,直接揪着李敬业的错处开始训斥。
看的李弘一阵摇头,当下有些不悦,李敬业毕竟是自己带过来的,就这么被裴行俭训斥,让他面子也不大好看。
一抬头却正好看见李敬业一副无奈的样子看着李弘,那样子是说,我尽力了,接下来靠你了。
“裴将军说笑了,我大唐人才济济,总不会只有那么几个得力的将领吧?”
李弘的口气淡淡的,但是其中的不悦却是任谁都可以听得出来。
眼见李弘已然有些生气的迹象,裴行俭苦笑道。
“殿下,裴某的确未曾欺骗殿下,此次突厥叛乱,事出紧急,臣的确是分不出人手,何况臣门下故旧虽然不少,可大多不在长安,难以对殿下有所帮助。”
李弘皱起眉头,看裴行俭的样子不像是作伪,可东宫六率一事确实是耽误不得,正在苦恼间,却听裴行俭话锋一转。
“不过却不是没有办法,臣这里有两个人选,却不知殿下敢不敢用?”
他就知道李绩那个老狐狸不会让自己白白跑这么一趟,李弘早就听说,裴行俭乃是光明磊落之人,这欲扬先抑的手法,怕不是他能想得出来的。
何况李弘从这几句话中闻到了浓浓的李氏阴谋的味道,肯定是李绩那个老狐狸的手笔,想必是不满昨日被自己摆了一道,今天要赚回来。
“愿闻其详。”
不过不管怎么样,只要肯把人给他就一切好说,所以虽然明知道前面可能是个坑,可李弘却还是决定跳下去看看,这个坑是不是够深。
嘿嘿,想要把他坑了,可没那么容易。
第三十一章:这是要玩死我啊……()
大堂之中静悄悄的,裴行俭端着茶杯喝了一口,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李师果然没有说错,能够重用这二人的,恐怕除了太子殿下,没有别人有这个胆量了。
“这第一个并非我大唐子民,乃是一位降将,这东宫六率事关重大,不知道太子殿下有没有胆量交给一个外族人掌管。”
降将?李弘在大脑里搜索着长安城内大大小小的将领,隐隐明白了裴行俭所指的人。
虽说大唐历来是兼容并蓄,不抗拒异族的将领,即便是他那位英明神武的祖父太宗皇帝,身边也有契苾何力,李谨行等好几位异族的将领,可实际上降将毕竟是降将,本身就难以取信于统治者。
唐初是因为李世民身边的将领都是跟着他一次次出生入死,方才换来的信任,而到了现在,李治从未涉足沙场,自然不免对降将一直有几分猜忌,不肯重用。
“黑齿常之将军?”
李弘轻声问道。
这位黑齿常之原为百济人,后来苏定方攻克百济,他便带着手下降了苏定方,这些年虽说为大唐东征西讨,可称得上是忠心耿耿,可实际上地位尴尬,因为李治心中的猜忌,一直被压着官位,不得重用,到如今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副将而已。
李弘对他有印象是因为他隐约记得,这位黑齿常之不仅是一位将才,还是一位帅才,屡次为大唐平定边疆,最终官至燕国公。
可惜的是不太招武后喜欢,后来武后登基之后,便被诬陷谋反赐死了。
“没错!不知殿下敢不敢用他?”
裴行俭倒是有些惊讶,自己才刚刚一提起,这位太子殿下便能猜到是谁,看来是做了不少功课,不过这倒省了他一番口舌。
“孤素闻黑齿将军文武全才,东宫六率正需要这样的人才,孤岂有不要之理?不知裴将军说的另一位英才又是谁?”
李弘就知道,关键的时候李绩那个老家伙不会给自己掉链子,这黑齿常之虽说是个降将,可照历史的发展来看,这个人对大唐的忠心是无可置疑的,既然这样,便用了他又何妨。
带着几分豪气干云,李弘朗声说道。
不过下一刻李弘就笑不出来了,因为裴行俭听见李弘的问话,犹豫了一下,轻声说出了一个名字。
“王方翼!”
李弘听见这个名字的一瞬间,便浑身僵硬,“啪”的一声,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李绩你这个老东西,这是要玩死我啊!
王方翼是谁,李弘来之前的确是好好做了功课的,这长安城里大大小小的将领,自己心中大都有数,这王方翼确实是一员将才。
可李弘却从来没有把主意打在他的身上,无他,这个人的身份实在太敏感了。
他有一个大名鼎鼎的堂妹,就是武后的死敌废后王氏,也是李治的原配。
如果说黑齿常之不过是不招武后喜欢,那么用王方翼不吝于是在挑衅武后的威严,谁不知道武后对王皇后乃是恨之入骨,还搭上了自己那位死的不明不白的亲妹妹安定公主。
在大唐的朝局中,一直有两个地方是一个禁忌,绝对没有人敢触碰,一个恃功自傲被李治收拾了的长孙无忌,另一个就是王皇后和萧淑妃。
李绩这回可真是给他出了一个大大的难题。
就连裴行俭也不觉得李弘会接受这个提议,可无奈昨日李绩特意叮嘱他这是王方翼出头的唯一一个机会,今日裴行俭才抱着一丝希望提了出来。
不过看李弘的反应,大概是没什么希望了。
大堂里又恢复了原本的寂静,李弘低着头,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片刻,就在裴行俭打算放弃的时候,李弘忽然抬起了头,斟酌着语句说。
“孤也知道王将军,只是”
李弘的话中透着一股犹豫,说了半截的话让裴行俭有些紧张,王方翼是他的得意弟子,无论是武艺还是谋略皆是上上之选,可就是因为和王皇后的那一层表亲关系,以至于整个朝堂上下,没有人敢用他。
看着这么一位人才一日日的消沉下去,裴行俭着实是不忍心,这才大胆的提了出来,只是眼见李弘犹豫的样子,裴行俭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天真了,纵然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不和,可毕竟是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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