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一夜,血光又染红了天空,深秋里的落叶掩映下是嫔妃们牙齿森森的笑靥,皇帝和长平王的脸孔交织变换着,血痕也会突然转变成流光的云霞锦缎。不断从梦里惊醒,再不断陷入昏睡,这个夜晚出奇得漫长,漫长到睡梦中如瑾都开始期盼天明。
到了起床的时辰青苹过来叫起,意外的发现如瑾发烧了。“快去请大夫进来,先别惊动太太那边,该是昨日出去受了风寒。”
腿脚最快的蔻儿蹬蹬蹬就朝前边跑,碧桃跺脚抱怨:“昨日都怪我没看好姑娘,竟然睡过去了,该早点让姑娘回来才是。”
秦氏那边用完早饭还不见如瑾过去,打发了飞云过来瞧,一见如瑾烧得双颊通红睡在床上,飞云将要说的话也吞下去了。
“怎么了,太太那边有事吗?”看她犹豫,碧桃轻声问。
飞云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等姑娘好点再说。”
“可是丁家的事?昨晚回来我听蔻儿说了,姑娘还不知道,先别告诉她。”
碧桃两个咬耳朵,床上如瑾却醒了,睁开眼睛问道:“丁家什么事,可是关了那俩婆子,她家打上门来?”
青苹端着细粥和小菜进屋,听见言语劝道:“姑娘别操心了,发着烧呢,养好了身子再管那些鸡毛蒜皮。”
如瑾却从床上坐了起来,示意青苹过去喂她喝粥,朝飞云道:“有什么事姐姐都说了吧,昨日父亲可跟母亲闹过,丁家有没有再来人,你不说我心里惦记着也不能好好养病,将事情早点处理了,心平气和的养着才好。”
她目光坚定,清瘦的小脸烧得红通通,却不肯躺下。碧桃深知她的脾气,只好让飞云说了。
“昨日太太捆了那两个嚣张婆子,侯爷知道后的确过来发了一顿脾气,但后来知道婆子说的话,侯爷也气得不轻,要不是太太叫人拦着,他自己先去打那两个婆子了。外头送婆子来府的车夫久等不见人,跟门房上打听也没人理他,他自己就回去了。到了下午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丁侍郎夫人带了好些个家丁来府门前闹,说咱们府里关押她乳娘,侯爷闭门不理,约有小半个时辰丁侍郎来好说歹说将丁夫人哄回了家,后来又专程过来赔罪,侯爷没让他进门。姑娘回来不久前,丁侍郎刚刚离开。太太昨夜和孙妈妈商量了很久,不知道该将那两个婆子怎么办才好。”
如瑾靠在软枕上,一小口一小口吃着清粥,听完了飞云的叙述,暗道丁侍郎果然有些惧内,夫人闹出这么没体统的事情,他都不敢拿出威风来弹压,还得哄夫人回去,在人家府门口真是将脸都丢尽了。
长平王果然没有骗人。丁家是这个情况,看来派往蓝如琳那里盯着的人是白派了。如瑾默默叹了一口气,只道:“丁侍郎知道过来赔罪,看来不想将事情闹大,一切看他的意思了。他若是息事宁人,咱们也就放了他家的人,现在先关着吧,等他表明意思再说。”
“可惜侯爷不肯让他进门,只说是他家少爷拐骗了五姑娘,若不给个合理的处置,侯爷要参奏他。”
如瑾又咽了一口粥,轻轻笑道:“侯爷想怎么闹就怎么闹去,他要是真参奏了才好,将家里丑事摆给那位看,那位觉得他越荒唐无能,咱们家越是安全。”
碧桃不放心:“万一丁侍郎被侯爷勾出了火气,也要将事情往明里捅,闹起来吃亏的可是五姑娘和咱们府呀,这种事人家顶多说那丁三少风流,五姑娘可就是不顾廉耻了,五姑娘怎么样奴婢都不管,但她带累了姑娘您的名声可如何是好。”
“莫担心,休说我不怕这个,主要是事情不会是那个样子,丁侍郎不会闹大的。”如瑾闭门养了一会神,又开始吃粥。
碧桃担忧的追问原因,如瑾笑笑没说话。蓝泽不让丁侍郎进府,最着急的可不是丁侍郎,自会有人过来。而丁侍郎此人能一路见缝插针挤到户部高位,自然不会随便得罪别人,即便那人是处境有些尴尬的蓝泽。如瑾已经能预感到事情的结局了。
退一步来说,即便事情最终与她所想大相径庭,即便真的带累了自己的名声,她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呢。前世那样的污名她都背过,眼前这点子事,都不值得她动心思。
大夫进府来看了诊,开了治疗风寒的方子,飞云见如瑾身子虚但精神还好,也就回去秦氏那边复命了,只说如瑾昨日累着了,今天想赖床多睡会,秦氏不疑有他,叮嘱厨房按时给女儿送饭菜。
如瑾用了食物和汤药,躺着闭目养神,和丫鬟一句两句的闲聊。这日下午如瑾的烧便退了,用过晚饭精神更好了许多。这一场病她自知大半起于忧思,因此日里尽量不去胡思乱想,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调整着心情,连带着病也好得快。
晚饭过后不久,大概是衙门里家里都妥当了,丁侍郎又到蓝府登门拜访,蓝泽依旧是不见客,只让吕管事去门口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
消息传进如瑾这里,碧桃嘟囔道:“侯爷还要冷着人家到什么时辰,姑娘总是说虽然咱们家身份似乎高些,但根本不能和实际掌权任职的官吏相比,侯爷怎么就不明白呢,让人家侍郎老爷连番吃闭门羹,日后对咱们家没好处不说,眼前这事摆明了女方吃亏,人家好言登门跟你赔礼,你还不赶紧坐下来商量善后,非得逼着人家把事情闹大怎地。”
如瑾笑道:“你莫急,且等着看吧。”
丁侍郎那边被撵走不久,到了掌灯时分,蓝府门外又来了一辆马车。门房上的人上前询问,就听车边跟着的婆子道:“五姑奶奶回府,还不快些开门迎接。”
门房仆役想了半日也没明白五姑奶奶是谁,还是领头的机灵,回想起昨日丁家婆子在府里散播的话,撒腿就进去禀报了吕管事。待到消息传到蓝泽那里,气得他当场就摔了一个平日十分喜爱的玉镇纸。
“孽畜!还敢腆着脸回来,还敢自称姑奶奶!把她给我捆进来,侯爷我要亲自打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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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华烟云 152 归家待嫁()
蓝泽暴跳着骂人,吕管事是个老成惯了的,心知丁侍郎那边还不知什么情势,蓝如琳明目张胆的登门,听说所乘马车十分华丽,身后有所倚仗也说不定,因此朝下头仆役使个眼色,仆役便匆匆去外头开了门迎进蓝如琳的马车来全文阅读。两个人关在书房里也不知说了些什么,丁侍郎面上带笑走了,蓝泽便传了话到秦氏这边,让她给蓝如琳置办嫁妆。说是蓝如琳要嫁给丁侍郎第三子为平妻,照着五千两左右的嫁妆置办,出了正月就过门。
秦氏听了愕然不已,“怎么是平妻,那丁家少爷已有妻室了?再说五千两的嫁妆虽然实在不多,可家里现在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钱。”
如瑾就知道是这个结果,那丁崇礼家中早有妻子,却又在外面不干不净的,否则上一世佟秋水怎会毅然返乡,原是发现自己被骗之后不甘做妾做外室,这才与之一刀两断。也不知蓝如琳起初知不知丁崇礼有妻房,也许对她来说,只要能进侍郎府就是好的罢,总比那家县令强。
“你去跟侯爷说,内宅里没有银钱,让他自去外头腾挪吧,再不济京中不是还有两间铺子么,等他挪来银子母亲才能给五妹置办嫁妆。”如瑾朝那传话的婆子吩咐一声,又问,“五妹既然要按正式的规矩出嫁,侯爷还有别的嘱咐是不是?”
婆子尴尬笑道:“是,侯爷说明日就将姑娘接回家来,过了年再嫁出去,正让人给她收拾屋子呢。”
待得婆子走后,孙妈妈忍不住皱眉:“自己做了那样的事还有脸回来,聘为妻奔为妾,与人私逃出来的,养成外宅这么些时候,亏得还能做平妻,又是户部侍郎府,家里金山银海的,倒是便宜了她。想起以前她跟她姨娘做的那些事,真是老天不长眼,给她这么好的前程。”
如瑾没说话。蓝家名为侯爵之家,内里早就亏了,近来的功勋也还当另说,这丁侍郎拿着好好的嫡子取个庶女做妻,虽不是嫡长子,也难为他能应下。而且在这个蓝泽被申斥闭门思过的当口,他不躲着,偏上赶门来攀亲,到底打什么算盘。
丁家意图想不透,但对于蓝如琳来说,却未必是什么好前程。蓝丁两家虽然暗中拿此事当正经婚嫁来办,但蓝如琳毕竟是私奔出来做外室的,能瞒着不知情的旁人,还能瞒过家里么?首先那丁夫人就是不满此事,否则也不会派婆子过来撇清了。等蓝如琳过了门做丁夫人的媳妇,还不知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何况丁崇礼身边还有原本的正妻。
秦氏道:“我也不操那么多心,侯爷要接她回来住,就让她住着。左右一两个月的事,这么大的宅子,各过各的便罢。”
“母亲这么想就对了,咱们好好的过了这个年,理旁人呢。”
许是婚事有了眉目,蓝如琳倒是很痛快的就回了蓝府,蓝泽派人去接,她立即带着原本使唤的仆妇们回来,男男女女足有二三十人。进了家门跟跟蓝泽态度好了许多,不像前次那样对仇人似的,起码能开口叫一声“父亲”。蓝泽看她气也不打一处来,只见了一面就打发她进内院了。
四姑娘蓝如琦住在西侧原名望翠轩的院子,她住进去自己将名字改了静院,将月洞门上刻的“望翠”二字也给凿平了,当时气得蓝泽不行,后来也管不了她,任由她去。这次蓝如琳回来,蓝泽着人收拾了静院不远处的芍芸馆,与蓝如琦比邻而居。
给秦氏请安之前,蓝如琳先顺路到静院走了一遭,吃个闭门羹,蓝如琦根本就不给她开门,两扇乌漆木门关得紧紧,只让婆子隔门说自己要静修,不见外客,并祝贺她喜得良缘。蓝如琳在门外挑衅半晌,里头再也没人理她,最终只得悻悻而去。
到了明玉榭,秦氏倚在软榻上歇着,即便穿着棉衣腹部也明显隆起很高,蓝如琳进屋一眼瞅见秦氏的肚子,脸上笑容稍微滞了一滞。
如瑾坐在一旁给秦氏剥香橘,细细摘橘瓣上的丝络,抬头时将她神色的异样看个正着,遂开口道:“上次就说五妹养气功夫欠佳,几日不见还没什么进益,你既然看着母亲怀孕不悦,何必又装出那笑眯眯的样子给我们看。咱们私下里见面就不用做那些虚礼了,你在家里住的这段日子,咱们两相无事便好,其他的,装也没用。”
蓝如琳带着笑容静了一会,吸口气,将笑散去了,挥手打发身边其余仆婢退出去,只留了香蕊在跟前,然后露出冷冰冰的脸色来,“姨娘在青州受苦,你们日子过得倒好,雕梁画栋住着,金杯银器用着,一家子和和美美,太太还怀了身子,真是,呵呵!”
如瑾将摘剥好的橘瓣放到秦氏跟前的水晶小碟子里,拿了湿帕子擦手,神色淡淡,听了蓝如琳尖刻的话,一双笼烟长眉动都未动,“宅子是皇上赐的,器物是内务府置办的,你若有什么不满,只要找得到门路,尽可跟皇家发泄去。至于刘姨娘,上次已经和你说了,种因得果,你再不平又有何用。今日你初进家门,来给母亲请个安也算尽到礼数,日后就不必来了,你不耐烦看见我们过的舒坦,我们也未必欢喜你来,过了正月你自去过好日子,丁家之富庶想必能让你过得比我们更舒坦。”
“你当我愿意来么?”蓝如琳朝秦氏福身行个礼,“这次来是想请母亲做件事,将我姨娘从青州接过来,你们不高兴看见她,我自己给她在外置办宅子过活。”
孙妈妈立在秦氏身边,肃着脸说道:“五姑娘离家日久,连规矩都忘光了,这是和嫡母说话的礼数么?要求太太办事,你倒趾高气昂。”
秦氏怀着身子,自己注意着轻易不动气,眼见蓝如琳这般也没恼怒,只说:“刘姨娘是侯爷禁足的,要接她来京你还是去求侯爷,至于接不接的来,来了住不住蓝家,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一切看侯爷和老太太的意思。你也看见了,我现在这样子,哪有精力管这些事。”
蓝如琳微恼,目光在秦氏隆起的腹部停驻片刻,咬牙道,“太太不愿意我也不勉强,只要您不横加阻拦就好,侯爷那里我自去说。您要养胎就好好的养吧,祝您最终能平安生下来,中间不会出岔子。”
“蓝如琳,你听着。”如瑾从椅上站了起来,语气骤然冷如窗外湖面寒冰,“我只当你这话是说着玩的,你也别真琢磨什么歪门邪道。董姨娘现在何处,小彭氏现在何处,你好好的打听清楚的再过来。你自去吧,我也祝你最终能嫁进丁家,中间不出岔子,更祝刘姨娘能好好活在青州,平安过年。”
“你……”蓝如琳岂能听不出如瑾话里的威胁,立时瞪眼,却冷不防撞入如瑾幽深冰冷的眸子里,心底不由一颤。
那眸中冷意犹如覆灭一切生机的秋霜,寒浸浸的,饱含警告,让她心中刚升起的一点恶意瞬间消灭了干净。董姨娘和小彭氏的事她只听说过皮毛,还未知道详细,然而被这双眸子逼视着,她什么也不敢多想了。
“蔻儿,送客。”如瑾再不看蓝如琳一眼,转身回了秦氏身边。
让一个小丫鬟送客已是极端不拿人当回事,然而蓝如琳再没底气跟如瑾争执纠缠,只冷冷哼了一声,跺一跺脚,甩袖走出了屋子。
“碧桃,派人留神着她最近的动静。”如瑾吩咐。
碧桃应道:“是,奴婢着人一刻不停的盯着,万不会叫她算计什么。”
“她这样的人还算计什么,色厉内荏,又没成算,等以后进了丁家由着人家婆婆和正妻收拾她去。只这一两个月盯着些就好,莽撞人做莽撞事,防着她一时糊涂而已。”
秦氏伸手摸了摸如瑾额头,轻声道:“别管她了,病刚好些,好好养着吧。”
如瑾失笑:“退烧好几天了您还摸什么,这几日鸡汤牛汤的吃得我反胃,再补就该上火了,我觉着自己都胖了。”
“胡说呢,哪里胖了,自从春天掉进池子里重病,你这就没再胖起来。”秦氏看着女儿清瘦的小脸心疼。如瑾原本脸颊微润,现今越发单薄,身形也瘦削,冬日裹着毛棉衣服还不显什么,夏天那时候很是瘦了一阵。
如瑾笑道:“那明儿您吃什么我就吃什么,您给腹中孩儿补养,我也要沾光。”
说着,她将手放在母亲腹部轻轻抚摸,恰好里头小孩子蹬了一下,吓了她一跳。秦氏忍不住笑:“看,小家伙不高兴了,谁让你这当姐姐的跟人争吃食。”
最近胎动越发明显,如瑾附耳在母亲腹部贴了一会,里头又动了一下,如瑾便笑:“该是个活泼爱闹的孩子吧,未落地就闹腾的欢实呢。”
满屋子人都笑起来,秦氏看着眉眼含笑的女儿,抚着隆起的肚子,笑意之中也含了一丝忧愁。女儿已经满十四了,亲事还没有着落,也不知将来会许个什么样的人家,做母亲的未免忧心。
然而对于如瑾来说,此时此刻已经十分美好,没有什么缺憾。前路不明,母亲与腹中宝宝能安稳度日,就是她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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