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晋王余党,左一次报复,右一次报复,晋王一个窝在家里整日琢磨赚钱的藩王,哪有这么多的余党出来搅事。”长平王语气微冷,指着地上跪着那人道,“关亭,你说。”
地上跪着的关亭磕了一个头:“回禀王爷,那边兄弟问的清楚,是都察院御史张寒的安排。”
贺兰问:“能确定么?”
“能,审问的兄弟自有手段,没有问不出的口供,小的敢以性命担保。”
贺兰道:“王爷,张寒此人家中产业在晋州那边,与晋王是有买卖来往的,晋王一倒,他家产业受挫,怀恨襄国侯也在情理之中。”
“张寒这个名字似乎以前听过。”
贺兰记性十分好,当即说道:“去年曾经上折子弹劾过礼部尚书段骞,那时候段尚书还是侍郎,张寒弹劾他在家衣冠不整,身为礼部重臣却不以身作则,当时闹得尴尬,从此段尚书与之结怨,伸手压着张寒在都察院的前程,连番两次考绩都只给了中等。”
“杜晖,张寒,段骞。”长平王念着几人名字思虑一会,“去查查张寒和段骞的关系,本王料着没有这么简单。”
“王爷难道是怀疑段尚书?”
长平王言道:“一个小小的御史,做几句惊人之语博个虚名罢了,是最会见风使舵最没胆子的人,偶尔几个胆大的不过是读死书的愣头青,何敢为了家中产业冒杀侯爵。”
贺兰立时明白过来,接口道:“……何况此时还隐隐指向杜尚书。段尚书在礼部顺风顺水,想更进一步的心思怕是不浅,他又是王首辅一派的,与杜尚书有隙……奴才明白,奴才这就去查。”
长平王挥手,贺兰下去了。却不是从书房正门走,而是在后墙边绕了一下,不知怎地就从屋中消失了。
地上跪着的关亭一直没动,直至贺兰出去,他的头垂得更低。
长平王说道:“腿可酸了?”
关亭低声:“习武之人,这么一会不至于腿酸。”
“可知本王为何让你跪。”
“属下知道。”
“说来听听。”
关亭俯首下去:“是属下下头的兄弟办事不力,伤了王爷叮嘱要保的人。”
长平王没做声,关亭等了一会,不见上头答言,额头微有细汗透出,想了一想又说道:“是属下用人不当,属下甘愿领罚。”
长平王终于摇了摇头:“你做的并没有错,只是少做了一些事。你将手下身手最好的派出去,这是对的,但是你忘了交待他怎么做事。”
关亭叩首:“愿听王爷训诫。”
“崔吉此人本王略有耳闻,也知道他的毛病,骄傲是好,但他已经不是昔日的独行者,既入了你的麾下,你就得教他怎么听命。差事办得利落是一样,怎么办的又是一样,你不知道辖制底下人么,太多自作主张的事情可是不好。”
关亭低声道:“……他并未自作主张,蓝家小姐的请求他是拿回来让属下定夺的。”
长平王声音冷了几分:“单只这一件事么。在蓝家内院里头,当着院中女眷的面切割人头,处置尸体,是你教他这么做的?”
“属下没有,属下不知此事。”
“你不知道,我却知道。”
关亭身子伏在地上,额上冷汗一阵紧似一阵。这是他严重的失职,无论是在调教底下人上,还是在监督下属办差上。“王爷息怒,属下这就换人去蓝家。”
“人却不必换了,他已在那里露面,换个人去,你又要怎么安排?何况他主见虽多了一点,办事倒是让人放心。”
关亭道:“属下这就叮嘱他谨慎,要将以前的血腥习气都改了,不能惊扰别人。”
“你又错了。他这般做却不是血腥气不改的缘故,恐怕是想试试自己保的人值不值得他出手。”长平王训诫道,“招揽能人入麾下你做的不错,但如何体会人心,怎样收拢这些人谨慎听命,你还需要努力。”
关亭诚服顿首:“多谢王爷指点,属下定当加倍尽责。”
长平王挥手:“去吧。”
关亭道:“底下兄弟惹了祸,属下难辞其咎,属下自去领罚,自领四十军棍。”
长平王没言语,关亭拜了一拜,站起身来,无声退出。
暗阁里静了下来,连呼吸声都没有一丝。榻上人影静静的坐着,一动不动,许久之后伸手按向榻边一个碧玉狮子。修长的手指触到狮子后脑,须臾,一身黑衣的瘦高男子从贺兰退出的地方悄无声息进来,朝榻上行了礼。
“王爷,有何吩咐?”
侯府深深 104 无眠之夜()
长平王的声音近乎飘渺,“唐允,你去将杜晖,张寒,段骞这三个人的底册调出来,能在什么地方使力的,报与本王听最新章节。然而在这京城里头,我们在外是没有别的助力的,只有前去试上一试。”如瑾抓住了碧桃的手,注视于她,“所以你要帮我,如果连身边的人都不能理解我的焦虑和担忧,我又能去找谁?”
“姑娘……奴婢明白,奴婢帮您。”碧桃愣了一会,终于是点了头。
如瑾松了一口气:“去吧,悄悄的别惊动人。”
锦帘飘起,碧桃浅杏色的裙裾如风卷的落红飘出房门去了,如瑾唤了寒芳进来伺候梳洗。特意用了冷水洗面,以驱散昨夜未曾睡好的疲倦,又在脸上淡淡扫了一层薄粉,掩盖眼下浅浅的青黑,换了衣服,梳了简单的发髻,如瑾匆匆用了一些汤水点心,就去了老太太那里点卯探视。
到得前院的时候,看见自己所住厢房的门扇的敞开的,为了散去屋中的血腥气,一整夜都没关门。隔了门看去,里头翻倒的桌椅已经各自放回原位,被撞碎的东西和飞落的门板也都早已清理了,屋里静悄悄的似乎还是以前模样。只是门口一层厚厚的灰土摊在那里,时时提醒着路过的人,那底下是掩盖着的血痕,那里曾经死过两个人。
如瑾转过头去不再看,扶着丫鬟的手走进了老太太房中。外间静静的,只有几个小丫鬟侍立着,一个个都是脸色苍白,神色倦怠,显然是昨夜都没有睡好。里间传出女子轻声说话的声音,如瑾凝神一听,竟是蓝如璇。自从那夜东院和老太太闹翻之后,她们家里已经没人过来了,怎地今日却这么早出现。
“三姑娘来了。”内室门外的小丫鬟朝内禀报。
丫鬟掀开松石绿团寿纹的锦帘,如瑾走了进去,迎头看见蓝如璇精致装扮过的脸。眉黛和胭脂的颜色,将她本就姣好的五官描得更加鲜明,头上发髻乌黑油亮,簪钗发梳上点缀着珊瑚色的宝石,细碎米珠缀成的流苏轻轻晃着,用一句明艳照人来形容亦不为过。
目光对上的一刹那,如瑾从她眼底看见未加掩饰的笑意。“三妹妹,多日不见,你可还好?”率先开口的是蓝如璇,声音很柔和,如同往日一样。
“我还不错,劳姐姐挂心。姐姐的脸好了么,可还疼?”如瑾淡淡回应。
蓝如璇脸上温和的神色凝滞了一瞬,有锋锐的厉色闪过,下意识的想抬手去摸左脸颊,立时又反应过来及时忍住。“让三妹妹惦记了,我很好。”这几个字说出来,就没有方才的从容。
如瑾不再理她,转目朝祖母那边看,却意外的发现四妹蓝如琦也在这里,不免微怔。这些日子家中规矩颇为混乱,大家在老太太跟前晨昏定省的请安也不论时候,各自请各自的,多是碰不到一起。日常蓝如琦又总是在自己房里待着,说实话如瑾已经好些日子没见着她了。
“三姐姐好。”蓝如琦对上如瑾的目光,从锦凳上站了起来,低声打招呼。
依然是往日有些怯懦的样子,说话声音带着柔弱,浅藕荷色的衣裙到了秋日也不换,若不是知道她大多衣衫都是这颜色的习惯,就要让人误会她一年四季穿的都是同一件衣服。
“四妹好。”如瑾朝她点了点头,福身朝床上坐着的蓝老太太拜下去,“祖母安好,您昨夜睡得可安稳么?”
蓝老太太一身宝蓝缎松鹤暗纹长褙,头上几枚赤金簪珠,斜签着身子歪靠在两个大迎枕上,额上皱纹似乎又深了些,被乌蓝色抹额上镶嵌的翡翠一衬,更是被盈透的玉石反照出肌肤的黯淡。
见了孙女行礼,蓝老太太只是略略抬手让如瑾起来,神色依旧是恹恹的,倚靠在迎枕上十分疲倦的样子,也没有回答如瑾的关切询问。
还是床边侍立的吉祥开口替她说了:“多谢三姑娘惦记着,老太太昨夜睡得还可以,就是中间被外头人叫嚷吵醒了几次,所以早起有些困倦,奴婢让厨房炖着老汤呢。”
如瑾点点头,“还要劳烦吉祥姐姐多多照顾祖母。”说完在一旁锦凳上坐了。蓝如琦也跟着坐下,依旧是沉默着不言语。
如瑾看向蓝如璇,“大姐姐好几日不曾过来了,今日却是为了什么?”
“探望祖母安好,还要找理由么?”蓝如璇唇边露出笑容,“昨日我坐在家里,听着这边院子里吵嚷嘶喊的,惊得不轻,事后才知道是又来了刺客,所以担心着祖母她老人家。但是昨日有衙役和兵卒里里外外的乱晃,我也不好过来,今日这不一大早就来探望。”
她说得十分轻松,语气愉快,显然是在幸灾乐祸,如瑾淡淡道:“昨日是有官差进来,收拾了局面,也清查了院子,都是例行的查办,无有异常,也没在屋檐底下挖出什么东西来。”
蓝如璇脸色一黯,嘴角抽了抽,待要说话,那边蓝老太太总算是开口了,是朝向长孙女的,“你们那边都收拾好了没有?”
蓝如璇闻听这话,看了老人家一眼,脸上笑容没维持住,只道:“还差一些东西没整理好,今日来一是探望您老人家,看看这边有什么可以帮手的,二来也是跟您老人家说一声,恐怕还要宽限几日。”
蓝老太太“嗯”了一声,“那就多宽限几天,你们着紧一些。”
如瑾听了这两句对答,知道祖母神智是正常的,并没有像上次那样被惊出好歹来,还知道继续维持自己的威严和以前的决定。
蓝如琦好奇的看着屋中几人,轻轻问道:“宽限什么,大姐姐,你们那边在收拾什么呢?”
老太太主持将东院分出去的消息并没有公开告诉众人知道,家里有些人打听到了或是猜到了,还有一些蒙在鼓里,蓝如琦就是那个不知情的,是以有此一问。但如瑾看看她的神色,似乎是好奇茫然地过头了,反而不像是一无所知。对于这个一直隐在人后不声不响的妹妹,如瑾一直产生不了好感,甚至觉得她反而不如五妹蓝如琳。
蓝如璇没做声,显然不喜欢回答这个问题,老太太道:“你叔父他们要回青州去了。”
蓝如璇愕然盯了一眼祖母,嘴唇动了动,终是没言语。蓝如琦是十分惊讶的:“祖母,您也要和父亲一样把他们赶走么?听说大姐姐用人偶诅咒您,可是请您看在她年轻的份上,给她一次改过的机会好么?”
蓝老太太脸色一沉,斥道:“小孩子不要乱插嘴。”
蓝如琦害怕地住了口,却被蓝如璇狠狠盯了一眼。如瑾觉得有些烦,家里出了这样的事,这两个姐妹还在这里勾心斗角,更令人惊异的是她们竟然都不害怕。蓝如璇不在场倒还罢了,难道蓝如琦当时没看见院中的情形么?
“祖母,您老人家好好歇着,孙女先告退了,母亲有着身子又受了惊吓,孙女去陪陪她。”如瑾站了起来。见着老太太没事,她也就不想在这里多留。
“你去吧。”蓝老太太点头。
“三姐姐,我送送你。”蓝如琦站了起来。
如瑾道:“不用了,前院到后院几步路,送什么。”
蓝如琦还是跟在她身后走了出去,一直进了后院的门槛,似乎还有跟着的意思。如瑾停步问道:“四妹有话要同我说么?”
“没有。”蓝如琦连忙道,“就是许久不见姐姐了,也想去给母亲请安。”
“母亲昨夜没睡好,如今歇着呢,若是请安晚间你再来吧。”如瑾阻止了她,带人回了秦氏房中。走进屋门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还能看见蓝如琦站在门口踌躇的样子。
如瑾没理她,径自进屋去了。不一会碧桃就回来,手中拿了一个小包裹,进了如瑾歇息的西间,低声道:“姑娘,衣服来了。何刚说他接了一个外头跑腿买东西的差事,您可以办成小厮跟他走。”
“嗯。”如瑾打开包裹,将里头一身青衣小帽拿了出来,贴在身上比了比,大小还差不多。
“姑娘,出了外头倒是好说,可这内院您怎么出去呢,若是被人看见小厮进了内院,还不得人人吵嚷起来。”碧桃皱眉。
如瑾道:“这个好办,只是我走了之后,你要在床上躺着替我,若是有人来找,就说我睡着呢,让寒芳在屋外给你守着,轻易不要让人进来,知道么?”
碧桃没想到里头还有自己的事情,愣怔一瞬,“这、这行么?”
“不行也得行了,到时候你换了我的衣服朝床里躺着去,别让人看见脸。”
“走吧。”如瑾将发上簪钗除了大半下去,只留了两枚挽发的簪子,耳环也拿掉,将衣帽重新用绫子包好,招呼碧桃抱了跟上。先去秦氏房里看看,看母亲还睡着,如瑾略略坐了一会,叮嘱了孙妈妈几句,就轻手轻脚退了出来。
外间后阁里有青苹坐在椅上,轻声问道:“姑娘去哪里?”
碧桃扬了扬手中包裹:“去前院厢房里找东西,顺带把姑娘换下来的衣服拿过去。”屋中其他伺候的人听了也没说什么。
到了前院自己住的厢房,关了房门,如瑾利索的将外头上衫除了,穿了小厮的袍子在里头,又将长一些的褙子掩在外面,裙下也套了小厮的靴子裤子,将裙子往下拉了一点遮住脚,慢慢走动倒也看不见里头的布靴,然后将帽子叠了几叠笼在袖中。
侯府深深 105 庶妹拦路()
这一切如瑾做得干净利落,直把一旁站着的碧桃看得讶然,她还从没见过自家姑娘如此迅速的脱穿衣服,往日可都是几个丫鬟服侍着端端稳稳进行的最新章节。
“何刚,我出来了。”如瑾心里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滋味,满满的溢在胸口,无人可以分享,只好低声说给前头的何刚听。
何刚闷声“嗯”了一下,只道:“幸亏吕管事没拦着,不然事情可要麻烦。姑娘,吕管事怎么好像很怕你的样子?”
他关注的是另一件事,俨然和如瑾的心情对不上。如瑾觉得有些失望,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跟人解释自己的心绪,毕竟连她自己都说不太清。
闷头走了几步,如瑾只得回答了何刚的问题:“是我拿捏着他的把柄。”
何刚惊讶了一下,却也没有细问,只管走路。胡同并不长,片刻走完了,如瑾看见胡同口有四个披甲的兵丁守着,一边站了两个,仿佛几尊门神似的,连带着将胡同里其他几户人家都守住了。
往街上看,远远近近的还有一些官差在巡逻,显然都是为着警戒附近治安,来往的行人倒是不多,认真数一数,还不如官差多。见着何刚和如瑾从胡同里出来,兵丁和官差都没理会,因为认出了他们身上侯府仆役的衣衫。何刚跟如瑾低声解释:“外头这街上平日不是这样冷清,这几日警戒得严密,摊贩们都不敢在附近摆摊了,路人也来得少。”
如瑾点点头。蓝家出了这样的事,天子脚下闹血腥,京兆府和五城兵马司都不好过,必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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