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院门的时候看见蓝如琳站在不远处,呆呆愣愣的不知在想什么。她走上去问:“你是听说王府来人,赶来相见的么?”
蓝如琳回神,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来的是谁?什么时候走的?!”
“是吉祥。”
“吉祥……她来做什么?还有其他人呢?听说来了许多人,都是谁?”
张六娘说:“松开手,你抓疼我了。”
蓝如琳呆呆把手拿开。张六娘就伸手摘掉了她头上的帽子,看着她绑得紧紧的一头青丝说,“王府大概不会再来人了,你也收了心,把头发剃掉吧。”
蓝如琳下意识抱住脑袋,仿佛立刻会有人给她剃发似的,“我才不要!你以为我是你吗?听说安国公府败落了,蓝家可还好好的呢!”
“是啊,蓝家是很好,也许会越来越好。可是,那和你有什么关系?”
张六娘笑了笑,提着扫帚走了。
留下蓝如琳一个人呆愣站在原地,耳边不断回响着“那和你有什么关系”,脸色青白。
王府里吉祥原封不动复述张六娘的话,并将她当时的神色态度都说得仔细,如瑾听着,最后点了点头。
“告诉觉远庵,像对待寻常弟子一般待她吧。”
如瑾很明白,像张六娘这样的态度,很难再兴起什么风浪了。如果她甘心安稳,倒也不必为难于她。觉远庵里有王府的眼线,并不怕以后会有什么变故。
自从身边有了儿女,对于惩罚和血腥,如瑾更不愿意再沾染。不遇到必须出手的人和事,她愿意自己是干干净净的,也愿意给别人涤荡干净的机会。她相信心境影响一切,孩子们还小,她平和的心态越多,给儿女好的影响越多。
便是长大以后要面对外间风浪,起码在他们还是婴孩的时候,周遭应该是温暖安详的。
所以,当吉祥问怎么安置藤萝那些人的时候,如瑾说,“送到庄子上去,张家若有她们的家人,能接来的便接来。”
这些人知道王府里头许多事,不能遣散,放到庄子上做活还是没问题的。
及至吴竹春来问淮南伪帝李圆昌的后妃怎么处置,如瑾也说给她们银两放去民间。吴竹春欲言又止,吉祥见她为难,替她问出来,“那玉妃……”
“和别人一样。”
“可……”
“她们是反贼余孽,朝廷会有人盯着,又怕什么?”
吉祥和吴竹春互相看看,都是一笑。主子无所顾虑,是她们多虑了。
所谓玉妃,是逃亡再外的蓝如琦,又有什么关系。此时此地,她们当真也不需在意她。
……
……
五月初六,大燕新帝的登基大典和册后大典一同举行。
原本钦天监初次拟定的登基吉日是初一,长平王要双日子,最后才定了初六。
这一天碧空无云,辰薇院铜缸里的水芙蓉开了第一朵。出府时晨光初透,如瑾抱着女儿在新荷前头站了片刻,三个月大的婴儿朝着花瓣咧嘴发笑,身边的乳娘凑趣,说是好兆头。
如瑾也觉得好。
典礼并没有办得太隆重,天下初定一切从简,但礼部还是精打细算尽量把场面弄得体面。长平王一身黑色冕服站在高高的九龙玉阶之上,接受文武百官一丝不苟的大礼朝拜,静鞭和内侍悠扬的唱诵响彻皇城上空。
如瑾带着一双儿女等在新修葺好的侧殿里,隔着开了半扇的窗子,只能远远看见玉阶上黑色的侧影。朝阳挥洒,万丈荣光,她与他离得远,在山呼万岁的声音传来之际,却与荣有焉。
“潆儿,峮儿,那是你们的父亲。”她笑着告诉孩子们。
两个小奶娃懵懂无知,女孩只管窝在乳母怀里打呵欠,男孩东张西望看着陌生的地方好奇,都不肯往大朝会的方向看。待到登基典礼完毕,长平王换了和如瑾一样的金色礼服来找她们时,两个孩子全都睡着了。
明黄色的襁褓裹着两张粉扑扑的脸蛋,出生时瘦弱的女儿也圆滚了一些,眉清目秀。长平王看着儿子有些无奈,“他怎么这时候睡起来,专和我过不去。”
女儿不如儿子健壮,每日睡的时候多,现下睡了没什么稀奇。但儿子已经养成午间和晚上睡觉的习惯了,偏今日在上午就跟着姐姐睡起来,仿佛真是驳当爹的面子。
如瑾笑道:“他头一次出门坐车,玩累了。”
长平王哼了一声,隔着襁褓重起轻落拍一下儿子的屁股,牵起如瑾的手往外走,“累了也得跟我出去。”
接下来是册后典礼,顺道,也要封一双儿女做亲王公主。
太子的枷锁,如瑾不想给儿子早早带上。皇子就藩时才能封亲王的规矩,长平王也要将之打破。他们不知还会有几个孩子,也不知孩子们长大后会有什么样的秉性,可大燕世代争储的血腥纷乱,势必不能在他们的孩子身上重演。
“到我这里就够了。”长平王说。
如瑾重重点头。
如果儿女们成人之后要手足相残,她宁愿一开始就不生他们。
也许是感受到她坚定背后的紧张,长平王笑了笑,问:“知道昨天来老头找我做什么吗?”
如瑾摇头。
老内侍来金福一直在和长平王杠着,手里捏着某个秘密不肯明说,只等着长平王主动上门索要。可长平王偏不理他,两边扯了许久。一面是救过命的恩人,一面是夫君,如瑾索性不管,让他们自己杠着去。
长平王回京之后感念来金福有功,派人相召,老头却拿乔不肯去,于是又两边冷了下来。
直到昨日,登基之前,这位老内侍才主动找上门来,进入锦绣阁相谈许久。之后长平王脸色有些古怪。如瑾以为是朝廷上的事,他不说,便也没问。现在见长平王突然提起,心中纳罕,暗忖难道和儿女们有关吗?
来金福是宫里的,他捏着的秘密,多半是关于深宫忌讳的吧。可长平王一脸轻松,又不像是坏事。
远处是静候等待的群臣,乌压压站满了天玄广场。艳阳高升,金光漫地,如瑾回头看了看暖阳中熟睡的儿女,在等候多时的宫车前驻足。按照仪式规程,她要带着孩子们坐车绕过大半广场,在尽头下车,然后一路走到玉阶之上,接受新帝的册封,进行帝后仪式。
长平王在她登车之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来老头手里有他师傅遗留的海图,当年他师傅离宫几年,非是祈福,原是私下跟船出海去了。据说,海外没有仙山,反有许多大小国家,风土出产各不相同,而我大燕之广阔疆域,不过是四海外之一隅。他捏着海图和游记不肯交出来,但早晚是要给我的。所以……”
如瑾震惊之余,心潮剧烈起伏,瞬间明白了夫君为何要在此时提起来金福,脱口便接了他的话,“所以你是说,我们的孩子,目光和胸怀都将在四海之外,必不会局限在一宫一国,所以手足倾轧之事大抵不会出现。”
长平王眸中一亮,不顾四周还有许多宫人环侍,伸手将如瑾揽在了怀里。
“知我者,瑾儿也。”
他笑着抱她,抱了孩子,然后将母子三人送上宫车。
如瑾坐进金碧辉煌的鸾车之中,身边是两个熟睡的孩子。车轮辘辘走过平整的青石砖道,驶入广场,在群臣肃穆的跪拜之中慢慢绕了半圈。
当她带着孩子下车,脚下就是笔直通向玉阶的金色织毯。织毯的另一头站着她的夫君,孩子们的父亲。隔得太远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见一袭耀目的金黄,在洁白的玉阶之上熠熠闪光。
“阿宙。”
她心底念着他的名字,怀抱玉圭,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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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这几天默默支持的姑娘们,感谢大家的等待和理解。这次感冒实在诡异,一度让我怀疑是不是禽流感了=_=还没全好,但今天看屏幕不晕了,于是一鼓作气结了文。还有未尽的人和事,准备番外写,番外时间不定,大家有更就看,没更去玩别的happy(*^__^*)且让我再养一阵子,把虚弱状态扳过来……这文开之前大病一场,要结束了又病了半月,一定是我开文的方式不对o(╯□╰)o下本争取要健康利落地写,要强壮要给力!最后推荐一本新文,《农家俏神医》,作者空晴寂,是位很认真努力的作者,姑娘们去转转,喜欢的话就毫不犹豫收藏吧,么~
落花人独立(一)()
章节名:落花人独立(一)
元宁九年,京城里春天来得早,刚过了正月天气便开始回暖,数九还没出,锦裘貂绒之类的厚大衣服就再也穿不住了。到了二月过半时,向阳的地面上开始泛起青意。
江五带了两个丫鬟往馨园里跑。
馨园是原本的晋王旧宅,早在元宁二年的时候,就被如瑾从父亲蓝泽手里半强硬地要了回来,改成了自家的居所。蓝老太太早在元年过世了,当时家里只剩了蓝泽一个人,带着庶子蓝琨住在偌大的宅院里,空空荡荡。从风水上说,住所太大而人丁太少,对主人是有妨碍的。如瑾在东城繁华处买了一套三进精舍,将父亲安置过去,然后带着母亲搬回了晋王旧宅,仍然住在明玉榭和香雪楼。
原本划给东府住的东跨院则成了当今天子日常理政的地方,因有单独的门户,也方便臣子进出往来。每日早朝在这里举行,而大朝会改成了两月一次,依旧在皇宫的天玄殿。
和最开始的打算一样,如瑾作为皇后没有搬进宫廷,商玄宙作为皇帝也妇唱夫随地住进了馨园。夫妻两个依旧像登基之前,宛如寻常人家,做夫君的白日里出去忙,晚上回来和妻子团聚。不同的就是商玄宙处理公务的地方离住所非常近罢了。
帝后不居宫城,这个变化的实现,在最初经历了一番阻挠和波折,但后来还是胳膊没拧过大腿,古板教条的臣子们没能阻止如瑾夫妇离经叛道。
只是馨园周围明里暗里驻守的禁军,以及附近街道上往返巡逻的明卫暗卫,到底还是标识了这处宅院与寻常贵门的不同。
江五的马车一路从外面进来,靠近馨园门口之前就经历了五次盘查,需得拿出出入腰牌才能过关卡,这还是明面上的禁制。至于暗里,就不是寻常人能知道的了。江五的腰牌是如瑾特别给的,可以随意随时进出,盘查的过程也很简单,跟车仆从掏出腰牌晃一晃,眼明的禁军护卫们就会放行。
但江五还是觉得麻烦,经过层层关卡从后宅角门进了府,终于忍不住嘟囔,“去雯姐姐家里就方便多了!”
车里同坐着她的丫鬟秋果和夏果,两人都是十岁将要放出去嫁人的年纪了,是江夫人特意多留了她们两年,让她们帮着照看女儿。
她们是江夫人精挑细选的沉稳性子,不由都对自家小姐的言行感到头疼,私下里都为主子犯愁——二十好几的人了,眼看着往三十上头奔,还整日和十几岁小姑娘似的不拘玩闹,以后可怎么好!
“姑娘嫌这里麻烦,不如,改道去吴太太那里拜访?吴家大小姐说不定想念您了。”秋果温声打商量。
夏果瞪她一眼,嗔她打趣主子。秋果抿嘴一笑。
吴太太就是刘雯,嫁的是工部一个主事,名叫吴知行的,于是大家全都称了她吴太太。五年前她生了长女,乳名叫小暖,便是秋果口中的吴家大小姐。小孩子长得白嫩可爱,正是刚懂事又有些糊涂的年纪,非常喜欢江五这位性子活泼的姨母,总惦记着,还把喜欢的吃食玩物留起来,专等江姨母上门。
可江五却对刘雯的婆婆感到头疼,闻言瞟了秋果一眼,立刻知道她在说笑,便作势瞪目,“什么叫‘说不定’想念我?小暖那是铁定会想我的!”
接着又叹气,“可惜她祖母总是板着一张脸,看了叫人慎得慌,一去她家,我就浑身不自在。”
秋果接着打趣,明知故问,“吴老太太又没叫您在跟前立规矩,您去了吴家,只在吴太太院子里玩,有什么不自在的。”
“可总要给老太太请安去的啊,走的时候也要去问候一声,就这一来一去两个照面,什么好心情也弄没了。”
江五想起吴老太太那张肃穆过头的脸就难受。最可气的是,老太太对谁都慈眉善目的,唯独一见到她,立刻要换一副神情,仿佛她是什么怪物。且她在刘雯屋里做客,老太太还要时不时打发人去送个东西,或者找由头传个话,总要盯着她似的,唯恐她把儿媳妇和孙女带坏了一样。
不就是她年纪大了没成亲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主仆几人说着话,马车停了,前头就是内宅月洞门,车夫和跟车的家丁需留在外头候着。江五带着丫鬟跳下车,甩手扔给车夫一角银子,“去街上逛吧,我要晚上才回。”
仆人们接银子道谢,笑眯眯掉头往外走,暗忖着跟小姐出来就是有这个好处,小姐一玩一天,而他们就经常能拿钱出去消遣。
江五带了丫鬟,问馨园内宅迎出来的婆子:“皇上在家吗?”
婆子道:“皇上在东边呢。”
江五便知道皇帝忙着理政,没空进内宅了,笑一笑,也不用婆子带路,自己熟门熟路地直往香雪楼走。来这里的次数多了,只要商玄宙不在内宅陪妻儿,她简直就和进自家门一样随意,拜访之前都不用派人来打招呼。
半路在园子里却碰见商潆。
“影影,你怎么在这里?小心冷风吹着。”江五叫小姑娘的乳名。
商潆刚过了九岁生日,形貌尚小,可静静站在那里的样子却比江五更像大人。看见江五来家里做客,她眼里闪过笑意,带着身边一众丫鬟婆子迎过去,作个福礼,亲热叫了一声“江姨母”。
江五眉开眼笑地答应。
按理,商潆是公主,当今天子的嫡长女,也是唯一的女儿,身份尊贵无比。而江五的父亲江汶还在京兆府的府丞位子上坐着,万年不动的小官,江五见了商潆,该行大礼参拜才对。甚至以她的身份,能见到国之公主都是大幸,是该毕生铭记的荣耀。
然而事实却是,商潆从小就叫她姨母,见面行礼问候,全然没有一点公主的架子。
这全是如瑾的教导。
如瑾从来没把儿女当皇子皇女养。自然,皇家人该懂的礼节规矩是要告诉孩子的,不然走出去只会闹笑话,但私下里,在亲人和朋友跟前,她都要孩子们做寻常孩子该做的事,懂寻常孩子该懂的道理。
最开始江五也不敢以皇子公主的“姨母”自居,但几次下来,如瑾总是这样“不讲规矩”,而且商玄宙也不反对,于是她也就放心了,听见粉嫩可爱的孩子们亲亲热热叫她姨母,她便高高兴兴地答应。
“影影今天真漂亮!”江五看着一身杏色斗篷的商潆由衷赞叹。
商潆形貌大半随了母亲,俏生生的,略偏瘦,平日里也喜欢穿颜色素净的衣服,且性子安静稳重,外祖母秦氏总说她是“另一个小瑾儿”。她皮肤白皙,眉毛像父亲那般斜飞入鬓,眼睛却像母亲那般潋滟莹润,看上去有一股英气,又不失女孩子的柔婉。特别是笑起来时,嘴边两个浅浅的酒窝,让人看了挪不开眼。
江五一看到小姑娘的笑脸,方才想起吴家老太太的不快就彻底抛到九霄云外了,不由分说上前抱了商潆,在她脸上响亮亲了一口。
后头秋果和夏果对望一眼,双双为主子跟闺秀不沾一点儿边的言行感到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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