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过来阻止:“既然王爷回来,我自然不能再住下去,院子就不必收拾了,我已让人归置了箱笼,一会就搬回去。”
“搬回去?去哪?”如瑾笑着说,“您正和侯爷打擂台呢,现在主动回去,只能让他以为你无处可去不得不低头,他的气焰越发要高涨了。那地方,您回去干嘛?”
虽然常理来说,父母之间有了矛盾,做儿女的都该往好里劝,努力撮合两人和好如初。但自己家这个情况,蓝泽那个性子,如瑾还真不能让母亲回去受委屈。
秦氏道:“总没有做岳母的跑到女婿家里常住不走的道理,况且我还不是王爷的岳母,越发不能再住下去了。你放心,我和侯爷过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该如何与他相处,好歹不会受他的气。再不济还能出去找地方住,现在我手头宽裕了许多,这事上倒是不愁。”
又语重心长地劝:“王爷在你生日这一天回来,显然是看重你。你义兄的事情……委婉一些告诉他,千万不要因此生隙。”
如瑾知道母亲这都是为自己好,越发不能让她就此离开。好说歹说,连哄带劝,想让秦氏多留一阵子,但秦氏为了女儿着想,说什么都不答应。母女两个正说着,长平王突然派人过来传话:“请侯夫人暂居在府中帮忙照看蓝妃,王爷他说近日会很忙,恐怕会疏忽了蓝妃,还是侯夫人在这里他才放心。吃穿用度请侯夫人尽管随意,丫鬟婆子也随便使唤,只当在自己家,千万别见外。”
如瑾笑道:“看看,怎么样,我就说王爷不是那种寻常愚夫,最会体贴人心的。这下您可放心住下吧?”
秦氏也唯有感叹了。
于是带着女儿晴君和琼灵郡主移居到辰薇院不远处的空院子里去,重新拆箱笼安顿下来,私下里和孙妈妈感叹:“这是几辈子积下的福气,竟然让瑾儿碰到这么好的夫君,大事上自不必说,家常小事上头更懂得人情世故。要是王爷能一直对她这样好,我就是孤苦一辈子也心甘情愿。”
孙妈妈笑着劝:“您怎么会孤苦?还有咱们小小姐呢,还有琼灵郡主呢。”
两个小丫头在乳母和丫鬟怀里笑眯眯。
如瑾安顿了母亲,又吩咐人重新收拾屋子,将许多新做好了还没用的帐子帘子台面桌布之类的全都翻找出来,替换了旧的,然后将满屋子的瓶子盆景花觚之类也换过一遍,做完了,屋子整饬一新。
如瑾看着鲜亮的屋子,满心都是欢喜。
然后,将内宅里的管事们全都叫到了跟前,把独自在家时能省则省的规章改了,一切都一长平王的生活便利舒适为宜。
霎时满宅子都动了起来,为男主人回来长住做准备。
虽然,长平王在王府居住的时间很可能不会太长,但能住一天,如瑾就会让他舒服一天。
府门外停了许多高大马车,都是闻讯赶来参见的高官显贵,帖子一张一张往门房里头递,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盛况了。
可长平王一个人都没见,只说奔涉劳顿,要好好休息几日,将养好了再出门。
有人闻言便客气地留下礼物转身告辞,有的人坚持不懈一直求见,马车停在门外不肯走。长平王的态度就是一概不理会,先还让门房上的人一遍遍通传解释,后来干脆闭了大门,只留两列精甲护卫在门口守着,一个待客的都没有。
于是直到日落时分,王府门前终于恢复了清静,不在有人赶来拜见了。
外头报进来,长平王只淡淡一笑。
正在与他议事的幕僚们见了,就更加佩服主人的心思。
明明已经接了诏书,回京之后随时可以举行继位大典,但长平王此时连一个朝臣也不见,分明是故意晾着他们。这份对唾手可得的帝位都不急不躁、相当有耐心的气度,实在是常人难及。
人心,有时候就是这么晾出来的。
晾着晾着,就会有人紧张不安,做出一些不太妥当的举动。越是浸淫官场多年的老臣,在敏感的事情面前就会越多疑,心里长了草,一言一行有时就会露出马脚来。
新帝即为,收拢人心,早日搭建自己的班底最重要。长平王这是在考验人心相背。
幕僚们体会到这一点,议事时就越发小心谨慎起来,生恐长平王此时也在借机考验他们。长平王将众人态度看在眼里,不动声色,一切如常。
从午后到日落,每一个留京的僚属都将自己手里的事情简单报备一遍,有需要决断的,长平王就快刀乱麻一一敲定解决。
“本王只给大体方向,具体的你们自己去做。以后事情只会越来越多,本王不可能事必躬亲,否则只会累死自己,害了大燕。你们跟本王许久,关于以后,一切自不必多说。”
幕僚和僚属们心情都有些激动。
长平王微笑:“累了,都去吃些东西,回来再说。”
于是大家谢恩下去,用了饭菜,再回来时气氛就轻松些了。长平王从端坐改为挪到榻上歪着,“大事说完了,说些有意思的如何。”
自然不是要议论斗鸡走狗了,再有意思,也得是正事。大家心领神会,纷纷提起手底下的轶事。
有个人就说起老内侍来金福,太子宫变时贡献皇宫营造图纸的那位。
“……这人一向老实,并没有出格举动,整日就在院子里练功、晒太阳、做杂活。前些日子蓝主子用人曾经联系过他,他痛快答应下来,潜伏在王府中,将木姑娘留下的钉子都拔了,过程很干净又隐蔽,侯夫人自始至终蒙在鼓里——要是咱们的人去做这事,最好也就是这样的程度了。”
长平王眉头微动,淡淡问:“他没再提求见本王的事?”
“没有。蓝主子上次找他,他都没有借机提要求。”
“倒是沉得住气。”长平王笑了笑,“改日有空带他来见我。”
唐允上前禀报王府内宅的事。家常事务自有如瑾主理,但选人用人还在他手中报备,走的是王府暗线这一路。因为出了木云娘的事情,唐允不敢怠慢,将近期变动都一一禀报。长平王听得稍微认真了一些,沉默着听完,问:“祝氏呢?”
“在楼下跪着。”
“让她把内府清理干净,并且告诉她,这是她在此最后一件事了。”
贺兰当即躬身,“奴才亲自去。”
他一脸愧色,长平王笑道,“你要去责备她失职?”
贺兰不语,身子弯得更低。长平王便戏谑道:“你随军良久,回来尚未与她见面,第一句话就是责怪恐怕不合适吧?”
贺兰不是个善于玩笑的人,性子比较沉闷,被当众打趣立刻红了脸。长平王挥挥手放他下楼了,继续与众人说其他事。那边贺兰下去见了祝氏,一照面,脑子里立刻想起主子的话,将冲到嘴边的责怪又咽回肚子里。
想了想,过去轻轻把长跪的祝氏扶了起来。
夫妻两个过去隔间里说了一会话,贺兰先离开上了楼,祝氏眼睛红红地出来,一路往辰薇院去了。
长平王那边,有人提起威远伯。
“罪名已经敲定,共犯也捉进牢中看守起来……”
“只等本王回来做决断?”长平王面露讥诮,“那群窝囊废,什么责任都不肯担,一味只推给别人。”
僚属们都不言声,知道长平王对朝中繁冗层级和办事拖拉的臣子已经忍耐许久,一旦上位,必有一番大改动。
屋里静了一瞬,很快响起长平王带着冷意的声音,“既然要看本王的态度,本王就摆给他们看。明日就去告诉他们,勾结邪教反贼谋逆,诛九族,当街斩首,让办理此案的所有人都去观刑。”
一位幕僚点头道:“王爷回京立威,拿威远伯府开刀正好。也给办案的人一个警醒。”
另一位幕僚却说:“蓝妃之前在京城已经多开杀戒,现在王爷回来了,是不是该缓一缓动手,免得被人议论杀孽?其实……蓝妃手有佛莲,大可以一心向善,不涉血腥,用善事平衡王爷的杀伐。”
幕僚们和唐允等人不同,原本就是智囊,长平王从来不限制他们说话,因此议事起来,大家各抒己见也很随意,当面就暗示如瑾出手太狠。
“蓝妃不也去上香祈过福?一手屠刀,一手佛莲,这才是真正的贤后,远比躲在深宫里和一群女人勾心斗角的先皇后来得明智。先皇后的贤惠是假,能帮着王爷趟路的才是真贤良。”又一个幕僚站出来说话。
长平王笑了笑:“一手屠刀,一手佛莲,这句话说得好。本王要的,正是这样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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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2 老奴进谏()
如瑾正忙着安排长平王回府的琐事,突然蓝府那边传过信来,说老太太不行了。
如瑾吃了一惊:“怎么回事?”
蓝老太太自从神志不清以后,时好时坏,请了许多大夫都没能根治,只是一直吃着各种滋补的药品。秦氏和如瑾都曾问过凌慎之,凌慎之也说这种情况只能将养,别让病人受刺激,慢慢地等着她自己好转。所以时间长了,大家也都渐渐习惯了。蓝府不缺补药,日日调理便是。
现在骤然听说“不行了”这种话,着实让人意外。
过来报信的是碧桃,忙扶住如瑾:“您别急,小心自己身子。”又说明原委,“原本是如意姑娘那边不太好了,弥留之际送了信过来,让钱嬷嬷帮着求一求老太太,看能不能让她达成心愿。正好今日老太太醒来能认识人,钱嬷嬷一时心软,就在她跟前试探着提了一提,谁知当时老太太就发了脾气,把钱嬷嬷好一通骂,把粥碗也摔了,后来,骂着骂着就背过气去,看着不好。两个经常过府走动的大夫来看过,都是摇头……”
“现在呢,现在怎么样?”
“钱嬷嬷是中午时候提的,老太太昏过去也半天了,看着越来越不好,嬷嬷就让奴婢来禀报太太和您一声。”
如瑾立刻吩咐下人备车,“去请太太过来,我们回蓝府一趟。”
然后让人知会长平王。长平王亲自过来,“小心一些。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用。”如瑾没想到他会撂下手边的事专门跑过来,心里暖暖的,劝住他,“你现在身份不同,虽则你自己未必在意,可让外人看了不像。我祖母不过是侯夫人,怎能受你的探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而且还有母亲在身边呢,你只管放心。去做事吧,忙完了好快点休息。”
长平王倒是不在意以高拜低,而且这样更能体现他对如瑾的看重,给如瑾立威。只是他还要连夜布置一些紧要的事情,权衡一番,也就听了如瑾的话,暂时不去蓝府。
“多带人,仔细护送你们蓝主子和太太,有事即刻回来禀报。”他吩咐关亥等人。
一群人浩浩荡荡簇拥着如瑾和秦氏内宅。
凌慎之站在垂花门不远处等着,见二人出来,上前问礼打招呼,对秦氏说,“听说老侯夫人病重,我跟着义母过去看一看,帮把手可好?”
蓝泽对他那个态度,他能主动提出这个真是将如瑾秦氏当自己人了。
秦氏看了看女儿,等她拿主意。如瑾立时答应了,“多谢兄长。”
如果蓝泽不让凌慎之进门,她也不会让他受委屈。老太太病情沉重,总要有个可靠妥当的人去看一看才能放心决断。于是,吩咐人再去备一辆车来。
凌慎之道:“不必麻烦,给我匹马便是。”
于是到了外头利落上马,跟在了秦氏如瑾的马车旁边。
内宅里胡嬷嬷见一众人乌泱泱的去了,站在门边遥遥看了一会,沉默着回了房间。到了晚间锦绣阁那边传夜宵的时候,瞅着大概是歇息的空档,胡嬷嬷带着祝氏去求见长平王。
长平王打发了僚属们去吃东西,自己只拿了一杯清茶歪靠在榻上想事情。听见内侍禀报,就让胡嬷嬷和祝氏进来。
胡嬷嬷进屋就跪下了。
祝氏看着不好,连忙拉她,“嬷嬷?您这是做什么,王爷待您一向尊重,您这样不是折了他的面子。”
胡嬷嬷道:“王爷和娘娘都看重我,是我的福气,但主是主,仆是仆,我不能倚老卖老,辜负主子的看重。尤其今日这事,是我不知轻重要进谏,话出口之前要请王爷宽恕。请王爷看在我年老头昏的份上,不要与我计较。若是说得不中听了,请只责罚我,不要怪罪他人。”
祝氏听着话口不对,连忙也跪在了旁边,朝上磕头,“王爷,奴婢不知道嬷嬷要说什么,这不是奴婢怂恿……”
长平王慢慢喝了一口茶水,面色平静,朝榻下跪着的两人温言道:“都起来,坐着说话。”
祝氏心里一跳,慌忙站了起来,却是不敢坐的,只站得距离胡嬷嬷远了一点,低头垂手侍立着。她明白得很,长平王面上越是平静,言语越是温和,也就表示他心里越在意。平日里他和她们说话都是很随意的,除非是遇到要紧的大事,才会露出几分严肃,可也不像此刻似的,和颜悦色中透着淡淡的疏离,分明是以前在外应酬时惯有的表情。
她已然负罪在身,不能再在王府里伺候了,凭着自己往日的功劳和夫君的面子才能保住几分颜面,今日被胡嬷嬷叫来闹了这么一出。胡嬷嬷显然是要说不中听的话,老人家是伺候过陈嫔的人王爷自然不能将之怎样,她可不想被牵累其中。要是让王爷以为是自己被遣退不满,拐着胡嬷嬷来求情,那可更是严重了。
于是又不动声色移开两步,距离胡嬷嬷更远些。
胡嬷嬷却不肯起身,依旧跪着。
长平王将二人扫了一眼,也没再叫起,随手从榻边小几上抽了一张军报浏览,静等底下开口。
祝氏小心翼翼觑他一下,就再不敢看第二眼,越发屏声静气。
胡嬷嬷偏偏率先提起了她:
“王爷,刚才祝姑娘去见蓝妃,说是您的意思,让她办完最后一件事就搬出王府去另居。”
说到这里停了一下,长平王没搭腔,胡嬷嬷只好继续说下去,“……蓝妃答应了,也没有留她,更没替她和您求情的意思。老奴在旁边冷眼看着,觉得这件事蓝妃做得的确有些小气。可她一惯并不是小气之人,偏在这件事上不肯通融……王爷,您即将荣登大宝,蓝妃也会定位后宫,咱们都是宫里头住过许多年的,知道各宫主子之间是什么行状。一直以来,您看重蓝妃,蓝妃也是您的膀臂,现在越发有了即将出世的小主子,你们的感情只会越来越好。可是王爷,老奴冒死说一句,夫妻之间感情归感情,但君臣的界限也摆在那里,以后许多事千头万绪,彼此之间一定会有隔阂和摩擦。蓝妃是个明白剔透的人,想必也早已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开始培植自己的人手。就像这次不肯留祝姑娘……王爷,防微杜渐,您不能不留心。”
祝氏听得一身冷汗,差点又要跪下去。可长平王在一边神色和蔼地听着,越发让她不敢有所动作,只得身子僵硬地站着,连脖子都梗酸了。
胡嬷嬷重重一个头磕下,等着长平王回应。
长平王一时没说什么,从头到尾将一份关于淮南的详细军报看完,放下,喝了口茶,才吩咐祝氏,“扶嬷嬷起来,填茶润嗓子。”
祝氏就知道今日胡嬷嬷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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