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绫气得朝如瑾道:“求你赶紧问话,然后我要找鞭子抽她。”
如瑾耐性也不多,问木云娘:“看来你十分恨我,为什么?为了王爷?”
“狐媚子”,大多都是女人用来称呼对手的。从这几个字里,如瑾隐约猜测到了缘故。
“王爷不是你这种女人可以染指的……他此生什么都是极好,唯有纳了你,是最大的污点,你不配他,永远不配!”
木云娘灰败的脸上突然绽出诡异红光,激动难抑,用尽全身力气往起抬头。
如瑾沉吟一瞬,“这么说,原来你只是因妒生恨,单单看我不顺眼?怪不得我暗中叫人留心了许久,也没找到府里有谁和外头勾连,做不利于王爷的事。”
“我怎会做不利王爷的事!”
大概是知道自己马上就快死了,木云娘说话倒也没了防备和忌讳。
“可你这两日和威远伯府暗中勾通,难道对王爷有好处?”
“你……你连……”
“我连这个也知道?”如瑾静静盯着她,“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王府内外都是什么人,你莫非不知道?却妄想骗过所有人的眼睛。实话与你说,放出要进香的消息,我就是在等你动作。”
当然也等祝氏。
在今日一切发生之前,如瑾并不能确定祝木二人到底谁有问题。只是此时当着祝氏的面,这一点却不必言明了。
木云娘语塞,闭上眼睛养了一会精神,才虚弱地说:“威远伯府……不足为惧,翻不起浪花来,与王爷大业没有一丝妨碍,我不过是……用他们一下。”
“用他们除掉我,事后他们也不会长存,死人当然会保守秘密,没有人会把事情联想到你头上。”
如瑾替她说完了未尽之意。
木云娘住口不言了。
如瑾道:“不知你现在是否尚存期待,盼着威远伯府能成事。带着虚妄的梦幻死去,下辈子投胎也不会托生太好,所以我告诉你——你未到此地之时,京里已经平息了一切。你想让我家破人亡的心思,注定是个笑话。”
470 垂死之人()
木云娘霍地张开眼睛。
祝氏也惊疑不定:“主子?”什么家破人亡……难道除了眼前的事,还有其他……
如瑾只看着木云娘:“穆嫣然密报威远伯府勾结天帝教欲孽,你为何中途隐瞒下来,不肯告知我?今日路上出现刺客袭杀于我,京里同时还有销声匿迹许久的天地教徒闹事,围攻襄国侯府,你可别说这一切与你无关。”
木云娘目光幽幽,静了一瞬,突然想起什么。
“是黄姨娘!”她喊。
如瑾没答话,她自己紧接着推测下去,“一定是她,一定是……那里只有她可以接近穆氏,也只有她接近过你的人……呵呵……”
她笑起来,引动了伤口,疼得身子一僵,接着剧烈的咳嗽了一阵,几乎背过气去。祝氏就在咫尺之间,可耳边听得她那般说话,早就又惊又怒,并没有上前帮她顺气。
于是她喷了几口血,紫黑紫黑的,染的脸上衣襟上全是污痕。
照幻上前在她胸口和肩部拍了两下,不一会,她的气息渐渐稳定,可吐出来的血却更多了。
但她还是坚持要把话说完:“……贱人,黄姨娘也是个贱人,她也是你的姐妹吧?同父异母的?你们一家子没有一个好东西,卑贱,阴险,偏偏迷惑了王爷,污了他一世英名。”
话音未落,又吐出一口污血,脸色也越来越呈现死气。
和尚照幻摇了摇头,无声念一句佛号。这是不能再救的意思了。
如瑾被骂得难听,然而对着将死之人倒也没有气可生,只问木云娘:“随行的暗卫医官,是不是你出去那趟除掉的?他们身手极好,寻常人不得近身,也唯有相熟之人才能背后下手,防不胜防。”
木云娘不屑回答,只冷冷盯着如瑾。
如瑾道:“你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若非你一门心思要置我于死地,怕我受伤不死反被救过来,先下手将医官除了——后来你受了重伤,也不会无人来医。一饮一啄皆是天定,你这条命,一半是被你自己所害。”
祝氏听得心惊胆战,忍不住攥了木云娘的胳膊,“你……你还杀自家人?暗卫有多珍贵你知不知道,里头的医官更是凤毛麟角,王爷出去行军才带了几个!你竟然朝他们动手。戕害自己人,你难道不知是什么后果吗?!”
分尸,凌迟,人彘……这些听起来很残忍的刑罚对她们来说其实不值一提。亲卫里有更“精致”的手段用来处罚叛徒,不会那么血腥残忍,但痛苦绝对以百倍千倍论。
木云娘怔了一下,似乎被祝氏的话挑起恐惧。
但她想了一想,坚定地说:“不……我没有背叛王爷,我只是……想杀了她一个人。杀她,也是为王爷好。王爷根本不能让这种女人站在身边,她不配……”
“她不配?你配吗?”
坐在一边听了半日的萧绫总算大致理清了来龙去脉,闻言非常不屑地挑高了眉头,“你现在这副嘴脸,就和宫里头的怨妇一模一样,甚至比她们更恶心。你这算什么,想你家王爷宠你,就去争啊,去惹他注意啊,既然认了蓝妃当主子,就别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凭自己本事得不到男人的心,便去害别人,难道你把蓝妃害死了,把王府所有女人都害死了,七王爷就会宠你了?天底下女人多得是,他为什么放着好的不要,偏要你这种阴毒货色!做了歹毒事,还要给自己脸上贴金,什么‘为了王爷好’?不过是为了你自己罢了。”
“住……住口,你这贱……”木云娘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气息再次开始紊乱,半天喘不上一口气,张了半日嘴,后面的字却是说不出来了。
黑色的血液顺着她口鼻流出,与方才不同,带了一点浅浅的幽蓝微光,和长钉的颜色相差无几。
照幻双手合十,“若心平气和休息,或许还可撑上半日,这般激动,毒素入了心窍,却是回天乏术了。”
萧绫一时嘴快骂了一顿,自己心里头顺畅些许,可眼见着木云娘形状越来越可怖,不由也有些害怕,别开了眼睛不敢多看。
屋里血腥气弥漫开来,如瑾用帕子掩了口鼻。
吉祥抱着受伤的胳膊上前道:“主子,她这样子也没什么可吐口的了,奴婢再问她两句,就让人将她带出去吧?”
如瑾点点头。吉祥便站在木云娘跟前,“当日主子中毒,许久查不出缘故,王爷一回来要撵你们,砒石就突然被翻出来了。其中种种蹊跷,是不是你的手脚?”
木云娘急促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脑袋歪向如瑾的方向,定定看着她。听到吉祥问话,也不回答,只是牵动嘴角露出一个相当诡异的笑。
祝氏看得心惊。
“云娘,你给我一句实话,主子中毒是不是和你有关?”
木云娘还是不回答,只管看如瑾。她的眼神忽而凝聚忽而涣散,显然生机正在飞速流逝,可是那仇视的眼神毫无遮掩,直直笼罩着如瑾全身,仿佛死也要把仇人拖到地狱里去。
“云娘你说话!”
“祝姑娘不必费力了,她这样子已经回答了一切。”吉祥挪了挪脚步,用裙裾挡住了木云娘的目光,让她再也不能朝如瑾那边看,“木云娘,我再替主子问你一句,当初佟姨娘上吊,并非是她自己耍花招玩过了火,对不对?”
木云娘看不到如瑾,僵硬的眼珠动了动,慢慢转向吉祥。她双唇张合几下,似是在说话,只是没有声音发出来。
吉祥皱眉,也不大敢直视她满是血污的可怖的脸,回头为难地看了看如瑾,“主子,她说不出话了……”
僧人照幻突然温声道:“贫僧看得懂唇语,她是说,‘贱人,都该死’。”
如瑾转目看他。
和青州时候的第一面一样,这和尚依旧是静谧无波的空灵之态,端方,温润,像是普陀山下静静绽放的白莲。
但他这半日说出的话,可一点都不像出家人。不过违和之处也就在此——他明明口涉俗务,态度却依然出尘。
就连说“贱人”二字时,也保持着诵经的虔诚表情。
如果不是屋地上还躺着一个垂死之人,气氛也不对头,如瑾真想问一问他是怎么修炼出的这等气度。
祝氏突然从荷包里再次掏出一个药丸,掰开木云娘的嘴巴给她塞了进去,“你说话,仔仔细细说清楚!”神情急切而愤懑。
吉祥想拦已经晚了,“你给她吃什么!”
祝氏不回答,只一个劲让木云娘说话。木云娘却被药丸噎着了,喉咙里嘶嘶的响,眼睛也渐渐发直。
“没用的。”照幻上前轻拍她的脖子,将那药丸震了出来,骨碌碌滚在地上,“白白浪费一颗好药,她中毒已深,吊命无效。”
祝氏再翻荷包,却已经没有了。重伤吊命的药物炼制不易,她也没有太多。木云娘却经了这么一折腾,更加奄奄一息。
如瑾摆手,“抬出去罢。”
吉祥叫了人进来,将门板抬出了房间。照幻将窗子开了小半扇,让冷风进来吹散血腥气,回头问如瑾:“天色已晚,蓝妃是在山中留宿,还是连夜回城?”
“回城。”
“那么贫僧去准备斋饭。”
照幻去了,屋中再次剩下当初几人。如瑾坐得久了腰背会酸,让萧绫扶着站起来慢慢走动,祝氏却如泥雕木偶,跪在原地一动不动,盯着木云娘留在地上的血迹发呆。
如瑾走到她跟前站定,那一直站在一旁守护的男子就无声跟了过来,依旧立在如瑾身后,似乎是对两个人距离太近不放心。
祝氏抬头看了看,再次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主子,他是哪位?”没有别的意思,她只是想知道究竟。
如瑾没有瞒着,直说:“你大概听过他的名字?他是崔吉。”
祝氏愣了一下,颓然点头,“听过。关领队手下数一数二的人物,身手极好……”
顿了一顿,低头道:“主子将他从蓝府调到身边,连竹春和关亥也没用,是对我们这些人彻底失望了么?”
“不是失望,是一时分不清谁有问题。”如瑾微微弯身去扶她,“你起来吧。这几日冷落了你们,你可不要怪我。一日找不出动手脚的人,我一日不能安寝。”
“奴婢不敢。奴婢理解主子的难处。”
如瑾没有顺势安抚,反而摇头:“不,你不理解。就像我知道你和木云娘情同手足,但依旧不能对你此刻的心情感同身受,而且,因为你方才怀疑我故意设圈套,我此刻不高兴……所以反过来,你也许能明白我的处处设防是迫不得己,疏远你们几个也是事出有因,但你依然会委屈,会失望,却不会切身体会到我当时初闻消息的惊讶,以及,身边无人可用的忧惧——祝姑娘,人与人的信任不是轻易就能建立的,你我主仆相处许久,你十分勤勉,我自认宽和,但这样就够了吗?因为我们并没有互相交付真心,所以,才有今日的彼此怀疑。你说是不是?”
------题外话------
感谢这两天送票送花钻的姑娘,人太多,写不下了,谢谢你们。昨晚写着写着睡着了,没二更成功,抱歉……
471 尘缘难断()
人与人的信任不是轻易就能建立的。
直到一行人再次上路回京,祝氏骑在马上,还在回想如瑾的话。
两辆马车,前后左右相随的护卫却有将近千人。除了佛光寺回来时原有的那些人,觉远庵后山上,保护如瑾本人的还有七八百,此次一并都跟下了山。有陈刚分过来的城防军,也有关亭手底下的暗卫,而最靠近马车的一圈护卫,却都是如瑾私家镖局里抽调的人手。祝氏只知道这些人手平日有另一部分人打理,连关亭那边也不参与的。
旷野里的风又冷又硬,祝氏披着貂裘披风也抵不过寒冷,北风顺着外袍缝隙钻进去,早把手脚冷透了。可她只是默默坐在马背上,没想过要进车取暖。两辆车里一辆坐着如瑾,一辆坐着萧绫,但是她并不知道谁究竟坐了哪辆。如瑾上车时没有叫她近前伺候,她也没有主动上去帮忙,只远远站在外围,看着层层随侍和护卫的背影。
夜色越来越深,队伍里次第点起了火把,蜿蜒着向前后延伸,如同匍匐在野地里的长蛇。祝氏望着火光发呆,神情木木的,脑袋里却全都是昔日和木云娘相处的片段,纷杂凌乱,让她头疼欲裂。
她和她相处将近十年了,最开始木云娘不过是不懂事的小丫头,到后来渐渐显露出机敏和聪慧,才被她调到身边帮忙。一点一点,她是看着这丫头长大的。她们两人一样,都有家人在王爷手底下做事,也都对王爷忠心耿耿,当初被选入王府做掩人耳目的姬妾,她们私底下曾经十分雀跃,都觉得是莫大荣幸。
“祝姐姐,只有王爷最信任的人才能住在王府,对吧?”
木云娘当时刚刚及笄,却稳重惯了,经常被人忽略她的年轻。可是接到入王府调令的时候,她终于展现出了符合年龄的活泼,双眼发亮,走路都像是在飞。
“是呀,所以往后的日子,我们要更尽心尽力。”祝氏记得自己似乎是这么回答的。
木云娘拼命点头,像刚得了主人赏骨头的小狗。
接下来她并没有让人失望,任劳任怨,多累多复杂的事情交到她手里都可以得到满意结果。而且她并非天生的过目不忘,但却凭着努力将繁杂的琐碎细节全都记在脑袋里,遇到事情,总能率先找到相关的记录,为上头分忧。
这么一个又忠心又勤勉的得力之人,怎么会做出背叛的事?
即便亲耳听到木云娘自己承认,祝氏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
……
……
后山小寺人去屋空,只剩了一老一少两个和尚关门闭户,在禅房里敲着木鱼做晚课。香烟袅袅,诵经声声,一切和往日都没什么两样,仿佛大队人马的来去只是一场幻境。
山里的夜色比城中更黑,风过林梢的声响也呜咽如鬼泣,不过小小院落中的微弱烛光,却于万籁俱寂的黑暗中辟开一团晕黄的暖,将这里变成另一方天地。
一篇经文念到一半的时候,小寺的院门被人拍响,啪啪的,十分急促。
两个和尚张开眼睛,听见门外伴随着拍打声的是一个女子焦急的呼喊。照幻微微凝神分辨,继而重新闭目,“无关之人。”
诵经声又起,竟是从头开始重新念。
于是拍门和呼喊声就伴随着整篇经文的念诵,足有将近半个时辰。两僧人不紧不慢做完功课,丝毫不为外面声音影响,最后才相继起身,由那老的去开门。
山门一开,外头跌跌撞撞冲进一个女子,粗布缁衣,披头散发,推开老和尚直往院子里跑。
“蓝如瑾呢!让她出来,我要见她!蓝如瑾——”
照幻站在前院小佛堂的门口,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这位师傅,蓝妃早就走了。你在门外许久,一个护卫不见,难道还猜不出么?执念毁人心性,早点放下才是。”
女子愣愣看了他一会,一抬腿又冲进了后院,将几个房间全都打开查看了一遍,连柴房都没放过。最后踉跄着回到前院,抓住照幻的衣袖尖声逼问,“她什么时辰走的,是不是回京城了?”
“一个时辰之前。现在想必已经进城了。”
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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