媛贵嫔没做声,因为不知她指向为何。
陈嫔道:“你可以看到一个又一个的屋檐,一座又一座的殿宇,金碧辉煌,绵延不绝,几乎没有尽头。宫殿有尽头吗?有。可对于我们来说,那就是无尽的囚笼。然后,往上,你看到的是蓝汪汪一片天,有云,有日光,有雀鸟飞鸿。天空有尽头吗?没有。可对于我们,那只是被殿宇高墙隔出来的一小块画纸。贵嫔娘娘,所以你明白了吗?”
媛贵嫔张了张口,似乎隐隐感觉到了陈嫔的意思。
“你是说……”
“我是说,从你进宫的第一天起,不,从你最初进入皇上潜邸的那一刻起,你要面对的一切都已经注定颠倒,就像这宫殿的无涯和天空的有尽,你逃不掉,只能久居其中,坦然接受。过了几十年颠颠倒倒的日子之后,习惯了身不由己,委曲求全,将自己打磨得冷血凉薄,暗中冷眼旁观许多人死于非命,在别人性命攸关的时候选择转头避走,或者,对许多恶毒罪恶的事情保持沉默,事后只叹一句无能为力——当你成了这样一个人的时候,此时此刻,是凭什么站在我面前求恳的?又是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你的?”
“姐姐……”
媛贵嫔脸色苍白,绝望的情绪终于全然漫过眼眸。陈嫔向来是不多话的人,有的嫔妃入宫多年甚至没和她说上超过十句话。此时她这般长篇大论,所要表达的意思已经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姐姐,你绝对不会改变主意了,是么?”
“贵嫔娘娘请起吧。”
媛贵嫔闭了闭眼,身子微晃。侍女赶紧来扶,她挥手挡开,自己撑着地面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姐姐,今日一别,你我再无相见之日了。”她的脸上满是颓败,平日里的高华优雅终于被即将到来的丧子之痛彻底摧毁,一瞬间老了十岁。
陈嫔面对窗外没有转身,只有额角垂落的发丝随风微动。媛贵嫔看着她的背影良久,最终,带着侍女无声退出了殿外,脚步虚浮地一路走出院门去了。
陈嫔站在窗边目送她离开,静悄悄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几不可闻。
她一直站在原地没动,时候长了,侍女茕影上前轻声呼唤:“娘娘去歇歇吧?地上凉,站久了小心腿疼。”
陈嫔这才转过身,由侍女扶着走回椅边坐下,须臾,轻轻地说:“这宫里又要少一个老相识了。当年潜邸的人,走的走,病的病,终是没剩下几个。”
茕影道:“娘娘何必伤感。该走的终究是要走,王爷与永安王不能并存,这是注定的事情。”
“只怪老六错事做得太多,宙儿不能留他。他多活一天,宙儿就多一分危险,早晚是要清理掉的。”
“所以娘娘大可不必感怀于心,蓝侧妃的肚子一天大过一天,您还是多想想孙儿吧。”茕影提起高兴的事宽慰主子。
陈嫔叹一口气,“我不是为老六,只是觉得媛贵嫔可惜了。想必她会怨恨于我罢。为了保住儿子性命,一直以来她屡屡向我示好,甚至……去帮她本心不屑一顾的萧氏。可到头来我还是没给她希望。”
不过说起未出世的孙儿,陈嫔情绪稍微好了一些,露了一丝笑容,“月份差不多了,这时节应该能诊出男女了,改日找人去把把脉。”
“娘娘就快抱孙子了!”
陈嫔笑道:“孙子孙女都好。只是该早日把蓝氏扶正,诞下孩儿才是名正言顺的嫡长。”
“等王爷回京,时机便差不多了吧?”
主仆两个正商量,外头有内侍匆匆跑进来,一头汗的撞进屋里。陈嫔认出来者是御前大太监张德的徒孙,心知必有要事,忙问怎么了。
内侍道:“娘娘,蓝侧妃动了胎气,正在静妃娘娘那边,请您快过去看看!”
“怎会?!”
陈嫔霍然站起,来不及收拾,快步跨出了殿门,一路走一路问:“是怎么回事?仔细说!”
内侍道:“现在还不知,本来好好地跟静妃娘娘说着话,准备告辞过来看您的,谁知一站起来就晕了一下,险些摔着,然后便腹痛不止……”
陈嫔打断他:“和静妃说话?当时屋里都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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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7 莫名腹痛()
张德的徒孙赶紧回答说:“当时屋里好几个人,静妃娘娘和蓝侧妃跟前服侍的都在,两人一直说笑,并没发生冲突或口角。”眼看着四下没有外人,又低声补充道,“当时有奴才师兄的义妹在场,静妃娘娘的确没对蓝侧妃如何。”
“糊涂,宫里若想折磨个人,还需要当面动手动脚么?”
“……是。只不过,蓝侧妃也没乱用静妃娘娘宫里的东西……而且当时屋里未曾燃香料,奴才和师傅师爷都想不出所以然,师爷就让奴才赶紧来找娘娘通气。”
陈嫔锁着眉头疾走,“先去看看再说。”
茕影带着抬辇轿的内侍飞快赶上:“娘娘,您坐上这个走,别着急!”
陈嫔匆匆上了辇轿,几个内侍抬上,飞奔着一路而去,须臾就到了静妃宫中。院子里正有宫女和内侍来回乱走,忙乎乎地没个章程,十皇子明微站在偏殿的门口朝主屋张望,陈嫔一脚踏进宫门,因来得突然,门前伺候的内侍未曾来得及通报。
于是,陈嫔一眼就发现十皇子幽幽的眼神很冰冷,完全不像他这年纪的幼童该有的模样,仿佛带着非常恶意的诅咒。
“陈嫔娘娘,您来了!”忙乱的宫人之中,终于有发现陈嫔一行人的了。
十皇子闻声转头,一瞬间眼中冰霜尽散,顿时变成一个懵懂孩童,因见了大人紧张奔走而惶惑,水汪汪的眼眸中充满不安。“陈母妃……”稚嫩的童声穿过院子,小黄雀儿似的惹人怜爱。
陈嫔微微地笑了一下,眉目十分慈祥,似乎什么都没看见,只像往常一样柔声道:“吓着了吗?回屋去吧,这里有你母妃和我呢。”又吩咐十皇子的奶娘,“还不请殿下回房去。”
奶娘连忙福身告罪,低声劝十皇子回屋。十皇子固执地站在原地不肯动,只望着陈嫔发问:“陈母妃,蓝嫂嫂她会有事吗?”
“不会的,放心。”陈嫔说话时脚步没停,交待一句便再不理会这心思曲折的小孩子,径自进主殿厅堂去了。十皇子在她进屋的一瞬间又恢复了之前的表情,微微哼了一声。
如瑾正歪在椅子上冒冷汗,紧咬牙关,面如白纸。若不是有侍女左右扶着,她几乎要坐不住滑到地上去。陈嫔进屋一见此景便沉了脸,质问吴竹春:“怎么不扶她去榻上歇着?”对本殿的主人静妃未加理会。
静妃正扎着手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前脚吩咐人去端热水,后脚又吩咐人赶紧催太医,把满屋子人支使得团团转,却没有一个济事的主意。见陈嫔终于来了,忙上前苦着脸道:“姐姐来了!你快来看看这是怎么了,好好地说这话就突然腹痛起来,可要吓死人!”又解释,“原本我是想让她上床躺着,总比坐着强,可稍微一挪动她就疼得要晕过去,我们不敢碰她……”
“瑾儿,你如何?”陈嫔走到如瑾身边。
如瑾勉强摇了摇头,“没事。”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可见是疼得不轻。
太医匆匆而来,将药箱放在一边就上前诊脉,如瑾却倒吸一口冷气,似乎是突然疼得厉害了,身子直往椅子下头滑。太医跪在一边发急,“这……还是请侧妃躺下吧,这样没法搭脉。”
陈嫔破天荒发了火,对着那太医劈头便骂:“蠢货!这样就不能搭脉了?那要你来作甚!滚出去,莫在本宫眼前晃荡!”
静妃和侍女们都愕然。陈嫔从来没有发怒的时候,甚至连生气都没有过,宫里许多人背地里都说她针扎不出一声哼哼来,可此时却不但发火,还骂了人,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姐姐莫气,先照顾蓝氏要紧……”静妃忙劝,又冲那太医道,“还不好生给蓝侧妃诊脉,别说那些有的没的!”
太医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被两个娘娘盯着十分踌躇。如瑾突然咬牙忍痛说:“送我回府,府里有妥当的人照顾。”
“可是你能动吗?”静妃问。
陈嫔目视如瑾,如瑾勉力朝她点了一下头。陈嫔便立刻吩咐,“将马车赶到院门口,抬你们主子上车!”
吴竹春一个人就将如瑾抱了起来,轻松抱出殿外。一屋子人团团拥着送出来,须臾马车到了,如瑾上了车。陈嫔吩咐侍女茕影跟车去王府照顾,让赶车的内侍赶紧扬鞭催马。就这样,她过来不到一炷香工夫,就把如瑾送出了宫。
静妃陪着一起站在宫门前目送马车远去,皱眉道:“我这里倒是有两个伺候过孕妇的嬷嬷,只是马车里坐不下,稍后我让她们过去。”
“多谢娘娘,不必了。”陈嫔道,“宙儿府里预备着安胎和伺候的人,娘娘每日事多忙乱,跟前这些人都是一个顶两个用的,岂能分出去给您添麻烦。”
静妃仔细端详陈嫔的神情,“既如此……那,要是那边缺人手我再派她们去吧。”
“我去佛堂给蓝氏祝祷。”陈嫔未再多言,匆匆告辞而去。
静妃望着她的背影,皱了眉头。
回到殿中屏退旁人,心腹侍女织素不由为主子鸣不平:“陈嫔也太失礼了,竟不把娘娘放在眼里。她这些日子待人处事比以往大不相同,难道是觉得儿子前途已定,懒得再装懦弱?可她别忘了,有儿子的宫妃可不只她一个,咱们殿下比她的儿子不知强了多少!”
这样僭越张狂的话说出来,静妃也不责怪莽撞,反而顺着说了下去,“明微再好,有什么用?太小了。待他长成,恐怕老七大局已定……老七装混这么多年,心机深沉之处非常人能及,还娶了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
“听外宫的人说,蓝侧妃杀人眼都不眨……”
“所以她才伤了天和,报应到腹中胎儿身上!”静妃解恨道,“刚刚结果了几条人命,回头便腹痛,不是报应是什么?”
织素迟疑提醒:“娘娘,恐怕这回……她在咱们这里腹痛,要怀疑是咱们的缘故了。方才陈嫔那态度,说不定也是起了疑心。”
静妃哼了一声,“岂止疑心,她们笃定是我害的呢。那蓝氏被人抱出去一声不吭,之前让她去床上歇着却喊痛说不能动,叫了太医来诊脉,她也不让诊,不是疑我是什么?却也是巧,谁让她在这里肚子疼的。”
正说着,垂地的锦帘却被人掀开,十皇子走进了屋子。
“母妃,蓝氏的孩子会死掉吗?”
静妃吃了一惊,扬声吆喝外头伺候的宫女:“看见殿下进来也不知道通禀!”她和心腹私下里说话都是避着儿子的,不妨这次却被儿子撞进来。
“母妃,蓝氏的孩子会不会死掉呢?”
十皇子又追着问了一句。静妃板了脸:“你还在恨她?不是告诉过你么,你的伴读是为你尽忠,不关她的事。你怎能不辨是非,到现在还怨恨于她?”
十皇子见母妃生气,低头嘟囔,“母妃不也讨厌她吗……”
“那是另一回事。在你伴读这件事上,她没做错。你若是不分青红皂白,只由着自己好恶待人处事,日后怎能成大器?母妃为你筹谋操心岂不都是白费了!”
“母妃……”
“回去反省。”
十皇子用怯怯的眼神哀求母亲,却未得到原谅,最后只得让打圆场的织素牵着走出了屋子。
回到自己房中,十皇子对着玉石玛瑙盆景握了半日的拳,阴沉地盯着那些珠玉一盯就是许久,将奉茶进来的小宫女吓得双腿打颤,险些将茶盘子摔出去。
……
长平王府里,如瑾躺在床上冒冷汗,腹痛难忍,将满府上下都惊得不轻。
安胎的方氏和府中医婆伺候在床边,轮番诊视,都觉得情况不是很好。脉象异常,腹痛又不止,对孕妇来说是很凶险的症状。祝氏急道:“可惜关领队那边的好医官都随军去辽镇了……不过留下也是白扯,那些人治别的病拿手,妇儿却是不擅长。”
胡嬷嬷问:“惯用的太医怎么还不来?”
吴竹春摇头:“主子不想用太医,防着被宫里知道身体实情。况且太医们用药大多谨慎过头,紧急关头未必抵用。”
秦氏急得掉眼泪:“难道一个好大夫都请不到吗?偌大的王府,瑾儿有孕在身,你们竟然不给准备妥当的大夫!早上出去还好好的,怎么半天没见就成了这样,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胡嬷嬷等人都不做声。其实方氏就是安胎的好手,比宫里太医还强些,不然也不会专程找她进府伺候,只是如瑾这次腹痛来的突然又不知缘故,用药上实在不敢马虎。
孙妈妈赶紧劝:“太太别乱怪人,她们都是尽心的。”
如瑾手里紧紧攒着被子,浑身衣服都被冷汗打湿了,可腹中只觉又痛又坠,一波接一波的疼痛让她喘不过气来。有心安慰母亲两句,只能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此时比在宫里疼得更厉害,她能感觉到腹中孩儿不时踢打,似乎也在跟着母亲一起受苦。
“这是怎么了?”碧桃从蓝府过来送东西,一进王府就听说如瑾不好,待进了辰薇院看见如瑾模样,吓了一大跳。
荷露将之拉到一边把情况说明,碧桃皱眉:“这怎么行!总是肚子疼岂不很危险!”
此时只听床边伺候的方氏一声低呼:“呀!这……”
众人忙忙去看,只见方氏正在换被冷汗打湿的褥子,那雪白的褥里上赫然几点触目惊醒的红。
秦氏几乎急晕过去。碧桃掀帘子就往外跑:“我去找凌先生!”秦氏一愣,继而懊悔不已,“我怎么忘了这茬!快去请,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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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8 蹊跷热症()
两三盏茶的工夫,凌慎之就提着药箱踏进了辰薇院的门槛。从长平王府到他所住的平民区路途并不近,就算坐着马车一路畅通无阻也要四五柱香的时间才能到,碧桃却一来一去打了一个来回。问起来,只说是快马加鞭。
吉祥诧异:“你什么时候学的骑马?”
碧桃脸色微红:“……我是坐王府马车过去的,凌先生听说此事,说马车太慢了,将马卸了要骑马过来。我惦记姑娘,就……就央了他一并带我过来。”
在闹市上一男一女同骑一匹马?定会被许多人盯着看吧……吉祥见碧桃脸上发窘,一边引路进屋,一边善解人意地飞快说道:“事急从权,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快些请进!”
院中除了丫鬟就是婆子,全是女眷,凌慎之并未刻意回避,一路快步走进了屋门。今日无风,他一身浅青色的长衫却因疾走而飘摇,卷起满地凋落的金桂。
在青州时吉祥就听说过凌慎之的大名,当然,因为种种原因,那时候他的名声有些不大好。而后京城中秦氏安胎,如瑾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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